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陳寅恪詩詞的發(fā)表情況以及最初刊登的報刊,胡文輝在《陳寅恪詩箋釋》里已經(jīng)有所研究并指明了出處。三聯(lián)版《陳寅恪集》的編者主要注出陳寅恪詩的寫作時間與地點(主要依賴吳宓日記等相關(guān)記載),而卞僧慧在陳寅恪年譜里給出了《辛未九一八事變后,劉宏度自沈陽來北平,既相見后,即偕游北海天王堂》等詩的發(fā)表出處。①
不過有些詩,未見注明發(fā)表情況。這里利用手里積存的一些資料,對其中一些詩的發(fā)表情況,做一個簡單介紹。
陳寅恪的詩詞,大多依靠朋友與同事間的口耳相傳。②
拿出來在報刊上公開發(fā)表的并不多。除了在北平時發(fā)表在天津《大公報》上的幾首外③
,其余大多發(fā)表于居停成都的時期。另有幾首發(fā)表于上海的報紙。
成都《新民報晚刊》1945年8月18日刊出陳仲子的詩作:
陳寅恪教授患眼幾一載今始往問之
喜君天還讀書眼,竹外繩床臥養(yǎng)真。
遺世才流老掌故,隔塵席上握儒珍。
文昌窮瞎漫吟句,孔子如盲空泣麟。
造物拘拘何足計,風(fēng)光較與錦江滣。
(君所居臨江錦江有園林之勝)④
8月8日陳寅恪就開始準備出國的事,陳仲子應(yīng)該是為此探望并送行。
成都《新民報日刊》9月3日《雄辯》副刊的《慶祝勝利特輯》刊出陳寅恪與吳宓的詩作:
[作者簡介]周運(1974-),男,獨立學(xué)者(北京 100085)。
①?天津《大公報》1932年2月1日《文學(xué)副刊》第212期??ㄉ圩耄骸蛾愐∠壬曜V長編(初稿)》,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138頁。
②?吳宓1944年12月17日記:“寅恪口授其所作挽汪精衛(wèi)(兆銘)詩,命宓錄之,以示公權(quán)?!保▍清担骸秴清等沼洝返诰艃?,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0年,第379頁。)
③?《述學(xué)社國學(xué)月報?王靜安追悼專號》提及述學(xué)社《國學(xué)月報》第二卷第八九十號合刊《王靜安先生追悼專號》:“陳寅恪先生王觀堂挽詞序語,此詩及序最能道出王先生心事?!保ㄌ旖颉洞蠊珗蟆?928年2月6日第九版《文學(xué)副刊》第5期)
④?《新民報晚刊》1945年8月18日第2版《出師表》。該報副刊曾多次刊登陳仲子詩作,如《癸未立秋日劉豫老招游草堂寺集者凡十一人》(1943年8月24日第2版《出師表》)、《甲申五十七初度書懷》(有“夢繞鐘山秋發(fā)白”之句,1944年9月23日第2版《出師表》)、《胡守興自宜賓至貽景谷茶并詩用山谷雙井茶送子瞻韻仍次韻籌之》(“乘風(fēng)歸臥玄武湖”之句,1944年10月15日第2版《出師表》)、《廣益學(xué)舍觀梅花》(1945年2月3日第2版《出師表》)、《丁濟人藏姚惜抱為其先世柱仙翁書隱仙庵看桂花乘月詩冊子乞題》(1945年11月23日第2版《出師表》)、《書感》(1945年12月12日第2版《出師表》)等。
喜心題句二首
乙酉八月十一日晨起聞日本乞降喜賦
陳寅恪
降書夕到醒方知,何幸今生見此時!
聞訊杜陵歡至泣,還鄉(xiāng)賀監(jiān)病彌衰。
國仇已雪南遷恥,家祭難忘北定詩(丁丑八月先君臥病北平彌留時猶問外傳馬場之捷確否)。
念往憂來無限感,喜心題句又成悲。
日本投降抗戰(zhàn)結(jié)束賦成一首
吳?宓
東西齊奏凱,寰宇戰(zhàn)云終。
戎首原無倖,天心本至公。
及茲宜戒懼,舉世尚貪功。
歸去吾何往,悲歡異眾同。
《新民報日刊》1945年9月3日第1版第4版《雄辯》副刊。葉圣陶抄錄了此詩,見其1945年9月4日記:“《新民報》載陳寅恪氏《聞日本投降》一律,錄之。……”(《葉圣陶日記》,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748頁。)其中小注里“居庸”二字應(yīng)為整理者的錄入錯誤。而據(jù)葉圣陶1945年1月26日記:“楷元言從下月起,《新民報》將出日刊,其同人欲余為長期作文,每周二三次,談教育方面事。允之。”(《葉圣陶日記》,第674頁。)8月13日記:“楷元來,拉余編輯《新民報日刊》之副刊,余辭焉。”(《葉圣陶日記》,第740頁。)另據(jù)《新民報晚刊》1945年1月23日《〈新民報〉增出日刊,二月一日與君相見》:“副刊定名《雄辯》,由本報晚刊《出師表》之主編人張慧劍主編。”所以王楷元是幫助《新民報日刊》的《雄辯》副刊約稿。而據(jù)吳宓日記,1945年4月8日:“下午《新民報》新任記者王達仁、編輯杜景沼來訪?!保ā秴清等沼洝返诰艃?,第464頁)1945年8月7日:“又撰新聞稿,明述宓行止,由曦送交王達仁,即刊登今夕之《新民晚報》?!保ā秴清等沼洝返诰艃?,第487頁。)10月15日:“王達仁來,送《新民晚報》稿費$200?!保ā秴清等沼洝返诰艃裕?21頁。)王達仁1937年畢業(yè)于清華,與吳宓、陳寅恪都是舊識,因而陳寅恪及其師友的詩文應(yīng)該都是他約來的。據(jù)吳宓8月16日記:“修成日昨所作《日本投降抗戰(zhàn)結(jié)束感賦》”,其中最后一句日記為“悲歡匪眾同”。(《吳宓日記》第九冊,第494-495頁。)
