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語是為表達對人、事、物以及行為的敬意而使用的語言，它不僅具有社會交際功能，更體現(xiàn)了人們的主體意識，體現(xiàn)了人們?nèi)绾卫斫庾约?、他人以及各種社會關系，從而體現(xiàn)了某種語言所代表的文化精神。因此，學會合理地使用各種敬語是個體社會化的重要內(nèi)容，也是個體社會適應程度的重要體現(xiàn)。

在母語學習中，除了正式的語言教育以外，日常交往中的模仿學習是更為主要的學習渠道。但在二語學習中，由于語言能力的限制，學習者運用二語進行日常交往的機會較少，正式的教育就成為敬語學習的主要渠道。然而，目前很多漢語教材并沒有單獨列出敬語的教學章節(jié)，更多是將其加入課文對話之中。1909年，微席葉（Vissière）編著的《北京官話初階》首次出版，它系統(tǒng)收錄了北京官話中的各類敬語并做出解釋，這與當代漢語教材迥然不同。[1]敬語教學為何在不同時代的教材中處于不同地位，當代漢語教材應該如何處理敬語教學內(nèi)容？本文以《北京官話初階》中的敬語和當代普遍使用的敬語為研究材料，試圖分析敬語的變遷及其影響因素從而解釋這一問題。同時，面對“一帶一路”倡議帶動的漢語傳播熱潮，我們也需要考慮如何將漢語敬語更好地融入到國際交往之中，如何讓世界漢語學習者通過漢語敬語更全面地理解中國文化和社會制度。

一、《北京官話初階》中的敬語和當代社會生活中的敬語

敬語在東亞語言文化中是非常重要的內(nèi)容，最典型的是日語、韓語等。很多學者對此作出大量研究，比如日語的敬語歷史沿革，敬語類型，敬語語用學，敬語教學和運用等方面都得到很多關注[2-6]。相比之下，漢語敬語則受關注較少。有學者認為盡管現(xiàn)代漢語的敬語不像日語那般多樣，但漢語的敬謙辭大致相當于日語的敬語[7]。然而在現(xiàn)代漢語教育中，敬語通常不被單獨列為教學內(nèi)容卻是事實。

（一）《北京官話初階》中的漢語敬語

法國漢學家微席葉（Arnold Jacques Antoine Vissière，1858-1930）對漢語敬語的看法明顯不同于當代現(xiàn)代漢語教育教學者。他在《北京官話初階》中將漢語敬語稱為“禮貌話”，并設置獨立章節(jié)對其分類整理和做出含義解釋。他的分類包括“稱呼”“自稱之詞”和“應酬的話”[8]，即符淮青說的尊稱、謙稱和一般交際用語[9]。微席葉教材中的漢語敬語是清朝末年普遍使用的語言，大致涵蓋了北京官話中最主要的敬語。

微席葉注意到了漢語敬語的一般特點，并將表示尊敬或自謙的核心詞匯作為分類標準進行歸類，這樣既方便理解也方便掌握。如表一中的爺、老、貴、令、尊、高、大、寶、鈞等詞語在漢語中表示尊敬、敬仰、美好等意義，將其置于他人的身份、姓名、觀點、行為等詞語之前，可以清晰地表達說話者的敬意，同時也起到了交際功能。在自稱之詞中，小、鄙、賤、敝、家、舍等詞語有降低自己身份的功能，說話者借此表達了對他人的尊敬之意。在日常交際和應酬時，說話者通過表達自己喜悅、不舍、感激、期盼、恭敬等感受來表達敬人之意。

表一 微席葉《北京官話初階》中的部分“禮貌話”

微席葉還將“姑娘、老哥”等詞語劃入敬語之列，表明尊稱他人的敬語不僅體現(xiàn)身份地位，同時也是日常交際的工具。這與藏語敬語是相似的，藏語敬語不僅對社會地位高的人使用，對平輩乃至晚輩也會使用敬語[10]。微席葉的這一做法，表明他認為漢語敬語是普遍存在于中國語言文化中的重要內(nèi)容，應該通過專門的講解和說明向漢語學習者加以解釋。一些學者從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情況出發(fā)，認為現(xiàn)代漢語尊稱變動不居且缺位[11]，這與微席葉的看法恰好相反。表一中所列的很多敬語，實際上至今仍在廣泛使用，如先生、老哥、貴姓、兄弟、對不起、請問、托福、失陪、再會等等。這就是說，從語言的角度看，并不存在漢語敬語缺位的現(xiàn)象。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一些學者提出的漢語敬語缺位問題，又該如何看待漢語教材沒有將敬語列為單獨章節(jié)或獨立內(nèi)容？問題要從當代漢語敬語使用的情況來分析。

