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蒼勁

人 物（以出場先后為序）

柳新月 女，三十來歲，村婦，俊秀賢淑，淳樸和善，心靈手巧

趙春陽 男，三十多歲，村民，新月初戀，任性倔強(qiáng)，性情漢子

馬婆子 女，四十余歲，村婦，風(fēng)韻猶存，油嘴滑舌，乖巧勢利

牛老悶 男，三十五歲，村民，本名牛守田，柳新月丈夫，憨厚耿直

趙老大 男，近六十歲，村主任，本名趙成龍，霸道粗魯，派頭十足

大吵吵 女，三十多歲，村婦，熱心助人，心直口快

月 月 女，七八歲，柳新月和牛守田的女兒，聰明伶俐

陽 陽 男，七八歲，大吵吵兒子,活潑頑皮

皮驢子 男，五十多歲，魚販子，與馬婆子搭伙，精明且刁鉆油滑

任秀麗 女，二十五六歲，下鄉(xiāng)的扶貧干部，熱情大方

金 玲 女，二十三四歲，新月表妹，率直開朗

禿頭、胖子、瘦猴等流氣青年，村痞混混

序 幕

[2007年，深秋。

[白沙湖畔月亮灣村口，豎有破舊的“月亮灣村”木板村標(biāo)。一側(cè)是疙瘩瘤球的老柳樹，虬枝垂絲，枯葉凋零。湖邊可見拴纜小木船和掛竿漁網(wǎng)。遠(yuǎn)景：湖面如鏡，岸柳似煙。

[幕啟：柳新月飲泣奔上，趙春陽揚(yáng)著紅方巾追攆。

趙春陽 新月，新月，你等等，你聽我說——（沖上截住柳新月，塞給新月紅方巾，懇切地）你聽我說啊——

柳新月 （用紅方巾捂住趙春陽的嘴，哀怨地）別說了，說啥也不頂錢用。

趙春陽 （扯下紅方巾）再緩幾天，等我想想招兒……

柳新月 有啥招兒？你爹媽病故拉下一屁股饑荒，賣了房子租出地，才勉強(qiáng)還上。你還哪弄五萬塊錢去？如今欠錢的是大爺，七大姑八大姨，誰肯借你？我爸急等住院，救命要緊??！

趙春陽 （心急語塞）我，我我……（動情地）新月，咱倆從小一塊玩到大，藏貓貓、過家家，抓魚、撈蝦、釬蛤蟆，躲在柳毛子說悄悄話……

柳新月 別說了！（哀嘆）我媽整天整宿哭天抹淚地勸我，逼我……

趙春陽 （忘情地拉住柳新月的手，懇切地）新月，咱倆逃婚，遠(yuǎn)走他鄉(xiāng)……

柳新月 （甩開趙春陽的手）不不，我不能扔下病父老母——百善孝為先！我不能背上大逆不道、不仁不孝的罵名！春陽，對不住了，原諒我吧——我媽急等我去守田家過彩禮……

趙春陽 （又依戀地拉住柳新月）新月，就牛守田那窩囊樣，整天悶哧悶哧地，兩杠子壓不出一個響屁，你甘心守他一輩子？

柳新月 認(rèn)命吧，都怪咱窮啊……快松手，讓人看見該說閉話了……

[馬婆子呼喊著“新月”躥上。

馬婆子 新月，還跟這窮小子連連啥，等你過彩禮、喝訂親酒哪！

趙春陽 （憤慨）馬婆子，你別圖稀幾個錢兒，傷天害理，棒打鴛鴦！

馬婆子 （譏笑）鴛鴦？你撒泡尿照照自個兒——冤大頭吧！窮光蛋一個，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呸——（奪過紅方巾憤怒地扔掉，扯拽柳新月奔去）

[趙春陽拾巾欲追又止，呆望柳新月被拖去，紅方巾掉落。

趙春陽 （仰天呼喊）新月——（擂樹發(fā)泄，枯葉飄落）

[幕后傳來馬婆子喊聲：“喝訂親酒啦，親朋好友入席啊——”

趙春陽 （撿起紅方巾，忿然）老子也去喝喜酒，耍酒瘋，鬧宴席……（奔下）

[收光。旋即傳來趙春陽“喜酒不醉人啊”的喊聲和驚心動魄的玻璃破碎聲。追光中，牛老悶和趙老大追打醉醺醺的春陽上。

牛老悶 讓你鬧，讓你鬧，揍扁你——

趙老大 老趙家這支兒咋出了你這個敗家玩意兒……（搡倒趙春陽，踢踹）滾——沒王法了，開除你村籍！麻溜快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

[馬婆子追上，拉開牛老悶。

馬婆子 快回去，等你和新月敬酒哪?。ㄍ献иw老大）老大，勒他個窮光蛋干哈，走走，我陪你喝個盡興……

[牛老悶氣哼哼下。馬婆子柔情蜜意地拖拽趙老大下。

趙春陽 （憤舉滴血左手）馬婆子，臭媒婆……我跟你沒完！

[大吵吵急上。

大吵吵 春陽啊，可別鬧扯了，趙老大要綁了你，送去勞教哪……（掏出幾張十元票塞給春陽）二嫂幫你五十塊錢，趕快蹽吧——

趙春陽 啊啊，多謝二嫂——（感激欲跪）

大吵吵 （忙扶趙春陽）別介別介，外出打食兒去吧——豬往前拱，雞往后刨，各有各的活路……啊，我得圈豬去了……（忙下）

趙春陽 （舉錢苦苦搖頭）嗐，都怪一個窮啊——

（唱）窮窮窮，窮棒子痛打情侶散，

窮窮窮，窮小子借酒訴情緣；

窮窮窮，窮光蛋蒙辱被驅(qū)趕，

窮漢子，我我我立志翻身報(bào)仇怨——

（白）我，我要報(bào)仇雪恨！（毅然奔到村標(biāo)前，用血手指寫字，一字一頓）君、子、報(bào)、仇，十（寫到十字，手指沒血，甩手指，懊喪）——奶奶的，窮得沒血了……（憤吼）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忿忿走去）

[切光。曠野回響著“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的喊聲……

第一場

[十年后，隆冬，二幕前。棉衣冬裝的月月拉著小爬犁與羽絨裝束背滑冰板甩尜鞭的陽陽雀躍上。

月月、陽陽 （歡喊）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兒。要媳婦兒，為了啥？洗衣做飯過家家，鉆進(jìn)被窩講瞎話……

陽 陽 月月，咱倆玩過家家啊，我當(dāng)新郎，你當(dāng)新娘——

月 月 （忸怩地）那，那明天上學(xué)，你帶蘋果，得讓我咬一大口……

陽 陽 （仗義地）分給你一半！

月 月 說話算數(shù)，拉勾——

月月、陽陽 拉了勾，說話算，扯不開，掙不斷，一百年，不許變!

[傳來女人喊“媽媽啊”的哭泣聲。

陽 陽 啊，月月，快看——你媽跪在神樹下哭哪……

[月月喊著“媽媽”跳下爬犁，急切跑下。陽陽拉爬犁追下。

[二幕啟：月亮灣村口。霧凇老柳，霜枝晶瑩。“月亮灣村”村標(biāo)已換成紅字水泥標(biāo)。可見“脫貧致富奔小康”標(biāo)語牌。遠(yuǎn)景：封冰湖面，霧凇柳叢。

[新月跪在拴系紅布條的老柳樹旁燒紙，泣訴——

柳新月 （哭喊）媽啊，女兒給你送錢啦……

[月月呼喊著“媽媽”奔上。

月 月 媽媽，你又想姥姥了？

柳新月 啊，媽媽跟姥姥說會話……快回家做作業(yè)去吧——

月 月 媽媽，我要吃蘋果——陽陽帶個蘋果，給我一小牙兒，可甜可脆啦！

柳新月 等會媽媽去馬寡婦家拿錢，就給你買蘋

果。

月 月 買三個小蘋果，跟爸爸咱們仨一人一個。

柳新月 爸爸媽媽不吃——買一個大蘋果，讓我

寶貝女兒自己拉饞！

月 月 那我切成三瓣兒……

柳新月 去吧去吧，快回家做作業(yè)去吧！

月 月 買蘋果了，又甜又脆的蘋果?。ㄈ杠S跑下）

柳新月 媽，劉半仙說，閏月年不能安葬，等到開春，女兒就把你的骨灰匣抱回來，跟爸爸合葬，入土為安……

[馬婆子尋覓著上。

馬婆子 新月啊，我找你送錢來了——（掏出百元票遞上）這是一天的工錢！

柳新月 （恭敬地）謝謝馬嬸兒——這可救急啦！

馬婆子 我說新月啊，你有祖?zhèn)飨闼执蟀佐~的手藝，哪能捧著金碗要飯吃??！

柳新月 （哀嘆）沒錢去買大白魚啊……

馬婆子 你出手藝，我買大白魚，讓皮驢子去推銷……一天給你一百塊，先點(diǎn)錢！

柳新月 等我回家和守田合計(jì)合計(jì)……

馬婆子 （猛想起，神秘兮兮）新月啊，聽皮驢子說，春陽那小子闖蕩發(fā)了，成大款啦，要回來光耀門庭哪！

柳新月 （不是滋味）他發(fā)不發(fā)、款不款和我沒有一丁點(diǎn)兒關(guān)系。

馬婆子 這小子可是頭倔驢，爭強(qiáng)好勝一根筋……你忘了，那年大鬧訂親宴，被趙老大踢踹趕走時(shí)，他可在村牌子上寫下了血誓……

柳新月 （喃喃地）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

馬婆子 如今他財(cái)大氣粗，指不定要回來報(bào)仇雪恥哪！

柳新月 國有國法、村有村規(guī)，不信他敢打人砸家、欺男霸女?!

馬婆子 那是那是——啊，我得趕緊回家殺鵝去，皮驢子今天回來……新月啊，冤家路窄，可得提防春陽那小子……（忙下）

柳新月 （忐忑不安）他，他他，他會回來……

（唱）一句話勾扯出失戀隱痛，

心窩里翻攪起傷感苦情——

我們倆從小搭伴兒不離形影，

踢毽兒跳繩打冰尜兒興趣相同。

我任性耍脾氣他都耐心哄，

過家家抱娃娃還夫妻相稱。

情竇開暗幽會祈盼憧憬——

結(jié)良緣相親相愛廝守一生。

沒承想窮逼命錢奪愛媒婆作梗，

無情棒打散鴛鴦飛西東……

十年來積壓心底已平靜，

為人妻為人母豈能訴苦衷。

他回鄉(xiāng)我可得耐住心性，

過日子窮也罷富也罷圖個安寧。

[由弱致強(qiáng)地回響起春陽“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的吶喊。

柳新月 （接唱）想當(dāng)年鬧婚宴他要對命——如今他逞強(qiáng)好勝鬧起來我可咋應(yīng)承？

（白）得提防點(diǎn)，去找守田合計(jì)合計(jì)，要不躲去二姨家……（欲下）

[牛老悶奔上，堵住新月，急不可耐。

牛老悶 （心懷叵測）媳婦，馬婆子說，她給你了一百塊錢？當(dāng)心別是假鈔啊？

柳新月 （慌神兒，掏錢檢看）嘎嘎新，不會是假的吧?!

牛老悶 （掠錢，急走）二扁頭小賣店有驗(yàn)鈔機(jī)，我去驗(yàn)驗(yàn)——

柳新月 （恍然）啊，你又去賭——（撲上拽住牛老悶）把錢給我，給我——

牛老悶 （厚著臉皮）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不賭，能贏錢嗎?!

