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堯 盛劍峰 高雷

孟堯：回到《有夢賓館》項目的始發(fā)地，拍攝一張照片呈現(xiàn)在《畫刊》封面上，這個做法讓我想到了華茂一樓的另外一件作品《潛入》。你們曾在南藝美術館零空間的展覽上這樣描述《潛入》：“2010年的國慶期間，華茂一樓的成員們用撿到的一把鑰匙進入了一間寫字樓內(nèi)的公司……三年后，我們呈現(xiàn)了那次‘潛入事件，一次越界而未造成傷害的行動?！蔽蚁胂日埬銈兎謩e回憶一下當時“潛入”的具體情景。

盛劍峰：2010年國慶假期前夕，我們一個成員在南

京新街口某寫字樓電梯口撿到一把鑰匙，根據(jù)鑰匙

上的掛牌信息推測是某公司的大門鑰匙。大家決定在假期的某天去“檢驗”鑰匙的真假。后來果真用那把鑰匙順利打開了那家公司的門。于是，我們決定在這間辦公室中“上班”，每個人選擇一個辦公桌，并依照桌簽上的名字更換了自己的姓名?！按蚩ā鄙习?，在會議室“開會”，互撥內(nèi)線號碼“談業(yè)務”，根據(jù)墻上便簽的號碼打電話給飲水機換水并訂購了中午的盒飯。下午離開時歸位所有物品并移除了所有痕跡。我們將這次行動稱為“潛入”，這是一次沒有腳本的集體激情冒險。2013年在南藝美術館零空間“運動”展上，通過裝置、影像、紀錄片、文獻、行為方式呈現(xiàn)了那次潛入。記得找人扮演了我們自己，憑借集體記憶拼湊腳本拍了《潛入》紀錄片。在展廳中央用二手辦公組合座椅做裝置，成員每人分配一個桌椅自由發(fā)揮。還記得展前每人在美術館墻體用自己選的工具沿全部墻體劃了一圈，那段日子是激情的；2014年升級版《潛入》作品參加佩斯、唐人、常青3家畫廊聯(lián)合承辦的“不在圖像中行動”展覽，為此成員們利用謊言再次進入那個已經(jīng)成為英語培訓公司的空間。在佩斯展墻上手寫了兩段中英文敘述文字：“2010年國慶假期，華茂一樓成員們用撿到的一把鑰匙進入了一間寫字樓內(nèi)的公司……2014年10月18日，華茂一樓利用‘謊言再次進入……”另外每人面對鏡頭講述潛入的經(jīng)歷。文字上方是兩次“潛入”同一個空間位置的合影。距離第一次“潛入”一晃8年光陰過去了，當年很多一起經(jīng)歷的事都在漸漸模糊。回憶與現(xiàn)實愈發(fā)混淆，記得那個時候很忙很快樂。

高雷：2013年在南藝美術館零空間名為“運動”的展覽上，我們邀請身邊的朋友模仿那次真實的“潛入”拍攝了一段“流水賬”式的紀錄片，以一種客觀的視角在展廳里重現(xiàn)了當時事件的發(fā)生過程。2015年底華茂一樓參加了展覽“不在圖像中運動”，在佩斯北京白墻上的電視機里，呈現(xiàn)的是策展人分別對這個“潛入”事件參與者關于事件當天發(fā)生過程以及細節(jié)近乎“審訊”般的談話視頻。2016年的夏天，通過在德國柏林的Nora和Mathias（華茂一樓成立時的小組成員）的聯(lián)系和安排，在柏林一個類似華茂一樓的位于居民區(qū)里的“臨時”藝術空間里，《潛入》相關的文獻資料與視頻進行了24小時的展示和交流。這個事件通過這些復述與記敘，似乎在以另外一種方式繼續(xù)蔓延著?，F(xiàn)在一開始這段回憶，就會被這些不同版本的“事件”所干擾，情景和細節(jié)變成了一種發(fā)生和演繹的重疊、遮蔽和并置，哪一個是真實，哪一個更真實，回憶與判斷，辨識和串聯(lián)，一起開始共振。認真一算，這個畢竟是近10年前的一次“偶發(fā)事件”。但是有些感受和印象卻依舊新鮮，比如那天的天氣十分的好，是一種關于國慶假期最理想的美好，藍天白云，秋高氣爽。還有進入那個辦公室之后的慌張與刺激、惶恐與興奮，以及躲藏在內(nèi)心角落里的洋洋得意。