（二）當代社會生活中的漢語敬語及其運用

劉桂芳、王如辰主要強調(diào)漢語泛尊稱的缺位和變動不居。他們指出：當代漢語中的泛尊稱主要包括“同志”“師傅”“先生”“女士”“小姐”“老師”等，這些泛尊稱的使用隨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變化而變動，但總體處于缺乏狀態(tài)，人們在日常交往中經(jīng)常無法找到合適的泛尊稱[12]。張先亮、魏穎對此問題做出了探索性解釋，他們從語言生態(tài)位角度分析此問題，提出資源缺失、功能弱化和空間變窄是漢語敬語萎縮、泛尊稱缺位的重要原因[13]。

如何理解漢語敬語萎縮或泛尊稱缺位是我們需要討論的關鍵問題。從對外漢語教材中的教學內(nèi)容來看，漢語敬語的使用仍然是非常普遍的。如楊寄洲主編的《漢語教程》第二冊（下），課文中多次使用“辛苦你了、哪里、請問、謝謝啦、不客氣、阿姨、歡迎、您、過獎了”等敬語，其中既有尊稱，也有謙稱或交際用語[14]。盡管不似微著教材將敬語獨立成章，但并非沒有敬語內(nèi)容。不同的是，微席葉教材單獨且集中講解敬語，更容易使學習者形成統(tǒng)一的敬語意識，也在無形中確立了敬語的一般使用原則。而《漢語教程》中的敬語則需要學習者自主體會和理解，如果學習者本身沒有敬語意識，就只能依靠記憶對話情境來掌握敬語。從這個角度看，微席葉的安排更加合理。

在當代社會生活中，漢語敬語的使用其實很豐富，不同場合使用何種敬語也有一定的區(qū)別。李明潔曾對上海地區(qū)泛尊稱使用情況進行調(diào)查，結果表明：普遍使用的泛尊稱包括“同志、師傅、朋友、老師、老板、小姐、太太、先生”等，不同階層使用泛尊稱情況有所不同，干部、知識分子和高級職員認可“先生、小姐”，普通體力勞動者認可“同志和師傅”[15]。這意味著人們學習敬語的渠道是某個職業(yè)階層中的生活實踐，是模仿和經(jīng)驗塑造了人們學習和使用敬語的習慣。相反，從學前教育到高等教育不同層次的教育內(nèi)容對人們敬語使用習慣的影響卻不明顯。換一種角度看，將敬語教育歸為家庭教育的責任是造成該問題的思想觀念方面的原因。陳瑤等認為家庭教養(yǎng)方式影響小學生禮貌用語，提出要加強家庭教育對禮貌用語的重視程度[16]，但這明顯是一個誤區(qū)，如果家庭中的父母或長輩本身不了解敬語，也沒有養(yǎng)成使用敬語的習慣，又該如何通過家庭教育來提高未來社會成員的禮貌程度呢？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是相互補充的，家庭教養(yǎng)方式是分階層的，學校教育應承擔打破階層差異的任務。因此，要使不同階層的社會成員都形成良好的敬語使用習慣，應該依賴學校教育而不是家庭教育。

二、影響漢語敬語使用和教育的社會因素

上文總結了微席葉教材的敬語教學特點，也總結了當代社會生活中現(xiàn)代漢語敬語教育和使用情況?？梢园l(fā)現(xiàn)，微席葉漢語教材和現(xiàn)代漢語教材在敬語教學方面的差異一方面來源于對敬語使用情況的理解，另一方面來源于不同教育者對敬語教育和教學安排的不同理解，而這兩方面的不同理解又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那么，哪些因素影響了漢語敬語的使用和教育呢？

（一）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的總體特征影響了敬語使用和教育的環(huán)境

敬語使用和敬語教育首先受到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總體特征的影響。人們的收入水平兩極分化越大、權力和聲望相對集中于特定人群的社會，通常在文化上會表現(xiàn)出典型的高低上下之分，人們的社會地位和擁有的經(jīng)濟、社會、文化資源總量密切相關。這種情況下，敬語會成為一個社會的剛性需要。語言生態(tài)位理論就強調(diào)了這一點。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等外生態(tài)環(huán)境會對語言發(fā)生作用，使民族、階級、宗教等因子影響語言的使用[17]。一個專制的社會體系，各種資源被少數(shù)人掌控，敬語就成為服務于專制者身份的一種工具。微席葉教材中整理的大量敬語和清末的整體社會狀況密切相關。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專制制度發(fā)展到清朝達到鼎盛，任何社會成員如果不能掌握服務于專制社會的敬語，就有可能因此招來某種懲罰。盡管法國大革命倡導民主，但法國同樣有專制社會的傳統(tǒng)，微氏特別關注敬語使用實際上也符合他的文化習慣。當代中國社會已經(jīng)是一個典型的民主社會，社會資源分布雖然仍不均等，但總體上來看，每個社會成員都有機會擁有滿足自身需要和理想的資源。這樣的總體社會特征在很大程度上讓人們不再重視傳統(tǒng)的敬語，并開始對敬語的使用進行全面變革。

