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燚 YU Yi 陳平 CHEN Ping
柳士英(1893—1973)是中國近代著名建筑師、建筑教育家。受投身辛亥革命的兄長柳伯英[1]的影響,早年留學日本東京高等工業(yè)學校建筑科的柳士英,1920 年畢業(yè)回國后,一直致力于中國的社會改良,并通過興辦教育、宣傳科學、推動城市現(xiàn)代化改造,以及進行現(xiàn)代建筑創(chuàng)作去實踐這一理想。包括:1922 年與留日同學共同創(chuàng)辦建筑師事務所,承接設計業(yè)務;1923 年于蘇州工業(yè)專門學校創(chuàng)辦建筑科從事教育;1928 年至1930年擔任蘇州工務局局長主持市政的土木工程;之后不得已重返上海執(zhí)教。1934 年,柳士英受邀前往長沙湖南大學任教,這是他職業(yè)生涯的分水嶺。隨后的30 年間,他在教學之余兼理建筑設計,在長沙地區(qū)尤其是湖南大學校園內留下了許多精彩的建筑作品。
這些建筑風格多樣,引發(fā)了許多關于柳士英建筑思想的討論,主要集中于他設計的公共建筑的風格源流。柳士英建筑思想的更深層次,仍然包裹在他帶有裝飾性的設計手法、傳統(tǒng)或現(xiàn)代風格的形式摘選中。哪怕他在文章中數(shù)次講述自己對現(xiàn)代主義的迷戀,對傳統(tǒng)的重視,對建筑美的篤信,也很難完整地解釋他的建筑思想。本文聚焦他職業(yè)生涯中一個看似并不顯著的主張和工作——“住宅救濟”和設計,并試圖從中管窺他的建筑思想中凌駕于建筑風格之上的核心——社會改良理想。
這一理想的產(chǎn)生并不是偶然的,柳士英不僅很早就意識到建筑能表現(xiàn)一國之文化,而且歷經(jīng)家仇國恨和社會不公,其改革的愿望十分強烈。20 世紀初,通過改造物質環(huán)境實現(xiàn)社會改良的思潮,使得城市住宅成為政府及民間現(xiàn)代化運動和民主主義改革的重要場所[2],柳士英顯然也是這場思想運動中的一員。1934 年,柳士英在《中國建設》雜志上發(fā)表了《現(xiàn)代住宅救濟問題》一文(以下稱《救濟》),充分表達了他的住宅救濟主張。
《救濟》開篇指出,當時中國各地都市中,雖然因為工商業(yè)的發(fā)展尚屬幼稚,住宅的土地和房屋還沒有呈現(xiàn)緊張局面,但是問題嚴重:“布置無計劃,構造無學理,取締無方法;舉凡關于健康經(jīng)濟保安諸端,每不受其弊害。”柳士英認為的救濟之法,“不獨對于住宅本身之改善,即其環(huán)境、其供給,皆應有秩序之計劃,以有機之組織,改造都市,實現(xiàn)將來之理想鄉(xiāng)為其鵠的”。
文中旋即提出三點具體的救濟方向,它們分別是:①先要得到健全的建筑地。②然后再講合理的建筑法。③還要推行適當?shù)慕ㄖ摺?/p>
柳士英認為,要改善國人住宅,首先應有根本性的系統(tǒng)計劃,即得到健全的建筑地。為保障健康,“如住宅區(qū)域之指定,使與工商地區(qū)不相混雜”;隨著城市發(fā)展,中心無法容納全部人口,應“于近郊廣辟住宅區(qū),實現(xiàn)分散政策,以增加其供給之數(shù)量,并得緩和其地價之騰貴”;“對于中心外廓更應因地制宜”,劃分不同的住宅類型和片區(qū),“所以應各級財力,各種家庭不同之需要”。
關于第二點“合理的建筑法”,柳士英認為這個議題包含廣泛,在樣式、用材、施工等方面“固有方式可循”,無需展開;轉而從影響居住者的身心健康出發(fā),指出了我國傳統(tǒng)住宅在空間品質和功能兩個方面上的5 點問題。前兩點如下:
按吾國住宅南北雖各有區(qū)別,然大都因襲成例,變化絕少。橫行三間五間,縱列四進五進;前廂后庇,左右均衡。故兩翼之房間皆不能得到直接充分之光線,而四周房屋環(huán)繞。中間所留方寸之天井,更如坐井觀天。陰霾沉悶、有害身心。此于平面圖之支配,應行改革者一也。吾國內地大都無上下水道之設備,公共衛(wèi)生之管理。檐下墻角,隨地便溺,穢氣觸鼻,是以為害康健。此應嚴格取締,必有大小便所設備者二也。
此外,文中還指出我國建筑沒有防濕防潮構造,“使人感覺不快”;建筑色彩過深、濃厚,導致氣象森嚴、室內光線黑暗,“似非宜于住宅之表現(xiàn)”。最后,柳士英向中國傳統(tǒng)住宅的根本目的發(fā)出了質疑:似乎受累于禮制,不是為了居住行為本身!
