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清
(西安交通工程學院,陜西西安 710300)
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在其著作《修辭學》和《詩學》中提到隱喻(metaphor)的構成方式和修辭功能,認為隱喻的主要功能是修辭作用[1],故隱喻一直被納入傳統(tǒng)修辭學、詩學和文學研究的探討范疇。20世紀 80年代,美國語言學家萊考夫(Lakoff)和約翰遜(Johnson)在合著《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Metaphors We Live By)中首次提出概念隱喻理論(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昭示著隱喻研究已進入新的認知研究階段。Metaphor 源于希 臘 語 Metapherein,經(jīng)由拉丁語 Metaphor 和 法 語Metaphore 而進入英語語言中,源義為“轉換、轉移”及“由此及彼”的過程。概念隱喻即為一種借助已知的、具體的概念來理解未知的、抽象的概念的思維方式。隱喻是人類認知的基礎,人的理性本質上是想象的、隱喻的[2]。近年來,關注政治語篇中隱喻使用的研究大多僅限于通過定性定量分析對概念隱喻進行甄別(identification)、闡 釋(interpretation)及 說 明(explanation)(鳳 群2013;胡家英、李海艷 2014;郜麗娜 2015;嚴莉莉 2015)或對英漢語篇中的概念隱喻進行對比研究(曹曉華2009;楊云俠 2014),該文擬對漢語政治語篇中典型概念隱喻解讀的心理機制進行闡釋。
概念隱喻是人類借助于熟悉領域的認知經(jīng)驗來說明未知、抽象領域的認知活動,表現(xiàn)為從始源認知域(source domain)到目標認知域(target domain)的映射(mapping)。“隱喻”包含雙重含義,一指系統(tǒng)化的概念間映射,二指概念系統(tǒng)內各領域間的映射。
萊考夫和約翰遜把隱喻分為三類:方位隱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本體隱喻(ontological metaphor)和結構隱喻(structural metaphor)[3]。
心理空間是指人們在交際時為了達到理解或實施某種行為而構建的小概念包(conceptual packet),旨在解釋語言產(chǎn)生與理解的過程[4]。20世紀 90年代,弗科尼亞(Fauconnier)和特納(Turner)提出了概念整合(conceptual blending)過程,認為意義的解讀是四個心理空間相互映射和作用的結果[5]。四個心理空間網(wǎng)絡包含兩個與始源域和目標域相關的輸入空間(input space 1&input space 2),一個表征兩個輸入空間共享的概念結構的類屬空間(generic space)以及一個輸入空間中元素進行組合、交叉的整合空間(blending theory)。類屬空間所包含的結構是映射的主要部分。整合空間是兩輸入空間的元素有選擇地進行映射,經(jīng)過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擴 展(elaboration)三個認知過程的相互作用而產(chǎn)生層創(chuàng)結構(emergent structure),使得原本在各自輸入空間中孤立存在的關系在此進行意義的構建和整合成為可能。
2017年5月14日,習主席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發(fā)表了演講。借助于 Charteris-Black 提出的“共鳴值”概念進行分析,筆者(2018)發(fā)現(xiàn)生命體隱喻、道路隱喻、身體隱喻的使用最為頻繁。該文擬從萊考夫和約翰遜的三大隱喻分類視角對此三種隱喻解讀的心理機制進行闡釋。
方位隱喻是在同一個概念系統(tǒng)內部,參照上下、內外、前后等之類的空間方位自由組織,衍生于日常非隱喻性的橫向/縱向維度,始源域為基于意象圖示(Image schema)的空間經(jīng)驗,目的域為抽象經(jīng)驗。萊考夫指出,意象圖示映射到抽象的目的域,使目的域具有意象圖示的基本邏輯[6],如“多為上(MORE ISUP)”“操控為上(CONTROL ISUP)”“好為上(GOOD ISUP)”等。
(1)“一帶一路”建設已經(jīng)邁出堅實步伐。我們要乘勢而上,順勢而為,推動“一帶一路”建設行穩(wěn)致遠,邁向更加美好的未來。
