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雨琪 顧興斌
沉默權屬于一項訴訟權利,是指在當事人面對司法部門工作者詢問的過程中,具備拒絕回答的權利。沉默權制度是指嫌犯或被告者在參與刑事訴訟期間,面對司法機關的訊問時,無義務自證其罪,有保持沉默、拒絕回答訊問,不能因犯罪嫌疑人拒絕回答、保持沉默就對其作出不利的法律推定的制度。沉默權作為西方刑事活動中的一項重要制度,歷經(jīng)了確立、盛行、限制等階段,并日趨成熟。隨著人們對人權觀念的認知不斷深入,沉默權逐漸受到世人關注[1]。
在封建社會早期,對案件的裁判多依“神明”的指示進行。而后,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社會法律理念的發(fā)展,“神判法”逐漸退出司法裁判的歷史舞臺。受地理環(huán)境和歷史因素的影響,大陸法系國家采用“糾問式審判模式”。在這種模式下,法官居中裁判,擁有極大的權力。法官判案對口供極為重視,為獲取口供,刑訊逼供成為獲取證據(jù)的常用手段。在這種司法背景下,沉默權并不具備生存的空間,而在中世紀的英國,多采用“對抗式”訴訟模式,其中訴辯雙方律師起主要作用,法官則扮演消極中立的角色。再加上英國法律中人權保護的傳統(tǒng)、資產(chǎn)階級革命的出現(xiàn)、司法體制的調整,都為“沉默權”的形成提供了土壤。“沉默權制度”在英國產(chǎn)生,在美國得到了充分發(fā)展。20世紀70年代,“沉默權”在美國得到廣泛應用,并在立法中有多方體現(xiàn),但沉默權并未應用到司法實踐中。直到1965年“米蘭達訴亞利桑那州”一案,聯(lián)邦最高法院宣稱司法人員從此需要先告知被審訊人員具有沉默權[2],沉默權正式變成美國司法制度“人權保障”的重要工具。
如今,在實行沉默權制度的國家中,沉默權有廣義和狹義之分[3]。英國確立的是一種廣義上的沉默權:拒絕回答問題的范圍廣,諸如可能會使當事人自陷于罪的一切問題都可拒絕;行使權利的涉及程序廣,沉默權貫徹刑事訴訟的所有程序。不過,針對大陸法系國家而言,其賦予沉默權的主體僅限于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這種差異實則反映出了英美法系國家較大陸法系國家的沉默權制度發(fā)展更為成熟,賦予當事人的權利也更為廣泛。這種廣義上的沉默權對刑事偵查和訴訟審理制度提出了較高要求。因為涉及只是“有可能”自陷于罪的問題,犯罪嫌疑人、證人就可以拒絕回答,甚至會大大拖慢訴訟審理的進程。顯然,這種廣義上的沉默權制度只能適用于司法制度完善、刑事偵查和訴訟審理制度非常成熟的國家,與我國司法現(xiàn)狀不相適應。
一些學者認為我國已在法律中明確“沉默權”,即按照刑訴法第48條內容“偵查機關、檢察機關、審判機關等需依法行使……禁止強制任何人自證其罪”。該條肯定了沉默權的核心內容,即“禁止強迫任何人自證其罪”,其主要原因有四。(1)在我國刑事訴訟中,被告人沉默權制度并沒有作為一項基本的訴訟權利寫入我國法律。(2)若認為有沉默權,則與我國刑訴法第120條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對偵查人員的提問,應當如實回答。但是對與本案無關的問題,有拒絕回答的權利”這一規(guī)定相沖突。(3)在我國,“禁止強迫自證其罪”,并非針對賦予犯罪嫌疑人權利,而更多是防止司法工作人員刑訊逼供[4]。筆者認為,我國并未承認賦予犯罪嫌疑人沉默權。我國事實上并未規(guī)定無罪推定原則;相反,目前在司法實踐中常常出現(xiàn)司法工作人員對犯罪嫌疑人“有罪推定”的情況。(4)就立法目的而言,刑訴第52條規(guī)定被置于“證據(jù)”的范圍下,并未規(guī)定在總則中,主要為了制止偵查人員為了查清案件事實、獲得口供而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刑訊逼供??梢姡覈壳斑€未確立沉默權制度。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決定[5],新增刑事訴訟法第15條,該新增條款意味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刑事訴訟法中予以確認。有學者認為,坦白從寬屬于對“沉默權”的抽象界定,其代表著如果犯罪嫌疑人在被審問時,自愿放棄該權利來協(xié)助偵查人員收集相關證據(jù),司法人員需在量刑方面進行從寬懲處[6],這從側面肯定了沉默權。筆者認為,我國刑訴法中新確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可作為設立沉默權制度的輔助性原則予以適用,以此構建具備中國特色的沉默權制度。刑訴法第15條規(guī)定列入的真正體現(xiàn)中國長久以來的刑事法理念——“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反映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結合當前國情、極具本土化色彩的產(chǎn)物。根據(jù)我國社會的法律觀念現(xiàn)狀,如果明示犯罪嫌疑人面對訊問時“沉默”的權利,往往會使犯罪嫌疑人以此來抵抗本應承擔的“供述”義務,從而使犯罪嫌疑人選擇的天平倒向“沉默”;而若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主動認罪認罰可依法從寬處置,那么犯罪嫌疑人選擇的天平很可能傾向于供述一方,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我國當下國情相符,可作為正式構建沉默權制度中的輔助性原則,從而構建具備中國特色的沉默權制度。
我國刑訴法第120條既然規(guī)定了犯罪嫌疑人如實供述的義務,又怎么賦予其沉默權呢?從字面意義看,沉默權似乎與供述義務處于對立面,但供述義務實則并不違反言論自由,它要求的言論自由只能是相對自由。因而,我國刑訴法第120條規(guī)定的供述義務并不與沉默權的構建相沖突。筆者認為,我國沉默權制度應在訴訟制度等相關配套制度進一步發(fā)展完善,尤其應確立律師在偵查階段的會見權,以便犯罪嫌疑人選擇供述或沉默。此外,構建沉默權制度時,要對公民予以正確引導,對其限制作出說明,防止被告人濫用沉默權。
“沉默權”的構建意味著對被告人的人權保護取得新進展,符合刑事司法的發(fā)展方向,因而積極探析如何構建本土化的沉默權制度對推進中國法治化進程無疑是有利的,但沉默權的適用同時給刑事偵查和訴訟審理提出了較高要求,而就我國現(xiàn)階段法治化進程和司法實踐具體情況而言,還不具備適用沉默權的條件。如前所述,我國刑訴法新加入的“認罪認罰從寬條文”可以作為構建沉默權的輔助性原則予以適用。相信隨著我國法律不斷完善、法治化進程不斷推進,我國能在不久的將來構建本土化的沉默權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