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明
(西北師范大學 西北少數民族教育發(fā)展研究中心暨馬克思主義學院, 蘭州 730070)
20世紀上半葉,對急速變遷的社會的關注讓社會學在中國獲得了第一次勃興[1],但1949年以來,包括社會學在內的諸多學科遭遇了不該有的摧殘[2]278。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鄧小平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發(fā)表了《思想理論工作的任務》,最早明確提出恢復社會學的權威言論[3],開啟了中國社會學恢復重建的歷程。從那時至今的40年,中國社會學取得了為世人矚目的成就?;赝@段歷史,就不該一直遮蔽在西方社會學的文本之中[4]6?;謴椭亟ㄒ詠?,“一時成為顯學”[5]的社會學研究在諸多領域都取得了輝煌成就,但坦率地說,對40年來中國社會學研究史研究的梳理很顯不足。本文聚焦于恢復重建以來學術界對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歷程、共識和展望,以求助推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不斷向前發(fā)展。需要說明的是,研究一個時代思潮,也自然會涉及到前頭的時代,如此才能弄清來龍去脈[6]。畢竟關于中國社會學史的研究并非始于社會學恢復重建之時。
中國社會學史是以中國社會學的發(fā)展及發(fā)展過程中的爭辯和交鋒史作為研究對象的學科史。40年的中國社會學史研究可以劃分為3個階段。
1979—1988年為起步階段。截至1987年底,中國社會學史研究取得了重要的學術成果,那就是2部中國社會學史研究專著的出版:楊雅彬和韓明謨的同名著作《中國社會學史》[7-8]。這2部專著都以中國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走向社會主義的復雜歷史演變?yōu)橹骶€,探究了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中的重要議題,如研究意義和范圍、分期和階段及歷史經驗總結,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觀察中國社會學發(fā)展的歷史窗口和基本脈絡。
社會學恢復重建之初,學者們就沒有放棄對中國社會學史的研究。王康較早指出:社會學史研究,有必要在哲學史、思想史和其他學科學說史的支持下展開,但也要有所區(qū)別[9]。陳樹德認為:“從中國社會學發(fā)展的歷史看,中國社會學基本是移植、剿說歐美的社會學?!盵10]集中于中國社會學歷史傳統(tǒng)的研究,代表性的成果當屬韓明謨的《中國社會學應用的歷史傳統(tǒng)》,該文指出:中國社會學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zhàn)國甚更久遠的時代,認為《周易》既是最古的社會學代表性著作,也是一部富于應用價值的社會學著作[11]。以規(guī)范的科學視角來判斷,被譽為“大道之源”的《周易》確是中國古代人文實踐的理論根源,但其內容所及只能是對有關現今社會學思想的無意識運用。若要說《周易》就是社會學著作,未免有點牽強。
孫本文指出:社會學“為研究人類共同生活之原理原則,而求所以改良進步者也”[12]。韓明謨認為:社會學首先是經世之學,其次是拯救中國之學,再次是建設社會主義之學[11],他也對中國社會學悠久的應用性傳統(tǒng)作了原因分析,強調中國傳統(tǒng)的入世哲學,百年內憂外患的慘痛境遇和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啟迪意義。在筆者看來,韓明謨的觀點,為恢復重建時期中國社會學學科性質的認識定下了基調,也為后來人們圍繞中國社會學有關問題的爭論埋下了伏筆。
在社會學史研究的起步階段,外國學者也投入了極大的研究熱情。日本學者福武直較早地分析了中國社會學的引入和發(fā)展,并指出自1930年代以來,中國社會學研究取得了凌駕于日本之上的成績[13];菱田雅晴曾經對中國社會學的發(fā)展過程有過較為詳細的分析[14]。而美國有學者認為:中國社會學研究因指向于中國社會的特征而富有自己的特色[15]。
總體而言,恢復重建以來的10年是中國社會學健康成長的10年[16]。1989—1999年,是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爭鳴階段。筆者曾稱之為“韓陳論辯”[17]。自韓明謨發(fā)表《中國社會學應用的歷史傳統(tǒng)》之后,時隔3年,陳樹德發(fā)表了《中國社會學的歷史反思》[18],就中國社會學史的分期和研究范圍,提出了與韓明謨不同的觀點。該文認為:韓明謨關于中國社會學的分期雖然體現出了時代特征,但很難體現出學科自身發(fā)展的特殊規(guī)律。如果瞄準百年社會發(fā)展這個整體,則研究中國社會學史就可以適當拓展范圍——有些學者雖說不是社會學家,有些學派雖然不是社會學派,有些著作雖說屬于中國社會史,但都該納入中國社會學史的內容??紤]到所有這些都是指向于“中國的社會狀態(tài)”研究,而“近代國人一意慕向西化,治社會學,則必以西方社會為藍本”[19]228,則這種認識無疑具有深意。
