摘 要 21世紀中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搶救和保護運動使“非遺”傳承人成為現代口述史研究中的新對象和新方向。傳承人口述史綜合了歷史學、人類學、社會學和口述實錄文學等學科的學術范式和文本轉化方式,因而它具有史料性、檔案性和知識性的基本學術特征和價值特征。當下傳承人口述史的研究仍處在采集、記錄以及對研究方法和理論范式的摸索討論階段。因此,學界對傳承人口述歷史文本的主體性研究也應當及時跟進,而且應立足于傳承人口述史的基本特征和學術價值取向,開展多元性和系統(tǒng)性的研究。
關鍵詞 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史;文本;研究價值
引用本文格式 王拓.傳承人口述史的價值特征[J].創(chuàng)意設計源,2020(2):66-70.
Abstract In the 21st century, China's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rescue and protection campaign has made the "non-heritage" inheritor a new object and new direction in the study of modern oral history. Inheriting population history integrates the academic paradigms and text transformation methods of history, anthropology, sociology, and oral recorded literature, so it has the basic academic and value characteristics of historical, archival and knowledge. The research on the inheritance of population history is still in the stage of collecting, recording, and exploring the research methods and theoretical paradigms. Therefore, the academic research on the subjectivity of passing on the historical texts of the population should be followed up in a timely manner, and should be based on the basic characteristics and academic value orientation of the passing on the historical texts of the population, and carry out diverse and systematic research.?
Key Words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heritor; oral history; text; research value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9年度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一般項目“民間傳統(tǒng)技藝口訣收集整理及其工藝思想研究”(項目編號:19BG129)階段性成果。
21世紀初期,學界對全國范圍內非物質文化遺產開展的保護運動和民間文化遺產一線搶救的實踐,獲得了大量的田野考察經驗。經過學界的長期思考和論辯,一系列帶有跨學科性質的研究方法論成果被借鑒到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和保護的應用研究中,特別是來自西方的現代口述史方法和理論在近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得到了廣泛運用。它不僅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體提供了發(fā)出集體聲音的機會,而且在記錄和保護瀕危遺產方面也顯現出獨特的優(yōu)勢,進而成為了一門“顯學”。