柳新月 （苦苦規(guī)勸）守田啊，你咋就不往來錢的正道上想想……

牛老悶 啥道不都得有本錢啊?! 咱家窮到這分上，怨我啊——

（唱）你爹病故你媽又臥床，

三年來五次住院泡病房；

賣漁船賣漁網(wǎng)抬錢賒賬，

家里掏空窮掉底兒還欠饑荒！

柳新月 （愧疚）抱怨當(dāng)啥，窮趴下，也不能硬挺著，得想法翻身啊！

牛老悶 大冬天能干啥？哪家不是貓冬守窩兒、扯閑嗑兒、看小牌、摔撲克、喝小酒……

柳新月 （憤然）呸，你就混吧！把錢給我，月月要吃蘋果哪——（搶錢撕巴）

牛老悶 （猛將新月推個趔趄）我贏錢買蘋果——（逃似的跑下）

柳新月 這日子，沒法過了……牛老悶，把錢給我——（呼喊著追下）

[傳來摩托車聲、男人急喊的“停車”聲和摩托車急剎車聲。

[時(shí)髦的趙春陽拎大旅行包風(fēng)塵仆仆奔上。扔包，忘情地?fù)湎蚶狭鴺?，抱樹親吻。撲到湖邊，跪趴在地上吻雪。

趙春陽 （捧雪躍起，揚(yáng)雪，歡喊）白沙湖，月亮灣，我回來啦——

[皮驢子持頭盔上。

皮驢子 哎哎，小廣東，這月亮灣村里可沒飯店旅館，跟我去吧——

趙春陽 （說廣東話）奇怪的啦，湖上怎么沒人鑿冰捕魚的啦？

皮驢子 警察看守著哪，冰凍不夠厚，怕出人命。

去年，湖沿村老倔子爺倆偷著鑿冰捕魚，冰裂落水，爺倆都沒爬上來……開春才打撈上來，慘?。“?，你跟不跟我去啊？

趙春陽 我有去處的啦……（掏百元票遞上）摩的費(fèi)的給啦，多出的不用找啦，小費(fèi)的啦！

皮驢子 多謝的啦！小闊佬，用著我，就去村南頭馬婆子家找我……

趙春陽 （嘻笑）蠻風(fēng)流的啦，你插馬寡婦一只腳啦！

皮驢子 嘿嘿，互相幫助，取長補(bǔ)短，助人為樂嘛。

趙春陽 （說東北話）這風(fēng)流事，在月亮灣這疙瘩，那叫拉幫套！

皮驢子 這小子不是南方人啊，挺能裝啊?。毕拢赝┧?，許是馬婆子說的那個趙春陽，回來報(bào)仇吧？斗雞耍猴變戲法，有熱鬧瞧嘍……（奔下）

[側(cè)幕傳出摩托車的發(fā)動聲和駛?cè)ヂ暋?/p>

趙春陽 （深情地環(huán)視，感慨）月亮灣啊——

（唱）雪壓房冰封湖樹掛晶瑩，

滿眼景看不夠處處動情。

想當(dāng)年恨離別忍辱負(fù)重，

憤走他鄉(xiāng)孤單單四處漂零。

戀家園夜夜都做歸鄉(xiāng)夢回回驚醒——

行囊空空何顏面對一個窮？

橫下心吃苦賣力把錢掙，

勵志要衣錦還鄉(xiāng)光耀門庭。

一腔怨積壓十年時(shí)常沖動——

決意要討情債雪恥辱憤泄不平！

（白）這仇、這恨、這屈辱、這怨憤，積壓心底，憋悶了十年——（歇斯底里）我要報(bào)仇，我要雪恥，我要討情，我要奪愛……（毅然背包）找牛老悶算賬去——（決然走去）

[切光。

第二場

[接前場。二幕前：月月引逗著退著上。

月 月 在這兒哪，在這兒哪，抓啊，抓啊……

[紅方巾蒙眼的陽陽挓挲著兩手，摸索著上。

月 月 （歡喊）小破孩，小浪丫兒，蒙上眼睛玩抓瞎。抓住跟你過家家，你當(dāng)?shù)鶃砦耶?dāng)媽，小兩口子抱娃娃……（左右躲閃地引逗）在這哪，抓啊，在這哪，抓啊……[陽陽尋聲追逐，動心機(jī)故意背向，猛轉(zhuǎn)身抓住月月——

陽 陽 （歡喊）抓住啦——（扯下紅方巾塞給月月）抱娃娃，抱娃娃……

[大吵吵尋覓上，躡手躡腳湊上前，猛然揪住陽陽耳朵——

大吵吵 貪玩兒，瞎瘋，老跟窮丫頭連連啥？麻溜回家做作業(yè)去！

陽 陽 （蝎唬著）哎喲喲，輕點(diǎn)輕點(diǎn)……

大吵吵 （沖月月嗤之以鼻）哼，真是久病人不驚，常窮人不愁，整天還挺樂呵哪！想訂娃娃親、要彩禮啊，墻上掛簾子——沒門?。ɡш栮栂拢?/p>

月 月 （黯然，喃喃地）窮丫頭……（蔫蔫地下）

[二幕啟：柳新月家院落和住屋。破門樓斜歪一扇門要脫落，稀疏的障桿上頂著厚厚雪帽。房檐積有厚厚雪唇。住屋簡陋，陳舊的炕琴，造革炕面上放著擺書本文具的炕桌。月月蹲火盆邊吃燒土豆，抹黑了嘴巴。

[柳新月拎筐無精打采地進(jìn)院，環(huán)視，酸楚地哀嘆……

柳新月 （哀嘆，唱）窮日子熬得我身心憔悴，守田他不爭氣意冷心灰。雖說是包辦婚姻我有怨難悔，

當(dāng)外人強(qiáng)顏歡笑展愁眉。為女兒不再受窮苦拖累，我必須振作精神有所作為……

[傳來馬婆子的聲音：“你有祖?zhèn)飨闼执蟀佐~的手藝，哪能捧著金碗要飯吃??！”

柳新月 （接唱）祖?zhèn)魇炙嚥粶?zhǔn)外露我得違背，合伙經(jīng)營施展才能拼搏一回！

[柳新月振作精神進(jìn)屋，一見女兒愣住。

月 月 （欣喜撲上）媽媽，買來蘋果了吧？

柳新月 （窘笑）那啥，錢讓你爸要去了，他回來給你買蘋果……

月 月 （憋氣）哼，又去耍錢了——臭爸爸，壞爸爸……

柳新月 （嗔斥）閉嘴——不許這么說爸爸！[月月氣咻咻奔到炕邊，賭氣收拾書本……

柳新月 （愧疚地寬慰）明天，媽媽去馬寡婦家掙錢，指定給你買蘋果。來，媽媽先給你畫個蘋果，解解眼饞，一飽眼福！

月 月 （笑逐顏開）畫蘋果，解眼饞、飽眼福嘍！

[柳新月親昵地?fù)е略?，持蠟筆在圖畫本上畫蘋果。

[趙春陽雙背大旅行包匆匆進(jìn)院，百感交集地環(huán)視。

趙春陽 （唱）情切切心慌慌進(jìn)門發(fā)愣——

莊戶院心上人親近又陌生。

不知她時(shí)過境遷啥心性？

不知她心內(nèi)可存往日情？

不知她見我會做啥反應(yīng)？

不知她可肯聽我訴苦衷？

牛老悶牛脾氣他他他他敢對命，

我必須按捺性子莫逞兇——

仰仗錢財(cái)揚(yáng)眉吐氣示強(qiáng)盛，

泄怨憤抱不平我奪愛爭風(fēng)！

但愿得新月與我休戚與共，

盼只盼，暴雨過后飛彩虹……

[趙春陽抖擻精神走進(jìn)房門，止步，忐忑不安地審視。

[柳新月出示畫的蘋果，月月歡呼。

月 月 媽媽畫的蘋果真好看，又紅又大！

柳新月 （不是滋味地將畫遞給月月）給，解解眼饞吧——

月 月 （持畫佯裝啃咬咀嚼）真脆，真甜，真好吃！

柳新月 （摟住月月，淚下）乖女兒，媽媽明天去掙錢，買蘋果，讓你吃個夠！

[春陽忙從包里掏出大蘋果，箭步躥上，將蘋果遞給月月——

[柳新月和月月目瞪口呆。

趙春陽 （笑容可掬地將蘋果塞給月月）吃吧，背包里還有哪……

柳新月 （驚訝）趙——趙春陽！你你……（慌亂顧忌地忙向外瞅）

趙春陽 （沖動地）新月——（忘情地?fù)渖希麚П略拢?/p>

柳新月 （抑制并理性地躲閃）你你，你別胡來，放尊重點(diǎn)……

[月月抱著蘋果巴望媽媽，懂事的等著媽媽發(fā)話。

趙春陽 （哭笑不得）放尊重點(diǎn)……十年啦，我心里一直尊重你！

柳新月 （顧忌地瞥眼月月）當(dāng)著孩子面，別瞎說，別胡來……（示意月月躲一邊去吃蘋果，打量春陽）真混出個人樣來了……

趙春陽 十年臥薪嘗膽，總算混得比牛老悶強(qiáng)百套了！

柳新月 （苦笑）沒啥可比的，你是你，他是他，井水不犯河水……

趙春陽 不，河水漲了淹井水！（玩世不恭地）奪妻之仇，君子必報(bào)！

柳新月 （惱羞）放屁，誰是你妻子！

趙春陽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妻子，我做夢都摟著你！

柳新月 （厭惡地）流氓！無恥！

趙春陽 都窮得畫餅充饑了，還挺剛強(qiáng)?。◤陌锪喑黾t方巾包）

[柳新月看見紅方巾很不是滋味。

[趙春陽打開紅方巾包，顯現(xiàn)十捆百元票。

[月月欲咬蘋果，見這么多錢驚訝得目瞪口呆……

趙春陽 十萬元！比當(dāng)年牛老悶的彩禮多一倍——算是我贖你……牛老悶若嫌少，讓他開個價(jià)，再多一倍、多兩倍，我都掏，就是要贖你?。ㄉ钋槎鴳┣械兀┬略拢易甙?，離開這個窮窩兒，跟我去海南享福去吧……

柳新月 （慌亂）你——啊，月月，快去找爸爸，在二扁頭家……

[月月應(yīng)聲忙往外跑。

[趙春陽攔住月月，摟抱親了一口，放開月月。

[跑出屋門的月月急切地咬了一大口蘋果，奔向院門。

趙春陽 （感慨）要是我的女兒，該多好?。?/p>

柳新月 （氣惱）滾——收起你的臭錢，趕快滾！

[趙春陽無動于衷，壞笑。新月委屈地轉(zhuǎn)身飲泣。

[牛老悶忿忿進(jìn)院，大吵吵和月月緊隨。月月衣兜里露出咬一口的蘋果。

[牛老悶奔到柈子堆旁，抄起小斧子就往屋里闖——

大吵吵 （忙拽住牛老悶，悄聲）別虎抄抄冒傻氣，先看看咋回事……

[牛老悶晃著小斧子憋氣窩火地戳在門口盯望。

趙春陽 （傷情地自顧訴說）我處過幾個對象，拿你一比較，個個相不中……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我心里只有你啊。新月，跟我走吧，帶著月月……

柳新月 （淚眼模糊，苦苦搖頭）不不，我沒那個福。你走吧——

[趙春陽動情地跨前一步，深情地遞上絲手帕。

[柳新月忸怩地持手帕搌淚。

趙春陽 （沖動地拉住柳新月的手，懇切地）新月，走吧——窩囊廢的牛老悶，窮掉底的家，還有啥戀頭。走吧——

牛老悶 （闖進(jìn)，舉斧怒吼）姓趙的，狗膽包天，勾引我老婆，老子劈了你——

柳新月 （慌忙撲上，擎住牛老悶舉斧的手腕子）守田，別犯虎——

[月月也沖上拉拽父親衣襟。

[牛老悶拼力甩開妻子和女兒，揮斧撲向春陽——

柳新月 （左擋右搪著憤喊）牛老悶，要劈，你先劈了我——

[大吵吵欲闖進(jìn)，轉(zhuǎn)念慌忙跑出院子。

趙春陽 （架住牛老悶持斧的胳膊，譏笑）窮得畫蘋果讓女兒解饞，還窮橫個啥! 你有種，是爺們兒，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啊？！

牛老悶 （抱屈發(fā)泄）鬧這么窮怨我??？為了給她爹給她媽治病，賣了漁船、船照和捕魚證，還拉一屁股饑荒，哪還能翻身?!

趙春陽 抱膀子蹲守，等天上掉餡餅??？想轍啊，活人能讓尿憋死！

柳新月 （哀嘆）貸款沒抵押，趙老大都不給擔(dān)保。求借沒人幫，都說欠錢是大爺……連親戚都、都苦窮，變著法往外支你……

趙春陽 既然這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牛老悶，咱當(dāng)面鑼、對面鼓。一錘定音——我出十萬元，比你當(dāng)年的彩禮多一倍，贖走新月……

牛老悶 放屁！癡心妄想！

趙春陽 窮橫啥！你拿這十萬塊錢，買船置網(wǎng)辦證，下力打魚，脫貧了，發(fā)家了，致富了，再娶房媳婦嘛……

牛老悶 （嗤之以鼻）呸，十萬，就是一百萬，也休想領(lǐng)走新月！滾，收起你的臭錢，麻溜滾——

趙春陽 （一副無賴相）今晚我就住這兒啦……

牛老悶 （揚(yáng)揚(yáng)斧子）臭無賴，不怕我夜里砍掉你的狗頭！

趙春陽 （理直氣壯）忘了月亮灣的老規(guī)矩啦——外人游客路過，進(jìn)門取暖，借宿歇腳，上桌就吃飯，端盅就喝酒，倒炕就睡覺，有錢憑賞，沒錢分文不要。從古到今，哪家往外攆過？

牛老悶 臭不要臉，你是外人游客啊?!

