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民
“溫卷”之風(fēng)唐朝最盛。那會兒以科舉考試取士,一些舉子為了得中,便千方百計尋覓門路,如找靠山投門下,企望獲推薦和美言。何謂“溫卷”?南宋趙彥衛(wèi)對此頗有研究,其《云麓漫鈔》里說:“唐之舉人,先籍當(dāng)世顯人,以姓名達之主司,然后以所業(yè)投獻,逾數(shù)日又投,謂之‘溫卷?!?/p>
“顯人”者,達官顯貴也;“所業(yè)”者,詩文作品也。內(nèi)里是否夾有其他物事,古人未說,當(dāng)不可妄言。這種“溫卷”,既有毛遂自薦的意味,又有求得要人賞識的目的。似乎是以才氣為敲門磚,盼著有機會“登堂入室”,謀得一官半職。令老夫驚奇的是,李白、杜甫、白居易、李賀等等,這些唐代大詩人,均有過“溫卷”的歷史。大約世風(fēng)若此,入仕通道閉塞,“溫卷”并不算丟人,畢竟敲門磚不是金銀財寶,比買官高尚得多。
李白在安陸時,就曾去拜見過荊州大都督府長史韓朝宗,并獻之詩稿,以求引薦。后來,李白又將得意之作《蜀道難》送給賀知章看。賀知章當(dāng)時擔(dān)任著太子賓客的要職,看了《蜀道難》后,大加贊賞,驚呼李白是“謫仙人”。爾后,李白的《烏棲曲》又投獻給賀知章,賀知章贊其為“泣鬼神”之作。自此,李白名滿長安,并受到君主的賞識。李白“溫卷”大獲成功,然而,詩仙卻不是一塊從政的料,任性地讓高力士脫靴、楊國忠研墨,就充滿了孩子氣。
白居易初次到長安應(yīng)試時,拿著詩作去拜見名望極高的顧況,當(dāng)讀到《賦得古原草送別》中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時,大為吃驚,繼之又讀到“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時,不禁拍案叫絕,決意引薦。
杜甫在長安時,因詩寫得好,受到尚書左丞韋濟的賞識。他曾向韋大人獻詩《奉寄河南韋尹丈人》《贈韋左丞丈濟》等,以求舉薦。“詩鬼”李賀,則受恩于韓愈。據(jù)《劇談錄》載:“元和中,進士李賀善為歌篇,韓文公深所知重,在縉紳之間每加廷譽。由此聲華籍甚。”
無論“詩仙”“詩圣”,也無論“詩魔”“詩鬼”,他們的詩才皆為古今一等一的高手,亦皆有報國之志。然則入仕通道逼仄,科舉選拔人數(shù)有限,又無世襲的資本,怎么辦?不得不行“溫卷”之路。盡管“溫卷”頗有攀附權(quán)貴之嫌,好在,“溫卷”似乎僅把才華當(dāng)作敲門磚,未現(xiàn)沽鬻之實。
在老夫看來,“溫卷”其實也是被逼無奈。受選拔人才體制機制的局限,倘若沒人舉薦,不知有多少德才兼?zhèn)涞娜瞬疟宦駴]。再說了,只要不行賄,“溫卷”就算不得壞事——只要自身有真才實學(xué)。不然,即便“假伯樂”賞識,也會露馬腳栽跟頭。
畢竟,僅靠“溫卷”是混不下去的。當(dāng)然,改革選人用人機制,才是根本。
摘自《諷刺與幽默》2020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