（二）不同社會團結形式對敬語的要求有所不同

社會團結形式對敬語的使用和教育也會產(chǎn)生影響。涂爾干認為社會團結形式主要有兩種：機械團結和有機團結。共享同樣集體意識的一群人就形成機械團結，而依靠社會分工連接起來的一群人就形成有機團結。在機械團結的情況下，社會成員對尊卑高下的判斷標準是一致的，對社會成員的要求也是一致的，社會成員面對強大的制度約束。當人們違背某種制度時，就會招來千夫所指，其結果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此時，敬語是有效避免某種社會性懲罰的手段和工具。當社會成員明確知道與何種身份地位的人能講哪些話、不能講哪些話時，敬語的使用和教育就和人們的日常生活融為一體了。在微席葉整理的晚清敬語中，大部分敬語體現(xiàn)了機械團結的社會意識，體現(xiàn)有機團結的職業(yè)敬語等比較少。

相反，在有機團結的情況下，社會成員對尊卑高下的判斷標準不同。每個人都可以尊敬別人，也可以不管別人的身份地位，因為社會成員之間的關系就是分工關系，這種分工關系經(jīng)常是相互的而非單向的，且不會永遠不變。在有機團結的社會里，人們也更關注自己的想法，關注自己的主體性而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判斷，不必為言語上的不敬受到懲罰，平等成為有機團結社會中的典型特征。此時，敬語使用和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就可能被忽視。

（三）社會變革會打破敬語使用習慣并改變敬語教育模式

社會變革也經(jīng)常會打破敬語使用習慣并改變敬語的教育模式。微席葉所處的清朝末年正是中國社會動蕩不定之時。從晚清至今，中國社會經(jīng)歷了幾次巨大的社會變革，每一次變革都影響了敬語的使用和教育。清末，西方文化傳入中國，西式敬語與傳統(tǒng)漢語敬語并行不悖；民國時代，尤其五四運動之后，民主科學理念的傳播直接促使人們開始語言革命，現(xiàn)代白話文為今天的現(xiàn)代漢語奠定了基礎，同時也為現(xiàn)代漢語中敬語的式微埋下了伏筆。平等理念通過社會變革尤其是通過社會革命直接影響語言運用，不管身份是否有本質(zhì)的變化，至少在稱謂上要發(fā)生根本變革，諸如“同志”“戰(zhàn)友”等象征身份平等的稱謂被熱切追求；新中國建立后，打倒土豪劣紳，實現(xiàn)無產(chǎn)階級專政和人民當家作主為徹底打破傳統(tǒng)敬語習慣提供了最強大的保證。一些曾經(jīng)被認為是敬語的詞匯開始有了貶義色彩，如“長官”“老爺”等；改革開放后，隨著人們追求經(jīng)濟富裕，以財富為核心的評判標準也開始影響敬語的使用，“老板”“經(jīng)理”“董事長”這些詞語不僅代表身份職位或職業(yè)，同時也是流行的尊稱。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社會變革一方面打破原有敬語體系，另一方面又會根據(jù)新的需要建立新的敬語體系。

（四）不同的階層制度和階層分化模式影響敬語的使用習慣和教育模式

階層制度和階層分化模式同樣影響敬語的使用和教育。通常來說，社會階層分化主要分為垂直分化和水平分化，在不同的社會體系中，階層制度和階層分化模式有所差異。專制社會下，垂直分化更多，而且是典型的兩極分化；現(xiàn)代社會中，水平分化較多，且不同階層之間的差異一般不會兩極化。中國傳統(tǒng)社會是典型的專制社會，垂直分化占主體，敬語通常體現(xiàn)下層對上層的尊敬，而同一階層或上層對下層的敬語則很少甚至缺位。微席葉所總結的敬語正體現(xiàn)了當時中國社會的階層特點。從文化的角度看，微席葉的敬語教學不僅是要漢語學習者掌握漢語敬語，更是要告訴他們中國當時的社會階層是如何通過語言體現(xiàn)出來的。