孟堯：你們現(xiàn)在又怎么看當年的“潛入”行動？

盛劍峰：當年的“潛入”是一場懷有動機沒有腳本的合謀偶發(fā)式激情行動，是華茂一樓接下來共謀藝術的標志性起點。我想那次“潛入”會成為每位成員的美好回憶！

高雷：那是各種機緣巧合又非常自然的一次發(fā)生，那次讓人心跳過速的“行動”，只屬于那個時間、那個城市、那幾個人。僅此一次，無法復制。在“潛入”之后，我們幾個參與者之間還做過一些針對“合作與個體”的“日常訓練”和一兩個共同合作的裝置作品，在這個過程中一種彼此認同的藝術價值觀和共同合作與信任的默契慢慢開始變得明確和具體了。隨之而來的是對一種工作制度和推進計劃的需求，比如定時定點見面溝通、討論方案計劃、制定自己的展覽規(guī)則等等。所以，那次“潛入”行動，可以看成是華茂一樓剛開始的起步和摸索。而在這次“潛入”事件中實踐過的關于“行動先行”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也無形中影響了后來的一些藝術項目的展開，比如《有夢賓館》項目和《百姓幼兒園》項目。

孟堯：在華茂一樓組織、策劃、參與的各類項目與展覽中，《潛入》和《有夢賓館》是更具“典型性”的作品。首先，它們都源自一種“偶發(fā)”的現(xiàn)實遭遇；其次，它們都強調行動和參與感；再者，它們的發(fā)生與發(fā)展，都帶有強烈的隨機性和實驗性。因此，我認為《潛入》和《有夢賓館》也許最能體現(xiàn)華茂一樓的藝術觀和價值訴求，即“立足于多樣游移的本地實踐，通過多種合作方式，各種形式發(fā)生藝術，嘗試不斷懸置和考量藝術與生活的相互介入問題，活化華茂一樓不確定身份和狀態(tài)之空間實踐”。你們?nèi)绾慰此鼈兒腿A茂一樓的關系？

盛劍峰：《潛入》從某種層面可以算是《有夢賓館》的前身，它們有策劃性，在滋長蔓延的過程中又需要摒棄過多的策劃和設計，強調本性釋放，開放引導更有深度的解讀可能性。

高雷：《潛入》如果是一個愣頭愣腦爆燃式的點火啟動，那么穿插著幾次成員變動依舊在推進發(fā)展的《有夢賓館》項目，就變成了一次“加擋提速”。從2019年夏天開始，這個項目的方向、工作方式和媒介合作與拓展都有很大的變化。新的計劃雖然被新年開始的疫情所打斷和暫停，慢了下來，但是這個項目仍然會繼續(xù)，也仍然未知和讓人期待。

孟堯：華茂一樓是2012年成立的，2014年開始，陸續(xù)有初創(chuàng)成員離開和退出。2018年底的時候，華茂一樓原實體空間被華茂小區(qū)業(yè)委會以改造業(yè)主公共活動室的名義回收。也就是說，華茂一樓目前處在一個沒有實體空間、小組人員最少的階段。你們怎么看待這個事情？華茂一樓未來又將何去何從？

盛劍峰：華茂一樓是開放的，它不受空間或人員變動而有本質影響，這是成立之初成員間就達成的共識。我們現(xiàn)有的成員只是發(fā)起者，是一種華茂一樓精神的倡導者。若干年后誰也不能保證現(xiàn)有的成員會不會因為某種原因而退出。但即使我們發(fā)起人全部退出，我還是希望華茂一樓依然存在。

高雷：這些都是華茂一樓的一部分，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被動適應和主動爭取都可以是辦法。生活都已經(jīng)支離破碎，危機重重，藝術就更不需要去預設。一切隨機應變吧。

孟堯：南京市鼓樓區(qū)江東北路269號華茂大廈A座一樓，這個已經(jīng)成為過去的地址，這個過去的理想策源地，曾在你們的藝術與生活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對你們各自意味著什么？

盛劍峰：它是我生命中一段美好的記憶，曾經(jīng)和小伙伴們在這里一起度過，足矣。生活還將繼續(xù)。

高雷：去年6月，華茂一樓參加了北京泰康空間的一個展覽項目，叫做“替代空間的替代生命”。我很喜歡這個名字，那些認真的忙忙碌碌填充的不只是時間與空間，它也成為了生命的一部分?，F(xiàn)在每次開車經(jīng)過江東中路，我都會對著華茂大廈深情地望上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