趙春陽 （故意氣人）我外出十年，村里沒家，路過此地！今晚就賴這不走了。要不，你喊全村人過來評評理，大伙兒要是攆我，我頭朝下走出去。

柳新月 你倆犟犟吧，我走！月月，走，去姨姥家——

[柳新月拉起月月往外走，月月戀戀不舍地盯著那些錢。

[大吵吵急火火地引領(lǐng)趙老大進(jìn)院。

趙老大 （搶先闖進(jìn)屋，笑容可掬）呀哈，你小子出息啦，衣錦還鄉(xiāng)，可喜可賀啊——?dú)g迎歡迎，熱烈歡迎?。ū蓷壍靥吡伺＠蠍炓荒_）讓開，好狗不擋道?。▕Z下牛老悶手中斧子，抖威）奓啥毛，起啥刺兒，沒王法啦?!

大吵吵 （眉開眼笑）呀哈，這么多錢??！天門開，地門開，來了財(cái)神爺——我說牛老悶，犯虎啊，錢咬手啊?!

趙老大 （扔斧）哼，坐轎哭喪——不識抬舉?。崆榈爻囤w春陽）走走，去我那，喝接風(fēng)酒、洗塵酒、迎賓酒、交情酒……一筆寫不出倆趙字，咱爺倆誰跟誰！走走——（硬拖拽趙春陽）跟大叔匯報(bào)匯報(bào)，咋發(fā)的財(cái)……

大吵吵 要不去我家——有火就熱炕，沾親三分向。我殺雞宰鵝，煎魚炸蝦，讓俺家嘎牙子陪你倆喝個痛快，說說在外邊闖蕩的新鮮事兒……

趙老大 （呵斥大吵吵）欻啥尖？賣啥快？沒王法啦?! 我這是公理，你那是私情。他回來不得先向我匯報(bào)啊?!（霸道地）你殺雞宰鵝，煎魚炸蝦，做好了送過去，咱來個公私兼顧……

大吵吵 （賠笑）你金口玉牙，說啥算啥——送去送去，做好送去！

趙老大 （拉春陽）走走——十九大習(xí)總書記的報(bào)告不都學(xué)了嗎，2020年全國實(shí)現(xiàn)小康，一家都不能落下，一個人都不能窮。走走，有啥發(fā)家致富的道兒道兒，給咱村傳傳經(jīng)、送送寶，給我吹吹風(fēng)，讓我開開眼……

大吵吵 （忙附和）那是那是，讓老大給你撐腰，給你做主……（推春陽）裝起錢，拎上包，麻溜走……

趙春陽 （跟牛老悶治氣）包就放這兒了，我今晚就住這兒……

牛老悶 （悱悱地）你——你敢……我，我砸扁你——

[趙老大和大吵吵前拉后推地拖走趙春陽。

[柳新月悻悻地走到趙春陽背包旁，用紅方巾包裹錢捆。

牛老悶 （逼視新月）你——你真要跟他走？

[柳新月將包錢紅方巾塞進(jìn)趙春陽的旅行包。

牛老悶 哼，你要跟他走，我不攔，月月歸我！

月 月 （緊忙奔到媽媽身邊，依依扯衣?lián)u晃）媽媽，我跟你……

牛老悶 （急忙扯過月月）跟爸爸——

柳新月 （嗤之以鼻）哼，無聊……（拎起旅行包就走）

月 月 （拼力掙脫）媽媽，我跟你——（撲上拉扯新月）

牛老悶 （撲上搶拽過月月，吼叫）決不能帶走孩子！

柳新月 （哭笑不得）虧你想得出……（賭氣將包塞給牛老悶）你送去吧——（氣咻咻地奔出）

月 月 （哭喊）媽媽——（掙脫攆上柳新月，拉扯著）

牛老悶 （抱包發(fā)愣）我，讓我給他送去……哼，老子給他扔出去——（拎包忿忿往外奔）

[切光。

第三場

[接前場。二幕前。月月舉著咬過一口的大蘋果向陽陽炫耀。

陽 陽 （眼饞地）哪來的蘋果？這么大、這么紅?。?/p>

月 月 可脆啦，可甜啦，可香啦！那啥，我媽常說，受人點(diǎn)水之恩，當(dāng)以涌泉相報(bào)——你的小蘋果讓我咬過一小口，我的大蘋果讓你咬一大口——（送上蘋果）咬吧——

陽 陽 （雙手抱住蘋果，咬了一大口，咀嚼）真脆！真甜！真香！

[月月也咬了一大口蘋果，美美地咀嚼，甚是得意。

陽 陽 （饞嘴么哈地盯著月月手中的蘋果，懇求）再讓我咬一小口唄，明天我報(bào)答你一個蘋果……

月 月 那，那咱倆比賽——你贏了，咬口蘋果；你輸了，唱歌……

陽 陽 行行，比賽啥？釘鋼錘——石頭剪子布，老虎杠子雞？

月 月 不不，你總玩賴！咱倆斗雞——

陽 陽 斗就斗——（搬起一條腿，支出膝蓋，蹦跶）

[月月揣起蘋果，搬起腿與陽陽斗雞。

陽陽、月月 （歡喊）斗公雞，雞鹐架兒，膀子撲楞毛挓挲；頂一頂，壓一壓，斗敗了，趴地下，撅起屁股打腚瓜……

[陽陽走神盯著月月兜里蘋果，被月月斗倒。陽陽撅屁股。

月 月 （拍打陽陽屁股）打腚瓜，打腚瓜……你輸了，唱歌，唱大花轎——

[大吵吵拎多層飯盒挎蒙屜布條筐樂顛顛上。

大吵吵 樹挪死，人挪活，小鴨子出飛成天鵝！萬沒想到，春陽成大款啦！這小子仗義，滴水之恩，涌泉相報(bào)——當(dāng)年，我救助他五十塊錢，他報(bào)答我一萬，二百倍，敞亮！你說牛老悶，這土癟鬼，愣是把春陽的包給扔出去了，春陽叫號跟他沒完……這事啊，說不定鬧到啥分上。我啊，可得把這位財(cái)神爺侍候好了……（樂顛顛下）

[二幕啟：月亮灣村委會大院。霧凇樹枝環(huán)抱，厚厚雪唇的房檐下掛排紅燈籠。辦公室內(nèi)，趙春陽從旅行包里拿出兩瓶茅臺酒和捆扎的紅紙包。

趙春陽 （故作恭維地）趙老大，呃，呃趙主任……

趙老大 （眉開眼笑）叫趙叔，叫趙叔，本家嘛，叫叔多親切??！

趙春陽 這兩瓶茅臺酒和這五萬塊錢，是孝敬您的……感謝您當(dāng)年踢踹打攆驅(qū)逐我，要不，我哪能有今天……

趙老大 （窘笑）我那是恨鐵不成鋼，讓你絕處逢生——當(dāng)時(shí)矮三分，過后長三寸。咋樣，否極泰來吧！哈哈，我領(lǐng)情收下啦！

（顧忌地向窗外瞅瞅，忙裝進(jìn)桌柜里）

趙春陽 （壞笑，心語）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

[大吵吵挎筐拎多層飯盒樂顛顛進(jìn)院，忙不迭地進(jìn)屋。

[牛老悶鬼鬼祟祟溜上，趴窗下窺伺。

大吵吵 遵照老大的圣旨，燉了雞，燜了鵝，煎了白魚，炸了湖蝦，烙了蔥油餅，灌了兩瓶高粱燒……（擺酒菜碗筷杯碟）

趙老大 （故作威嚴(yán)，裝腔作勢地審問）說——咋掙的錢，詳細(xì)匯報(bào)？要搞歪門邪道，立馬給你上套——沒王法啦?!

大吵吵 喝著嘮，喝著嘮，啥來錢道？快給老大匯報(bào)匯報(bào)——

趙春陽 這掙錢嘛……（哀嘆）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啊——

（唱）提起掙錢心泛酸苦水傾吐，

臟活累活都找咱民工大老粗！

我要想出人頭地必須先富，

人窮氣短難做爺們兒大丈夫！

為掙錢，刨土坑，栽大樹，挖河沙，裝殘土，打石頭，修公路，推磚搬石搞建筑……

三伏天悶蹲浴池?zé)仩t。

道牙子蹲，橋洞子住，破房框子搭地鋪，遭的那些罪，吃的那些苦，回想起來就想哭！

大吵吵 （感慨）不吃苦中苦，難得甜中甜。來來，喝著嘮……

趙老大 （悶口酒，疑惑）不對勁兒啊，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財(cái)不富。你靠打零工，賣苦力能掙大錢？有啥彎彎繞、鬼道道？

大吵吵 豬往前拱，雞往后刨，各有來錢道嘛！滿上滿上……（斟酒）

趙春陽 起初我是流浪漢，腿肚子貼灶王爺——人走家搬。闖蕩到廣州，開眼了，開竅了，轉(zhuǎn)動腦筋琢磨發(fā)財(cái)?shù)纼毫恕?/p>

趙老大 啥來錢道？歪門邪道兒啊？

趙春陽 （抿口酒，狡黠地笑笑）我淘的第一桶金，是賣盆栽草莓……

大吵吵 （費(fèi)解）嘖嘖，賣盆栽草莓能掙大錢？

趙春陽 我在廣州花卉市場當(dāng)搬運(yùn)工，發(fā)現(xiàn)開花掛果的草莓三十多塊錢一盆，供不應(yīng)求。廣州天熱，賣草莓果整不好一天就爛。盆栽草莓，當(dāng)花看，又結(jié)果，現(xiàn)吃現(xiàn)摘，綠色食品，放心??！

趙老大 豁牙子啃西瓜，你小子整出啥道道兒啦？

趙春陽 我買了一萬個塑料盆，跑到鄉(xiāng)下，雇菜農(nóng)盆栽草莓，兩塊錢栽一棵，先付錢。開花結(jié)果拉到市里，滿街叫賣，學(xué)生一放學(xué)，（廣東腔）瘋搶的啦！這一季就掙了二三十萬的啦……

大吵吵 后來哪？

趙春陽 廣州一年四季都能種的啦，一年百八十萬掙的啦……后來啦，我就批發(fā)盆栽草莓的啦……

趙老大 你小子有種，尿性！

大吵吵 我資助你那會，就認(rèn)準(zhǔn)你能出息，這不，飛機(jī)上扔銅鑼——你落哪兒都響當(dāng)當(dāng)啦！吃菜吃菜——（殷勤地給二人夾菜）

趙老大 你小子給老趙家長臉啦！給月亮灣長臉啦！來，走一個——

[三人碰杯干了。大吵吵斟酒，一瓶酒倒完了。

[柳新月急匆匆進(jìn)院，撲上拉扯牛老悶。

柳新月 你躲在這兒干啥？

牛老悶 你，你沒領(lǐng)月月去三姨家？

柳新月 我不得跟馬婆子打聲招呼……我還碰上山胖頭了，他說派出所通知了，湖冰凍夠厚了，警察撤了，明早可鑿冰捕魚了。山胖頭雇你，讓麻溜去他家收拾掛網(wǎng)……

牛老悶 我不干了，我得看著趙春陽……

柳新月 你，你信不過我?!

牛老悶 烈女怕纏郎，麻繩磨斷房梁！

柳新月 十年前他就纏磨我……

牛老悶 那時(shí)他是窮光蛋，現(xiàn)在腰纏百萬！

柳新月 （來氣）我是見錢眼開、往錢眼里鉆的人嗎?! 牛老悶，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dān)抱著走。

牛老悶 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多還能讓磨推鬼！

柳新月 你是疑心生暗鬼……你聽好了，我現(xiàn)在就領(lǐng)月月去三姨家，躲到年根上。你麻溜上山胖頭家收拾網(wǎng)去……

牛老悶 那你鎖門走吧，讓趙春陽這個狗東西吃閉門羹！我，我再聽聽，聽聽這個鱉犢子下啥茬子，隨后就去山胖頭家。

[柳新月賭氣下。牛老悶趴窗邊窺視偷聽。

大吵吵 （斟酒）春陽啊，當(dāng)著真人不說假話，你是咋打算的？

趙老大 是啊是啊，當(dāng)著領(lǐng)導(dǎo)面，你必須掏心窩子說真活，咋打算的?!