當時,中國社會學史研究大多屬于“亟待開墾的荒原”[20],少有圍繞具體問題的爭論。為了活躍學術空氣并表明立場,韓明謨本著爭鳴的意愿又發(fā)表了《關于中國社會學史的時限、分期及傳統(tǒng)問題——與陳樹德同志商榷》[21]作為回應,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這是“韓陳論辯”的第1個回合。
很快陳樹德發(fā)表了《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中的幾個問題——再與韓明謨教授商榷》[22]。他指出:在中國社會史研究中,應該把學科化的社會學研究與非學科化的社會研究區(qū)別開來,絕對不能淡化“學院派”在中國社會學史中的主導地位而不適當地渲染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在“中國社會學史”的視角下審視,鄉(xiāng)村建設運動是非學科化的社會研究的典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基本也不是作為一門學科而出現的。緊接著韓明謨撰寫了《也談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中的幾個問題——再與陳樹德同志商榷》[23],文中指出:社會學研究不宜太學院氣,不該認為高等院校和科研單位的努力就是“非學科化的社會研究”而將之排除在中國社會學史的范圍之外。該文還就中國需要什么樣的社會學史論,中國社會學史的起點和分期以及與中國社會學的應用性相關的問題展開全面回應,這是“韓陳論辯”的第2個回合。如果說第1個回合主要是提出問題的話,那么第2個回合已經圍繞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中的基本問題進行了深入的討論。
1993年,陳樹德的《再論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中的幾個問題——兼答韓明謨教授的有關批評與質疑》一文在《社會學研究》上發(fā)表。文章的核心在于,如果在中國社會學史的研究中納入革命化和政治化的內容,自然就不能凸顯中國社會學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也不能體現中國社會學的特質;中國社會學和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雖然都是按照中國社會特點中國化外來思想的產物,但中國社會學的應用性不同于馬克思主義的應用性;堅持二者的繼續(xù)中國化,都是為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服務的[24]。時隔1年,韓明謨再撰《中國社會學史不等于西方社會學在中國的傳播和發(fā)展史——三與陳樹德同志商榷》[25],文中指出:認為中國社會學史是西方社會學在中國的傳播和發(fā)展史,這只能是以西方社會學為本位的單極學術立場,是不符合歷史事實的片面認識,中國社會學的發(fā)展史應該結合中國社會思想和文化因素。為體現中國社會學的特質和學科發(fā)展的特殊規(guī)律,中國社會學史的內容應該包括學院派、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和鄉(xiāng)村建設派。在后來的學術研究中,韓明謨形象地指稱這是中國社會學史之樹的“三條枝干”[26]。這場爭鳴,持續(xù)近10年,為后來共識的達成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作用。
另外,在此階段,還出版了袁方主編的《中國社會學百年》,張琢的《中國社會和社會學百年史》,而張琢主編的《現代中國社會學(1979—1989)》成為第1部有關恢復重建以來中國社會學的專史。
在筆者看來,“關于學科基本問題的爭鳴和討論對學科的發(fā)展具有方向上的引領和內容上的匡正作用”,而缺乏爭鳴必然會影響一門學科本可以達到的成熟層次和應有水平[27]。正是經歷了對基本問題的爭鳴,才保證了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深入。
經過近20年的努力,中國社會學的學科地位已不可動搖地確立起來,而且中國社會學的學科地位還將進一步提高,中國社會學研究將日趨成熟[28]。自2000年開始,中國社會學史研究進入深化階段。這樣的劃分雖有些僵硬,但無疑有助于我們對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階段性把握。進入21世紀的中國社會學,繼續(xù)延續(xù)著強勁的發(fā)展勢頭,而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也不斷深化,表現在研究成果上,首先是學術專著的不斷出版。據筆者不完全統(tǒng)計,2000—2018年,國內先后出版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著作十余部,這是前面2個階段無法相比的。另外,也發(fā)表了諸多有影響的學術論文,困于篇幅,恕不述列詳論。