抑有進者,吾國住宅之配置,其目的似非專為住宅而著想。自大門而茶廳、而大廳、而女廳、而上房。升堂入室,宛如官衙。舉凡喜慶喪吊,皆以住宅為禮堂。試思一生久居之基,僅供非常之用。其土地之占用、房屋之營造、內部之陳設,以及日常之管理,其不經(jīng)濟也孰甚。況住宅既不根據(jù)住之目的而設計,則住于斯者,將何由得其安慰與愉快?其影響于精神者,當更有不可以數(shù)量計也。
他在這一段中真正論述的是當時不合理的建筑法,并指出改革的方向。
柳士英認為,如果不作調節(jié)和限制,投機行為會造成人民難以安居,生活條件惡劣,將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他進而提出三個層次的政策建議。首先“惟有藉政治之權利,頒布法令。勵行地產(chǎn)增價稅制度以調節(jié)之,用適當之建筑政策公營之”;其次,公營難以普及的情況下,“似應兼用住宅補助政策,提倡獎勵一般公益建筑,則收效更廣”;再次,“至于平均地權、不動產(chǎn)金融制度之改革、賃租人保護之條例,皆與現(xiàn)代住宅救濟有重大之關系”。
在文章最后,柳士英希望他提出的救濟方法,可以分別由政府、民間、建筑界三方共同執(zhí)行。
其對于現(xiàn)代住宅救濟之方法,凡關于社會問題者,政府應有綿密周到之政策。凡關于技術問題者,民間應有相當之認識,而求其科學化、美術化;更當有共存共榮之覺悟,提攜合作,以求互助。而吾建筑界尤應苦心研究,提倡指導,已盡厥職。此錯綜復雜之問題,原非一人一地所可獨善其身者也。
柳士英一生很少著書立傳,少量總結自己建筑思想的文章大都寫于晚年,文風不似《救濟》這般慷慨激昂。他對住宅問題的關注與思考,展現(xiàn)了他建筑思想中激情滿懷的部分。
從日本留學回國不久,柳士英就關注中國的住宅問題,并將中國社會的改良與住宅設計聯(lián)系在一起。1924 年,他在一場宴會上暢談自己對于中國住宅與國民性關系的看法:萎靡不振之精神時映射于“只圖其表,已忘其實”的建筑,民性鋪張而生出“官衙式之住宅”,“便廁式之弄堂”體現(xiàn)民心齷齪,“監(jiān)獄式之圍墻”和“戲館式之官廳”則將道德卑陋和知識缺乏暴露殆盡。基于這樣徹底否定中國傳統(tǒng)住宅(也包括傳統(tǒng)建筑)的造型、布局、功能、衛(wèi)生狀況所體現(xiàn)的落后文化的態(tài)度,柳士英提出應當致力于藝術運動和生活改良,只有這樣,中國文化才有望振興。
這番高談闊論原載于《申報》1924 年2 月17 日的文章《滬華海公司工程師宴客并論建筑》(以下簡稱《論建筑》),多次被引用來分析柳的早期建筑思想。發(fā)現(xiàn)這篇報道的建筑歷史學者賴德霖評價:“柳士英對中國建筑的認識是直覺的,缺少系統(tǒng)性,甚至有失偏頗,也不具備理論意義,但其中閃爍的思想火花卻是深刻的?!盵3]
將兩篇文章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10 年后柳士英依然堅持對中國傳統(tǒng)住宅和落后國民性的否定。但是,他對“吾國舊式住宅”除了直覺上的文化認識以外,也找到了采光、潮濕、色彩等造成消極影響的物質性要素;他除了犀利地批判,還在進一步“求其救濟之方法”,并且從規(guī)劃、設計、政策三個層面系統(tǒng)地思考;他建議的對策不再浮于藝術運動和生活改良的大方向,而是指出住宅救濟“錯綜復雜”,勉勵專業(yè)或非專業(yè)的不同人群合作,分別應對不同類型的問題。尤為重要的進步是,除了就建筑發(fā)議論,他還深刻地認識到住宅是牽涉健康、經(jīng)濟、保安各方面的重大民生問題。不僅住宅本身要改善,其環(huán)境、供給的有序計劃,對改造都市、實現(xiàn)理想鄉(xiāng)也非常重要。
從1924 年自己的建筑事務所成立到1934 年處處碰壁無法學以致用,柳士英雖然經(jīng)歷了事業(yè)失敗,但熱切的社會改良理想沒有改變。這番理想讓他關于住宅救濟的“思想火花”經(jīng)過10 年淬煉,進展成勢若燎原的火苗。
柳士英在《論建筑》和《救濟》中,都表達了對中國傳統(tǒng)住宅根本性的質疑,即宛如官衙,不為居住目的,無以給居住者安慰與愉快。這個重要且特殊的觀點也許其來有自。
現(xiàn)考據(jù)到的類似評價最早來自孫中山。他在1918 年完成的《實業(yè)計劃》[4]中寫道:“……中國一切居室,皆可謂為廟宇式。中國人建筑居室,所以為死者計過于為生者計,屋主先謀祖先神龕之所,是以安置于屋室中央,其他一切部分皆不及。于是重要居室非以圖安適,而以適合于所謂紅白事者……故舊中國之居室,殆無一為人類之安適及方便計者?!邮覟槲拿饕灰蜃樱祟愑墒撬弥鞓?,較之衣食更多?!盵5]