作為一種學科和研究的方法論,口述史因其自身具有的“主體間性”(Intersub jectivity)特質,在文學、遺產學、史學、人類學、民俗學等學科的應用研究中呈現出普遍的適用性。然而,在當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背景下,無論是從人類學和民俗學的田野考察實踐來看,還是從口述史學學術研究的相對獨立性層面來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史方法論的系統(tǒng)性建構,仍然處在學理性思考和孕育成形的階段。因此,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口述史研究,“在調查方式與敘事手法方面實現方法論的創(chuàng)新”的同時,還應當繼續(xù)借鑒多元人文社會科學的成果,形成傳承人口述史自身的學科特點和學術指向,進而在此基礎上,嘗試構建“傳承人口述史的研究體系[1]”。
從當前學界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歷史研究的整體情況來看,已有的研究成果主要還是停留在對傳承人口述史的采集、整理和對操作性技術范式的實踐探討階段。對于已整理和完成的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的傳承人的口述史文本(Text)的分析和研究,應該說尚不及歷史學和文學界做得成熟。其具體狀態(tài)或可被表述為“基于傳承人口述史文本內容的延展性研究的缺失,對傳承人人生價值觀念、信仰、心靈以及情感對民藝創(chuàng)作的影響等深層次研究基本處于空白[2]?!边@就要求研究者要對傳承人口述史的文本及相關理論進行系統(tǒng)地研究和建構。事實上,從近年學界對傳承人口述史采錄和研究的基本情況來看,傳承人口述史已能夠在歷史學、文化學和社會學研究維度中,作為一門具有相對獨立性和自在性的學科化知識體系而存在。這一點,正如近年中國傳承人口述史研究的倡導者、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運動的推動者馮驥才先生所指出的,傳承人口述史具有其自身的特征、標準和文本形式:“一方面,它與歷史學、社會學的口述史有共同和一致之處;另一方面又有鮮明的不同,比如說,傳承人口述史文本要有資料性、檔案性和知識性特征,這就與其他口述史迥然不同了,需要理論來總結[3]?!币虼?,除了對傳承人口述史的文本采集和記錄外,傳承人口述史研究要在充分認識其基本特征和研究價值的基礎上進行系統(tǒng)化和完整化的建構,進而為構建所謂“傳承人口述史的研究體系”夯實學術基礎。
一、傳承人口述史文本的史料價值
眾所周知,口述歷史最初的價值取向是表現在它能夠有助于彌補現存文獻或史料在記錄方面的不足,或是被用于輔助已有研究課題在某些資料方面的缺失。以英國口述史先驅保羅·湯普森(Paul Thompson)為代表的西方口述史研究者認為,社會底層民眾的口述材料對于歷史學研究具有重要的價值和作用,然而這一有價值的史料卻往往得不到歷史研究者的重視。進而,他們主張惟有重視和積累社會底層廣大民眾的口述材料,才能認識到他們在歷史中的作用和價值[4]。事實上,保羅·湯普森們的觀點同前文中馮驥才提到的傳承人口述史文本自身所具有的“資料性”這一認識是一致的。即傳承人口述史文本作為一種用于學術研究的民族民間文化資料或歷史文獻資料,是具有基本的史料學價值的。這種價值認知恰恰是來自于社會和學界對傳承人集體擁有身體技藝和文化記憶的人本主義觀照。實際上,無論是在當代歷史學家還是人類學家眼中,口述史普遍傾向于被作為一種重要的史料文獻來對待。他們認為口述歷史雖然能夠“重現”歷史,但對于歷史意義的分析則更為重要。美國口述史學家邁克爾·弗里斯科(Michael Frisch)在《共享主權:有關口述史學和公眾史學技藝和意義的論文》中曾指出:“如果回憶被作為歷史分析的目標來看待,口述史學將是發(fā)掘、探索和評價歷史回憶過程性質的強有力工具——人們怎樣理解過去,他們怎樣將個人經歷和社會背景相連,過去怎樣成為現實的一部分,人們怎樣用過去解釋他們現在的生活和周圍世界[5]?!眴尉蛡鞒腥说目谑鍪穪碚f,通過采集傳承人所口述的對自身所擁有的特定文化遺產的集體認知,對特定文化遺產的歷史、文化內涵進行新的文化價值觀的建構是口述史具有史料價值和工具理性的重要體現。學界正是基于這樣一種學術價值的認同和邏輯思路,將傳承人回憶并口述的真實歷史記憶建構成一種具有人文主義關懷的歷史記憶文本。這也正如馮驥才所指出的:“人類進入現代社會,一個重要的人本要求就是對記憶的珍重,對自己的文化、歷史記憶的重視[6]。”而“文化的存錄對一個民族來說,是記憶,是積累,是面對過去,更是面對未來必須做好、做細、做扎實的事情[7]”。