趙春陽 憋了十年氣，橫下一條心，一報(bào)還一報(bào)——當(dāng)年，他是憑錢奪愛，如今，我要仗錢奪人！

趙老大 （憤然蹾杯）沒王法了——你小子敢挑事，我扒你的皮！臭小子，別趁倆錢兒就燒包！哼，人家是有夫之婦……

趙春陽 趙老大，而今，結(jié)婚證還能拴住人嗎？結(jié)了婚剛過幾天離的，多啦！

大吵吵 可不，嫌貧愛富，大小老婆不吃醋，還有一女二夫，來回回輪流住……

趙春陽 老大，呃，趙叔，你打發(fā)人，把柳新月和牛老悶傳來，咱當(dāng)面鑼、對面鼓，敲鐘問響，由您一錘定音！

趙老大 你小子，不撞南墻不回頭！大吵吵，去把他兩口子找來——

[大吵吵應(yīng)聲外奔，牛老悶氣勢洶洶闖進(jìn)，撞大吵吵個趔趄。

牛老悶 （義憤填膺）趙春陽，你你你，你找死啊——

（唱）你小子仗錢財(cái)欺人太甚，要奪妻咱倆決斗拼一拼——立字據(jù)傷死活該沒責(zé)任，整死我你再揚(yáng)巴領(lǐng)走人！

（憤然抄起板凳）抄家什，來吧，后退是孬種——

趙老大 （摔杯）沒王法啦！放下凳子——談判，我做主，定原則，和平共處！

大吵吵 （奪下板凳）牛老悶，你還犯啥虎啊?!柳新月讓窮逼得都要把香酥大白魚的手藝教給馬婆子了……

趙春陽 （驚訝）啥，新月要把祖?zhèn)飨闼执蟀佐~的手藝教給馬婆子?!

大吵吵 馬婆子要雇她香酥大白魚，皮驢子跑推銷……馬婆子和皮驢子倆多鬼道——轉(zhuǎn)彎抹角，偷學(xué)去香酥大白魚的手藝，就得把新月踹了！

牛老悶 這事我能攔住——寧肯不掙工錢，也不跟馬婆子搭幫……

趙老大 屁話！甘心受窮，捧著金碗要飯吃啊?!我做主，給你家招商引資，用春陽的錢加工香酥大白魚，讓春陽跑外推銷……

牛老悶 不行！我，我一見這犢子就鬧心，憋氣，窩火，有他沒我！

趙老大 逞啥干巴強(qiáng)——你還凍死迎風(fēng)站、餓死腆肚皮啊?!

大吵吵 嘖嘖,也難怪,一個槽頭拴不住兩頭叫驢嘛……

趙春陽 （動心機(jī)，毅然決然）我走，明天就走！老大，呃，趙叔，我只要求牛老悶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趙老大 好！夠爺們兒！我做主，啥條件，講——

趙春陽 湖冰凍夠厚了，湖崗撤了，允許冬捕了。讓牛老悶立馬上湖，鑿冰窟窿，釣十條大白魚，讓新月香煎了，我?guī)~走人。

牛老悶 （為難）這，這這……

趙老大 這這個屁，春陽棄前嫌了，人一走，你不安心啦？麻溜去！

牛老悶 我，我沒捕魚證，不敢違規(guī)偷捕……

趙老大 本官特批你——山胖頭雇你捕魚，算他身上，只準(zhǔn)釣十條！

趙春陽 （仗義地）釣魚，香煎，我出錢，一條二百元……

牛老悶 （嗤之以鼻）哼，有錢難買愿意，老子不稀罕你的臭錢！

趙老大 （耍威風(fēng)地一拍桌子）咋的，沒王法啦?! 立馬去釣十條大白魚，香煎了，讓春陽帶走！

牛老悶 （忿忿地）春陽，你小子說話算話，帶著十條香酥大白魚，立馬滾蛋！

趙老大 擊掌——擊掌為盟，違者嚴(yán)懲——我扒了他的皮！

[趙春陽和牛老悶擊掌，兩人突然握住手，發(fā)狠地較起勁兒來。

趙老大 掐 架啊?! 松手，松手?。ㄟB拍桌子）沒王法啦，松手——

牛老悶 （將春陽撈個趔趄）哼，打小你就不是個，不服再來——

趙老大 少扯哩哏楞，麻溜上湖鑿冰釣魚去——

牛老悶 （猛想起）那啥，大白魚香酥不成了，新月領(lǐng)月月去湖沿村三姨家啦……

趙春陽 我去追——

牛老悶 （一把拽住春陽）哼，你去追，怕你拐跑了！你跟我去鑿冰窟窿釣魚！二嫂，求你去追新月……

趙老大 （頤指氣使）大吵吵，你去追新月！麻溜去——

[大吵吵應(yīng)聲忙往外奔去。

牛老悶 （抓過剩下的一瓶酒，塞懷里，扯拽趙春陽）走，上湖——

趙春陽 （賭氣拎過背包）走就走，不信你敢把我塞進(jìn)冰窟窿！

[牛老悶和趙春陽勁勁地走去。

趙老大 （叮喊）不興起屁啊！誰敢挑事，我往死了收拾?。捵烀垂剡谱欤┻@扯不扯，酒沒喝咋的，攪和散了。呵呵，喝春陽孝敬我的茅臺——（拿出一瓶茅臺，啟盒，沾沾自喜）騎毛驢拄拐棍兒，享受一會兒是一會兒……咋，瓶蓋沒封嚴(yán)？（倒酒，貪婪地喝一口，噴吐）咋咋，賊啦酸，醋啊?! （覺景）這小子調(diào)理我……（忙又拎出另一瓶，起開，嗅嗅，憤蹾桌上，又緊忙拿出紅紙包，撕開，呈現(xiàn)出五捆百元冥幣，憤然）燒紙用的冥幣，詛咒我……王八犢子——（雙手擂桌）看我怎么收拾你……

[切光。

第四場

[接前場。二幕前?？姘男略吕峨p背書包的月月匆匆上。

月 月 （不時(shí)回望）媽媽，趙叔叔會不會跟來……

柳新月 （苦笑）也許會……管他呢……

月 月 （天真而疑惑）媽媽，這個趙叔叔從哪兒來的？他為啥給你那么多錢？是他欠你的錢嗎？你為啥不要??？

柳新月 （有苦難言）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懂……快走吧——

[隨著陽陽“等等，等等”的喊聲，陽陽推著“轱轆圈”跑上。推桿往回一扽，收回轱轆圈兒。

陽 陽 （氣喘吁吁）田嬸兒，田嬸兒，我媽追你，讓我快跑攆上喊住你……

柳新月 （一頭霧水）你媽不是在陪客嗎？

[大吵吵呼哧帶喘地奔上。

大吵吵 （氣聲）那啥，老悶，呃，是趙老大，讓你回家，香酥大白魚……

柳新月 （莫名其妙）香酥大白魚？

大吵吵 （緩口氣）是這么回事，春陽不計(jì)前嫌了，讓香煎十條大白魚，他帶上立馬走人……老悶拉他下湖鑿冰窟窿釣魚去了……（詭秘地對柳新月低語）這兩個冤種勁勁的、火火的，鬧扯急眼了，不定誰把誰塞進(jìn)冰窟窿里，說是自個兒栽進(jìn)去的，死無對證啊……

柳新月 （慌神）冤家啊，一對冤大頭！月月，快回家——（忙往回奔）

大吵吵 （追攆叮嚀）先去湖上，看著他倆……（追下）

月 月 （追攆著推轱轆圈的陽陽）我推，讓我推，我來推……（奔下）

[二幕啟：月亮灣上，湖面冰封，岸柳霧凇。鑿開的冰窟窿上支架三根木棍。插冰镩的冰堆旁燃著篝火。趙春陽在往火上加?xùn)?。牛老悶在給汽燈打氣。兩人勁勁的，相互怨懟地不時(shí)對瞥一眼。

趙春陽 （背唱）篝火上添柈子火旺心寒——魂?duì)繅衾@苦思戀難續(xù)前緣……

牛老悶 （背唱）點(diǎn)汽燈憋氣窩火心煩亂，舊恩怨冰封十年他來鑿穿……

趙春陽 （背唱）恨不能拼死決斗做了斷，報(bào)情仇泄怨忿狠狠戳他幾冰镩——

牛老悶 （背唱）可恨他仗錢妄想奪妻霸占，恨不得將他塞進(jìn)冰窟窿永免糾纏！

趙春陽 （背唱）未承想新月她甘守清貧無悔無怨，閃得我一盆旺火潑冷水炭化成煙。

牛老悶 （背唱）他聲稱帶上白魚立馬滾蛋，只怕他花花腸子又繞彎彎。

趙春陽 （背唱）思前想后暫且隱退另盤算……

牛老悶 （背唱）壓心火耐著性子穩(wěn)把釣竿——

[牛老悶將汽燈吊掛冰窟窿木桿支架上，盤坐冰窟窿旁持短竿釣魚。

[趙春陽拔起冰镩，忿忿地沖牛老悶比量……

牛老悶 （霍地躥起，敵視）你——你小子要干啥?!

趙春陽 （舉舉冰镩）哼，我恨不得一冰镩穿死你……

牛老悶 小樣，不怕死，動手吧——

趙春陽 老子鑿個氣眼，解解悶兒，通通風(fēng)，敗敗火，泄泄氣……（忿忿鑿冰）……

牛老悶 （怒喊）攪和啊？魚都震跑了！要釣大白魚，老實(shí)瞇著，有火窩著，有氣憋著?。ㄗ乇吡?，抖動短竿釣魚）

[趙春陽拄著冰镩觀望。

[牛老悶釣出一條大白魚，甩到冰面上。

[趙春陽撲上拾魚，牛老悶暗使腿絆，趙春陽栽倒，爬起跐滑。牛老悶撲倒他，騎壓身上。趙春陽掙扎，打滑出溜。

牛老悶 （狠歹歹地壓著趙春陽）十年了，你小子還賊心不死，仰仗幾個臭錢，回來勾引拐騙新月，拆散我家……

趙春陽 （被摁得嘴臉貼冰面，說話變聲）惡狗，偷著下口……

牛老悶 對你這個缺德獸，就得先下手，恨不能把你塞冰窟窿里去！

趙春陽 你，你不仗義，不是爺們兒！

牛老悶 老子窮死也是條漢子——哼，今天放過你，帶著魚和你的臭錢，麻溜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膽敢再回來找茬兒挑事，我豁出一命抵一命，先整死你！說，滾不滾？

趙春陽 滾，滾，香煎十條大白魚，老子帶上，立馬滾出月亮灣。

牛老悶 是爺們兒說話算話——

趙春陽 老子吐口吐沫都是??！

[牛老悶起身，趙春陽使絆兒絆倒牛老悶，兩人又扭滾一起。

[柳新月喊著“住手”喘吁奔上，滑倒。爬起又滑倒，摔得直“哎喲”。

[趙春陽和牛老悶躥起，奔向柳春月。趙春陽理智地止步。

牛老悶 （攙扶起柳新月，關(guān)切地）摔壞沒有？

柳新月 （斥責(zé)）對命啊?! 想死，一塊往冰窟窿里鉆!

趙春陽 （忙拎魚搪塞）嘿嘿，抓大白魚，冰太滑，都滑倒了，骨碌一塊去了……

牛老悶 （寬慰柳新月）擔(dān)驚受怕啦？放心好了——我還沒活夠哪，不會把他塞進(jìn)冰窟窿里去……

趙春陽 哼，我的命金貴著哪，犯不上為你那窮酸賤命去抵命……

柳新月 （譏笑）都挺知道好歹啊，我當(dāng)犯虎冒傻氣、掐架對命哪！

牛老悶 （冷笑）沒啥事，你烤火暖和暖和，都別出聲，我得抓緊釣魚——（搓手呵氣，盤坐冰窟窿旁持竿垂釣）

柳新月 （烤火，百感交集地審視趙春陽和牛老悶，哀嘆）

（背唱）冷颼颼寒氣襲人心顫抖，倆犟種明爭暗斗報(bào)情仇……

趙春陽 （背唱）見新月愛恨交加難張口，冰封情潮一腔苦水暗涌流……

牛老悶 （背唱）新月她急匆匆趕來守候，不知是牽掛哪個為誰擔(dān)憂？

柳新月 （背唱）可憐他癡迷初戀情依舊；

趙春陽 （背唱）可悲我夢寐以求情難投；

牛老悶 （背唱）可恨他欺夫奪妻仗錢引誘；

柳新月 （背唱）可嘆我為人妻母舊戀難留；

趙春陽 （背唱）可哀她窮家苦熬甘忍受；

牛老悶 （背唱）可惱他胡攪蠻纏還挺牛!

柳新月 （背唱）面對他，心愧疚……

趙春陽 （背唱）她讓人，猜不透……

牛老悶 （背唱）這小子，真欠揍！

柳新月 （背唱）愁愁愁，難消愁……

趙春陽 （背唱）留留留，實(shí)難留……

牛老悶 （背唱）丟丟丟，臉面丟！

柳新月 （背唱）休休休，性情漢子難罷休……

牛老悶 （背唱）走走走，夜釣白魚逼他走——

趙春陽 （背唱）溜溜溜，尷尬處境暫且溜……

趙春陽 （苦笑）我走——（拎起大白魚）這條魚我拎走，讓二嫂清蒸了，跟嘎牙子喝兩盅，聊聊往事，敘敘舊情……我說牛老悶，咱可擊掌了，香煎十條大白魚，我?guī)狭ⅠR走人。（依戀地瞥眼柳新月，不是滋味地走去）

牛老悶 臭無賴，滾——

柳新月 （嗔怪地）你就不能少說一句……（瞥了一眼走去的趙春陽，松口氣，苦苦搖頭，仰天長嘆）……

牛老悶 （陰陽怪氣，話里有話）你還戳這兒干啥，麻溜回去吧……

柳新月 （嗔斥）牛老悶，你陰陽怪氣的，啥意思?!

