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欣陽

《三體》系列科幻小說由劉慈欣創(chuàng)作，不僅在中國掀起一陣熱潮，還廣受海外讀者追捧和認可。該系列第一部的英譯本TheThree-BodyProblem于2015年榮獲有科幻文學(xué)界“奧斯卡”之稱的“雨果獎”(Hugo Award)最佳長篇小說獎[1]。該系列作品之所以能夠在海外取得巨大成功，其英文版譯者——美國華裔科幻作家劉宇昆功不可沒。劉宇昆身為科幻文學(xué)作家，其原創(chuàng)作品曾多次榮獲該領(lǐng)域權(quán)威獎項“雨果獎”與“星云獎”(Nebula Award)。除《三體》系列，他還翻譯出版了中國科幻作家郝景芳、陳楸帆的多部作品。“他的語言很精致，還特別善于將東方的美學(xué)融入科幻敘事”[2]，堪稱科幻文學(xué)翻譯典范。

《三體》不僅有天馬行空的想象，還有大量反映中國語言文化特點的俗語。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如何處理這些語言形式，不僅關(guān)乎能否準確傳遞這部科幻小說的特有神韻，還有助于讀者理解小說內(nèi)涵。本文選取2014年出版的《三體》英譯本TheThree-BodyProblem，通過自建漢英雙語平行語料庫，對譯本中的俗語翻譯實例進行量化統(tǒng)計分析，從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歸化與異化的角度，探索譯者的俗語翻譯策略與風(fēng)格。

一、翻譯的異化與歸化

異化(foreignization)和歸化(domestication)是考察翻譯問題常用的二分法，最初由美國翻譯理論家勞倫斯·韋努蒂于1995年在其著作《譯者的隱形》(TheTranslator'sInvisibility)中提出。異化翻譯法嘗試保留原文中的指稱意象和語言形式，使譯文呈現(xiàn)異國情調(diào)。韋努蒂認為，異化是“把外國文本中的語言文化差異注入目的語之中，把讀者送到國外去”[3]。歸化翻譯法意在使用目的語中既有的、慣用的語言表述原文的意義，去除譯文中的異國情調(diào)，重點關(guān)注譯文的自然流暢性。韋努蒂指出，歸化“盡量不干擾讀者，請作者向讀者靠近”。

歸化與異化包含兩個層面，即語言形式和文化內(nèi)容[4]。一方面，考察譯文語言形式是否融入原文中的異國情調(diào)、是否貼近目的與習(xí)慣；另一方面，審視譯文是否融入原文中的特殊意象等文化內(nèi)容，以區(qū)分譯者采取的翻譯方法和策略。通過劃分歸化與異化，可以清晰辨明譯者在翻譯俗語過程中的傾向，了解譯者的翻譯風(fēng)格，并為我國本土譯者譯介中文作品提供參考。

二、《三體》英譯本中的俗語翻譯

漢語中的俗語(folk adage/common saying)是流傳在人民群眾口頭上的、結(jié)構(gòu)相對穩(wěn)定的通俗語句，一般包括諺語、歇后語、慣用語和俗成語四項[5]。俗語不僅承載著漢語語言文化積淀，同時極具漢語思維特色，如何將其轉(zhuǎn)化為另一種語言，是譯者翻譯過程中需要思考的問題。語料庫翻譯學(xué)的出現(xiàn)，為研究翻譯、語言特征提供了新的視角。本文采集到《三體》原著及其英譯本后，經(jīng)過清理降噪、文本對齊、詞性標注等步驟，建立雙語平行語料庫，其中，含中文字符204 145、英文字符116 465。需要說明的是，語料庫俗語標注功能仍有待完善，原著中許多俗語被切分成數(shù)個詞組，無法識別，統(tǒng)計分析過程中需人工分類篩選。另外，原著寫作順序較為多樣，插敘、倒敘穿插，而譯著按事件發(fā)生時間先后順序?qū)υ倪M行了梳理，這對文本對齊構(gòu)成挑戰(zhàn)。語料庫采用譯文敘事順序進行對齊。

檢索自建漢英雙語平行語料庫后，本文收集到《三體》原文中的成語和習(xí)語581條。對照英譯本發(fā)現(xiàn)，譯者傾向于使用歸化翻譯策略，對于部分沒有對應(yīng)英文表達方式的漢語俗語，則多采取異化策略。

