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丹蕾，吳烈

中醫(yī)學治療疾病講究遣方用藥、配伍組成。古人原以單味藥立方，即謂之單方，后來體會出藥物配合運用較單味藥療效增強，并形成了七方之分類，即由多味藥物組成的方劑?！八帉Α笔怯膳R床常用的相對固定的兩味中藥配伍組合而成，作為中藥配伍的基本形式，具有構(gòu)成簡單、配伍嚴謹、療效確切等優(yōu)勢[1]。中醫(yī)眼科作為一門?？铺攸c較強的學科，在長期的臨床實踐過程中形成了特色辨證論治方法，其中，內(nèi)、外障辨證及五輪辨證最具代表性，同時近代以來為提高臨床辨證論治的靶向性，也不斷出現(xiàn)一些具有中醫(yī)眼科特色的辨證論治方法，如利用三焦辨證治療視網(wǎng)膜水腫等。在臨床實踐中，根據(jù)眼病辨證論治理論及藥物性能的不同特點，有選擇地將兩種藥物合在一起應用，有時可以收到更好的治療效果，結(jié)合臨床中應用經(jīng)方、驗方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出眼科常用“藥對”，現(xiàn)分類簡述如下。

1 解表散邪類“藥對”在外障眼病的應用

本類藥對主要用于治療“六淫”邪氣引起的外障眼病，以氣輪、肉輪、風輪眼病為主，《銀海指南·六氣總論》[2]云：“寒、暑、燥、濕、風、火是為六氣。當其位則正，過則淫，人有犯其邪者，皆能為目患。風則流淚赤腫，寒則血凝紫脹，暑則紅赤昏花，濕則沿爛成癬，燥則緊澀眵結(jié)，火則紅腫壅痛”。六淫邪氣皆能引起眼病，以風、火、濕最為常見且危害最大[3]。

荊芥與防風：荊芥辛溫，辛散清揚，疏散外邪，上行頭面；防風發(fā)散解表，辛散溫通，透邪外出，為治風要藥，二者相須為用，多用于風邪外襲，癢痛并作之椒瘡、粟瘡、風赤瘡痍、暴風客熱等疾病，代表方劑有除風清脾飲、羌活勝風湯、瀉肺飲、新制柴連湯。

金銀花與連翹：金銀花甘寒，清熱解毒，散癰消腫之力頗強；連翹苦寒，疏散風熱，辛涼透表，二者相須為用[4]，多用于外眼疾病如針眼、瞼弦赤爛、胞腫如桃、聚星障等外感風熱，癰腫初起之病。代表方劑有銀翹散、清營湯。

木賊與密蒙花：木賊性甘苦平，疏散風熱，退翳明目；密蒙花性甘微寒，清肝養(yǎng)血，明目退翳，二者屬于經(jīng)驗藥對，黑睛生翳多病久，常氣血兩虛，二者均可退翳，密蒙花又善清肝、潤肝，相伍可退翳而不傷正，用于黑睛疾病初愈，紅退痛止，翳障殘留，視物昏蒙，代表方劑為《原機啟微》之撥云退翳丸、消翳湯。

菊花與決明子：二藥同歸肝經(jīng)，決明子（草決明）苦寒泄熱，甘咸益陰，既能清肝瀉火，又能疏風清熱；菊花為清肝明目要藥，平肝明目，清熱解毒，二者相伍，善于治療肝經(jīng)風熱上攻頭目之目赤腫痛，羞明流淚外障眼病，如胬肉攀睛、白睛青藍，代表方劑有菊花決明散、梔子勝奇散。

2 利水除濕類“藥對”在視網(wǎng)膜水腫的應用

視網(wǎng)膜水腫屬中醫(yī)“視瞻昏渺”范疇，在治療視網(wǎng)膜水腫過程中，采用三焦辨證進行論治，可取得明顯的臨床效果[5]?！端貑枴れ`蘭秘典》[6]云：“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若三焦氣化不利，則肺、脾、腎等臟腑輸布調(diào)節(jié)津液代謝的機能難以實現(xiàn)，正如《類經(jīng)·藏象類》[7]曰：“上焦不治則水泛高原，中焦不治則水留中脘，下焦不治則水亂二便”。三焦氣化不利，水液代謝失常，濁液不能排泄，以致水濕或水液停聚，泛溢于目，形成各種水腫性眼病。三焦辨證論治主要包括上焦之提壺揭蓋法、中焦之實土制水法及下焦之溫陽通利法。臨床中可根據(jù)患者情況，采取局部辨病和全身辨證結(jié)合，注意藥性的溫熱寒涼和患者體質(zhì)的陰陽偏性，靈活配伍。必要時上述三種治法可以相互配合應用。