“乘勢而上”為典型的“好為上”隱喻概念的表征式。“一帶一路”建設已經(jīng)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對于開創(chuàng)全方位開放新格局,促進經(jīng)濟繁榮和推動世界和平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習主席積極號召大家繼續(xù)努力,一鼓作氣,向更高的目標前進。同時,“邁出”“邁向”也融合了生命體隱喻表征,即“‘一帶一路’建設是具有生命體征的個人”?!啊粠б宦贰ㄔO的發(fā)展”對應“個人的行走”,“發(fā)展的速度”對應“個人的步速”,“建設取得的進步”對應“邁出的步伐”,“建設的最終成果”對應“目的地”。由此可見,概念隱喻并不一定單一存在,可以同時存在于人類的概念認知系統(tǒng)中。人類的認知方式肇事于認識空間方位和身體部位,“體認”是一種典型思維特征,即把人作為衡量事物的標準。通過人對行走的認知常識來映射“一帶一路”建設的發(fā)展,是人類對抽象事物認知的具體化體現(xiàn)。
本體隱喻是人類認知概念系統(tǒng)的基礎,是指人們將抽象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動等無形的概念看作可以對其進行推理、指稱、量化和范疇化的實體。本體隱喻包括“實體和物質”隱喻(entity and substance metaphors)、容器隱喻(container metaphors)等,即通過物體和物質來理解較抽象的經(jīng)驗。
(1)……積極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實現(xiàn)持續(xù)發(fā)展,為“一帶一路”注入強大動力,為世界發(fā)展帶來新的機遇。
“一帶一路”只是合作發(fā)展的理念和倡議,把“一帶一路”建設看作是“容器”,獲得了一種可以量化該經(jīng)歷的方法。在人類認知抽象概念的過程中,通常用物理的經(jīng)驗來推理非物理的經(jīng)驗,從而獲得對該經(jīng)歷的指稱。“一帶一路”建設表征為容器,“中國的發(fā)展理念和結構性改革”看作是“一種液體”,“發(fā)展的終極目標”對應“容器的最大容量”。液體體積的增多表明容器的可容量越少,說明離目標的實現(xiàn)越近。例句借用了日常生活中熟知的有關容器的概念便于人們更好地認知抽象的“一帶一路”理念。
(2)對一個國家而言,開放如同破繭成蝶,雖會經(jīng)歷一時陣痛,但將換來新生。
國家對外開放發(fā)展是一個螺旋式上升的過程,此句把“開放”隱喻為“破繭成蝶”的過程。把改革中遇到的挫折映射為人體的直接體驗—陣痛,以此換來新事物的誕生。人類的身體經(jīng)驗為本體隱喻的認知提供了可能。人們利用相對熟悉和相對容易把握的經(jīng)驗領域來組織相對抽象和不易把握的領域的經(jīng)驗,形成某種態(tài)度,進而采取相應的行動。萊考夫和約翰遜在 1999年提出“體驗哲學”思想,即人類對外界概念的形成是通過身體的體驗形成的,特別是通過感知和肌肉運動能力而獲得。古希臘哲學家普羅泰格拉(Protagoras)有一句名言:人是萬物的尺度。人們常常利用身體器官或部位來認知、體驗和感受其他領域的隱喻概念。
結構隱喻指用高度構造性和簡單描述性的概念去理解抽象的概念。這兩個概念雖認知域不同,但構成成分存在有規(guī)律的對應關系,結構保持不變。
(3)無論相隔多遠,只要我們勇敢邁出第一步,堅持相向而行,就能走出一條相遇相知、共同發(fā)展之路,走向幸福安寧和諧美好的遠方。
“一帶一路”是“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簡稱,旨在借用古代絲綢之路的歷史符號,打造命運共同體?!耙粠б宦贰庇成錇槿祟愓J知經(jīng)驗豐富的“道路”隱喻,“發(fā)展的起點”對應“邁出的第一步”,“合力發(fā)展”對應“相向而行”,“發(fā)展的方向”對應“走向”,“發(fā)展的前途”對應“遠方”。體驗哲學指出人類的經(jīng)驗主要源于人與大自然的相互作用及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交往中。人們在經(jīng)驗和行為中逐步形成范疇和概念,語義由此產(chǎn)生。在語言與現(xiàn)實中間,存在著思維、認知或概念這一層次,即語言中的現(xiàn)實結構是心智的產(chǎn)物,而心智又是身體經(jīng)驗的產(chǎn)物。人是萬物的根基。
隱喻是人們對抽象范疇進行概念化的認知工具,從本質上講是一種思維方式。人類賴以思考和行動的概念系統(tǒng)大多是以隱喻的方式構建和界定的。概念隱喻的理解需借助人們熟知的其他概念來完成。萊考夫和約翰遜將體驗哲學思想概括為心智的體驗性、認知的無意識性和思維的隱喻性。在此“認知”取一種廣義的解釋。由于概念系統(tǒng)來自身體,因此“認知”也包括感知系統(tǒng)。古人所認為的“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說明我們祖先認識和描寫事物的方法與西方的體認觀有異曲同工之處。文中通過對三大隱喻結構的分析,得出人類對概念的認知完全源自于對自身的認識和與外界交往的生活經(jīng)驗。日常生活中較復雜抽象的概念可運用概念隱喻理論得到清晰的闡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