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寶健
咱們老城湖畔中學95屆高三(2)班,是尖子班,十有八九的同學考上名牌大學,畢業(yè)后大多走上仕途。在同學中我是較沒出息的,在老城地稅局任科長,已達五年。也因為職務關系,我被同學會“聘”為分管財務的副秘書長。具體工作就是負責聯(lián)絡和會務費的進出。
這次的同學會會址仍放在老城,仍實行AA制。能夠赴會的有35名,比上一次要少了五名,其中除了一名病故,一名在海外難以歸返,另外三名職位較高的同學因犯事沒了自由。照慣例每人500元的會務費已悉數(shù)收取,下榻的賓館也已定單。上次的同學會尚有1532元節(jié)余,這次本人想緊縮開支讓節(jié)余的數(shù)字更大一點。
開會前一天,有“消息靈”外號的張小五同學打來電話,說這次同學會的規(guī)格要提一提,聚餐要多點幾個大菜,還說費用不必愁,在市中級人民法院任審判員的簡明最近發(fā)大財了,短缺的部分讓他補。緊接來的情況似乎佐證了“消息靈”的觀點,路遇在市民政局任副局長王志堅,他笑言這次同學會有好戲看,說簡明那個老兄要和大家“分享六千萬”。我問:“簡明中大獎了?”他卻有點詭譎地眨眨眼:“明天就見分曉,莫急!”便快速離開了。
這一晚我沒能安眠,輾轉(zhuǎn)反側(cè)。我知道所謂傳言,都有戲謔成分。但這個簡明可不是等閑之輩:第一學歷是政法大學法學研究生,當過好幾年基層法庭庭長,有兩本法治專著,曾當選過市十佳法官。他有沒有買彩票的嗜好我不清楚,但其寓所附近確有兩個彩票店。另外,他在美國有一位任財團總裁的伯父,他能獲贈一個天文數(shù)字,也不是夢里的事。嗨,這世間,一切皆有可能。
這天,云淡風輕,陽光很好,是這個溫濕多雨的春季里難得的晴朗天。三十多個正值不惑之年的男女老同學在重游高中母校后,進行中餐前的聚集。照例是每人發(fā)言三分鐘。
說實話,許多同學的精彩感言我都是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因為我仍停不下在琢磨那個簡明老兄,如果真有“六千萬”,除了納稅,余下給三十多個人分,每人可分得一百三十多萬,他有那么慷慨嗎?他的覺悟一向很高,但他的妻子、孩子能讓他這么“揮霍”嗎?這種假設自然是可笑的,以至于我的分神而怪異的表情惹得好幾個同學的注目。不斷有掌聲傳來,主持人發(fā)話:“剛才吳麗蓉同學的發(fā)言很實在,幸福的起源在家庭,只有把自己的家庭建設好,咱們社會的幸福度才能提高。下面請簡明同學發(fā)言,他可是法學家呵?!?/p>
簡明站了起來,他的臉有點瘦削,腰板筆挺,他輕聲咳嗽之后,要發(fā)聲了。我渾身緊張起來。明知是天方夜譚,卻仍胡亂猜想。有六千萬和同窗分享?是真是假?馬上可見分曉了。只見簡明舉手撓撓平頂頭,說:“來之前,張小五、王志堅和我進行了短暫交流,稱坊間有傳言說我中了彩票大獎,要和老同學們分享巨款。哈哈,現(xiàn)在我負責地說,我沒買過彩票,更談不上能中獎,但要與大家分享六千萬,此話不假?!?/p>
我聞言,兩手一下攥拳,一下松開,臉上一下堆笑,一下皺眉,心怦怦跳。
簡明接著說:“這屆同學會,咱班上有三位職高權重的同學進了沒陽光的地方?jīng)]來聚會,本人深感痛心。希望再次相聚,人數(shù)不要再減少。這些年我經(jīng)手審判的案件多與官員貪腐有關,究其教訓,我有‘六千萬送給同學們——酒肉朋友千萬不能亂交,交了就要被‘綁架;有所圖謀的飯千萬不能吃,吃了就‘嘴短;對自稱有特殊背景或者與高級領導及其親屬有關系的人的話千萬不能信,信了就上當;私人會所和高檔娛樂消費場所千萬不能進,進了就可能掉進‘黑洞;不義之財千萬不能收,伸手必被捉;僥幸心理千萬不能有,一失足會成千古恨。”末了,他又舉手撓撓頭發(fā)補充道:“其實這‘六千萬不是我本人的‘原創(chuàng),是某位省紀委書記在一個廉政學習班上說的,我在這里是借‘錢獻佛,讓大家見笑了?!?/p>
沉默。然后掌聲四起,經(jīng)久不息。
(摘自《湖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