2.1 上焦之提壺揭蓋法

該法具有宣發(fā)解表散水的作用，主要應用于視網(wǎng)膜水腫位于視網(wǎng)膜外層無血管區(qū)的神經(jīng)上皮層周圍，由于該層組織缺少血液循環(huán)，故臨床上需要應用具有宣發(fā)功能的藥物幫助該組織發(fā)散水液，達到消除水腫的目的?，F(xiàn)代眼科臨床中常用于治療各種視網(wǎng)膜病變導致的黃斑水腫或內(nèi)眼手術后視網(wǎng)膜水腫。

麻黃與法半夏：麻黃辛溫微苦，發(fā)汗解表，利水消腫，歸肺、膀胱經(jīng)，為解肌發(fā)表第一要藥；法半夏辛溫，燥濕化痰，清痞散結(jié)，歸脾胃肺經(jīng)，為治痰要藥，《本草綱目》[8]云：“脾無留濕不生痰，故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二者相伍，宣肺發(fā)表，溫化水濕，散結(jié)利水，屬經(jīng)驗藥對，半夏麻黃丸首見于《金匱要略》卷中，常用于內(nèi)障眼病，如視瞻昏渺、視瞻有色等。

厚樸與杏仁： 厚樸味苦而氣辛，有行氣散結(jié)之功；杏仁味苦而降，有疏利開通之性，二者相使而用，行氣消痞，宣肺下氣，泌別清濁，用于治療濕濁上泛引起的內(nèi)障眼病，如云霧移睛、視瞻昏渺等，代表方劑是三仁湯。

2.2 中焦之實土制水法

該法具有運化水濕功能，主要應用于視網(wǎng)膜水腫位于視網(wǎng)膜內(nèi)層神經(jīng)纖維層周圍?，F(xiàn)代眼科臨床中常用于治療眼底視網(wǎng)膜血管性病變導致的黃斑水腫，如視網(wǎng)膜靜脈阻塞等。

茯苓與豬苓：二藥味甘淡平，茯苓利水滲濕，健脾補中，寧心安神；豬苓利水力強，但無寧心之功，二者相須為用，利中有補，既可去邪，又可扶正。多用于視瞻有色、視瞻昏渺等。

2.3 下焦之溫陽通利法

該法具有溫腎利水功能，主要應用于視網(wǎng)膜水腫位于視網(wǎng)膜色素上皮和脈絡膜層周圍?，F(xiàn)代眼科臨床中常用于治療視網(wǎng)膜色素上皮和脈絡膜新生血管性眼病導致的黃斑水腫，如年齡相關性黃斑病變等。

肉桂與澤瀉：肉桂性辛甘熱，歸脾腎心肝經(jīng)，補陽助火，溫經(jīng)通脈，引火歸元；澤瀉性甘淡寒，歸腎膀胱經(jīng)，利水滲濕，清熱瀉火，二者屬于經(jīng)驗對藥，一補一瀉，祛邪不傷正，扶正不留邪，補腎助陽，滲利水濕。用于治療視瞻昏渺、云霧移睛。

羌活與獨活：二藥性辛苦溫，同歸腎、膀胱經(jīng)，羌活性燥烈，解表力強，散寒勝濕止痛；獨活性緩和，祛風通痹止痛，二者同用，相得益彰，眼科多用于風濕熱邪相搏之瞳神緊小、息肉狀脈絡膜血管病變，代表方劑是散風除濕活血湯。

3 止血理血類“藥對”在眼科血證的應用

3.1 出血期，涼血止血為主

大薊與小薊：二藥性苦甘涼，同歸心肝經(jīng)，涼血止血、解毒消癰，由于其性狀相似，故亦混稱大小薊，經(jīng)驗用藥，功善涼血泄熱以止血，治療血熱出血諸證及瘡癢。眼科用于治療絡損暴盲、云霧移睛，撞擊傷目等病，即各種原因?qū)е碌膬?nèi)、外障眼病急性期出血。