還有一位表達了相似意見的是建筑師盛承彥,他不僅與柳士英一樣畢業(yè)于東京高等工業(yè)學校建筑科,而且二人都與中華學藝社聯(lián)系緊密。[6]盛在1921 年發(fā)表于 《學藝》上的《住宅改良》一文中抨擊中國舊式住宅“中了官毒、誤于禮制”“蔽于男女大防的成見”“以來客為本位、夸張為本能”“惑于風水、短于技術”,進而提議,“在種種方面考察‘適合人生的住宅’,以為改良社會的先決問題”。依此思路,盛承彥總結了舊式住宅的缺點共36條,其中關于住宅平面、天井、室內顏色、無衛(wèi)浴、不注意泄水等方面,均與柳士英對不合理建筑法的意見一致。
《論建筑》和《救濟》中的思考角度及觀察到的現(xiàn)象,與前述兩篇文章均相合。研究近代留日建筑學人的學者徐蘇斌認為,盛、柳二人的共同觀點是受到了新文化運動以及日本住宅改良運動影響,表現(xiàn)為“人”的發(fā)現(xiàn)。[7]這也許是時代背景下英雄所見略同的巧合,但考慮到柳氏兄弟的革命經(jīng)歷和孫中山當時的影響力,以及盛、柳二人的淵源,柳士英受到了意見領袖和同學、同仁的影響、啟發(fā),是更有可能的。無論是哪種情況,三人對傳統(tǒng)住宅的批判意見是當時新思潮對待傳統(tǒng)的態(tài)度在住宅乃至建筑文化上的反映和率先發(fā)聲:應當把具體的“人”作為思考的出發(fā)點。
促成柳士英思想進一步成熟的主要起因還在于他對上海住宅問題狀況的認識。
1920 至1930 年代,上海的住房供給亂象叢生,“房荒”嚴重。經(jīng)年戰(zhàn)事和城市發(fā)展使得人口持續(xù)增加,加上投機買賣導致地價激增、房租急漲,逼迫大量底層人民棲居棚戶區(qū),生存環(huán)境惡劣。不僅“十數(shù)口擁擠一宅”的貧民被比作“將受死刑之籠鳥”[8],一家不過五六口的客籍居民、有職業(yè)者,也自稱租屋的“籠中物”,生活在窘迫恐懼之中。[9]
通過不斷的建筑知識科普[10],通風、采光、潮濕等衛(wèi)生情況差強人意,以及租金貴、空間小、供應不足等問題,基本上成為知識分子對上海住宅的共識,他們普遍主張尋求更科學合理的住宅建造、城市居住和社會組織模式。[11]當時主要的報紙雜志上討論社會住宅的文章,在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了知識分子看待住宅問題的角度和各自主張的解決之道。
對上海住宅問題的發(fā)展趨勢,當時基本都認為住宅會越發(fā)供不應求:“人口日多,地價日貴。好多的人,都不能租平常的住宅了”[12],但人們大都持樂觀態(tài)度:“上海前途的建筑發(fā)達,正是方興未艾”[13],“市政府于中心區(qū)之建設,正是不遺余力,將來市中心之輪廓形成,交通便利則優(yōu)美住宅區(qū)之造成,并非難事耳”[14]。而關于解決住宅問題的對策,不論是介紹西方的城市規(guī)劃思想、社會住宅政策和平民住宅案例[15],還是討論可能的平民住宅模式和設計要點[16],大體可以分為兩派,或是認為這屬于技術問題,“中國鴿子欲求救生,還須仰仗中國建筑界”[17],甚至提議上海的建筑師“負起全國的領導責任”[18];或是認為這主要是經(jīng)濟或社會問題,寄希望于政府和資本家,“或以國家的力量,或由熱心富豪與市政府合作的力量,大概都可以收到良好的效果”[19],“不但地價可能增加,同時且可為人民謀幸?!盵20]。
其中不乏建筑圈的發(fā)聲。1937 年發(fā)表的《都市住宅問題及其設計(著者自序)》一文的作者楊大金[21]迫切地指認中國文化鄙薄工藝、不尚進取為住宅問題的思想根源。[22]其他的相關文章中,建筑師最主要的普遍性傾向是“科學救國”的思想,聚焦于建筑的設計、材料、設施、成本等方面,將住宅問題看作純粹的技術問題。比較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是留美建筑師過元熙[23]1933 年發(fā)表的《房屋營造與民眾生活之關系》一文。該文分析民眾生活困窘的原因是城鄉(xiāng)沒有科學衛(wèi)生的營造計劃,缺乏文教娛樂的公共場所,缺乏適用經(jīng)濟的住房設計與建造方法;并據(jù)此羅列科學、新式的營造方法作為建議。他認為,民間營造的最大目的總在應用科學發(fā)明以節(jié)省費用及時間,從而增進民生。“故凡有新出材料,能達到以上目的者,均當使用?!盵24]
基于中西比較參考改良對策的思路居多,存在的問題之一是容易套用西方成例,對中國問題的具體情境考慮不足,甚至有點想當然。例如,《上海居,大不易:近代上海房荒研究》評介《申報》1919 年10 月18 日刊載的《字林西報論外人居住問題》一文“提議雖好,終為紙上談兵”;該文通過比較英國與上海的城鄉(xiāng)住居關系,提議在上海西段地區(qū)開辟住宅區(qū)域、修建附郭鐵路和無軌電車用于通勤。又例如,《申報》1933 年7 月25 日刊載的《提議建造平民公寓》一文,作者自稱“吃建筑飯”的專業(yè)人士,從“為平民打算、為資本家打算”的角度提議大房東出資建造設計經(jīng)濟、房間分租的平民公寓;房客僅花月租10 元就能住上有馬桶和浴缸的房間,“何樂而不為”。但有資料顯示,當時上海一般成年男工能負擔的房租與這個價格相差甚遠。[25]
