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師
“不用管我,我想出去問她清楚!”在醫(yī)院的隔離病房里,小伙子摘下口罩咆哮起來。
穿著防護服、戴著口罩和護目鏡的彩霞,耐心地勸慰:“你就算出去了,也未必能收獲愛情,但是你有可能把病毒傳給你的親人和別人……”
“生不能和她在一起,就和她死在一塊兒!”小伙子匍匐在病床上,痛哭了起來。彩霞重新給小伙子戴上了口罩,不厭其煩地說:“活著才能收獲愛情,才會有更多的希望……”
三天前,小伙子檢查出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醫(yī)院就把他留下來,隔離治療。小伙子的女朋友知道小伙子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在謠言的恐嚇之下,絕情地跟小伙子提出了分手,不再相見。
愛情就像另一種病毒,吞噬著小伙子的細胞,讓他痛苦不堪。
小伙子在隔離病房里,情緒很不穩(wěn)定,病情也不穩(wěn)定,動不動就拔掉吊針。彩霞精心地給小伙子治療,安撫他受傷的心靈。小伙子情緒穩(wěn)定下來后,彩霞跟他講了一個故事:
十七世紀中期,歐洲爆發(fā)了一場空前絕后的傳染病——黑死病。一年不到,歐洲人口減少了一半。英倫半島以倫敦為中心的中南部是重災(zāi)區(qū),但非常奇怪的是,英倫半島的中北部卻幸免于難。為什么呢?
小伙子聚精會神地傾聽,彩霞接著說:
在英倫半島的南北接壤處有一個村,叫亞姆村。一天,從倫敦來了一個商人,把黑死病帶進了村里。這個三百多人的小村莊,人心惶惶,村民們紛紛想朝北部逃離。
這時,一個叫威廉·莫柏桑的牧師站了出來,他堅決反對村民們朝北逃離,他對村民們說,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感染了病毒,如果已經(jīng)感染了,逃與不逃都是死,但逃出去一定會傳染給更多的人。留下來,讓我們把善良傳遞下去,后人會因禍得福的。
……
“把善良傳遞下去?!辈氏贾v完了故事,再次重復(fù)了威廉牧師的話。在彩霞的敘述過程中,小伙子漸漸地睡著了。當(dāng)彩霞緩過神來時,認真地檢查小伙子的病情,才發(fā)現(xiàn)小伙子不是聽著她的故事安然入睡的,而是病情惡化使他昏死了過去。彩霞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把小伙子送進重癥病房搶救。
小伙子被從死神那里搶救了出來,又回到了隔離區(qū)的普通病房,他的情緒穩(wěn)定了很多,作為主治醫(yī)生的彩霞深深地舒緩了一口氣。
一天,小伙子拿著手機看網(wǎng)絡(luò)新聞:新型冠狀病毒肆虐,感染人數(shù)劇增,死亡在不斷地威脅著人們的生命,好多地方“封城”“封路”……小伙子看著手機里的新聞信息,流出了酸澀的眼淚,但情緒卻很穩(wěn)定。小伙子對彩霞說:“醫(yī)生,我會不會被病毒殺死?!辈氏颊f:“不會。你要相信自己,相信醫(yī)生!”小伙子淡然地一笑:“在我昏迷前,你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我記得你說了一句話,把善良傳遞下去!”彩霞說:“對,把善良傳遞下去!”小伙子凝視著彩霞,絕望地懇求:“我已經(jīng)死了一次,不再懼怕死亡。我的病治不好了,給我打一針安樂死的藥,我也不再用受病毒的折磨,也不會把病毒傳染給別人!”彩霞被小伙子的話嚇得顫抖了起來,“我沒有權(quán)力剝奪別人的生命。我只會救治生命。”“敬畏生命?”小伙子情緒失控,又一次暴躁了起來,拔掉注射針頭和口罩,嚷嚷道:“我連死的權(quán)利都沒有嗎?”
小伙子從病床上下來,邊哭泣邊用頭撞著病房的墻壁,額頭刮破了皮,絲絲的鮮血流了下來,淌在他的臉頰上。情急之下,彩霞從后面攔腰抱住了小伙子,跟著就嗚嗚地大哭了起來,哭泣聲蓋過了小伙子的哭聲。小伙子不再用頭撞墻尋死,掰開彩霞的手,轉(zhuǎn)臉過來,“你怎么啦?”彩霞痛哭著說:“我也不想活了!這個挨千刀的,他要跟我離婚……”彩霞的話像一把刺刀一樣插在小伙子的心口上。小伙子雖然很痛苦,但卻鎮(zhèn)靜了下來,“你丈夫要跟你離婚?太沒良心了!”彩霞哭泣著說:“近段時間,我整天整夜地在醫(yī)院上班,加班,沒時間照顧孩子和家庭……”
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彩霞和小伙子的兩顆近乎絕望的心漸漸走到了一塊兒,也漸漸地溫?zé)崃似饋?。小伙子感到了愧疚,彩霞的婚姻破裂,跟和他一樣感染了病毒的病人是脫不了關(guān)系的。小伙子不再暴躁,也不再傷心,而是坦然地面對了現(xiàn)實,他同情彩霞,他說等他病好出院之后,要為彩霞打抱不平。
不久,小伙子病愈出院,在臨走前,他來到彩霞的辦公室。小伙子感激地向彩霞鞠了一個躬,并提出一個要求:“謝謝你,醫(yī)生。在這些戴著口罩和穿著防護服的日子里,只見你忙碌的身影,卻沒見過你的容貌,我想看看你的面容,想永遠記住給我第二次生命的恩人!”彩霞為難地說:“非常時期,我不能滿足你的愿望?!毙』镒油nD了片刻,說:“我能聽聽你的笑聲嗎?”彩霞凝視著小伙子,咯咯地燦笑了起來。小伙子甜甜地笑著,仿佛看到掩藏于口罩之下的那張像天上彩霞一樣美麗的笑臉。小伙子說:“記住了,你的笑容真好看!”
小伙子說完邁著堅定、自信的步子走出了醫(yī)院。
小伙子永遠不會知道,那天他用頭撞墻壁尋死的時候,彩霞急中生智編造了丈夫要跟她離婚“同病相憐”的故事,其實她隔離在另一家醫(yī)院的丈夫在幾天前就病逝了,永遠地離開了她。彩霞借著小伙子號啕咆哮求死的機會,撒了一個謊,把深埋于心中的痛苦哭了出來……(責(zé)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