3.2 瘀血期，化瘀理氣活血為主

桃仁與紅花：桃仁性苦甘平，活血祛瘀，消癰排膿；紅花辛溫，通利血脈，祛瘀止痛，二者合用治療一切瘀血阻滯導致的眼絡阻塞，如撞擊傷目、暴盲、視瞻昏渺等，代表方劑有桃紅四物湯、通竅活血湯。

當歸與川芎：二藥辛甘性溫，當歸行血養(yǎng)血，能走能守，補血要藥；川芎活血行氣，化瘀止痛，走而不守，血中之氣藥，二藥為佛手散主藥，眼科用于治療眼絡阻塞、氣滯血瘀之癥，如暴盲、視瞻昏渺、青盲等疾病，代表方劑有血府逐瘀湯、四物湯。

柴胡與川芎：柴胡苦甘微寒，歸肝膽經(jīng)，疏肝解郁、升陽舉陷；川芎性辛溫，歸肝膽、心包經(jīng)，有升散之性，可上行頭目而行氣止痛，二者相伍行氣活血、疏肝解郁，用于治療肝氣不舒，氣血郁結(jié)所致的目系暴盲、混睛障等疾病，代表方劑有柴胡疏肝散、疏風清肝湯[9]等。

4 補益類“藥對”在內(nèi)、外障眼病的應用

補益類“藥對”主要應用于眼病的虛證或虛實夾雜證，這兩類證型內(nèi)、外障眼病均可出現(xiàn)，但一般以內(nèi)障眼病的水輪病多見，如青盲、高風內(nèi)障、消渴目病等。

黃芪與白術：黃芪性甘微溫，補氣升陽，益衛(wèi)固表，為補氣要藥；白術性苦甘溫，健脾益氣，燥濕利水，二者合用治療脾虛氣弱、中焦失運導致的眼瞼抬舉無力或內(nèi)障眼病，如上胞下垂、青盲、高風內(nèi)障，代表方劑有補中益氣湯。

當歸與白芍；當歸補血活血，白芍養(yǎng)血斂陰，當歸補血偏于溫陽，其性動而主走，白芍補血偏于養(yǎng)陰，其性靜而主守，二藥相配對，動靜結(jié)合，互助其用[10]，用于治療肝郁氣滯、氣火上逆的綠風內(nèi)障或眼珠破損，傷及氣血的真睛破損，代表方劑有逍遙散、除風益損湯。

麥冬與天冬：麥冬性甘微苦，歸肺胃心經(jīng)，養(yǎng)陰潤肺，生津除煩；天冬性甘苦寒，歸肺腎經(jīng)，滋陰潤燥，清肺降火，二藥合用用于治療陰虛燥熱導致的神水將枯等，代表方劑有《審視瑤函》石斛夜光丸。

墨旱蓮與女貞子：二藥同歸肝腎經(jīng)，滋補肝腎，墨旱蓮性甘酸寒，涼血止血；女貞子性甘苦涼，烏須明目，用于治療陰血不足，肝陽偏亢而至頭暈目眩，視物昏花，須發(fā)早白等癥，《景岳全書》[11]云：“養(yǎng)陰氣，平陰火，解煩熱骨蒸，止虛汗、消渴……。亦清肝火，可以明目止淚?！毖劭瞥Ｓ糜谥委熽幪撛餆岫碌南誓坎?，二藥組方二至丸。

熟地黃與山茱萸：熟地黃性甘微溫，歸肝腎經(jīng)，滋陰補血，益精明目，為養(yǎng)血補虛之要藥；山茱萸酸澀微溫，歸肝腎經(jīng)，補益肝腎，益精助陽，為壯水之主藥，二藥合用用于治療陰虛精虧、目睛失養(yǎng)所致的視物不清，如云霧移睛、高風內(nèi)障等，代表方劑《審視瑤函》明目地黃丸。

菟絲子與枸杞子：菟絲子為補陽藥，性甘溫，歸肝脾腎經(jīng)，補益肝腎，固精縮尿，可使精血上注而有明目之功，《本草正義》稱菟絲子為“養(yǎng)陰通絡上品，其味微辛，則陰中有陽，守而能走”[12]；枸杞子為補陰藥，性甘平，歸肝腎經(jīng)，滋補肝腎，益精養(yǎng)血，明目消翳，潤肺止咳。二藥相伍，補腎益精，養(yǎng)肝明目，治療腎臟虛耗，眼目昏暗，內(nèi)障漸生之眼疾，如視瞻昏渺、高風內(nèi)障、青盲等，代表方劑《審視瑤函》四物五子丸。