改革開放以來,圍繞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甚多分歧[29]難掩取得的基本共識。
雖然重建社會學不久,有人就呼吁“要重視編寫中國社會學史”[30],但客觀地說,當時有此認識者為數寥寥,導致多年以來中國社會學史成為社會學所有分支學科中最弱的一科,乃至于國內“相當一部分系,開不出中國社會學史的課程”[31]。好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學界對中國社會學史研究重要性的認識越來越自覺。
以筆者的體會,費孝通先生強調“擴展社會學的傳統(tǒng)界限”,內在地蘊含著要重視中國社會學史的吁請。如今“中國社會學史,是我國社會學學科建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已成為基本共識。中國社會學史不僅有助于我們更深地理解社會學理論,而且還會為今天和將后的學科建設提供豐富的史料支持和經驗教訓,這也是社會學工作者知識結構的必要組成[32]1。研究者越來越明確地認識到,中國社會學的崛起要立足于自己的歷史,中西古今問題是中國社會學發(fā)展面臨的不可回避而又與生俱來的根本性問題[4]30。在我國發(fā)展進入新的歷史方位的今天,中國社會學也自然邁入新時代[33]。這就要求我們不忘初心,增強自信,在涉及古今、中外、理論與實踐等重大關系問題上做出戰(zhàn)略性調整,讓社會學接續(xù)中華文化之根。隨著中國社會學研究的不斷深入和“中國的崛起,體現中國社會豐富性,具有中國文化基因的社會學一定會崛起”[4]49,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也會不斷推進并為中國社會學的崛起奠定學術史的基礎[34]。目前,社會學課程設置上中西內容極不平衡,但我們有理由堅信,這種狀況終將逐漸改變。可以預言,在不遠的將來,對中國社會學史教學和研究的重視會成為一種常態(tài),圍繞這一中心的教學研究將會成為國內高校和研究機構的競爭高地。
鄭杭生等對中國社會學史的內涵有很精妙的表述[35]。作為一部學術發(fā)展史,人們對中國社會學史內涵的認識也歷經長期的發(fā)展過程。孫本文認為:中國社會學史應該限于中國流行的社會學,這“以純正的社會學理論與應用各部門為主,凡涉及宣傳性質的作品”概不列入,并認為社會史屬于歷史學而不屬于社會學故不該論及,甚至認為唯物史觀的著作不屬于純正的社會學[36]1。不過,由于中國社會學史也是思想更新史和學科推進史,因此總會有不同的看法。比如在錢穆看來,“中國人注重在人之內在德性上”[19]224“一二人心之所向,此即一二人之明德。則天下大群社會之基本,乃在最少數一二人之心上。此則為中國最高之社會學。古曰:‘天下一家,中國一人?!盵19]209因此,社會學是教人如何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學問?!拔逅摹币詠淼闹R者“把建立或具有什么樣的生活態(tài)度、人生理想作為要解決的根本問題”[37]55,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史學家顧頡剛總想以社會學等學科為基礎來解決人生問題[38]。大體建基于此,最近,景天魁指出:相對于西方社會學,中國社會學具有4個基本特質:人本性、整合性、貫通性和致用性[4]12-15,這4個基本特質的綜合構成了中國社會學學科的基礎,這些特質是通過4個基礎性概念(群、論、仁、中庸)體現出來的[4]112-212,并在此基礎上精選30個基本概念梳理并論證了中國社會學的基本概念框架。這既是對費孝通等老一輩社會學家面對西方學科壁壘,號召我們該“擴展社會學的傳統(tǒng)界限”的令人敬慕的學理回應,也為世界社會學發(fā)展貢獻了“中國話語”和“中國智慧”。
如今占據主導的認識是,中國社會學史是社會學在中國形成和發(fā)展的歷史,是在批判地繼承中國社會思想史豐富的傳統(tǒng)思想和引進國外社會學的基礎上自我發(fā)展的歷史,西方社會學的引入為她注入了強大的學術營養(yǎng),而中國傳統(tǒng)的社會思想使其具備了牢固的文化根基,并保證其能在中國社會發(fā)揮經世致用之功用。
中國社會學史是否應該包含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對于這個問題,在新中國成立之前的早期社會學界是有分歧的。趙承信認為:早期的中國社會學主要可以分為兩大主流派別,即文化學派和辯證唯物論學派,前者當屬正宗和主流,在當時的社會學界占據優(yōu)勢地位,而后者盡管對青年學生的影響很大,但并非正宗[39]。辯證唯物論派即為馬克思社會學派。
不過,孫本文指出:新中國成立前的中國早期社會學還正處在成長時期,難說有什么派別。如果要說學派,那也只能說是有所偏重的研究趨向而已。在他看來,唯物史觀的著作不屬于純正的社會學,“概從割愛”[36]2。