與這些同時期,尤其是同專業(yè)人士的論述相比較,可以看出柳士英不僅對問題的嚴重性[26]和發(fā)展趨勢[27]判斷準確,而且他提出的用地、設計、政策救濟之法,都基于國情,也比較全面,分別直指住房供給亂象的根源。同時,他明確地指出其中除了技術問題,還有社會問題,而且主要解決之道在于政府應有“綿密周到之政策”,全社會應當“提攜合作,以求互助”。這是他的住宅救濟思想的獨特之處。
如果從柳士英所受的教育經(jīng)歷來看,他少年時進入江南陸軍學堂——這所在洋務運動中創(chuàng)辦,以“精神”“技術”為至重的學校——學習,青年時又留學于注重工業(yè)教育和實踐的東京高等工業(yè)學校,但他的住宅救濟主張并不局限于設計與技術,這就與他的工作經(jīng)歷有緊密關聯(lián)了。
除了用地、設計,柳士英在《救濟》中還列舉了非常關鍵的政策救濟之法,包括公營調節(jié)、公益補助、平均地權和金融改革等?;径挤蠈O中山在《建國方略》之《實業(yè)計劃》中定下的國策之一 ——“居室計劃”[28]。
同樣繼承了孫之遺志的,是近代中國最早的平民住宅——以1920 年代開始在上海建設的浦東勞工模范村、薔薇新村等為代表,作為國民政府推動社會建設和知識分子促進社會改良的載體,得到了熱切的關注和討論。在“新村社會才是理想的社會,新村生活才是理想的生活”[29]的期盼下,也有人認為先后落成的新村“事實上未必盡如人意,更未必能解決一般市民的住屋問題”,仍需在公用設施、管理、經(jīng)濟等各方面改進。[30]
這些短板大多得到了浦東勞工模范村的主持設計建造者朱懋澄[31]的認同。作為留歐歸國的工程師、專家,力主以勞工住宅建設推動社會建設的國民政府工商部勞工司司長,他總結勞工新村建設的弱點在于經(jīng)濟與人才,以及民眾的不配合。[32]他倡議政府除了鼓吹倡導外,對勞工新村建筑給予直撥公地、適用土地征收法、給款補助、規(guī)定年限免收房屋稅捐等四項協(xié)助。
參照之下,柳士英的政策救濟之法的思路與之幾乎一致,比一般的知識分子更克制、務實,更了解問題的全貌。除了同樣倡導社會改良,兩人還同樣擔任過技術型官員,同樣投身了相關的社會建設——應該是蘇州工務實踐使柳士英對住宅問題和解決方法又有了新的認識。
1928 年至1930 年,柳士英作為建市后首任工務局局長參與了蘇州的城市建設實踐(圖1),積極地進行市區(qū)勘測、工程視察、計劃擬定、民情調查……在他的主持和新政府的支持下,制定并部分實現(xiàn)了《蘇州工務計劃設想》(以下簡稱《計劃》)。針對傳統(tǒng)建筑物,《計劃》完全體現(xiàn)了柳士英的態(tài)度:“缺少科學之理解,凡關于構造、通氣、采光、采溫、防災、防濕,以及實用美觀等皆不甚注意。”除了規(guī)劃的原則與方法以外,《計劃》還附列了“取締建筑暫行章程”等3 個專項法規(guī),以確保規(guī)劃的具體實施。
根據(jù)當時《蘇州市政月刊》上的市政會議紀要,1928 年12 月至1929 年6 月、1929 年10 月至1929 年12 月間,蘇州市政會議共召開61 次,均由市長主持,各局代表參加,共同議事。工務局提請審核的提案,小至蘇州市廣告管理規(guī)則[33],大至整理蘇州市河道計劃[34],均是會議討論事項。柳士英親自參加了其中45 次,平均每周1 次以上。[35]顯然,“日夜不倦”的工作使技術專業(yè)出身的柳士英加強了都市計劃的觀念和制定政策的能力。
而且,這段最終因經(jīng)費短缺、受到反對者阻撓,隨著蘇州撤市而中斷的工作,使他深刻感受到了經(jīng)濟、社會、政治等非技術性因素對規(guī)劃、建筑等技術工作的關鍵性影響。從而,《救濟》明確指出政策是住宅救濟問題非常關鍵的一環(huán):“惟有藉政治之權利?!卑ㄒ蚶鏇_突而受到地方阻力的經(jīng)驗教訓,也使他與朱懋澄一樣,感受到民眾協(xié)力的重要性:“更當有共存共榮之覺悟。”
圖1:1928年蘇州市政府委任柳士英為工務局局長公函
社會改良的躊躇滿志歷經(jīng)重重困難和挫折,柳士英對建筑專業(yè)在住宅救濟中的職責的理解,已變得相當保守:“吾建筑界尤應苦心研究,提倡指導,以盡厥職。”最后四字,尤顯無奈,似乎流露出去意。
《救濟》發(fā)表的同年年末,柳士英離開上海到了長沙。隨后的30 年間,他先后擔任重建湖南大學建筑委員會委員、校級領導兼管校舍規(guī)劃。尤其是1946 年湖大從辰溪遷回之后,他在戰(zhàn)后復建中獲得了充分的規(guī)劃和設計湖大校園建筑的機會,包括大量的學生、教職工宿舍等居住建筑。盡管湖南大學校園的發(fā)展歷經(jīng)周折,但卻是他實踐《救濟》一文中所追求理想的極好機會。
