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佰洪
(蘭州財經大學隴橋學院,甘肅 蘭州730101)
辯訴交易,亦稱辯訴協議,其起源地是美國。這一制度是把民事案件的糾紛處理方式引入刑事訴訟過程,是被告表示認罪或者雖不承認罪行但也不加任何爭辯解釋,以期換取案件撤銷或者控訴方不再提出其他有罪指控的交易行為。
在19世紀的美國,檢察官、被告人和法官認為有必要擁護辯訴交易制度。辯訴交易制度的推廣及運用不僅有效減輕了令人窒息的工作負擔,還能使檢察官避免控訴失敗的風險,以及法官避免所作判決被駁回的風險。進入20世紀,辯訴交易在刑事訴訟中取得的成效已經十分明顯。在適用范圍上,辯訴交易制度已經不局限于檢察官指控交易的狹窄范圍。同時,有多重罪行的被告人通常在正常的刑事審判活動中獲得勝訴判決的概率微乎其微,而基于各種利益的對比衡量,法律允許他們?yōu)榱双@得法庭較輕的量刑轉而作出有罪答辯也不失為一種變通的選擇。辯訴交易作為檢察官與被告人之間達成的特殊協議,在某種意義上契合了司法系統中權力主體的利益,并在進入20世紀后仍然發(fā)揮著定紛止爭的重要作用。
關于辯訴交易制度的適用范圍,意大利等國家作出了具體規(guī)定。意大利在1988年頒布的《刑事訴訟法典》刑事特別程序一章將辯訴交易的適用范圍限定為“被告被法院判處罰金和最高刑不超過三年監(jiān)禁刑的案件”。德國在此基礎上予以鞏固擴展,由最初辯訴交易制度只適用于情節(jié)輕微案件逐步延伸到情節(jié)嚴重的部分案件。辯訴交易制度的參與主體,各國各地區(qū)規(guī)定也不盡相同。在美國,辯訴交易具體參與方是檢察官與辯護律師,辯護律師在個案中充分行使自己擁有的辯護權,盡自身最大努力為被告人進行刑事辯護,使被告人能在與檢察官相當的位置上開展溝通協商進而達成共識。與美國不同,英國的檢察官并不享有與美國檢察官相當的起訴裁量權,被告人為了能使自己獲得較輕的刑事處罰而作出有罪答辯之時,還需要征得審理該刑事案件的法官之同意。
從經濟學角度分析,刑訴活動的目標程序為成本最小化、收益最大化,而辯訴交易制度則是經濟分析方法在司法實踐中的具體運用。刑事訴訟程序包含一系列邏輯縝密、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步驟,諸如立案、偵查、審判等,每一環(huán)節(jié)的順利推進都依賴于角色多樣的訴訟參與人的共同介入。比如犯罪嫌疑人、被害人、被告人、法定代理人、訴訟代理人、辯護人、證人等??v觀整個刑事訴訟程序的運行過程,其中主要涉及的成本類型有:一是國家公權力機關需要支出的費用,如偵查刑事案件時支出的調查取證費用、法院在案件審理階段耗費的成本;二是訴訟參與人承擔的一部分費用,如當事人申請庭前證據保全,被告辯護律師收集證據及出庭辯護、鑒定人出庭提供鑒定意見、證人出庭作證提供證人證言等需支出的費用。本質而言,辯訴交易制度設置的初衷是考慮到刑事訴訟過程的司法效率以及每個步驟耗費的司法資源,借助于被告人與國家公權力代表檢察官、法官之間的不斷磋商和協調,進而在滿足各方主體利益的基礎上形成一類特殊的協議文件,達到有限的刑罰資源有效合理配置、節(jié)省訴訟成本的最終目的。
近年來社會經濟快速發(fā)展,刑事案件頻發(fā),案情趨于復雜化,司法機關的辦案能力有限,偵查手段及技術尚無顯著提升,多重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導致訴訟周期不斷延長,司法部門壓力驟增。某些司法人員為了早日結案,在刑事訴訟中或因收集證據沒有達到確實充分的嚴格證明標準,或者由于調查取證的過程難度較大,超過了法律規(guī)定的羈押期限依然限制被告人的人身自由,以便繼續(xù)取證,嚴重侵犯了被告人享有的基本人權。此種情形下,被告人愿意在具體地訴訟活動中讓渡一些權益,進而能獲得相對較輕的處罰。辯訴交易制度無疑響應了司法實踐的這些需求,找到了制度設計存在的現實價值以及廣闊的適用空間。相應的,作為被犯罪行為侵害的一方,被害人無論受到了財產損失或者精神創(chuàng)傷抑或兩者都有,他們也希望各類損失能夠得以盡快填補消除,不愿意刑事訴訟時間拖得過長,這也為辯訴交易在訴訟活動中的大量運用提供了動力和支持。刑事訴訟中,通過辯訴交易制度自身優(yōu)勢的發(fā)揮,使得整個訴訟過程所用時間大幅縮短,訴訟參與人付出成本下降,訴訟支出費用減少。辯訴交易的實質是通過控辯雙方的討價還價最后達成協議的過程,反映出人們的權利意識和自主意識在逐漸增強,傾向于自由地處分享有的合法訴訟權利,從而爭取到雙贏的交易結果。[1]