時至今日，社會階層已經(jīng)從典型的垂直分化轉(zhuǎn)變?yōu)樗椒只?。盡管不同階層的人還是會覺得自己和另一個人不是同一個階層，甚至不自覺地衡量孰高孰低，但事實上沒人在乎我們自認為的高低。階層水平分化會帶來多元評價標準、多樣化的敬語使用習慣，難分高下的階層成員必須努力進行相互溝通才能獲得對方的資源和支持，也才能處理社會生活中的各種問題。

（五）社會交往的形式影響敬語的使用頻率和對敬語教育的期待

社會交往形式對敬語使用及教育的影響也很明顯。社會交往受經(jīng)濟發(fā)達程度、社會分工、人口規(guī)模、人口密度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從反復性的角度看，社會交往形式可以分為多次交往和單次交往，博弈論將其稱為重復博弈和非重復博弈。但不管如何稱呼，人們的社會交往總是會涉及溝通過程，涉及語言使用，也會涉及敬語使用。通常，經(jīng)濟發(fā)達的社會里，社會分工會呈現(xiàn)多樣化和復雜化，社會交往會增加，溝通時就需要使用敬語，而且敬語類型也比較多樣；相反，經(jīng)濟欠發(fā)達，社會分工簡單，社會交往相對減少，敬語的使用就會減少。這一原理很容易在人煙稀少地區(qū)和繁華的大都會里得到驗證。在多次交往機會較為普遍的社會中，敬語教育的期待也會較高，人們希望通過專業(yè)的敬語教育減少敬語溝通中的成本，更好地遵循社會規(guī)范。日語敬語的發(fā)達在一定程度上就與此相關。

三、漢語敬語的新發(fā)展及漢語敬語使用和教育中的問題

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漢語敬語迎來了新的發(fā)展契機，同時也面臨各種問題，我們尤其需要思考將來的漢語教育模式。

（一）科學技術發(fā)展為漢語敬語帶來新發(fā)展

當代社會的一個典型特征是科技的發(fā)展，科技發(fā)展影響語言體系和語言應用，最典型的例子是網(wǎng)絡流行語。很多學者關注到網(wǎng)絡中的敬語使用，如高建路系統(tǒng)分析了電子商務郵件中的禮貌用語，漢語敬語和英語敬語在商務郵件中的不斷碰撞融合[18]。鄧兆紅則關注了網(wǎng)絡生產(chǎn)新敬語的功能，分析了以“美女”“帥哥”為代表的泛尊稱的使用情況[19]。網(wǎng)絡傳播的敬語通常來源于網(wǎng)絡匿名性交往過程，網(wǎng)絡交往主體并不關注對方的真實身份和地位，于是就產(chǎn)生了具有通用性的泛尊稱，這些泛尊稱常常使用非常通俗直白的詞語，盡管頗具詼諧感，但也直接威脅了傳統(tǒng)敬語的使用。已經(jīng)模糊不清的傳統(tǒng)敬語教育原先存在于家庭教育或?qū)W校教育中，時下更顯得蒼白無力。

（二）語言中敬語的發(fā)展程度和語言教育理念影響敬語使用和敬語教育

敬語使用和敬語教育也受到語言本身的影響，尤其是某種語言中敬語的發(fā)展程度對敬語使用和敬語教育有巨大影響。敬語的發(fā)展程度可從敬語的復雜程度和重要性等方面考察。比如日語的敬語發(fā)展程度較高就體現(xiàn)在敬語體系較為復雜，相較之下，現(xiàn)代漢語敬語的發(fā)展程度則較低。另一方面，社會環(huán)境的變革使人們重新定義尊敬，在現(xiàn)代社會制度下，我們強調(diào)人人平等，這降低了人們對傳統(tǒng)敬語的重視程度，而且更加追求反映平等身份的語言詞匯。

此外，現(xiàn)代漢語教育更重視字詞、語法和篇章結構的教育，相對忽視了漢語本身所表達的文化理念。傳統(tǒng)漢語教育中，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以及后來的《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幼學瓊林》《增廣賢文》《古文觀止》等都是將文化教育和語言教育融為一體，學習者的重點在于深刻認識和理解文字背后的文化觀念和社會意識。換言之，現(xiàn)代漢語教育重視漢語的工具性，而傳統(tǒng)漢語教育重視漢語的社會價值。正是不同的教育理念造就了不同時代的不同敬語使用狀況和敬語教育模式。從這個角度看，微席葉教材中的漢語教育理念與中國傳統(tǒng)漢語教育理念是一致的，而當代對外漢語教材中的漢語教育理念與當代中國的漢語教育理念同樣一致。由此理解漢語敬語的缺位以及對外漢語教學中敬語教育的缺乏就易如反掌了。