“社會學跟社會史論是分不開的”。早期社會學中的馬克思主義學派研究因“非是科學的探討”而屬于“主義學說的范疇”[39]。其實,至少發(fā)展到后來,以毛澤東等人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者因具有“深深根植于中國農村的鄉(xiāng)土特色”[37]174而發(fā)展了馬克思所要求的“問題在于改變世界”的哲學觀,從實際出發(fā)的理念使中國早期社會學中的馬克思主義學派在中國社會學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有學者指出:1949年前的中國,有兩個大的派別,即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派或“新社會學”派;與之相對應的是歐美社會學派或西方社會學派[2]224。
中國社會學的恢復和重建從一開始雖然就“具有突出的學習特征和開放特征”[5],但也特別明確地強調必須堅持的方針,那就是建立“以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為指導,密切結合中國的實際,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在本質上建立有別于中國舊時代的社會學和西方各國的社會學”[40]。因此,恢復重建以來,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對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傳統(tǒng)的強調和挖掘。韓明謨指出:中國社會學(史)不能因為過于追求學院氣而認為高等院校和科研單位以外的努力充其量只是“非學科化的社會研究”[23]。他進而明確指出:“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理論研究和實踐的歷史”是中國社會學應該包括的內容[41]。瞿秋白以辯證唯物論作為方法論來解說歷史和社會,認為在“社會科學中,根本方法是互辯的唯物主義”[37]170,楊雅彬在其《中國社會學史》中研究了瞿秋白與社會學,并專設2節(jié)介紹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早期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針對當時中國社會現實而展開的實地調查或提出的一套觀點,其結果在客觀上形成了一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派,這當屬中國社會學史的主要內容。
從“五四”運動開始,人們就開始了對資產階級社會學的馬克思主義批評和改造。直至新中國成立,社會學走向民間,深入社會,大規(guī)模的社會調查得以開展,這是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蓬勃發(fā)展的時期。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的長達近30年的停頓期試圖以歷史唯物主義取代社會學,而社會學的恢復重建則標志著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建設被正式提上日程[42]。以此看,從正反2個方面分析,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自然會成為中國社會學史的主要內容。
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常向群就出版過《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論稿》(該書的新版于2018年由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吳曉明、渠敬東和朱必祥出版過《馬克思主義社會思想史》。鄭杭生等在《中國社會學史新編》中單列“中國早期社會學中的馬克思主義學派”,指出早期馬克思主義學派的代表人物對“各種社會學基礎理論問題進行了探討”[32]151。2001年,鐘金洪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思想》全面系統(tǒng)地介紹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思想。鄭杭生、劉少杰主編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史》更集中于“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fā)展史”這一核心,就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中蘊含的豐富的社會學思想進行了挖掘,也將分析延伸至新時期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發(fā)展,為推進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深入研究做出了有益的探索[43]。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社會學之間關系史的梳理讓我們明白,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對中國革命和建設具有尤為重要的參照價值和意義[44]。