(一)歸化

漢語多用成語等四字格結(jié)構(gòu)，譯者在處理此類獨具漢語特色的成語時多采用歸化策略，以貼近英文讀者閱讀習(xí)慣，使譯文更加自然、流暢。某些漢語成語在譯文中一筆帶過，并未刻意突出其形式和意義上的美感。

例1：那女孩兒驚恐萬狀地大叫起來[6]

Thefrightenedgirl shouted.[7]

例2：文潔默默地離開了已經(jīng)空無一人一片狼藉的操場，走上回家的路。[8]

Wenjie quietly left the exercise grounds,emptysave for thetrashleft by the crowd, and headed home.[9]

例3：大多數(shù)信件石沉大海，也有少數(shù)人因此一夜之間飛黃騰達或面臨滅頂之災(zāi)。[10]

Most of these letters werenever answered, but a few of the letter writers did see their political fortunesrise meteoricallyovernight, while othersinvited catastrophe.[11]

通過以上案例可以看到，“驚恐萬狀”“空無一人”“石沉大海”等漢語成語和四字格結(jié)構(gòu)并未得到譯者特別關(guān)照，而是簡單使用frightened、empty、answered等“稀疏平?！钡挠⑽膯卧~處理。部分成語，如“一片狼藉”“滅頂之災(zāi)”，甚至僅翻譯為平淡無奇的trash、catastrophe，說明對于表意明確、漢英對應(yīng)關(guān)系較為明顯的詞語，譯者并未過多考慮其形式，更傾向于使用平實的語言表達原文含義，這也使譯文更加流暢自然，這對本土譯者尤其具有參考價值。本土譯者通常比較重視成語、四字格等結(jié)構(gòu)，將其作為中文重要特色，努力在譯文中加以呈現(xiàn)，往往造成信息冗余、行文不暢。而作為母語譯者的劉宇昆更多考慮譯文敘事流暢、通順，采用歸化策略，沒有過多考慮原文形式及意象。

(二)異化

某些漢語俗語蘊含中國特色文化內(nèi)涵，借助現(xiàn)象闡明道理，既生動又淺顯易懂。對于此類形象感強又難以找到既有英語對應(yīng)說法的詞語，譯者多采用異化翻譯策略，保留原文意象、傳遞原文特色。

例4：讓他去不是“肉包子打狗”嗎？[12]

If we send him, he’d be ameat dumpling thrown to the dogs.[13]

對于極富畫面感的俗語“肉包子打狗”，譯者采取異化翻譯，完全保留了原文中的意象，向譯文讀者傳遞出原文生動形象的場景，能讓譯文讀者產(chǎn)生與原文讀者類似的聯(lián)想，有助于其體會漢語俗語淺顯而形象的特點。

例5：只有處于第一階段的“牛鬼蛇神”才能對他們那早已過度興奮的神經(jīng)產(chǎn)生有效的刺激。[14]

Only those “Monsters and Demons”who were still in the initial stage could give their overstimulated brains the thrill they craved.[15]

對于原文中涉及特定歷史時期的俗語，譯者同樣采取異化翻譯，將其翻譯為“Monsters and Demons”并加以注釋，說明此詞“源于佛教”(Originally a term from Buddhism)，并進一步闡述其文中含義為特定歷史時期下指代“所有革命敵人”(all the enemies of the revolution)。不僅還原漢語意象，還傳遞出原文含義及相關(guān)歷史信息。

例6：……窮山惡水出刁民……[16]

……The poorer a village, the craftier the people.……[17]

面對漢語中形象與內(nèi)涵兼具的俗語，譯者選擇異化翻譯，保留原文中的意象，不僅傳遞出原文的含義，同時展現(xiàn)出漢語形象思維的特色。

三、結(jié)語

本文通過自建語料庫檢索，收集并分析《三體》英譯本俗語翻譯策略，通過檢索分析發(fā)現(xiàn)，譯者劉宇昆更傾向于采取歸化策略翻譯原文中的俗語，且譯文沒有刻意突出漢語俗語、成語的形式，僅保留其基本含義，從而使譯文更加自然流暢。對于極具漢語形象思維特色的俗語，譯者則多采用異化策略，在保留原文意象的基礎(chǔ)上傳遞原文含義。對于科幻小說等通俗文學(xué)作品來說，譯者采取的策略不失為本土譯者譯介過程中的良好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