當然,還需要認識到的一個問題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群體不僅僅是相關歷史和民俗文化的回憶者與見證者,同時還是特定歷史和社會環(huán)境下對自身所掌握的身體技藝與周圍生活世界之間所存在的特殊關系的述說者和傳播者。由于口述者自身的現實生活經歷對他的回憶也會產生影響,“因而在回憶時可以明顯地反映出口述者的個人心理變化[8]。”所以,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獻記載相比,每一位傳承人的口述史文本都可以被視為是一種具有相對獨立性的“可感知的歷史”。在這種人本主義的文化體驗觀照下,傳承人口述的個體情感和個體回憶全部集合成為構建傳承人集體記憶(Collective memory)與社會記憶(Social memory)的文本素材和文化價值要素。也就是說,傳承人個體的原生性記憶不僅是構成傳承人口述史文本的重要價值單元,更是讓傳承人口述史的文本在文化記憶的積累階段就體現其作為一種文化財富的價值表征。此外,從歷史上來看,傳承人群體幾乎很少擁有大部頭且專門為自己所撰寫的文獻典籍。作為無形文化資源的持有群體,其掌握的手工技藝和身體經驗等大都是通過口傳心授的方式實現代際傳承。因而在當下,圍繞傳承人個體的社會經歷、從藝生涯以及相關民間文化遺產的歷史發(fā)展和演變過程等都亟待通過傳承人個體的口述記錄轉化成歷史性的敘事文本。由此,經由研究者普查、采訪、記錄的傳承人口述史文本又成為在研究傳承人個體生命史、從藝史及相關社會生活史等方面難得的文獻史料。
事實上,近年無論是史學界還是社會學界,都開始關注人的個體命運的書寫。國家、民族以及重大歷史事件的書寫固然重要,但在關注宏大敘事的同時,也需要掌握更多的、被忽視的歷史細節(jié)和文化角落。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作為相對于社會文化藝術精英階層的“非主流文化群體”,口述史的文本書寫不僅為恢復傳承人群體曾經的“隱藏歷史”提供可能[9],更為學界從旁觀者的眼光對他們所身處的民間文化環(huán)境進行“深描”和二次書寫準備了充分的史料條件。
二、傳承人口述史文本的檔案價值
傳承人口述史不僅有為傳承人群體樹碑立傳的人文關照,同時也是為即將消逝的農耕文明及其文化遺產建立文化史的檔案。一如民間文化遺產搶救運動發(fā)起之初,倡導者提出口述史之所以能應運而生和派上用場的原因,即是“出于保護民間文化遺產的需要,非遺檔案調查和與建立的需要,保護傳承人的需要[3]2”。因此,傳承人口述史文本在原生態(tài)意義上就具有檔案學的價值觀照。因為對文化遺產的“記錄就是一種保護,甚至是首要的保護。因為記錄是為了未來而記錄歷史[11]?!彼?,傳承人的口述歷史又是傳承人以口述的方式對文化遺產的歷史和傳承譜系進行原始記錄的方式。特別是對于亟待進行搶救式發(fā)掘和記錄的瀕危非物質文化遺產,其傳承人的口述史保存和研究幾乎是唯一的途徑。而檔案學視閾中的“口述檔案”方法和路徑為宏觀意義上的民間文化遺產以及微觀層面的每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建檔、存儲以及資源數據庫的建設、數字化保存等方面不僅起到“原始記錄”的作用,同時也具備了檔案學層面的“憑證”意義。
回顧現代檔案學對“檔案”的定義,可以發(fā)現,傳統(tǒng)意義上的“檔案”概念多是“指人們在各項社會活動中直接形成的各種形式的具有保存價值的原始記錄。”隨著現代檔案學理論的發(fā)展,目前檔案學界為其制定的最新定義則是:“檔案是組織或個人在以往的社會實踐活動中直接形成的清晰的、確定的、具有完整記錄作用的固化信息[12]。”應該說,無論是對新的,抑或是舊的“檔案”概念的理解,“原始記錄”始終是檔案的本質屬性,其具體形式亦同口述歷史的采錄和保存方式一樣,可以是文字、圖像、音頻、影像等多種不同的形式予以記錄和儲存。且無論是“原始記錄”還是“固化信息”,“直接形成”都是檔案在生成過程中表現出來的特有的屬性??梢哉f“直接形成”的方式和特性反映了檔案的原始性特征,而“原始記錄”和“固化信息”又體現了檔案的記錄性特征。對比上述“檔案”的概念和屬性,口述史學誕生的初衷、采錄的目的和方式,以至于最終形成的口述史文本都是基于創(chuàng)建最原始的記錄文獻為目的。這從歐美國家早期口述史的采錄和研究實踐中即可看出,歐美早期的口述史研究大多是在國家與高校的檔案館和圖書館中進行的。而且除了歷史學家外,口述史大多是檔案學和圖書館學研究者為彌補現存檔案的闕失而進行的一種史料搜集和補闕的方法。從某種意義上說,無論是音像,抑或是文字記錄,口述史采錄在很大程度上都更像是一種“直接形成”的檔案或史料生成方式。正是基于口述史文本與檔案文本在形式上和性質上的趨同性,才讓“現代口述歷史、口述史學與檔案工作有很密切的歷史淵源關系[13]”,進而更促進了跨口述史學和檔案學兩者特質的“口述檔案”這一概念或稱其為方法的形成。
