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是有生命、有靈魂的,讓人憐愛,讓人心疼。
小時候,買書是一件幸福的事。我好不容易攢下了10元零錢,心里就盤算著買一本心儀的書。我趁著難得的周日,吃過早飯,喚上幾個伙伴,騎上比自己還高的自行車,喝著西北風(fēng),到30里外的縣城去買書。一路上你追我趕,有說有笑。到了書店門口,我將車子一橫,鉆進書店,直奔到渴慕的書本面前。端詳一下,我欣悅地翻弄著書頁……伙伴們也安靜下來了,只聽見翻書的聲音和實在沒忍住嘀咕出那句話:“我想買這本。”但在記憶中,無數(shù)次看到書背面的定價與衣袋中可憐的幾元錢,總讓人羞赧。于是,我拉扯著同伴的衣襟,紅著臉,怯怯地說:“借我2元錢……”同伴也不好意思地說:“我的錢也不夠??!”在反復(fù)的勸解、拉扯后,總會有一個人將自己的錢分給了大家。于是,我懷著感激,拿上書,到柜臺蓋上紅戳,將書小心地放到車欄里。回家的路上,
我還在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車欄中躺著的書,心里充滿著踏實和幸福。
就這樣,不知不覺從小學(xué)到高中,家里屯了兩大紙箱書。這兩個紙箱一直放在我的床下,很安靜。上大學(xué)后,房子不太住人,有些陰潮,很多書都發(fā)霉生蟲了。母親不忍心,不知用什么辦法把兩個大紙箱搬上兩米多高的閣樓上,我也漸漸淡忘了它們。
直到前些年,老屋要翻蓋,過年回家,全家人圍坐一起商量蓋房的事情。母親忽然說:“閣樓要拆了,我把你的那些書給賣了……”語氣中帶著幾絲不舍和惋惜。我寬慰到:“賣了就賣了,現(xiàn)在買書很方便,手機也可以看書了?!蹦赣H看著我,沉默了很久。
上了大學(xué),學(xué)校圖書館的書借了又還,總覺得不過癮。因此,我會時不時去一些書攤上轉(zhuǎn)轉(zhuǎn),碰到喜歡的書,就不放手,想著法把它帶回去。記得有一次到了一個舊書鋪里,碰到一本考研專業(yè)書,翻了一下,里面有很詳盡的復(fù)習(xí)筆記,還補充了很多細小的知識點,我因此果斷買下。記得自己考研復(fù)習(xí)最艱難的時候,我身心俱疲,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實力。徘徊絕望中,無意中翻了一下這本舊書,除了文字,我被文字旁邊的一個大大“加油”的圖標(biāo)鎮(zhèn)住了。我忽然明白,在考研的路上,原來不止一個人曾經(jīng)懷疑過自己。而這個小小的圖標(biāo)就像一個溫和的學(xué)長,感同身受地說出了彼此內(nèi)心最缺少的東西。忍不住,往后翻了一頁,結(jié)果又有幾個大大的字:“相信自己,你一定行!”這些話是寫給當(dāng)年的他(她),似乎也像在鼓勵著當(dāng)時的我。有時實在太疲憊,就會看看這本舊書中用筆畫出的“微笑”“箭頭”,再想想當(dāng)年那個疲憊的身影,心中又多了份力量。直到考試還有十天,這本書的最后幾頁開始寫著:“還有十天,記著穿暖,吃好,切記不要感冒!”最后一頁上用大大的字寫著:“切記,把英語作文先寫了!”
坐進考場,《英語》試卷發(fā)到手邊,我將試卷翻到背面,奮筆先寫了作文,這留在了我一生的記憶中??纪暝?,翻到那本舊書,除了感謝,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表達我的謝意。
要到外地上研究生了,我將不能帶走的東西一一打包處理掉。但面對著那些曾經(jīng)給過自己感動、力量的“老朋友們”,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我知道書與人是講緣分的,曾將兩本心愛的舊書送給朋友,他瞄了一眼,就順手扔到旁邊。想托運,但郵費太高。到了出發(fā)的日子,我蹲下身來,一本本再翻翻,好像他們里面夾雜了很值錢的東西,也是與他們一一告別。朋友過來送別,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子,再看看我腳下的兩箱“寶貝”,打趣地說:“怎么,又不知道怎么辦了吧?要不你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我有辦法……”
我無數(shù)次想過,那些曾經(jīng)和自己有過交往的書,它們會去哪里。或是去了圖書館,成為別人爭相傳借的“寵兒”;或是來到一個有陽光的書架上,靜靜地躺著;或是去舊書攤上碰見了同樣愛惜的主人;或許被直接拉到處理廠,粉身碎骨……
錢歌川先生說過:“所有的藏書家都抱著一個期待,要在他辛苦多年,把生活問題解決之后,便擺脫一切俗務(wù),把自己關(guān)在圖書室中去,每日用充分的時間,來發(fā)掘那無窮的寶藏?!?/p>
我不奢望成為藏書家,只想要是條件允許,愿有個書房,無論面積大小,無論簡樸奢華,給那些因我而來、因我而去的書,留一方堅固又柔軟的地方。
作者簡介:田亞路(1978-),男,陜西興平人,碩士,中教一級,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和教育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