牛老悶 （傻笑，語塞）我，我我……

柳新月 你——你信不過我?!

牛老悶 我信不過趙春陽……

[趙春陽躲在柳叢邊窺視。

柳新月 （氣不打一處來）他是他，我是我……跟你結(jié)婚十來年，吃苦受累遭罪不說，我是撒米了、潑面了，還是偷情了、養(yǎng)漢了?（發(fā)泄地捶打悶葫蘆）窩囊廢，一根筋，老牛悶……

牛老悶 （嘻笑）舒服，舒服，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

柳新月 （哭笑不得）稀罕不夠架腳踹——（解氣地欲踹悶葫蘆）……

牛老悶 啊，魚咬鉤了——（轉(zhuǎn)身急奔）

柳新月 （踹空，閃腳欲倒，驚叫）啊——

[牛老悶慌忙回身攙扶柳新月，一并滑倒，兩人在冰上骨碌。

[窺伺的趙春陽苦苦搖頭，沮喪地走開。

[隨著“春陽呢？王八犢子”的憤喊，趙老大拎兜氣咻咻奔上。

[柳新月和牛老悶扶持著站穩(wěn)。

趙老大 你兩口子骨碌啥？趙春陽那犢子呢？塞冰窟窿里去啦？

牛老悶 拎條大白魚去大吵吵家了……

趙老大 （憤吼）王八犢子，膽肥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老子咋收拾他……

柳新月 （擔(dān)驚）趙，趙叔，他，他咋冒犯您老人家了？

趙老大 他這個缺德獸，磕一個響頭，放三個臭屁……竟敢耍弄我！

[趙春陽拎魚開懷大笑著從柳叢后閃出，將魚掛柳枝上。

趙春陽 （雄赳赳上前）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知道你會火氣躥天，沒想到這么快就放滋花了。呵呵，酒品嘗了，錢驗(yàn)看了？

[柳新月和牛老悶一頭霧水，面面相覷。

趙老大 （憤將拎的兜子扔向趙春陽，怒喊）狗東西，你錯翻了眼皮——（唱）兔崽子缺德太陰損，酸醋湯馬尿臊裝瓶戲耍人，燒紙冥幣咒我死……（白）跪下，給老子跪下——（接唱）磕頭賠罪老子再開恩。

牛老悶 （好奇地上前翻兜，掏出茅臺酒瓶，晃晃，貪饞地 一口，噴吐）好酸啊——（又掏出五捆冥幣）給死人燒的錢……你小子夠損的啦！

趙春陽 （嘻皮笑臉）你們不懂，這酒是新品種，一瓶醋香型，一瓶尿香型。喝醋治病，喝尿——日本人就喝尿治病……我這可是為你好，你想想，這么多年你吃東家喝西家，喝傷了肝，喝傷了胃，喝得性欲大減退——這可是馬寡婦說的……

[牛老悶忍俊不禁。柳新月憋不住背臉竊笑。

趙老大 （羞惱）狗舔面湯，少說舌頭！跪下，跪下給老子磕頭賠罪！

趙春陽 （趾高氣揚(yáng)）給你下跪，笑話——男兒膝下有黃金。我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跪恩人。怎么會跪你這個村霸!

牛老悶 這小子，在報(bào)當(dāng)年懲治他的宿仇舊恨哇……

趙老大 （暴跳）放屁！我是村霸？我霸占啥啦？

趙春陽 霸道，橫行霸道！你趙成龍，沒成龍，成了月亮灣的黑魚精、地頭蛇！哼，國家反腐，打老虎、拍蒼蠅，你夠不上大老虎，也是個綠豆蠅子……

趙老大 （急頭白臉）你——屎殼郎打哈哧，滿嘴噴糞！老子無非是執(zhí)法嚴(yán)點(diǎn)，管教多點(diǎn)，人情往來，吃點(diǎn)喝點(diǎn)……

趙春陽 （一吐為快）多少年了，你吃請貪喝、收禮接物，這就是腐?。≈醒氚隧?xiàng)規(guī)定，你沒學(xué)啊?! 還要頂風(fēng)上啊?! 你管這兒治那兒，把月亮灣村管理好啦，治理富啦?! 新月家，二老患病折騰窮了，要貸款翻身，你都不給擔(dān)保，你光偏向你三親六故、七大姑八大姨、爛眼子二舅媽！

趙老大 （惱羞成怒）你，你閻王爺貼告示——鬼話連篇！老子鄭重告訴你，老子早開除了你的村籍，麻溜滾出月亮灣，連夜?jié)L！牛老悶，不準(zhǔn)給他釣魚香煎——你膽敢再釣，我就治你違法偷魚的罪……

牛老悶 （唯唯諾諾）不釣不釣，收攤收攤……

[柳新月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趙老大 （憤然抄起酒瓶子，憤恨地逼向趙春陽）滾——麻溜滾，再不滾，我你個腦袋開花，砸你個頭破血流——滾不滾?!

柳新月 （忍無可忍，撲上猛推趙春陽）好漢不吃眼前虧，強(qiáng)龍壓不過地頭蛇，快走吧，走吧走吧……

趙春陽 （譏笑）趙老大啊趙老大，你也就在月亮灣稱王稱霸、作威作福吧！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您是長輩，得孝敬您，給您祝完福，我立馬滾蛋……（拿起五捆冥幣）怕你百年后，沒人溜須拍馬給你送錢，我先給您備上，這就給匯到陰曹地府，給您儲存起來……（奔火堆旁燒冥幣）

趙老大 （氣急敗壞，抄冰镩奔向趙春陽）咒老子，老子戳死你——

柳新月 （慌忙撲上拉拽趙老大，驚呼）春陽，快跑——

趙春陽 （忙將冥幣揚(yáng)火堆，跑開，住步柳叢邊，嘻皮笑臉）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p>

（歡唱）東邊有山，西邊有河，前面有車，后面有轍……（走去）

趙老大 （憤扔冰镩）牛老悶，不準(zhǔn)給他釣魚香煎，麻溜收攤！

牛老悶 （盯看柳新月）不釣不釣，收攤收攤，馬上收攤……

[大吵吵喊著“趙老大，任干部來找你”，引領(lǐng)任秀麗奔上。

趙老大 （呵斥大吵吵）喊啥趙老大，叮囑多少遍了，沒記性啊?! （笑對任秀麗，開脫地）那啥，剛開湖，貧困戶夜釣捕魚，我來安全檢查……散會啦？急著連夜往回趕啥？

任秀麗 市委市政府貫徹落實(shí)十九大精神，實(shí)踐“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銀山”的科學(xué)發(fā)展理念，開發(fā)白沙湖旅游經(jīng)濟(jì)，鼓勵沿湖各村開辦特色餐飲、旅店、農(nóng)家樂等場所，讓抓緊調(diào)查摸底……

趙老大 走走，咱去村委會研究研究……（與任秀麗攀談著走去，順手拎走掛在柳枝上的大白魚）

大吵吵 （撒眸）春陽哪？春陽哪去了？

牛老悶 （興災(zāi)樂禍）讓趙老大攆走了，哼，不知天高地厚……

大吵吵 （慌神兒）嘖嘖，趙老大這咋啦，說晴，藍(lán)瓦瓦的天，說陰，咔嚓劈炸雷。大冷天，黑燈瞎火往哪攆??？（尋覓呼喊著“春陽，趙春陽”追下）

[牛老悶收拾東西……

柳新月 咋的，不釣啦？

牛老悶 趙老大下令了……那啥，你——你要給他香酥大白魚？

柳新月 咋說話哪，你不是和他擊掌了嗎？人得講信用！

牛老悶 （勁勁地）我怕賞給他臉，他往鼻子上抓撓……

柳新月 哼，小肚雞腸！你不釣我釣……（毅然走向冰窟窿）

[月月急喊著“媽媽”，磕磕絆絆引領(lǐng)金玲奔上。

金 玲 （憋屈得聲淚俱下）表姐啊，我沒法活了……

柳新月 （驚慌）金玲，咋啦？你這是咋啦？

[金玲撲到柳新月懷里失聲痛哭……

[切光。

第五場

[次日。二幕前。陽陽和月月挑著粗毛線繩兒在翻花。

月月、陽陽 （歡喊）花手絹，兩人翻，翻不出來找挨扇……

[趙春陽背包無精打采地上，頗感興趣地觀望——

月 月 （翻著喊）翻出一個面條子——陽 陽 （翻著喊）翻出一個牛槽子——

月 月 （翻著喊）翻出一個撥楞棰兒——

[陽陽把繩翻壞了……

月 月 （歡喊）翻壞了彈你腦瓜門兒……

[陽陽伸頭讓月月彈腦瓜門兒……

趙春陽 （感慨）多像我和新月小時(shí)候啊——回想起來，歷歷在目……

[月月和陽陽發(fā)現(xiàn)趙春陽，歡喊著“趙叔叔”迎上。

[趙春陽緊忙蹲下，摟住月月和陽陽，從背包里掏出兩個大紅蘋果，塞給月月和陽陽。

陽 陽 （持蘋果向月月顯擺）趙叔叔昨晚在我家，給我的那個蘋果，比這個還大還紅哪?。腿幌肫穑瑴惖节w春陽耳邊，神秘兮兮說悄悄話）……

月 月 （天真地）喳喳話，爛嘴巴，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

趙春陽 （贊許地沖陽陽豎大拇指，親昵地摸摸陽陽的腦袋，傷感地）你倆好好玩吧，叔叔走啦……（起身走開）

月 月 （好奇地拉扯陽陽）你跟趙叔叔說啥悄悄話啦？

陽 陽 不告訴你，保守秘密……（掙脫跑開）

月 月 告訴我，不告訴我不跟你玩了……（追下）

趙春陽 （依戀地回望，傷感）童心、童趣、鄉(xiāng)音、鄉(xiāng)情……別了，只剩下鄉(xiāng)愁了……（失落地走去）

[馬婆子出現(xiàn)，眼盯著走去的趙春陽——

馬婆子 （欣喜）走了，走了好！我雇柳新月去啦……（樂顛顛回轉(zhuǎn)）

[二幕啟：湖畔雪道，冰封湖灣，霧凇岸柳。遠(yuǎn)景是積雪的村舍。

[趙春陽背包持柳條忿忿抽打著上，依戀回望——

趙春陽 （扔柳條，仰天長嘯）月亮灣，我心不甘啊——

（唱）苦思念情牽意扯返鄉(xiāng)村，

夢難圓灰心喪氣更傷神……

實(shí)指望混出人樣續(xù)緣分，

哪承想仗錢難贖心上人。

新月她救治雙親家貧困，

欽佩她墨守婦道無二心。

講義氣重人品我捫心自問生憐憫，

棄前嫌摒舊怨偷留錢款權(quán)當(dāng)扶貧……

[隨著“春陽哥”的喊聲，金玲拎布兜氣喘吁吁奔上。

趙春陽 （愣住，陌生）你——你是喊我嗎？

金 玲 （氣聲）不認(rèn)識我啦？我是新月姐的表妹金玲，當(dāng)年，你跟表姐談戀愛，追到湖沿村，還是我給你傳的信兒哪……

趙春陽 （恍然）想起來了，你那時(shí)十來歲，梳倆抓鬏扎著蝴蝶結(jié)……呵呵，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p>

金 玲 （莞爾一笑，忙遞兜）表姐送你的十條香酥大白魚………

趙春陽 （驚詫）新月送我十條香酥大白魚?!昨天晚上，趙村霸不是下死令，不讓牛老悶釣了嗎？

金 玲 表姐釣的，她說做人必須講信用，答應(yīng)的事，頭拱地也得辦到——她釣了大半宿，回家麻溜收拾香煎……剛弄完，聽說你走了，催我攆來……

趙春陽 （深為感動）難為她了……她太好了！可惜啊，受窮，吃苦，挨累……

金 玲 （氣不忿地）我表姐也真是……太守舊了，太本分了！要是我，立馬領(lǐng)月月跟你走！現(xiàn)在都啥時(shí)代了，開放搞活多少年啦，還能死糗一個窮窩，指著一棵樹上吊死啊！

趙春陽 （苦笑）人和人不同啊，說心里話，她寧肯吃苦受窮，對牛老悶不離不棄，這讓我更看重她、敬重她——越是看重她，越是敬重她，我越是惋惜，越是糾結(jié)，越是痛苦……