在新的歷史方位下,中國社會學研究要更加堅定中國特色社會學的建設立場和學科方向,積極回應新時代社會實踐中的重大議題,不斷提升社會學的學科地位。面對“實踐提升的新時代”[33],建立包括社會學在內的哲學社會科學的“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45],就需要讓具有“問題導向”風格的當代中國社會學[46]在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的指導下,積極回應社會熱點、難點和焦點問題,同時也要防止社會學僅僅局限于“社會問題學”,使理論上的建樹以及對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發(fā)現和概括獲得方向上的指引。
我國包括武隆在內的大部分亟需脫貧的地區(qū),基層社會自治水平有待提高,民間自治意識、自治能力和自治文化都需要逐步培養(yǎng),這將是一個相對長期艱難的過程。通過學習楓橋經驗、“三事分流”和“三社聯(lián)動”等有代表性的基層治理方式,在脫貧后扶中,武隆區(qū)也需要循序漸進推進村民自治,讓鄉(xiāng)村治理重心下移,切實把資源、服務、管理放下去,培育服務性、公益性、互助性農村社會組織,發(fā)展農村社會工作和志愿服務,減少對農村的考核評比、創(chuàng)建達標、檢查督查,發(fā)揮好、維護好村民委員會、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農村合作經濟組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從而有利于提高全區(qū)人民自發(fā)進行基層治理的參與程度,實現穩(wěn)定脫貧,避免再返貧。
中國社會學史的確切上限到底該在何時,學界對此還沒有一致的認識。不過在漫長的學科發(fā)展歷程中,歷代學者篳路藍縷,躬身學術,當代中國社會學人立志報國,促發(fā)中國社會學理論的自覺?;赝延械难芯浚瑢χ袊鐣W史研究做出展望,自然應該匯入中國社會學探索不可或缺的滾滾洪流之中。
國內學者指向于當代中國社會學史的探索較為積極也富有成果。張琢等詳盡匯集了中國社會學自恢復重建10年以來的資料,以史論結合的方式完成并出版了評述性和歷史性的著作《現代中國社會學(1979—1989)》,該書“各章大體上都包括了各有關方面恢復的歷史過程”“注意了理論與實際的結合”[47],述評客觀公允。此后,張琢又主編出版了《當代中國社會學》,該書“忠實記錄了中國社會學重建18年來的發(fā)展歷程,涵蓋了各主要分支學科的社會調查和研究情況,評述了這些領域的代表性著作和代表性觀點,提出了今后對整個學科和分支學科發(fā)展的建設性意見”[48]。全書是對中國社會學18年來辛勤工作的回顧與總結,內容翔實,視角全面,是中國社會學研究和教學所不可或缺的基礎文獻。
2008年由鄭杭生主編出版了《中國社會學30年(1978—2008)》[49],該書既涉及社會學理論與方法,又按分支社會學和社會學其他二級學科,列29個專題展開,成為一部了解中國社會30年變革歷史的難得權威性著作。2011年,鄭杭生主編了《新世紀中國社會學(2006—2010)——“十一五”回顧與“十二五”瞻望》[50],該書由總報告和18章構成,總報告是整個社會學學科的調查報告,18章就是18個重要的分支社會學的分報告,成為了解中國社會學學科新發(fā)展狀況的必讀書。
以上都是對中國社會學在現當代以來發(fā)展軌跡的探索??陀^地說,社會學界對于中國社會學史當代以來發(fā)展的研究成果還是較為豐碩和集中的。截至目前,公開出版的中國社會學史著作中研究的時間下限都相對靠前,內容上論及比較近期發(fā)展史的研究論著還沒有面世,亟須客觀展示現當代中國社會學發(fā)展史的學術全貌的研究著作出版。
較之當代中國社會學研究取得的較多學術成果,社會學界對于在此之前中國社會學史的研究成果相對較為稀少。近些年來,國內編輯出版了不少早期社會學家的著作或文集,這表明出版界的擔當和對于研究者本人的尊重,為人們進行有關研究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不過,這種尊重最終需轉化為借助于出版讀物而對社會學家社會思想的研究成果更為直接地表現出來。坦率地說,總體而言,對諸多早期社會學家社會思想的研究還確有待加強。舉例來說,國內對李安宅社會學思想的研究就很顯不足,筆者據此發(fā)出過“不該忽略的李安宅”[51]的吁請。對中國社會學史的研究不能追求“人的隱去”,在發(fā)掘社會事實(social facts)或文化真相(cultural truth)的過程中,要“把歷史的內容還給歷史”[52]。因此,要凸顯側重于學人的學術史。錢穆曾說:“歷史記載人事,人不同,斯事不同。人為主,事為副,未有不得其人而能得于其事者?!盵19]107時至今日,這一見解仍然值得研究者去認真琢磨和仔細思考。