5 和解類“藥對”在內(nèi)、外障眼病的應用

和解類“藥對”主要應用于眼病實證，相火偏旺或寒熱錯雜證，一般以內(nèi)障眼病的水輪病多見。

黃連與吳茱萸：黃連大苦大寒，清熱燥濕，瀉火解毒，長于治療中焦?jié)駸嵊艚Y(jié)或氣機不暢、心下痞滿；吳茱萸性辛苦熱，辛散苦泄，善能散寒止痛，疏肝解郁，降逆止嘔。二者合用用于治療肝郁化火、肝胃不和所致的脅痛口苦，惡心嘔吐，如綠風內(nèi)障，代表方劑《丹溪心法》左金丸。

柴胡與白芍：柴胡性苦微寒，歸肝膽經(jīng)，芳香疏泄，疏肝和肝，善于疏泄半表半里之邪，為和解少陽之要藥，《藥品化義》[13]言：“性輕清，主升散，味微苦，主疏肝”；白芍性苦酸甘，歸肝脾經(jīng)，養(yǎng)血柔肝，收斂止痛，《湯液本草》[14]云：其“氣微寒，味酸而苦。氣薄味厚，陰也，降也”。二藥一疏一斂，一升一降，相制為用，用于治療肝脾不和、肝火循經(jīng)上逆?zhèn)?，灼傷脈絡致生翳障，如綠風內(nèi)障、青風內(nèi)障、云霧移睛、暴盲等疾病，代表方劑《太平惠民和劑局方》逍遙散、《景岳全書》柴胡疏肝散。

黃芩與柴胡：黃芩性味苦寒，入少陽膽經(jīng)，清熱燥濕，瀉火解毒，又可清泄少陽半表半里之郁熱；柴胡性苦微寒，歸肝膽經(jīng)，疏肝解郁，升陽舉陷，二藥相伍，疏肝升陽，下瀉膽火，和解少陽，藥對來源《傷寒雜病論》。眼科多用于綠風內(nèi)障、青風內(nèi)障癥屬少陽膽火偏旺，神水瘀滯，目竅不通而致眼脹痛伴胸脅苦滿等癥，代表方劑小柴胡湯。

6 其他類“藥對”在內(nèi)、外障眼病治療中的應用

川椒與烏梅：川椒性辛溫熱，歸脾胃腎經(jīng)，溫中止痛，又善止癢，有驅(qū)蛔殺蟲之功；烏梅性酸澀平，收斂固澀，安蛔止痛，二者相伍名曰殺蟲丸，善治蛔蟲，二者經(jīng)驗藥對，眼科用于治療椒瘡、粟瘡、時復目癢等癢澀不止之外障眼病。

海藻與昆布：二藥性味咸寒，同歸肝胃腎經(jīng)，消痰軟堅，利水消腫，是用于治療癭瘤瘰疬的要藥、對藥，眼科經(jīng)驗用于治療視瞻昏渺、消渴目病、撞擊傷目病等視網(wǎng)膜增殖機化膜形成之眼疾。

全蝎與白僵蠶：全蝎性味辛平，有毒，歸肝經(jīng)，性善走竄，即可平肝熄風，又可搜風通絡，為止痙要藥，《本草求真》[15]云：“全蝎，專入肝經(jīng)，凡小兒胎風發(fā)搐，大人半身不遂，口眼斜……無不用之”；白僵蠶性咸辛平，歸肝肺二經(jīng)，祛風止痛，化痰散結(jié)。二者相伍臨床應用較廣，亦為《施今墨對藥》的重要藥對之一[16]，眼科常用于視一為二，代表方劑牽正散。

7 小結(jié)

臨床中“藥對”應用頗為廣泛，《本草綱目·序例》[17]云：“藥有七情，獨行，單方不用輔也，相須者，同類不可離也……古方多有相惡相反者，蓋相須相使同用者，帝王也……有經(jīng)有權(quán)，在用者識悟爾。”臨床常用“藥對”中組成方式以相須、相使者為多，性味中有酸甘配對、辛苦配對，亦有氣血配對、升降配對等，根據(jù)藥物的性味歸經(jīng)、從屬臟腑，審其輕重，辨其五味，合理配伍，正確使用即可以達到增強藥效，事半功倍的效果。以上所述眼科常用“藥對”的總結(jié)，既有前人的經(jīng)驗、經(jīng)方的傳承，也有眼科學自己的臨床特點和創(chuàng)新，望與同道分享并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