金 玲 我也為你惋惜，你是個有情有意、重情重義的男子漢……（傷感）可惜啊，有情人難成眷屬……

趙春陽 （猛想起）呃，昨晚聽大吵吵二嫂說，新月表妹從城里蹽回來了，跑到湖上找新月，哭得好傷心……是你嗎？金 玲 （苦澀地點(diǎn)頭，哀怨地）我那個挨千刀的對象，張羅在城里買房結(jié)婚，騙走我十萬積蓄，跟發(fā)廊小姐私奔了……咳，見著表姐哭個痛快……

趙春陽 （勸慰）別懊糟了，人生路上，難免溝溝坎坎、磕磕絆絆，跌倒了爬起來，吃一塹長一智嘛……

金 玲 那啥，到去湖沿村的岔道了，我回趟家。呃，春陽哥，你此行去哪兒？

趙春陽 （嘆口氣）我先到市里會幾個朋友，然后回南方……

金 玲 春陽哥，你回南方后，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幫我介紹一個。（從手包里掏出名片）這是我在隨緣音樂餐廳當(dāng)服務(wù)生時(shí)的片子——（畢恭畢敬地雙手遞上）拜托了！

趙春陽 （接過名片）不必客氣，這事我記下了，祝你好運(yùn)！

金 玲 （爽快地）春陽哥，拜拜——（奔放地飛吻，笑著跑去）

趙春陽 （持名片愣神兒）啥意思？莫非是新月故意安排……（搖頭苦笑，嗅鼻子）啊，香酥大白魚……（忙蹲下翻看布兜，貪婪地嗅聞）還是那個噴噴香的老味道——祖?zhèn)魇炙嚒ⅹ?dú)門絕技啊……但愿新月拿到那十萬元后，傳承香酥大白魚的老字號，創(chuàng)出知名品牌。（興致勃勃拎起布兜）讓我南方朋友品嘗品嘗，評價(jià)評價(jià)，出出主意……（精神煥發(fā)地走去）

[隨著“春陽，等一等”的喊聲，柳新月拎布兜氣喘吁吁追來。

趙春陽 （驚喜）新月——（忘情地?fù)渖?，旋即又理智地戛然止步?/p>

[柳新月與趙春陽百感交集地對視。

趙春陽 （苦笑）想開了，跟我走——

柳新月 （譏笑）臭美！趁倆錢就燒包，腦袋瓜子發(fā)熱，異想天開……

趙春陽 那你，你這是——

柳新月 月月逼著陽陽，提前跟我告密了——這是你讓陽陽藏在俺家柴禾垛里的那包錢——（從布兜里拿出紅方巾包裹）

趙春陽 （哀怨）陽陽這小子，長大也是個怕媳婦的“妻（氣）管嚴(yán)（炎）！

柳新月 說啥話哪？給，拿回去——（將巾包塞給趙春陽，轉(zhuǎn)身就走）

趙春陽 （動情呼喊）新月——

[柳新月戛然止步，卻沒回頭……

趙春陽 （躥到柳新月面前，捧遞巾包，由衷地）新月，拿去吧——傳承祖?zhèn)魇炙嚕庸は闼执蟀佐~，創(chuàng)咱月亮灣的特色品牌！

柳新月 （苦苦搖頭）不，不能用你的錢，甭說會招惹閑話，守田他也得疑神疑鬼，不得安生……趙春陽，現(xiàn)實(shí)點(diǎn)吧，別惦念我了，好姑娘有的是，找個順心如意的，結(jié)婚成家，好好過日子吧。

趙春陽 新月，我是誠心幫你，沒有半點(diǎn)附加條件——就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時(shí)候一樣，純真的……（懇切地）收下吧——

柳新月 （執(zhí)拗地）不，人窮不能志短！春陽啊——

（唱）月亮灣鄉(xiāng)風(fēng)淳樸人品為重，古往今來最忌諱敗俗傷風(fēng)。

收你錢招人罵我不正經(jīng)，

遭貶我圖錢財(cái)勾引你貪歡偷情……

人前背后惡言冷語成話柄，

脊梁骨能讓人戳出大窟窿！

守田他也是漢子有血性，

丟面子受窩囊豈能安生？

月月年少不經(jīng)事會受嘲弄，

屈辱的陰影會蒙上幼小心靈。

本分人自食其力堂堂正正，

人活在世是窮是富不能壞名聲！

窮則思變我也有發(fā)家致富夢——

靠手藝憑力氣興家立業(yè)心安寧活得輕松。

（白）多保重，平安是福，祝你好運(yùn)，再見——（毅然走去）

[趙春陽捧包發(fā)呆。月月背書包喊著“媽媽”氣喘吁吁跑上。

柳新月 （驚訝）月月，你——你怎么來了？

月 月 陽陽奶奶說，寧跟要飯的娘，不跟做官的爹……我跟你——

柳新月 （苦笑）傻丫頭，媽哪兒也不去，金窩銀窩不如咱家草窩。走，回家！

趙春陽 （趨前，畢恭畢敬地奉包）新月，為了月月，收下吧——

柳新月 為了月月，我更不能收用你的錢……

月 月 （天真地）媽媽，趙叔叔多好啊！這么多錢，你咋就不要啊？

柳新月 你還小，你不懂……走，媽媽跟你細(xì)說——（拉月月急走）

月 月 （回望招手）趙叔叔，拜拜——好人一生平安?。ū荒赣H扯下）

趙春陽 （呆愣，喃喃地）好人，平安……平安，是?！ㄍ蝗话l(fā)作地呼喊）新月——（撲跪，捧包仰天長嘯）蒼天呀，不公啊，十年前，你咋就不讓我有錢?! 咋就讓我失去柳新月，折磨我不得安生啊!（失聲痛哭）

[隨著摩托車的駛來聲和急剎車聲。牛老悶急切奔上。皮驢子拎頭盔隨上。

牛老悶 （怒吼）趙春陽，柳新月呢——

[趙春陽霍地站起，不知所措。牛老悶憤撿柳條躥上，不由分說地抽向趙春陽。趙春陽一把抓住柳條，嗤之以鼻……

牛老悶 （質(zhì)問）新月呢？月月呢？她娘兒倆在哪兒?!

趙春陽 （猛勁一扽柳條，將牛老悶閃個趔趄，恥笑）不知道……

牛老悶 敢說，馬寡……呃呃，馬嫂、馬嫂親眼看見，新月拎包攆你來了，月月也背書包追來了……

皮驢子 我也看見了，立馬騎摩托奔網(wǎng)攤?cè)ソ优＠蠍灐?/p>

牛老悶 你小子挺損啊，趁我在網(wǎng)攤冬捕，偷偷拐走她娘兒倆……說，你把她娘兒倆藏哪兒了……（忙巡視霧凇柳叢）

趙春陽 可悲，可嘆啊，沒想到你這么信不過新月……

[湖面上傳來柳新月和月月的歡快笑聲。

皮驢子 （眺望）看，她娘兒倆在湖上打出溜滑哪……

牛老悶 哼，諒你也不敢……麻溜滾！（急忙跑開）

皮驢子 （急喊）不坐摩托啦？咱倆還得商定合作的事哪……（追下）

趙春陽 （傷感地將紅巾包裝進(jìn)旅行包，悵然走去，哀傷地唱）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家鄉(xiāng)，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fēng)啊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

[任秀麗騎自行車急上，駛過趙春陽，橫攔在趙春陽面前。

任秀麗 （熱情地伸出手，爽快地）認(rèn)識一下，我叫任秀麗——

趙春陽 （愣怔，沒握任秀麗的手）你——什么意思？

任秀麗 我是市扶貧辦的干事，下派月亮灣蹲點(diǎn)，精準(zhǔn)扶貧……

趙春陽 （莫名其妙）你——你這檔子事，跟我有何干系？

任秀麗 有大關(guān)系啦！搞精準(zhǔn)扶貧，就要具體落實(shí)到每一家貧困戶上，幫扶到脫貧致富，2020年必須實(shí)現(xiàn)小康，一戶不能落下……

趙春陽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

任秀麗 太有用啦！你跟新月姐和牛守田的恩怨，我都知道了，特意趕來追你……

趙春陽 （苦笑）追我，談戀愛，搞對象？

任秀麗 （爽朗大笑）想得美！我追你，是讓你幫新月姐……男子漢大丈夫，心胸開闊些，處事大量些，何必糾結(jié)在宿怨舊恨上。你既然深愛新月姐，就該祝福她快樂幸福，過上好日子！

趙春陽 （感嘆）我誠心幫她，明給錢不要，暗留錢攆著送回來……

任秀麗 （打趣兒）我來問你——樹上騎只猴，樹下一只猴，請問總共幾只猴？

趙春陽 （費(fèi)解）腦袋急轉(zhuǎn)彎啊，要考我智商，還是情商？

任秀麗 你腦袋不會轉(zhuǎn)轉(zhuǎn)彎啊？我助你一臂之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趙春陽 （若有所悟）暗度陳倉……

[湖面?zhèn)鱽砼＠蠍灥捏@叫聲，旋即是柳新月喊“守田”、月月喚“爸爸”的驚呼聲……

[趙春陽和任秀麗急切眺望——

[切光。

第六場

[數(shù)月后。二幕前。月月和陽陽踢毽子，歡喊著——

月月、陽陽 雞毛毽兒，架腳踢，查著數(shù)，比高低；六十六，七十七，一氣踢了一百一，踢空了，毽兒落地，輸了趴下當(dāng)馬騎……

[月月耍心眼地踢個高毽兒，陽陽沒接住，毽落地。

月 月 （撲上，揪按陽陽）趴下，趴下，當(dāng)馬騎……（摁倒陽陽，騎上，揮手歡喊）駕——駕——

[傳來鞭炮炸響和歡快的嗩吶聲。

月 月 （忙跳下，拉拽陽陽）香魚館開業(yè)嘍，走，快走，吃喜兒去……

[月月拉扯陽陽跑下。

[皮驢子拎頭盔張望著上。馬婆子跟上。

馬婆子 （急歪）瞅個啥勁??？香煎白魚館，人家可開張了。你啊，張羅半天，瞎子點(diǎn)燈——白費(fèi)蠟！

皮驢子 （憤然）牛老悶這小子，窩窩頭踹一腳——不是好餅！數(shù)九那天，我馱他攆春陽，他急著往回奔，冰湖上追老婆孩子，哧滑個倒仰，摔昏了，是我送他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搶救的……說好了跟我合伙搞香酥大白魚，沒承想，清泔水，把我撇了。啥玩意兒，真不夠揍！

馬婆子 都是讓那個任干部鼓搗的，給柳新月整來了無息貸款……你不是說要唱對臺戲嗎？麻溜支巴起來，敲鑼打鼓開場啊——

皮驢子 （詭秘地）先拆她的臺，把她折騰垮了，咱唱獨(dú)角戲……

馬婆子 嘖嘖，你就會拆騰我……快出招兒啊，咋拆臺折騰他家？

皮驢子 我琢磨了，牛老悶?zāi)切∽雍媚槂?、小心眼兒、一根筋、蔫巴犟，總怕新月踹了他……咱就往他這個臭雞蛋縫里下蛆……

馬婆子 （狠歹歹地）對，用損招兒，咋下蛆？

皮驢子 過兩天，這么辦……（怵惕地環(huán)視）走走，回家說……（神秘兮兮地拉扯馬婆子下）

[二幕啟：春暖花開。新月家院落，新門樓前豎有“祖?zhèn)飨闼执蟀佐~”招牌。院內(nèi)支棚擺桌。新瓦房門楣上掛有“新月香煎白魚館”匾額。女招待打扮的金玲在擺桌凳。廚師裝束的柳新月在挑竿掛雙幌。

柳新月 （唱）暖洋洋花紅柳綠好時(shí)光，喜盈盈香煎魚館開了張。樂悠悠圓了我致富夢想，笑呵呵鉚足勁頭奔小康！

[趙老大視察似的上。

趙老大 新月啊，我在鄉(xiāng)里開會，匯報(bào)你挑頭開辦香煎白魚館，大會表揚(yáng)了！魚館開張一周了，聽說人客（音qi?）挺多？

柳新月 多是白沙湖各村的老親故友，特意趕來品嘗，都說好，挺受歡迎的。

趙老大 受歡迎就好，給我也來一條，燙壺小燒，我也品評品評，是不是你媽香煎的那個味道。

柳新月 好好，太好啦?。üЬ吹囟Y讓趙老大）請，請——聽說您老人家開會回來了，正要去請您老人家來鑒定哪……

[任秀麗騎車風(fēng)塵仆仆上，支車，從紙兜掏出彩繪包裝盒紙樣——

任秀麗 新月姐，包裝盒彩樣出來了，請你審定——（折疊包裝盒）

[任秀麗展示疊成的包裝盒——圖文并茂的彩盒上標(biāo)有“新月香酥大白魚、祖?zhèn)髅刂疲G色食品”字樣。

金 玲 （奔過來欣賞，喜不自禁）好，太好啦，真好看！

趙老大 （瞪金玲一眼）我來審定——（拿過包裝盒，煞有介事地審看）挺精致，挺打眼，有大品牌的派頭！我拍板，就這么著了！

柳新月 （樂呵呵）好是好，我雙手贊成。只是得印制不老少，那得花多少錢?。堪佑腥獠辉隈奚稀壑v究的是貨真價(jià)實(shí)！

趙老大 不是還有貨賣一張皮的說法嗎？而今講究外包裝！

任秀麗 新月姐，這是門面，有廣告效應(yīng)——咱得有品牌意識，創(chuàng)特色品牌和知名品牌。白沙湖新業(yè)態(tài)旅游經(jīng)濟(jì)產(chǎn)業(yè)鏈兒，你是第一家，得叫得響！

