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峰
荊芥
母親回家,給我?guī)硪欢底訉氊悺G芥,老家叫荊荊。知道此菜的,并且知道它的吃法的,足以斷定是老鄉(xiāng)。
毫不起眼的荊芥,竟然成為故鄉(xiāng)的標志,是否勾起了你對這道菜的好奇?今天,就讓我們一起走進那個遙遠的地方——河南商城,一座深呼吸小城,一道天然的南北地理分界線,一個時入夢來的地方。
荊芥,一種單株綠色植物,乃老家人居家飲食必備之良品??缮裕捎糜谡{(diào)味涼拌菜,可揉搓后炒著吃。摘了之后,還會再發(fā)芽,如此再三。荊芥多見于淮河流域,南方少見。在我的記憶里,沒有一種味道可以遮住它的香味。北方的撈面條,加上幾片荊芥,青白相間,滿口生香,味蕾大開,一生難忘。鄰縣有一款名吃——大腸湯,看似重口味的大腸湯,配以小米辣,再加上荊芥,口味杠杠滴,簡直是米飯克星,用重慶話說,叫“飯遭殃”。
荊芥,這樣一種看似毫不起眼的蔬菜,竟成為我記憶中一抹最亮麗的底色。
在物質(zhì)清貧的那個年代,分散在山區(qū)的孩子們要住讀。早餐小菜,多是從自家?guī)У?,從腌蘿卜、腌梅豆到腌雪菜,不一而足。其中最受歡迎的,莫過于夏秋之交的荊芥。這款可以生吃的綠油油美食,經(jīng)過用手揉搓之后,流出淡淡的黑色汁液,順著河水一路蜿蜒。用清水漂凈,用手捏干,成為一團一團的深色荊芥團。撒上鹽、青椒碎,即便在盛夏時光,也成為可以存放數(shù)月不變質(zhì)的佐餐美食。
那種香味,陪伴我度過了那段艱難時光。其貌不揚的荊芥,竟然具有如此的魔力,令人不得不稱奇。
小時候,雖然物質(zhì)上很清貧,但內(nèi)心里萬物生長。雖然每天都起早貪黑,但每個人都滿懷希望。那一段段罐頭瓶的時光,那一段段搭伙買份菜的記憶,那一個個騎單車飛馳的日子,成為打開我們這一代人記憶的密碼。把這些陳年舊事說與00后、10后,他們皆一臉茫然,如同聽天書。而這些,就真真切切地發(fā)生在30年前,那個叫作故鄉(xiāng)的地方。
如今,嘗遍人間美味的我們,早已習慣了全國飲食,卻永遠忘不掉小時候的味道,忘不了媽媽在池塘邊揉搓荊芥的樣子。
有一次,我在重慶的超市發(fā)現(xiàn)了荊芥,如獲至寶。它不是摘下賣的,而是一株一株賣的。原來,是把它們當成了綠植。一盆,竟要數(shù)十元。是少見多怪的南方人,把荊芥當成了盆栽,還是精明能干的南方人,把荊芥做成了產(chǎn)業(yè)?不得而知。這倒讓我明白,荊芥的生命力,原來不只在故鄉(xiāng),它也可以當移民,就像我們一樣。
我還留意到,在朋友圈中,有家鄉(xiāng)人帶來荊芥的種子,這種比芝麻還小若干倍的圓溜溜的黑色種子,在異鄉(xiāng)發(fā)芽、生長,成為呼朋喚友品嘗故鄉(xiāng)味道的一道硬菜。
母親說,荊芥如今成了稀罕寶貝,因為,家鄉(xiāng)人紛紛外出安居,暑期回鄉(xiāng)后,成口袋成口袋地往外帶,只為一解不能歸鄉(xiāng)之愁。這次帶來的荊芥,是老家的親戚送的。母親知道我好這一口,自己舍不得吃,揉搓腌制之后小心地放在冰箱里,不遠千里帶到重慶。它成為我清晨最牽掛的味道。
人,骨子里的東西,是不會變的。就如同故鄉(xiāng),盡管遙遠,依然鮮活。只需一道菜,就如臨其境,如嘗其味了。一如這個清晨,在享用荊芥的同時,自然而生的記憶,如電影鏡頭一般流淌在筆下的時光。
懷念一款美食,其實是在懷念一段時光,是在感念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