現(xiàn)將1963 年繪制的《湖南大學校區(qū)現(xiàn)狀圖》(以下簡稱《校區(qū)圖》)[36]與他的文章對應來看,顯示出《救濟》中住宅規(guī)劃思想的痕跡。當時湖大的居住建筑大致可以分為教職員宿舍、教員住宅、學生宿舍、其他居住建筑4 類,分別有對應的片區(qū)和建筑、組團形式(圖2)。1960 年,時任湖南大學副校長的柳士英在《湖南大學的今昔》中描述湖大校園道:
……各個教學大樓,都是幾千平方公尺的大建筑物。在校區(qū)邊緣的平地和山坡地帶,遍建師生員工的宿舍,宿舍四周,滿種花木,環(huán)境清幽。全校房屋,組成了一個壯麗瑰偉的場面。
柳士英的助手黃善言1998 年在《湖南大學校園概述》中說明,柳根據(jù)校園的地形地貌特征提出四個同心圓的規(guī)劃理念:核心的圓為體育活動區(qū),第二、三、四個圓分別是教學區(qū)、學生活動區(qū)、教職工活動區(qū),四周是公園景區(qū)(圖3)。師生住宅依山傍水,刻意布置于校區(qū)邊緣,這樣的規(guī)劃不僅在用地緊張的麓山腳下為教學建筑騰出了主要、集中空間,也充分利用自然地形和環(huán)境,在小片、分散的住宅用地上為不同身份的師生提供了不同類型的宜人生活空間,實現(xiàn)了“統(tǒng)籌并顧”。
圖2:1963年湖南大學校園分區(qū)
圖3:湖南大學校園功能分區(qū)模式圖
圖4:1990年代拍攝的三舍(原第五學生宿舍)庭院照片
如果按圖索驥,可以在柳士英設計的湖南大學學生第一學生宿舍(原第六學生宿舍,以下稱“一舍”)、第二學生宿舍(原第三學生宿舍,以下稱“二舍”)、第七學生宿舍(以下稱“七舍”)、第九學生宿舍(原第一學生宿舍,以下稱“九舍”)、幼兒園(原學生第四宿舍,以下稱“四舍”)、第三學生宿舍(原第五學生宿舍,以下稱“三舍”)以及教工宿舍靜一齋和勝利齋(表 1)等案例中,找到他在“建筑法”上的實踐回應。
(1)為提升居住空間質量創(chuàng)新平面布局
柳士英的宿舍建筑設計最典型、最為人稱道的特點是在布局中豐富、自如地應用了“庭院”空間。雖然這些宿舍的原貌和功能如今已大幅改變,我們仍能從1990年代的照片(圖4)和前輩的文字中想象師生們在其中居住的生活場景:
回想當年,每當上完課回到宿舍時,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春秋之際,宿舍院子里種的梔子花、桂花開了,馨香撲鼻,令人陶醉。學生三舍、九舍單面外廊,更便于同學之間的交往,晾曬衣服也十分方便。學生二舍雖為內廊,但走廊兩邊向房間進深不太深,走廊并不顯得黑暗,加上有一個較大的內院,衛(wèi)生間、盥洗間設在院中,既方便學生的使用,又減少了盥洗時產(chǎn)生的嘩嘩水聲以及衛(wèi)生間的氣味對房間的干擾。連接宿舍中每排房子的中間敞廊,不僅溝通了建筑之間的交通,同時也起到分隔空間的作用。[37]
柳設計的這些宿舍基本上都有庭院,從《校區(qū)圖》上可以看到,即便是內廊式、一字形平面的七舍,也有與附屬用房圍合成的庭院。雖然在這些宿舍存檔的圖紙中,不見具體的環(huán)境、景觀設計內容,但從《校區(qū)圖》和部分保存至今的宿舍庭院中的大樹看來,所有宿舍庭院都栽種植物,給居住者提供了休閑、玩耍的空間。
而且,如同黃善言所總結的,這些庭院都是被宿舍房間環(huán)繞的“內庭院”,都需要先看到建筑形象和入口,經(jīng)空間轉換才能看到或進入。這說明柳的設計是把各個宿舍的庭院都保留給居住者使用的。例如“匚”字形的二舍,也是將庭院圍合在
沿主要道路的正立面之后,面向附屬用房和其他宿舍,提供了更好的領域感和私密性。學生在這樣的庭院中“洗曬觀賞”想必更感舒適放松。
湖南大學宿舍信息表 表1
柳士英對內庭院宿舍的靈活設計還體現(xiàn)在適應居住需求的合理朝向。不論用地限制如何,這些宿舍及庭院都是東西向展開的,為寢室爭取南向的日照。建筑東西兩側的空間或開敞,或布置樓梯等附屬用房(見表1 首層平面圖)。
除了生活功能以外,湖大宿舍的設計也獲得了在物理環(huán)境方面的肯定。有文章分析了柳設計宿舍時對地方氣候特點的適應,表現(xiàn)在用外廊完成水平遮陽;內庭院宿舍就像開放的天井一樣,通過外廊和房屋形成的陰影區(qū)實現(xiàn)協(xié)同防熱;用單外廊或內廊配合小進深大開間的房間保障通風路徑通暢;折中宿舍的高度和天井寬度之比,以兼顧冬冷和夏熱時對日照的不同需要,等等。[38]其他文章也提到穿越庭院的走道都是敞廊,最大限度地滿足視線通透和通風采光。[39]雖然這些宿舍在建筑熱環(huán)境方面的具體表現(xiàn),尚有待定量研究;但是,作為一個認真思考住宅問題的建筑師,冬冷夏熱的氣候特點必定是柳著重考慮的設計條件之一。