我們從多方面分析影響漢語敬語使用和敬語教育的因素，是為了說明不能簡單地從語言形態(tài)解釋現(xiàn)代漢語敬語使用和敬語教育表現(xiàn)出來的問題。敬語的使用受到社會環(huán)境、文化習慣、社會制度、科技、語言文字特點等多方面的影響，對外漢語教材如何安排敬語教學體現(xiàn)了我們?nèi)绾慰创敶袊鐣幕咎卣?，如何看待中國文化，如何看待漢語和日常生活的關系。微席葉的教材促使我們反思這樣的問題：何以一位法國漢學家更加重視通過漢語教學介紹中國文化，而我們卻更重視漢語的工具屬性而忽視了其文化傳播屬性？隨著我們不斷向世界推廣中國，我們應該重新思考如何進行漢語教育，如何將中國文化和中國智慧融匯于漢語傳播和漢語教育之中。

結論：重構漢語敬語教育體系

微席葉將漢語敬語作為獨立的教學內(nèi)容以加強學習者對漢語文化的理解，這種策略既體現(xiàn)了他對語言教育的理解，也體現(xiàn)了他對文化教育的理解。無論對外國人還是中國人，漢語學習過程都承擔了語言傳承和文化傳承的功能。因此，更加重視漢語敬語教育是當代中文教育應做出的轉(zhuǎn)向。那么，如何重構漢語敬語教育體系呢？依據(jù)前面的分析，我們應在以下方面做出努力。

首先，微席葉的做法值得借鑒，單列漢語敬語教學內(nèi)容與中國傳統(tǒng)語言教育如出一轍，重構漢語敬語教育體系首先應當回歸傳統(tǒng)語文教育理念。在當前的語文課本中，漢語敬語通常隱藏在課文之中，我們應該考慮單列敬語內(nèi)容。敬語教育有一個養(yǎng)成的過程，因此，應該從學前教育開始就單列敬語教學內(nèi)容。日常生活敬語教育應貫穿于義務教育之前的所有語文教學之中。

其次，敬語教育內(nèi)容既要反映社會經(jīng)濟變化狀況，同時也要堅持基本的漢語傳統(tǒng)，堅決反對庸俗化。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多元文化的碰撞，漢語敬語不可避免地會做出調(diào)整。敬語教育不是抱著千年前的語言習慣不放，而是要與時俱進，隨時適應社會經(jīng)濟變化。但漢語敬語的變化必須反對庸俗化，必須堅持基本的原則和立場。比如，當前人們常用“美女”“帥哥”作為日常生活中的敬語，學校的敬語教育應對此做出批判并堅決反對這種做法。敬語教育要堅持優(yōu)雅、正式的基本原則，不能隨意將各種網(wǎng)絡流行語言納入正式的敬語教學內(nèi)容之中。

第三，我們需要重新梳理和制定符合當代社會生活需要的漢語敬語教學內(nèi)容。語言風俗調(diào)查和敬語文化研究是制定新的漢語敬語教學內(nèi)容的重要方法。我們可以通過深入地開展敬語風俗調(diào)查整理各種類型的敬語，形成當代敬語的語言學譜系。同時，還需要對漢語敬語文化進行全面地研究，建立漢語敬語的篩選標準，以此對風俗調(diào)查中收集的各種民間敬語進行過濾，并在此基礎上形成官方的標準敬語教育內(nèi)容。

第四，要將漢語敬語教育與日常生活教育緊密結合，重構語言的生活教育過程。敬語是一種在日常生活中不斷使用的語言，與生活融為一體是敬語教育的生命線。因此，漢語敬語教育不僅要單獨在教材中體現(xiàn)，更要在日常生活中體現(xiàn)，應在各種場合讓教師和學生乃至每一個人都不斷實踐這些敬語。各種媒體要在日常的宣傳活動中堅持使用正規(guī)敬語而不是網(wǎng)絡流行語，要營造良好的漢語敬語教育氛圍。

總之，漢語敬語教育既關系到漢語的純正性，關系到中國文化的傳承，關系到國際漢語學習者如何認識和理解中國文化，更關系到文化自信，關系到中國文化如何走向世界，如何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過程中承擔應有的責任。我們需要重構漢語敬語教育體系，為漢語成為一種更為通用的國際語言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