如果可以套用“學術史完全可以也應該是學者治學的歷史”[53]的話,則中國社會學史完全也應該是中國社會學學人治學的歷史。最近,史學界有學者在強調反思性歷史研究,其目的就在于探索和發(fā)現真實的過去,并希望借此能讓人們對“當下”有更深入透徹的了解[54]。中國社會學史應該防止研究的異化傾向,要讓研究在回歸學術發(fā)展的實然進程中,落實到具體的學術作品的創(chuàng)造者及圍繞有關問題的學術爭鳴上來,同時應該防止讓學術史成為以政治為中心的歷史。
“得尺則尺,得寸則寸”[55]。中國社會學史是一部學術發(fā)展的歷史和思想更新的歷史[35],也是幾代學人篳路藍縷的探索史。因此,積極關注和深入挖掘早期社會學家的學術思想,再現中國社會學探索歷程的曲折性和豐滿度,當屬未來中國社會學史研究該盡的努力。
以恢復重建以來中國社會學史的研究專著為參照范圍,已有的研究體例大體有以下6種。
“人物式”。以楊雅彬的《中國社會學史》和《近代中國社會學》為典型,在楊雅彬看來,在中國社會學界,“只有不同的研究傾向而已,甚至為了建立中國社會學體系的需要,還有一種綜合研究的趨勢?!盵56]所以,他的有關著述整體上按照人物為主線安排。
“學派式”。以鄭杭生、李迎生的《中國社會學史新編》為代表,該書以“繼承不可缺少,創(chuàng)新更加重要”[32]6的研究態(tài)度為指導,結合中國早期社會學發(fā)展的實際展開,“上編”對“學派式”安排體現得極為明顯。
“年鑒式”。自恢復重建以來,社會學界先后出版的多卷本《中國社會學年鑒》,鄭杭生主編的《跨世紀中國社會學——回顧與瞻望》和《新世紀中國社會學(2006—2010)——“十一五”回顧與“十二五”瞻望》等均屬于這類體例安排。
“復合式”。以閻明的《中國社會學史:一門學科與一個時代》和劉少杰的《中國社會學的發(fā)端與擴展》為典型,該體系不同程度地糅合了上述幾種研究體系的成分,始終圍繞“作為一門學科的社會學與時代變遷的相互關系和作用”[2]2這一主題,較好地反映了近代中國社會經歷的變遷,凸顯關鍵人物在社會發(fā)展關鍵時期所起的歷史作用。
“概念式”。這是中國社會學史研究中最新出現的一種體例安排,以景天魁等的《中國社會學:起源與綿延》為代表,通過發(fā)掘、精選、申義、辨識和梳理34個基礎性概念和基本概念,初步建立了一個完整的概念體系[4]22,凸顯中國社會學的歷史基因和學術特色,論證了荀子群學及其概念體系是實現21世紀中國社會學崛起的歷史基礎。
以上基本涵蓋了截至目前有關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體系全貌。不過任一體系優(yōu)劣兼有。鑒于此,有人提出將思想史寫成全息史,即在學術史著作中將學人、學派、學科、學說等內容進行有機的結合[35]。從學理上分析,如果說,“中國社會學史即是一部遭受淹沒的‘潛歷史’”[2]3的話,全息史自然會盡可能地避免已列各類體例之不足,較好地揭示“顯歷史”背后的“潛歷史”,從而讓中國社會學史呈現出有血有肉的豐滿鏡像。我們預期,今后若能夠整合以上研究體系,全景式的社會學體系能夠盡快出現,這種體系能把知識社會學的洞見貫穿于整個結構之中,力求將社會學家的傳記、書信、日記、社會和學術背景分析融為一爐,實現令人耳目一新的綜合。
筆者認為:緊密結合認識和改造中國社會發(fā)展這條主線,積極開拓貫穿于中國社會學史發(fā)展歷程的新紅線,可能是將后研究中體系結構安排的新的努力方向。以筆者的淺見,社會活力研究是中國社會學的學術傳統(tǒng)[58],既然中國社會學具有從激發(fā)社會活力出發(fā)探索中國社會現實問題的理論視角傳統(tǒng)[5],那么以社會活力的激活為紅線,并將之貫穿于中國社會學史發(fā)展的各個階段中,也許是讓人充滿期待的研究體系安排。
中國社會學可分為很多派別,但總可以更為簡單地分為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和資產階級社會學[59]。歷史地看,中國早期革命家汲取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批評風格;新中國成立后,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實現了由革命性、批判性向維護性、建設性的轉向?;謴椭亟ǖ闹袊鐣W從一開始就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改革開放及科學發(fā)展觀、和諧社會建設與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無疑都更加清楚地印證著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建設性的特點。
其實,在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社會學的關系問題上,呈現出“合”—“分”—“合”的歷史軌跡[44]。習近平指出:需要以寬廣和大歷史的視角去觀察當代中國哲學社會科學[45]。中國共產黨與包括社會學在內的哲學社會科學在更高層面上的“合”的關系雄辯地說明,推進二者的良性互利,避免惡性互損極為重要。