有研究將這種設計結果歸結為對江南民居的庭院空間的靈活運用。現(xiàn)在從《救濟》對傳統(tǒng)民居的評價看來,這則判斷值得商榷。我們想象一下,柳士英1934 年底剛從上海來到湖南,出于學校的緊迫需 求[40],1935 年就完成了數(shù)個宿舍[41]的設計。當時這樣的庭院型宿舍還沒有成例,他手頭能調用的建筑材料、經(jīng)費和工匠掌握的建造技術應該遠不如在上海時理想,所以他采用了當時湖南民居慣用的磚木結構。
另外一點值得指出的是,當時湖南大學用作學生宿舍的屈子祠就是一幢有五個天井的建筑,坐落在柳士英首個建成的宿舍——九舍一側(圖 5)。這個宿舍的優(yōu)劣已經(jīng)無從知曉,但至少為柳士英提供了一個當?shù)靥炀ㄖ糜诩w居住的參考樣本。
如果代入《救濟》中關于“平面圖之支配”的分析角度,這批宿舍建筑可以理解為,在“橫行三間五間、縱列四進五進”的傳統(tǒng)住宅平面布局的基礎上,進行了改革——處理傳統(tǒng)形制中必不可少、采光不良的兩翼,優(yōu)化天井尺度形成環(huán)繞庭院的宿舍。照此推測,柳士英備受肯定的庭院宿舍平面布局設想有可能是從1934 年的《救濟》中萌芽,1935 年間完成第一批設計(靜一齋、九舍、二舍)[42],到1937 年[43]隨著九舍建成而落地,然后多年持續(xù),不斷試驗、變體,形成了“匚”字形(二舍)、“日”字形(九舍、一舍)、“田”字形(勝利齋),“豐”字形(靜一齋、四舍)這樣的系列。1952 年黃善言設計的臨時學生宿舍也采用了“日”字形的內庭院式,可見這種平面布局之受歡迎。
(2)為居住衛(wèi)生、舒適精心設計防潮構造
柳士英對居住空間質量的重視,體現(xiàn)在他對防潮構造的精心設計。他設計的所有湖大建筑,包括宿舍,一律都有高半米左右的架空層,寢室都鋪設木板,充分利用自然通風來實現(xiàn)防潮。同時調節(jié)室內濕度、溫度,又保護磚、木等建筑材料。有的宿舍還對防潮構造設計進行了創(chuàng)新。例如1950 年設計的勝利齋,外走廊地面以下雖然填實,但加設了磚砌氣孔連通宿舍房間的架空層和庭院(圖6)。[44]再例如1951 年設計的七舍,這幢三層樓的宿舍中,除了地板下的架空層以外,柳士英還在每一層樓板之間都加設了通氣孔,在屋架層加設了百葉氣窗(圖7)。
柳的學長盛承彥所作《建筑構造淺釋》一書,介紹了磚造的各種防潮工程的做法,包括加防潮劑、油氈等;“如采用空鋪地板,則地板線下,例須開出風洞,以資通氣”。這些很有可能是他留日所學的方法[45],柳士英應該也都掌握,但他堅持選用空鋪地板、下設架空層的構造并加以創(chuàng)新,也實現(xiàn)了較好的防潮效果。而湖大的磚造建筑普遍存在外墻表面因潮氣上升而析出鹽分的現(xiàn)象,主要都是由于后期填實了架空層,改換了木地板的原因。[46]
(3)為改良國民性重視衛(wèi)生設施
關注居住衛(wèi)生既是20 世紀初中國知識分子的共識,也很有可能是20 世紀初日本在都市化過程中推行住房衛(wèi)生政策對柳士英的直接影響。從《論建筑》和《救濟》中能看出柳對“隨地便溺”的國民性深惡痛絕,因而非常重視居住建筑的衛(wèi)生設施,從他給湖南大學大禮堂設計的“宮殿式”廁所就可見一斑。
圖5:1963年繪制的《湖南大學校區(qū)現(xiàn)狀圖》局部
在《校區(qū)圖》中可以看到,1963 年湖大宿舍基本都配備獨立的食堂、廚房、浴室和衛(wèi)生間,組成衛(wèi)生設施完備的宿舍區(qū)。目前能查到的部分衛(wèi)生間的圖紙,顯然經(jīng)過精心設計[47](見表 1 總平面圖)。靜一齋建筑圖紙上注明的“凡虛線部分即圍墻、廚房、浴室等俟日后另建”[48],說明哪怕當時沒有建設條件,柳也留好了以后建設發(fā)展衛(wèi)生設施的余地和設計計劃。而且,有1953 年的測繪圖紙[49]顯示,各宿舍都有水井,之間以導水管相連,應該是從岳麓山引水供生活用的。在 《湖南大學的今昔》一文中柳士英還驕傲地寫道:“解放后,河西設了專用自來水廠,引水上山,家家戶戶有自來水和衛(wèi)生設備?!?/p>
(4)以安慰、愉快的居住為根本目標設計居住建筑
柳士英對集體宿舍這樣“好像沒多大文章可作”的建筑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50],體現(xiàn)出他對“人”的生活本身的用心。
以四舍這一女生宿舍為例。針對南北向長于東西向、北側臨主要道路的地塊,柳士英把建筑體量拆解成東西向的5 行,平行并置在化整為零的庭院之間,以兩條南北向的走廊串接形成“豐”字形的庭院建筑。充分利用土地的同時,獲取了良好的南向日照。與其他宿舍的內廊或外廊都不相同,四舍的走廊與房間排列方向垂直,穿行于房屋和庭院之間;長走廊也因為兩側墻面的不同帶來了光影變化的節(jié)奏而不至于單調(圖8)。
原學生第四女生宿舍……門前一條源自岳麓山青楓峽的小溪,流水潺潺,清沏(澈)見底,兩塊大青石板橫臥溪上,門樓邊的一棵古樹與青色磚墻相映襯,構成了好一付(幅)“小橋流水人家”的畫面?!肟诖箝T稍往后靠,再用庭院把門廳與宿舍分隔開來,透過對著大門的窗戶,隱約可見庭院中的樹木花草,宿舍隱在其后,藏而不露,非常含蓄,體現(xiàn)出女性的溫柔、羞澀之感。[51]