事實上,從保存史料和原始記錄的角度來看,無論是口述檔案的實踐方法,還是口述史采錄操作,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口述采訪而言,其具體實踐方式和形成的最終文本形式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傳承人口述史的終端工作就包括了檔案的整理與保存,如與傳承人口述采錄有關的錄音、圖片、影像、文字史料以及傳承人的人物檔案、作品檔案和相關的實物檔案。這也是傳承人口述史天然具有檔案價值的直觀展現。雖然也有學者認為,“口述檔案是書寫口述歷史的基礎”,而且對于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檔案來說,“口述檔案就是最為直接的建檔方式[14]”。實際上,有檔案學者的研究指出,口述檔案“一般是指在檔案系統(tǒng)的環(huán)境或檔案學語境中口述傳統(tǒng)與口述歷史的合稱”,不應將“口述檔案實質上等同于口述歷史而無視口述傳統(tǒng)[15]”。但通過部分檔案學學者對傳承人口述史訪談問題的框架設計及其所提問的內容來看,對傳承人口述檔案的采集內容在某種程度上幾乎全部或部分地等同于傳承人口述史的搜集和采錄。因此,也有學者提出了“口述檔案”涵蓋“口述資料、口述歷史、口頭傳說、活檔案”的觀點[16]。事實上,在世的傳承人群體即是所謂的“活檔案”。在此意義上,口述歷史與口述檔案兩者之間似乎仍不存在太嚴格的學術界限。所以也有學者提出了“‘口述檔案應突破概念的界限,注重其歷史的內涵”的觀點[17],因而在學理性和價值觀照的層面,口述史與口述檔案在文本的價值取向上應該可以說是相通的,兩者之間具有形態(tài)學意義上的互文性(Intertexuality)。由此可以認為,傳承人的口述史文本具有檔案學意義上的學術價值。
三、傳承人口述史文本的知識傳承價值
搶救非物質文化遺產本質上是搶救傳承人及其傳承人的身體經驗知識。即傳承人掌握的無形身體技藝及其存在于頭腦中所有相關的經驗知識和記憶。人類一切的知識都是“關于這個世界的自然觀點[18]”。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類之間的語言溝通和話語交流構成了一種歷時性的“口述傳統(tǒng)(Oral tradition)”。人們通過語言將掌握的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一切知識予以表達,因而“口述傳統(tǒng)”也被看作是人類知識的生產、傳承和傳播過程。
與口述史相比,“口述傳統(tǒng)”的義涵與范圍可能更具有知識傳播意義上的廣義性。作為人類有意識的口頭表達方式,它是人類最原始的交流方式、知識輸出與接收途徑,且往往更是一種地域性和集體性的程式化傳承和傳播方式。在此意義上,作為世代相傳的史詩、民間故事以及神話傳說等“口述傳統(tǒng)”甚至成為一種建構族群認同邊界的主要依據[19]。然而,若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范疇來看,處于主流文化邊緣的口述傳統(tǒng)則更傾向于作為一種瀕臨消亡的民間文學或民間藝術樣式而成為傳承人口述史中被記錄和保存的重要內容。倘若再從社會記憶理論的角度來看,口述傳統(tǒng)與口述史同樣都是一種社會記憶 。根據保羅·康那頓(Paul Connerton)的社會記憶理論研究,他認為人類社會記憶中的“身體實踐”主要分為即時性、現場感強以及對語境有依賴高度的“體化實踐”(Incorporating practices)和以書契記錄、冊本流傳的“刻寫實踐”(Inscribing practices)兩種類型[20]。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一種社會記憶或民間地方性知識(Local knowledge)的生產,它的生成,譬如前文提到的民間故事、傳說、史詩、節(jié)日習俗、酬神儀式、舞蹈表演、手工技藝等,在歷史傳承過程中幾乎全部都是基于身體參與的一種實踐經驗表達。即便是以聽覺接受為主的口頭表達(如民間文學中的故事講演、評書說唱等),口述傳統(tǒng)形式仍然也要仰賴身體的直接參與。因此可以說,人類任何一種知識或思想都是基于身體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獲得經驗和知識的過程就是其身體感知和接受的過程”且在“一定意義上也成為傳承人思想和情感的延伸[21]?!?/p>