趙老大 得給咱村政府、鄉(xiāng)政府、縣政府、市政府長臉！

柳新月 那是，我非常感激政府，沒有無息貸款，我也辦不起來……

任秀麗 新月姐，你是排頭兵、領(lǐng)頭雁，可得帶

好這個頭啊！

[大吵吵匆匆上。

大吵吵 我說趙老……呃呃，趙主任，興辦農(nóng)家樂，不是讓報(bào)名嗎？山胖頭老婆、劉羅鍋老、疤瘌脖子兒媳婦、大褲襠的三丫頭，都在村委會等急了，讓我來催問哪……

趙老大 走走，報(bào)名登記去——小任，你得去把關(guān)，考核審查資格……

[大吵吵引領(lǐng)趙老大和任秀麗匆匆下。

金 玲 （拎包裝盒，走模特步）多神氣，多來派，多招人??！

柳新月 （忍俊不禁）走走，香酥大白魚去！

[金玲拎包裝盒隨柳新月進(jìn)屋。

[馬婆子探頭探腦地出現(xiàn)在一側(cè)，急忙向后招手——

[禿頭、胖子、瘦猴耀武揚(yáng)威地上。馬婆子指點(diǎn)，溜下。

禿 頭 （詭秘地）按計(jì)行事，手機(jī)為號……（引領(lǐng)胖子和瘦猴進(jìn)院）

胖 子 （盛氣凌人）來人啊，迎客招待，上茶點(diǎn)菜——

金 玲 （匆忙出屋，笑容可掬）火苗笑，貴客到！三位請坐——

瘦 猴 （流里流氣地）燒雞烤鴨吃膩歪了，換換口味，開開魚葷，沾沾腥兒，解解饞……

胖 子 （咂嘴）喲嗬，妹子的牌兒挺亮啊！俺哥兒仨可是慕名而來哇……

禿 子 二斤重香酥大白魚先來三條，六十度的高粱燒先燙三壺……

胖 子 有帶響的，整出個動靜來，不吼一吼、扭一扭，嗓子癢癢，渾身刺撓……

金 玲 錄放機(jī)在那兒，歌曲磁帶自己選……（緊忙進(jìn)屋）

[胖子忙到錄放機(jī)旁選磁帶，裝機(jī)。禿頭手機(jī)傳出“來電話啦”的女孩聲。

禿 頭 （詭秘拍手）皮驢子遞點(diǎn)了，開剋——

[錄放機(jī)播放出鄧麗君歌聲：“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jīng)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胖子摟著瘦猴跳貼面舞。

[金玲托盤端碗筷和四碟小菜出屋。

金 玲 （擺臺，笑對禿子）大白魚香煎著哪，先送四碟小菜……

胖 子 （附和著歌曲歡唱）不采白不采……（推開瘦猴，拉扯金玲）妹子，閑著也是閑著，陪哥樂呵樂呵——

金 玲 （掙開，賠笑）請大哥諒解，我不會跳舞……呃呃，我去拎酒，端香酥大白魚去……（急于走開）

瘦 猴 （攔住金玲）裝啊?! 在市里隨緣音樂餐廳干過吧，不是天天陪喝陪跳嗎?哥也賞錢——（掏出新百元票）哥們兒這嘎嘎新票子，不好使啊?! 跳——（強(qiáng)行拉扯金玲支巴）

[新月用托盤端三條香酥大白魚出屋，見狀忙勸解——

柳新月 大兄弟，鄉(xiāng)村小店，不興這個，也不會啊……

[禿頭和胖子圍上新月，禿頭奪過魚盤，胖子糾纏新月。

禿 頭 都啥年代了，好多村子都開了歌舞廳，村民騎摩托下地，回來放下鋤頭，就進(jìn)歌舞廳，嘭嚓嚓、嘭嚓嚓地撒歡尥蹶子……

胖 子 （強(qiáng)拉新月比畫）好學(xué)，我教你——搭上手，腰間摟，肚頂肚，推著走……

[禿頭向外窺伺。皮驢子和穿水衩的牛老悶匆匆走來。

禿 頭 （忙不迭地）賞錢，賞錢——

[胖子和瘦猴分別將百元票塞進(jìn)新月和金玲領(lǐng)口，強(qiáng)行親吻新月和金玲。新月和金玲掙扎尖叫。

牛老悶 （闖進(jìn)，怒吼）住手——（撲上欲解救新月）

禿 頭 （撲上攔阻牛老悶）攪局兒啊——（一拳砸向牛老悶?zāi)槻浚?/p>

[牛老悶流鼻血，趔趄欲倒……

禿 頭 （撲上連連揮拳擂打）讓你攪局兒，讓你攪局兒……

柳新月 （掙扎著急喊）別打，別打，他是俺男人，是俺老公……

禿 頭 老王八頭，既然做了這個買賣，還翻啥蓋子……

牛老悶 （抹把鼻血）放你娘的狗臭屁……[胖子和瘦猴氣洶洶圍上前來。新月和金玲慌忙奔過來。

胖 子 （一把薅住牛老悶脖領(lǐng)子）你再支楞毛，揍扁你——

瘦 猴 瞎眼啦？她倆收了百元小費(fèi)，能不讓親熱親熱……

牛老悶 （發(fā)現(xiàn)新月和金玲領(lǐng)口各塞著百元新票，瞠目結(jié)舌，憤點(diǎn)新月和金玲）你，你……（嘴直哆嗦，說不出話）……

[新月和金玲方意識到塞的錢，緊忙扯出錢扔下。

金 玲 （忿忿地）是他倆強(qiáng)行塞的——臭無賴，臭流氓！

瘦 猴 裝啥正經(jīng)，你在隨緣音樂餐廳少勾引男人啦?!

金 玲 （急頭白臉地抓撓瘦猴）放屁，血口噴人，嘴給你撕爛了……

柳新月 （從收拾魚的大盆里抄起菜刀。氣急敗壞地?fù)]舞著追砍禿頭）臭流氓，臭無賴，老娘跟你們拼了……

[金玲抄起拖布追打胖子和瘦猴。

[躲在一側(cè)偷窺的皮驢子喊著“住手”奔上。

皮驢子 （忙故作姿態(tài)地打手機(jī)）派出所嗎，報(bào)案，我報(bào)案，新月香煎魚館有流氓滋事，快來人啊……

[禿頭抄起凳子招架新月，胖子和瘦猴忙撿起錢逃竄。禿頭扔凳砸向新月，抽身逃竄。

皮驢子 （虛張聲勢追喊）哪里跑，抓住他，抓住仨流氓……（追下）

牛老悶 （抹鼻血，氣不打一處來）這破魚館開的，多招惹是非?。【W(wǎng)攤上一哄聲，說金玲招人、陪唱、陪跳、陪吃、陪喝，還陪，陪……（難以啟齒）

金 玲 （氣不忿）造謠，誣陷，誹謗！肯定是別有用心的人使壞，故意挑事！

柳新月 林子大了，啥鳥沒有?! 聽蝲蝲蛄叫，就不種黃豆啦?!

金 玲 坐正不怕影斜，腳正不怕鞋歪！

牛老悶 （呵斥）你少叭叭！無風(fēng)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兒蛋——照這樣，今天來伙搗亂的，明天來幫鬧事的，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這鄉(xiāng)下還呆不呆了?! 不開魚館，不招雜人，不惹閑話，不生是非！

柳新月 （壓抑著）守田，你想咋的？干靠啊，窮熬啊，受憋啊?!

牛老悶 窮咋的，地里刨食兒，湖里撈食兒，日子過得安穩(wěn)，順心！

柳新月 啥叫安穩(wěn)？啥叫順心？苦熬窮守，還能安穩(wěn)順心?!

牛老悶 哼，我看你不本分了，讓春陽攪和得心野了，想出飛，攀高枝，去傍大款！

柳新月 （氣惱）放屁！牛守田，你聽好了——（唱）你休要偏聽偏信自作禍，

咱今天打開天窗把亮話說——

我不想再給女兒畫蘋果，

我不想苦熬苦掖守窮窩……

我定要發(fā)家致富幸福生活紅紅火火，

好穿戴好吃喝住樓房開轎車供養(yǎng)女兒上大學(xué)。

你不犯邪支持我咱就好好過，

疑神疑鬼你再亂攪和立馬散伙！

牛老悶 （氣不打一處來）散吧，走吧——（憤然掀翻桌子，歇斯底里地）停業(yè)，關(guān)門！金玲，你麻溜滾，滾——

[金玲委屈地?fù)涞搅略律砩鲜曂纯蕖?/p>

[傳來男人喊聲：“牛老悶，起網(wǎng)啦，快走啊——”

[牛老悶氣哼哼往外奔，突然一陣昏暈，扶院門框癱倒……

[柳新月和金玲分別驚呼“守田”“姐夫”，慌忙撲上。

柳新月 （摟抱牛老悶，呼喊）守田，守田，你怎么啦？你醒醒……

金 玲 （忙打手機(jī)）120，120嗎，我是白沙湖月亮灣村，新月香煎白魚館……

[切光。響起救護(hù)車呼叫聲……

第七場

[一周后。二幕前。月月和陽陽雙手拉扯著歡喊著上。

月月、陽陽 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唱大戲。娶媳婦，嫁閨女，丫蛋哭鬧要跟去，去看老姨的小女婿……

陽 陽 我就是你的小女婿！

月 月 （掙開）你給我多少彩禮？

陽 陽 我媽說，當(dāng)初你爸給你媽五萬彩禮，我也給你五萬！

月 月 不行——趙叔叔給我媽十萬，我媽還不跟他走哪……

陽 陽 我給你十一萬！

月 月 真小摳，才長一萬。你贈送我啥禮物？

陽 陽 你要啥禮物？

月 月 我要小洋樓——

陽 陽 我給你蓋，蓋三層的，一層住我爸我媽，二層住你爸你媽，三層住咱倆。

月 月 我要小轎車——

陽 陽 我給你買，買帶四個圈兒的……

月 月 我要五個圈兒的，像五環(huán)旗上圈兒套圈兒的那五個圈兒——

陽 陽 現(xiàn)在沒有……

月 月 等咱長大了就有了！

陽 陽 你還要啥？

月 月 要個機(jī)器人當(dāng)保姆，做飯、刷碗、拖地、洗衣服、哄小孩、唱兒歌……

[大吵吵尋覓，出現(xiàn)一側(cè)，發(fā)現(xiàn)陽陽和月月。

大吵吵 （急喊）月月，你的作業(yè)做完沒有？做不完，你媽回來我咋交代？陽陽，快回家跟月月做作業(yè)去……

[月月和陽陽撒歡跑下。

大吵吵 （哀嘆）真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也不知牛老悶檢查出了啥病……嗐，黃鼠狼專咬病鴨子……（欲下）

[新月風(fēng)塵仆仆地急上。

柳新月 （發(fā)現(xiàn)大吵吵，急喊）二嫂，二嫂，看見守田了嗎？

大吵吵 （疑惑）不是在縣里住院嗎？

柳新月 嗐，別提了，我去買飯的工夫，人沒了，找了一圈兒，有人看見，說是坐港田拉腳車回村了……

大吵吵 這么說沒啥大病??？

柳新月 甭提了，要命的病——確診尿毒癥，得透析、換腎，鬧心死了……呃，我家去看看，回沒回來……（急火火下）

大吵吵 天啊，這得造害多少錢啊?! 毀了毀了，這病治不好，家破人亡?。“?，我可得幫著照看好月月……（急下）

[二幕啟：景同六場，只是凳子扣在桌子上，清靜冷落。門外，新月在急切敲門；門里，牛老悶病懨懨地倚著門框。

柳新月 守田，守田，你開門，我有話對你說，開門啊，我有話說……

牛老悶 你甭勸我，這病沒個好，我寧死不治了——咱糟蹋不起錢??！

柳新月 咱得治，先透析，金玲在聯(lián)系市里和省里的醫(yī)院，咱去等腎源配型……現(xiàn)在有“新農(nóng)合”醫(yī)療了，能給報(bào)銷一些。不像我爸我媽那時(shí)，全得自己掏腰包，折騰家底兒……