如今學術界對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重要性有了越來越清晰的認識:2018年4月,中國人民大學召開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歷史發(fā)展與實踐創(chuàng)新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學術研討會”,南開大學和《天津社會科學》合辦“馬克思主義與新時代中國社會學話語體系建構”學術研討會。2018年5月21日,東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部和英國全球中國研究院聯(lián)合舉辦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系列講座”,研討會圍繞馬克思的全球化思想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發(fā)展及展望和馬克思的關系論與資本觀等議題展開專題講座。這些會議全面展示了新時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研究的問題意識和現實關懷,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將會在未來中國社會學的學科體系中占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
在具體的研究內容上,隨著研究資料的不斷挖掘和積累,中國社會學史的研究會更加深化,個案研究、專題研究、區(qū)域化和流派式研究將會是未來研究的基本趨向。
當縱向研究發(fā)展到一定程度以后,自然會向截面深入,這既可以表現為個案研究和專題研究,也可以是區(qū)域化和流派式的研究,這是研究的一般性規(guī)律。這種研究可以實地調查為基礎,既把研究對象及其學術活動置于整個社會宏觀大背景之下,又極好地凸顯個案的區(qū)域特色和流派追求。
在漫長的學科發(fā)展歷程中,幾乎在大江南北每個區(qū)域都有社會學之樹生根發(fā)芽的輝煌歷程,這些共同匯聚為色彩斑斕的壯美圖景。對這些保持學術敏感和研究操守,在大氣磅礴之外盡顯精致雋美的情韻,該是將后一段時期中國社會學史研究的大勢。其實在這方面已經有很好的成果問世??紤]到中國社會學本身的豐富多彩性,研究還需要繼續(xù)加強。
費孝通逝世一周年之際,在北京大學舉辦的逝世周年座談會上,有人向出席會議的香港中文大學教授李沛良提了一個問題:請他談談在20世紀80年代恢復重建社會學以來費孝通到底是怎么看待社會學理論研究和社會實地調查之間的關系的。發(fā)問一出,即引來會場一小片嗤笑,但李沛良一開口便肯定了這是一個好問題[60],并回憶了和費孝通之間的一次談話。在這次談話中,費孝通說:他之所以在恢復重建社會學之始,特別注重社會學實地調查,那是因為實地調查能夠更快地產出有影響力的成果,從而確立社會學的學科地位。這恰恰應驗了我們的判斷,那就是在學科發(fā)展的關鍵時期,總有學科核心人物高度的學術責任和聰慧的現實判斷[61]。李沛良強調指出:費孝通在重建社會學之初的做法并不意味著他不重視社會學理論研究。他不僅重視理論,而且還能身體力行,在快90高齡之時下決心“補課”。他十分自謙地說:不少關于社會的基本概念,他都是自學的,“不系統(tǒng),不結實”[62]8。實際上,他的“補課”,是在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表達著他對社會學研究中理論基礎薄弱現狀的不滿,也包含著對未來發(fā)展的殷切期待和對年輕一代學者的更高要求。
再往大里說,這也融入了他對當初中國社會學發(fā)展取向的反思意識,更滲透著對未來中國社會學發(fā)展的某種擔憂,而他對社會學“科學精神”和“人文精神”雙重品格的深入分析[62]438更具有振聾發(fā)聵的反思性。正是借助于這樣的反思意識,才有了后來“擴展中國社會學的新境界”[63]“促進中國社會學的理論自覺”[64]和“在理論自覺基礎上達致學術話語制高點”[65]乃至于最近的“中國社會學的流源之辯”[66]“從社會學中國化到中國社會學普遍化”[67]進而“架設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社會學橋梁”[68]的呼吁。
學者們早就認識到,百余年來中國社會學的歷史,它的源頭不僅僅是西方社會學,還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社會思想[69]。因此,就需要努力探尋中國社會學崛起的歷史基礎[70],不再把西方社會學的傳入與中國社會學的產生簡單地畫上等號。這樣,中國歷史上不僅具有“社會思想”,我們還可以理直氣壯地消除“中國歷史上沒有社會學”的疑問,中國社會學也就無需只瞄準西方社會學而去認祖歸宗,一個全新的中國社會學及中國社會學史將會以嶄新的面目呈現出來,中國社會學史研究將會更加絢爛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