柳士英曾向學生談起,這樣的入口處理是為了表現(xiàn)女性與男性不同的特點。[52]他對庭院的設計也可以體現(xiàn)這樣的考慮。其他的男生宿舍要么是內廊式,要么是寢室窗戶對外、單廊面向較大的內庭院,對喜動的男生來說方便同學之間的社交;而四舍的寢室窗戶面向相對小些的庭院,喜靜的女生可以各自觀賞,互不打擾,也可以三三兩兩地使用庭院(圖 9)。從四舍的寢室布置也可以看出柳士英的用心,從房間的短邊進入,兩側各有三張床、三張桌子,床頭都背靠窗間墻,而桌子正對窗戶??梢韵胂笈鷤儗W習累了時抬頭看看庭院里的綠意,身心都得到了休息。
圖7:1951年5月繪制的《湖南大學第七宿舍圖》局部
圖8:《湖南大學女生宿舍》圖紙
圖9:2017年拍攝的四舍庭院照片
包括四舍在內,柳士英創(chuàng)作的這些宿舍,大多數(shù)背靠山地,正對著道路;入口前都有綠地,附近都有池塘,依山傍水地掩映在樹蔭之下。他積極地用文化性、精神性的建筑和環(huán)境要素替換傳統(tǒng)住宅“宛如官衙”的禮制特征,處處關照居住者的身心,追求安慰、愉快的起居生活。
柳士英的住宅救濟主張可以追溯至1924 年,10 年間在社會現(xiàn)實、工作經(jīng)歷的影響下發(fā)展得豐滿、全面、務實,終于在1934 年——他的個人事業(yè)轉折之際,表達于《救濟》一文。他對我國傳統(tǒng)住宅的見解尖銳又深刻,對其他學者的深入研究也有所啟發(fā)。[53]他就此提出的種種主張,超越了“科學救國”的思潮,點出了住宅問題各個層面的要害,在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下有一定的先進性。
1934 年之后,隨著個人事業(yè)的戰(zhàn)場轉移,柳士英開始在湖南大學校園這片試驗田上進行住宅救濟實踐。他堅持通過改造物質環(huán)境提升國民性,以實現(xiàn)社會改良的思路,利用每一次為師生規(guī)劃、設計住所的機會,嘗試、驗證自己對居住建筑設計的設想——如何保障并關照居住者的身心健康,孜孜不倦地謀求創(chuàng)新。
作為一名建筑師、建筑教育家,柳士英的住宅救濟主張與實踐也許并不醒目。但是,他為了寄托在住宅救濟中的社會改良理想屢敗屢戰(zhàn),開創(chuàng)設計、工務、教育等不同戰(zhàn)線,并堅持了一生。這也許是他的建筑思想中最核心的理念。
注釋
[1]柳士英幼年喪父。他1911年曾隨柳伯英參加北伐,二次革命失敗后隨兄逃亡日本。柳伯英留日期間加入同盟會,1926年因秘密準備軍事策應活動,被抓捕并殺害。
[2]見梁智勇. 從平民村到工人新村——上海公營住宅延續(xù)的文明教化使命,1927—1951年[J]. 時代建筑,2017(02):30-35.
[3]賴德霖. 從一篇報導看柳士英的早期建筑思想──紀念柳士英先主誕辰100周年[J]. 南方建筑,1994 (03):23-24.
[4]本內容屬于《建國方略之二·物質建設》。根據(jù)2015年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出版的《建國方略》序言,《建國方略之二·物質建設》原為《實業(yè)計劃》,用英文寫成,部分章節(jié)曾于1918 年在中外報紙上發(fā) 表,1920 年發(fā)行權屬英文本。中譯本最早發(fā)表于1919年3月7日上海《民國日報》,但連載中未見本文所引部分。1921年中譯本全文出版。
[5]孫中山. 三聯(lián)·精選閱讀文庫·建國方略[M].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5:634.
[6]根據(jù)《從〈學藝〉看近代留日學生傳播信息的媒介作用》,盛承彥(1892—1945)1919 年畢業(yè)于東京高等工業(yè)學校建筑科,且在《學藝》雜志上發(fā)表文章;柳士英1920 年回國后與中華學藝社有較多聯(lián)系,1930 年前后設計了學藝社大樓。
[7]徐蘇斌. 近代中國建筑學的誕生[M]. 天津:天津大學出版社,2010:243.
[8]參見過元熙《房屋營造與民眾生活之關系(上)》,《申報》1933年8月22日。
[9]參見洋洋《鴿籠式的住宅》,《申報》1934年8月14日。
[10]參見克士《住宅的設備》,《婦女雜志(上海)》1923年第9 卷第3期。郭人驥《居住之衛(wèi)生》,《申報》1934年8 月14 日、8 月21日、8 月28 日、9 月4 日、9 月11 日,等等。
[11]參見梁智勇. 從平民村到工人新村——上海公營住宅延續(xù)的文明教化使命,1927—1951年[J]. 時代建筑,2017(02):30-35.