牛老悶 “新農(nóng)合”指望不上多少，這不報(bào)那不報(bào)的。我這病是吞錢的無底洞啊！

柳新月 那也得治。租出地、賣店鋪、賣住房、賣香酥大白魚手藝，砸鍋賣鐵，把家底都折騰了……

牛老悶 不能賣！你和月月還得生活哪！新月，我只有一個要求——

柳新月 你開門對我說，一百個要求，我都答應(yīng)你！

[牛老悶開門，默然與新月對視，兩人百感交集。

柳新月 啥要求？你說吧——

牛老悶 （哀嘆）當(dāng)年，俺家就有三萬塊錢，外借兩萬，湊夠五萬彩禮，才娶了你……不，是買了你。我知道，你真心喜歡的是趙春陽……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你一心一意跟我過日子，跟我受苦受累受窮，從無怨言……

柳新月 （喃喃地）我姥姥、我媽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dān)抱著走……

牛老悶 十多年了，趙春陽回來攪和，那么多錢，你不動心。你追攆他送錢……更讓我看重你，你是好女人、好妻子、好母親！

柳新月 （內(nèi)疚）是我爸我媽連累你受窮受苦，我欠你的、欠你的……

牛老悶 不不，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

柳新月 守田，咱不說這些，有啥要求，你說——

牛老悶 （由衷地）新月，你帶著月月，去找趙春陽吧……

柳新月 （憤然）胡說——別胡說八道！

牛老悶 （感慨地）新月啊——

（唱）那小子是爺們兒比我更強(qiáng)，重情義血性漢子敢擔(dān)當(dāng)——為掙錢咬牙吃苦流浪闖蕩，立志要出人頭地衣錦還鄉(xiāng)。腰纏萬貫惦念你還掛心上，難得他一如既往情深意長。你帶月月跟他過定有福享，我雖病死無牽掛瞑目安詳……

柳新月 （氣不忿地）你你，你啊——（唱）守田你說話太唐突，

怎么能哪壺不開提哪壺——

想當(dāng)年嫁你為錢救病父，

違心屈從也只得遵命隨俗。

一腔怨窩憋心里無處傾訴，

深夜里捂被蒙頭飲泣偷哭……

好在你哄著我寵著我百般呵護(hù)，

知疼知熱懂恩愛是個好丈夫。

種地捕魚顯身手一心致富，

日子紅火生下月月我也知足。

哪承想父母二老總住院相繼病故，

掏空了家底兒欠債背包袱。

連累你受窮憋屈吃辛苦，

虧欠你心內(nèi)疚我總想補(bǔ)救付出……

你患病我更得精心照顧——病得治，我做主，地出租，兌店鋪，賣住屋，祖?zhèn)魇炙囈操u出，莫道窮和苦，陪你去死我也不在乎！

牛老悶 （沖動）新月——（忘情地?fù)浔Я略?，失聲痛哭）…?/p>

柳新月 （哄孩子似的）咱不哭，咱不哭，咱得治病，咱去治病……

[拎兜的馬婆子和皮驢子樂顛顛上。

馬婆子 有福不用忙，無福跑斷腸。鬧歸齊，這香酥大白魚還不是歸咱了！新月，新月，在家嗎，我們來了……

柳新月 （忙推開牛老悶）你別累著，快進(jìn)屋躺會……（忙出屋關(guān)門）

皮驢子 新月啊，瞎子背著瘸子走，雖說互相幫助，我可是救急??！

馬婆子 按你開的價(jià)，魚館房子給你五萬，在咱這疙瘩可是冒尖價(jià)了！

皮驢子 契約寫好了，議定香煎白魚手藝價(jià)碼，填上錢數(shù)，簽字畫押，立馬點(diǎn)錢。

柳新月 我這“香煎白魚館”的牌子哪？現(xiàn)在挺有影響的，不少人慕名而來……任干部說，這叫無形資產(chǎn)！

皮驢子 影響不大，我不叫這名。香煎白魚手藝多少錢，開價(jià)吧——

柳新月 （果決地）十萬！加上營業(yè)執(zhí)照、衛(wèi)生許可、稅務(wù)登記等手續(xù)和“新月香煎白魚館”品牌，總共十三萬！

馬婆子 這也太多了，手續(xù)和牌子哪能值三萬啊?!

柳新月 現(xiàn)成的手續(xù)和牌子，立馬能開業(yè)。你重新辦，跑一個月不定能辦下來，耽誤生意，少賺多少錢??！

皮驢子 （心一橫）十三萬就十三萬，權(quán)當(dāng)我救濟(jì)你了！你得保證不再傳授別人。還得保證教會你馬嬸兒——等你馬嬸兒的香酥大白魚，經(jīng)品嘗鑒定，色香味與你煎的一樣了，你才能撤出。

柳新月 寫在契約上，我守信。點(diǎn)錢吧，總共十八萬——

馬婆子 俺倆估摸著，就帶十五萬。簽完契約，再去我家取那三萬。

柳新月 行，點(diǎn)錢吧——

[馬婆子掏出成捆百元票，新月數(shù)捆，皮驢子往兩份契約上填錢數(shù)，簽字，蘸印泥按手印。將兩份契約遞給新月——

皮驢子 （持筆，端印泥盒）審看吧，沒異議，就簽字按手印兒——

[新月審看契約，欲簽字。牛老悶急切奔出，撲上拉住新月。

牛老悶 不能簽，不能賣——賣了，你和月月咋過活啊?!

柳新月 （毅然決然）賣——咱得治病……

牛老悶 不賣！不治！我立馬死，撞死——（決然奔向屋墻，欲撞墻）

柳新月 （急喊）守田——（躥上，拼命拖抱住牛老悶）不不，不能死！守田，咱不能死??！

牛老悶 （拼力掙扎）放開我——新月，放開我，讓我死……我不能再連累你娘倆受窮受苦！

[傳來轎車急剎車聲。任秀麗引領(lǐng)戴墨鏡拎密碼箱的趙春陽風(fēng)塵仆仆上。

任秀麗 新月姐，你看誰來了——

[趙春陽摘下墨鏡，笑容可掬。柳新月和牛老悶瞠目結(jié)舌。皮驢子和馬婆子預(yù)感不妙，面面相覷。

任秀麗 新月姐，聽說你要賣魚館和住房，賣香酥大白魚手藝，為田哥治病，我立馬通知了趙哥，他急忙火燎地趕來了……

柳新月 （不是滋味地）你，你告訴他干啥？

任秀麗 幫你哪，幫田哥治病??！實(shí)話實(shí)說吧，你開辦魚館的那十五萬元無息貸款，五萬是我?guī)湍阗J來的，十萬是趙哥暗中資助的……趙哥還成立了新月香酥大白魚食品公司哪……

[柳新月和牛老悶震驚。

趙春陽 （苦笑）不好意思……是秀麗妹子開導(dǎo)我放棄舊怨前嫌，暗助你家脫貧致富。那十條香酥大白魚，我?guī)У绞欣?，分別找食品店老板品嘗，他們都叫好。我就成立了新月香酥大白魚食品公司，讓秀麗妹子出面，包銷你家的香酥大白魚……

[柳新月和牛老悶對趙春陽刮目相看。馬婆子和皮驢子偷偷嘀咕……

趙春陽 還有——（開箱，呈現(xiàn)成捆百元票）這二十萬元，是給守田哥治病的……如果你們兩口子不情愿接收，就算我包銷香酥大白魚的預(yù)付款。

柳新月 （由衷地感激）謝謝，謝謝春陽，這是救命錢啊……

牛老悶 （感激得不知說啥是好）你，你你，你是救命菩薩啊……

[沮喪的皮驢子暗示馬婆子蔫退。馬婆子忙不迭地收錢裝兜。

[趙老大氣昂昂地叫嚷著上。

趙老大 沒王法了，沒經(jīng)我批準(zhǔn)，敢賣魚館?。òl(fā)現(xiàn)趙春陽和密碼箱里的錢，勾起底火，暴跳）是你小子趁火打劫，要買魚館啊?! 滾犢子，收起你的臭錢，麻溜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

[任秀麗緊忙拉開趙老大耳語……

趙老大 噢，是這樣……（仍有成見）哼，資助治病的錢，也不要！新月，老悶兒，告訴你倆個大好消息，老悶兒的大病人壽保險(xiǎn)，能賠付二十萬元！

柳新月 （詫異）大病保險(xiǎn)？我們也沒辦過保險(xiǎn)啊？

趙老大 這得感謝任秀麗同志——是她出錢為全村人上了大病保險(xiǎn)！

任秀麗 不是我！我也不再瞞了，是春陽哥出錢給全村人買的大病人壽保險(xiǎn)……

趙老大 （震驚）是你小子?!

趙春陽 （動情地）咱農(nóng)民啊，就是發(fā)家致富了，也最怕兩件事：一怕失火，火燒當(dāng)日窮；二怕生病，病掏家底空。過去我家，父母一場大病，害得我成了窮光蛋……（說不下去了）

牛老悶 （動情）春陽，我一直拿你當(dāng)冤家對頭……呃呃，我，我對不住你……我賠理賠情了——（欲跪拜趙春陽）

趙春陽 （急喊）別這樣，使不得，使不得——（急忙攙扶住牛老悶）

[牛老悶摟抱趙春陽，感激涕零……

[大吵吵持銅牌子呼喊著樂顛顛上。

大吵吵 發(fā)牌子啦！郝會計(jì)從縣里領(lǐng)來了咱村的牌子，新月，你家是第一號，001，看——（示牌，念）月亮灣農(nóng)家游001號。我家是2號，山胖頭家3 號，疤痕脖子家4號……

馬婆子 （忙不迭地）我家?guī)滋枺?/p>

大吵吵 你沒搶上槽，后后吧……

任秀麗 別著急，你家是第二批，總共一百戶哪……縣里要圍繞白沙湖形成新業(yè)態(tài)旅游經(jīng)濟(jì)圈兒，讓綠水青山真正變成金山銀山！

眾 人 （歡呼）太好了！

[隨著自行車鈴聲，金玲騎車風(fēng)塵仆仆進(jìn)院。

金 玲 （扔下車子歡喊）表姐，表姐夫，省城腎病?？漆t(yī)院聯(lián)系好了！（出示單子）看，這是傳真發(fā)來的預(yù)約單！我還聽說一個大好消息，新農(nóng)合醫(yī)療，出臺了大病報(bào)銷新標(biāo)準(zhǔn)，像表姐夫這病，能報(bào)消百分之七十多哪！

柳新月、牛老悶 （歡呼）太好了！

趙老大 得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鄉(xiāng)政府、縣政府、市政府、省政府……

趙春陽 你代表感謝吧。守田、新月，快上車，去火車站……金玲，把錢拎著。

金 玲 （驚訝）啊，這么多錢啊！

柳新月 春陽，你收起來吧，這錢用不上了……

趙春陽 （苦笑）你犯傻啊，住院動手術(shù)都得先交錢，“新農(nóng)合”得過后報(bào)銷，大病保險(xiǎn)賠付也得先審查，后辦手續(xù)……

柳新月 （笑逐顏開）那是那是，我樂蒙了——

趙春陽 守田，趕快上車——

[趙春陽和柳新月忙攙扶牛老悶。

[切光。升光，天幕呈現(xiàn)碧波蕩漾的月亮灣。風(fēng)光秀麗的湖畔，坐落各具特色的餐飲一條街。家家掛著“月亮灣農(nóng)家游”編號牌子。拎著“香酥大白魚”食品盒的游人笑逐顏開。

[歡快音樂中，任秀麗、大吵吵和捧“三八紅旗手”獎牌的金玲簇?fù)碇鞔蠹t花的柳新月上。牛老悶著新裝精神抖擻地迎上，與柳新月親熱擁抱。

[趙老大點(diǎn)戳著捧“月亮灣農(nóng)家游100號”牌子的馬婆子和拎頭盔的皮驢子上，厲聲呵斥：“沒王法了，你倆不準(zhǔn)再非法同居，立馬登記結(jié)婚！”

[禿頭、胖子和瘦猴拎“新月香酥大白魚”食品盒、豎大拇指贊許著上。

[西裝革履的趙春陽持沓訂單上，歡喊：“新月，下個月的訂單！”激情奔放地高呼：“月亮灣啊，情牽魂繞的月亮灣，你終于變成了金山銀山！”

[月月和陽陽雀躍歡喊著上：“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兒。要媳婦兒，為了啥？洗衣做飯過家家，鉆進(jìn)被窩講瞎話……”

[全體演員謝幕。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