眾所周知,就總量來看,刑罰是一種稀缺性的資源,最理想的刑罰實施則是有限刑罰資源的有效配置。刑事訴訟中的辯訴交易制度因其自身獨有的特點和特殊的程序設計,使得訴訟過程耗時大為縮短,機會成本下降明顯。辯訴交易能有效地保障刑事被害人及時獲得賠償,這對彌補他們的物質損失和緩解精神上的困擾大有裨益。如果采取普通的審理程序,由于整個訴訟周期較長、效率較低,難免給被害人獲取賠償帶來較大阻礙。尤其在法官審理刑事案件的過程中可能會因為部分證據具備的證明力不夠,或者調查取證的過程艱難無法繼續(xù),刑事被告人極有可能會根據刑法始終堅持的“疑罪從無”基本原則而被法庭釋放,獲得人身自由甚至不承擔刑事責任的概率大幅增加,相應地導致了被害人無法獲得相當足額的賠償及必要的精神慰藉,此時若能將辯訴交易制度適當引入到當前的刑事訴訟活動中,便能在權衡各方實際需求的基礎上及時止損,進而凸顯出該制度特有的優(yōu)勢,給刑事訴訟程序帶來的經濟性收益也是相當可觀。
刑事訴訟活動的目標程序即可以實現成本最小化、收益最大化,而辯訴交易制度的價值正是在社會公正觀念允許的范圍內盡量節(jié)省訴訟過程的資源耗費,使司法資源配置趨向合理。辯訴交易制度之所以能在刑事訴訟中得到檢察官、法官和被告人的不斷推崇和廣泛適用,是因為它能帶來很大的訴訟效益價值:因其一般以被告人認罪為前提,節(jié)約法官庭審時間;訴訟中投入的經濟成本總體降低;通過辯訴交易的方式處理案件,被告人不會受到嚴重的名譽損失以及長時間等待審判和接受審判的精神折磨,有罪被告人極有可能被從輕處罰。[2]辯訴交易制度的適時運用讓刑事被告人獲得了回歸社會的機會,同時兼顧了控辯雙方及其他訴訟參與人等多方的利益需求,有利于穩(wěn)定社會經濟秩序,實現訴訟過程利益最大化的目標。
由于辯訴交易是在控辯雙方協商一致的情形下達成的協議,本質是雙方當事人討價還價的過程,最終實現的可能是相對意義上的社會正義。當檢察官掌握被告人犯罪的有關證據還不太充分時,適用辯訴交易更為合理,進而實現訴訟的社會正義。然而,如果辯訴交易的適用范圍沒有予以必要限制,司法實踐者不加區(qū)分地用于一些情節(jié)嚴重、社會危害性大的刑事案件,結果不僅無法實現司法正義,反而會降低刑罰的威懾力,對正常的市場經濟秩序和人權保障帶來消極影響。所以,為降低不合理適用辯訴交易制度概率,盡量有效克服其帶來的負面效應,可將其適用范圍作嚴格限定,明確案件類型為輕罪刑事案件。
辯訴交易作為刑事訴訟程序中節(jié)省訴訟成本和提高訴訟效率的一種特殊制度創(chuàng)設,不能被司法人員籠統地運用于一切刑事案件,因而應明確其適用的具體條件,只有滿足相應的規(guī)定才可運用該制度。根據辯訴交易制度發(fā)展的情形來看,各國的司法實踐基本上都將其適用條件作了明確界定。一般而言,辯訴交易制度適用的刑事案件為:刑事被告人的犯罪事實已經查清,審理案件的法官雖然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但證據仍不夠充分確實,作為控方的檢察官能夠根據已經收集到的證據證明被告人存在犯罪嫌疑,但卻因案件出現的一些特殊情形導致正常的調查取證活動受到了阻礙難以進行,在此情形下才建議適用該制度。由此可見,辯訴交易制度在刑事訴訟程序中的運用是需要具備前提條件的,并非只考慮到控方想盡快結案、辯護方尋求較輕處罰的主觀意愿,而是與當前所倡導的“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是有機統一的,是刑事訴訟活動尋求公平與效率有機結合的最佳體現。
辯訴交易過程中,各方主體應在平等協商的前提下形成合意并最終達到簽訂協議的目的,任何一方主體不能憑借自身擁有的優(yōu)勢地位或者有利條件去脅迫對方作出不真實、不自由的意思表示。為了保證控辯雙方具有相當的談判能力,辯訴交易可在被告人的辯護律師與檢察官等之間進行,這有利于被告人正確處分合法訴訟權利,爭取到有利于自己一方的談判結果,雙方達成的協議也更有說服力。根據司法系統中引入和發(fā)展辯訴交易的實踐情形來看,通常都是在檢察官和被告人之間進行,經過雙方不斷相互磋商和談判最終形成令彼此都較為滿意的交易結果。但是交易過程一般都缺少享有刑事審判權的法官參與,這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協議缺乏一定的說服力。因此,等辯訴交易結果達成后,建議由處于中立地位并能權衡利益得失的法官對該結果予以必要的審查,從而保證刑事訴訟中辯訴交易過程的正當性。
借助于經濟學中“成本—收益”的研究方法,筆者對刑事訴訟活動中獨特程序之一的辯訴交易制度進行了分析。作為在訴訟活動中節(jié)省有限司法資源、提升司法實踐效率的制度設計,辯訴交易制度凸顯出的優(yōu)勢是有目共睹的,適用的范圍和空間也在不斷擴展,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也經受了刑事訴訟實際情形的重重考驗,進一步佐證了經濟學中的“成本—收益”分析方法在訴訟活動中的適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