[12]參見影呆《上海住宅建筑今后的新趨勢》,《申報》1934 年3月20日。
[13]參見希日《1935年住宅問題的新趨勢》,《申報》1936 年2月26日。
[14]參見劉仲超《上海住宅建筑趨勢之研究》,《申報》1935年6月4日、6月11日。
[15]參見胡釗(譯)《市政改良與地價》,《申報》1934年5月1日、5月8日。市浦?。ㄖ垙V正(譯)《住宅的最新構成》,《申報》1935年9月24日、10月1日。楊柳新《都市平民住宅改良的我見》,《法政周刊》1931年第2卷第3期。不忍《瑞典的平民住宅建筑》,《申報》1935年10月1日。務旃《改良舊式住宅之意見》,《樂園》1930 年第7期,等等。
[16]參見朱懋澄《改良勞工住宅與社會建設運動》,《上海青年(上海1902)》1935年第35 卷第35 期。影《新村運動聲中談新村建筑的設計》,《申報》1934 年9月4日、9月11日。希浩《新式住宅設計上應有的注意》,《申報》1934 年11月13日、11月20日。希浩《新式住宅建筑和衛(wèi)生設計》,《申報》1935年1月29日、2月12日。希浩《平民住宅建筑時應注意的幾點》,《申報》1935年4月2日、4月9日,等等。
[17]參見洋洋《鴿籠式的住宅》,《申報》1934 年8月14 日。這里的“中國鴿子”實際上是指中國人。
[18]參見楊剛《新村的平民建筑》,《申報》1934 年11月13日。
[19]參見楊柳新《都市平民住宅改良的我見》,《法政周刊》1931年第2卷第3期。
[20]參見胡釗(譯)《市政改良與地價》,《申報》1934年5月1日、5月8日。
[21]根據(jù)2006 年中國水利水電出版社出版的《近代哲匠錄》,楊大金,生卒年月不詳,1932年7月畢業(yè)于中央大學建筑工程系。
[22]參見楊大金(著)、杜彥耿(校)《都市住宅問題及其設計》,《建筑月刊》1937 年第5 卷第1期。
[23]根據(jù)2006 年中國水利水電出版社出版的《近代哲匠錄》,過元熙為1905年生人,1926 年畢業(yè)于北京清華學校,1926 年至1929 年留學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筑系并獲學士學位,1930 年獲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建筑系碩士學位。該文為“過元熙建筑師自美寄”。
[24]見過元熙《房屋營造與民眾生活之關系》,《申報》1933年8月22日、8月29日、9月5日。
[25]時任國民政府工商部勞工司司長的朱懋澄發(fā)表于《東方雜志》1935年第1期的《勞工新村運動——改良社會之一方案》顯示,當時上海成年男工工資一般每月10至15元,家庭月收入不過20 元,能用于房租的比例至多1/6。
[26]根據(jù)2009 年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上海居,大不易:近代上海房荒研究》,上海市工部局于1936—1937年左右進行的住屋調查顯示,上海公共租界內因為人口擁擠,公共健康堪憂,中式房屋經(jīng)常改造與增建,問題尤為嚴重。
[27]林徽因發(fā)表于《市政工程年刊》1946 年第2期的《住宅供應與近代住宅之條件》一文分析復員以來的房荒,因為缺乏統(tǒng)籌計劃、匆忙低質的建造等原因,加上戰(zhàn)爭影響,“八年之中,各大城市均未曾及時解決過人民居住的痛苦”。
[28]原文為“吾所定發(fā)展居室計劃,乃為群眾預備廉價居室……此項建筑事業(yè),包括一切公私屋宇。公眾建筑,以公款為之,以應公有,無利可圖,由政府設專部以司其事。其私人居室,為國際發(fā)展計劃所建筑者,乃以低廉居室供給人民,而司建筑者仍須有利可獲”等等。
[29]參見張國瑞《新村運動之意義》,《申報》1933年11月21日。
[30]參見夢白《建設新村的研究》,《申報》1934 年7月31日、8月7日。
[31]根據(jù)《中國社會工作》2018 年第25 期的《朱懋澄與勞工新村》,朱懋澄,生卒年月不詳,畢業(yè)于英國格拉斯哥大學,1927—1930 年任國民政府工商部勞工司司長,為當時中國知名的勞工問題專家。
[32]原文為“(一)限于經(jīng)濟及人才,不能應急需而發(fā)展擴充,使人深感不滿。(二)負責人員,因種種原因,屢屢更替,致使前后舉辦的事工,難以貫澈(徹)始終,進步因而遲鈍。(三)浦東為工界區(qū)域,民眾知識幼稚,缺少義務領袖,相助會務。(四)浦東民眾,思想稍為守舊,多少改良事業(yè),不與以相當?shù)慕邮??!?/p>
[33]參見《蘇州市政月刊》1929 年第1卷第2-3期。
[34] 同上。
[35]《蘇州市政月刊》1929 年第1卷第7-9期記錄的1929 年7月至9月市政會議紀要未列出詳細參會人員名單,故不計入統(tǒng)計。
[36]保存于湖南大學檔案館。
[37]蔡道馨. 寓意于居──柳士英先生宿舍設計評介[J]. 南方建筑,1994(03):39-40.
[38]鄒越. 南方集體宿舍設計的一些環(huán)境問題——學習柳士英先生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點滴心得[J]. 南方建筑,1994(03):41-43.
[39]同36。
[40]《民國二十六年度國立湖南大學概況》:“至于學生日增,則宿舍亦感不足,教職員無住家之住宅,則教學效率因以大減,故學生宿舍及教職員住宅之建筑亦刻不容緩。”
[41]保存于湖南大學檔案館的靜一齋設計圖紙上的時間為1935年3月1日,二舍設計圖紙上的時間為1935年5月1日。
[42]因靜一齋、二舍的設計時間均為1935年;因而推測九舍(原學生第一宿舍)的設計時間也為1935年。
[43]有文獻寫湖南大學九舍建于1934 年或1946 年,均不準確。根據(jù)出版于1937年的《民國二十六年度國立湖南大學概況》,和湖南大學檔案館收藏的1938 年湖南大學校園局部測繪圖對照,九舍建于1937年。
[44]參見1950 年11月繪制的《教員宿舍施工圖》,保存于湖南大學檔案館。
[45]《建筑構造淺釋》的《凡例》中作者自述此書“采外國書本合國情”、“就記憶寫述”。
[46]例如七舍、二院。
[47]參見《湖南大學學生第六宿舍雜屋建筑設計圖》《湖南大學學生第七宿舍雜屋建筑設計圖》,設計者均為藺傳新,保存于湖南大學檔案館。
[48]參見《湖南大學新建教員宿舍》圖紙,保存于湖南大學檔 案館。
[49]參見1953年5月制《湖南大學校區(qū)略圖》,保存于湖南大學檔案館。
[50]蔡道馨. 寓意于居──柳士英先生宿舍設計評介[J]. 南方建筑,1994(03):39-40.
[51]同上。
[52]同上。
[53]1936 年的《新建筑》創(chuàng)刊號上的第一篇文章《新生活與住宅改良》幾乎照搬了柳士英在《救濟》中評價我國傳統(tǒng)住宅的觀點,可見柳的相關論述深受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