圖像與文字的表達與傳承,如繪畫、版畫以及書籍裝幀等雕版和印刷等知識的傳承方式,盡管早期也需要身體的直接參與,但知識在生成后即與身體分離,并且以跨時空的方式進行傳播和傳承。正如有學者認為的,“如果說‘口述傳統(tǒng)重在個體面對面的生命對話中實現思想的流動,那文字書寫則以知識的定型化為第一特征[22]?!睂τ趥鞒腥说目谑鍪肺谋径?,傳承人所講述的歷史和口傳心授的身體經驗知識等信息在被轉化成文字或圖像、影像后,也成為一種“定型化”的知識載體。因此,從宏觀角度的知識傳播和生成層面上看,口述史和口述傳統(tǒng)是一樣的。但從微觀和具體層面而言,口述史更傾向于注重口述者的個體經驗,是一種主動地對歷史和文化等進行知識建構的過程,而口述傳統(tǒng)則是相對被動地進行本原性知識的傳承過程。對于傳承人口述史而言,其初衷如前文提到的,主要是將那些存在與傳承人頭腦中的手工技藝等身體經驗知識和民俗文化知識等予以搶救記錄和保存。其目的不僅是為了減少了人亡藝絕帶來的歷史、文化乃至經濟層面的損失,更是為了彌補由于記錄的缺失而導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缺位。傳承人作為身體經驗知識和地方性知識的文化載體,在口述的過程中更能體現出歷史的見證價值。從另外一種角度看,傳承人口述史研究實際也承認和確立了大多數“不以文字為知識傳承主導方式的人”即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體,作為民間文化知識生產和參與歷史建構的主體地位。讓他們的親身體驗、記憶和感受成為歷史敘事的一部分[3]135。
當然,如前文所言,藝術人類學、歷史學、社會學以及文化遺產學等學科的跨文化研究視角,讓傳承人的口述歷史已經不僅僅局限于保存和記錄瀕危消亡的某些身體經驗類這種原始形態(tài)的知識,它還更廣泛地關注傳承人的家庭背景、成長學藝經歷以及經歷的諸多與民間文化遺產有關的事件與觀念等。對每一位傳承人個體的時代經歷、歷史境遇以及情感體驗的知識化、檔案化都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學術研究體系植入鮮厚的文化內容和知識架構。在搶救、保護和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學術層面,它是對特定時空和特定場景中特有的,甚至是歷史不曾關注到的一類人群和他們所傳承的過去某類知識的一種有意識的歷史建構,進而也是一種知識和信息的傳承載體。
結語
大數據時代,數字化、信息化以及人工智能的進化和發(fā)展讓傳統(tǒng)意義上的人文社會科學在學科的歸屬和學科的研究界限上愈加不清晰??鐚W科研究已經成為現代人文科學研究的一種新的常態(tài)。對于口述史而言,數字化技術的變革從開始就對口述史研究的技術路線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對于傳承人口述文本的采錄、儲存、建檔、檢索以及信息和學術資源的研究與分享在未來將有更廣闊的延伸空間。當然,在此還須強調的是,無論口述史文本自身具備哪一種價值,其邏輯預設的前提都要求口述史文本所采錄的內容必須是真實和可信的。否則,所形成的文本及其價值就會受到嚴重的影響和制約。因此,在確??谑鍪肺谋菊鎸嵭缘那疤嵯?,傳承人口述史文本作為人文學科的一種學術范式和技術路徑,其史料性價值、檔案性價值以及知識的傳承性和傳播價值都是其固定的基本屬性,同時也是一種文化意義上的價值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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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拓
蘇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