而《新民報日刊》11月8日刊出吳宓詩作:
己卯端陽餞別陳寅恪兄赴英講學(xué)。
國殤哀郢已千年,內(nèi)美修能等棄捐。
澤畔行吟猶楚地,云中飛禍盡胡天。(昆明時多空襲。)
朱顏明燭(用黃晦聞師詩意)依依淚,亂世衰身渺渺緣。
遼海傳經(jīng)非左計,端居愁與俗周旋。
無題(二十八年)
一世閑情拋棄難,落花風(fēng)雨正春殘。
悽悽尚惹流鶯妬,栩栩空思夢蝶歡。
檻外長憐身獨立,夢中時共月團圝。
云間青鳥無消息,織綿文成祇自看。
《吳雨僧先生詩二首》,成都《新民報日刊》1945年11月8日第4版《雄辯》副刊。
第一首詩是為陳寅恪餞行之作。吳詩又題為《己卯端陽,昆明海棠春,餞別陳寅恪兄赴英講學(xué)》。
吳宓詩集收錄此詩,無第二句后夾注,而第八句首字為“蟄”。見吳學(xué)昭整理:《吳宓詩集》,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4年,第350頁。
該報11月10日刊出燕大法學(xué)院長兼政治系主任吳其玉《奉和陳寅恪先生聞捷有感》:
捷音何幸得先知,雨歇秋城日暮時。
陡覺江山添壯麗,從茲漢虜別興衰。
還鄉(xiāng)欲借長房術(shù),待旦高歌子美詩。
北望燕云神向往,八年世事不勝悲。
成都《新民報日刊》1945年11月10日第4版《雄辯》。
此詩是奉和陳寅恪詩作《乙酉八月十一日晨起聞日本乞降喜賦》。有人曾記述8月10日夜間得知日本投降消息的華西壩:
全城漆黑的黑夜,……忽然,人聲鼎沸,爆竹響成一片,遠近劈啪,似是大年夜出行前的一瞬。多少人不約而同地高喊:“日本投降了”,“日本投降了”。
大人搶著買號外,用火把手電筒照著閱著,看了一遍又一遍。小孩歡呼跳躍,大人燃起火把,自由地組成行列,在街上游行。
鼓聲鐘聲鑼聲人聲,夾雜著很大的炮聲,沖破涼夜的寂靜。紅白二色的照明彈,在城樓上面間歇地打著。登樓遠望,這漆黑的大城,活躍著幾十萬顆歡暢欣喜的童心。(楷林)《狂喊之夜:十日夜間的華西壩》,《新民報日刊》1945年8月13日。
對比吳宓8月10日記:“約9:00,喧傳日本已無條件投降(新民報社布告),全市欣動,到處聞爆竹及大炮聲,文廟燕大諸生,亦競撞鐘、燃爆竹,并喧呼歌唱,至夜半始息。宓遂失眠?!?/p>
吳宓:《吳宓日記》第九冊,第491頁。看來當晚,因為陳睡得早,完全沒有被外面鑼鼓喧天的熱鬧場面所吵醒,而且家人也沒有叫醒他,所以他到第二天早起才知道消息,并立即作詩慶賀。
《新民報日刊》1945年8月11日第3版刊出《勝利之夜?一聲號外叫?全場齊狂歡》,對于報社發(fā)出日本投降消息的經(jīng)過,《狂歡作“喜報”》一文里說:“新民報社里,編輯部接到電話‘日本投降了。記錄這條電訊。鐘指在卅四年八月十日下午八時四十分,抄畢兩條電文。為了不使任何人搶在他們前面,馬上分頭出動,在報館大門貼出一張臨時號外,標題‘日本投降了,接著燃放鞭炮,算是本報響破整個成都市的第一聲。然后開印號外。這寶貴的記錄是八點四十七分。這條電訊舊金山是六時卅分播出,重慶是八點卅分播出,很幸運本報能在八點四十分報道給讀者。”葉圣陶8月10日記:“九時散,到家未久,外傳日本投降,已于今晚發(fā)出廣播。既而報館發(fā)號外,各街燃放爆竹,呼聲盈路,亦有打鑼鼓游行者?!保ā度~圣陶日記》,第738-739頁。)蕭公權(quán)回憶:“八月十日晚飯后,日本準備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傳到光華大學(xué)。城里城外人聲沸騰,爆竹喧闐。盧天白教授相信還都在即,當下做了一首七言律詩,表達歡欣之意?!乙仓a了一首七古詩……”(《問學(xué)諫往錄》,臺北:傳記文學(xué)出版社,1972年,第139-140頁。)陳氏女兒回憶:“8月11日晨,父親在病榻得知抗日戰(zhàn)爭勝利的消息,當即賦詩慶賀。當日成都市夜間舉行燈火游行慶祝勝利?!倍何趼返纳虅?wù)印書館館長,黃大器的父親黃覺民邀請觀燈,陳以目疾不能往,就與生病的美延留下。并賦詩“《連日慶賀勝利以病目不能出女嬰美延亦病相對成一絕》:“大酺三日樂無窮,獨臥文盲老病翁?!保愐。骸蛾愐〖ぴ娂?,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0年,第50頁;另見《也同歡樂也同愁:憶父親陳寅恪母親唐筼》,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0年,第185頁。)
然后該報又于11月15日刊出陳寅恪的《病榻》一詩:
乙酉春患目疾,閉置病室,偶見海棠一枝,憶北平清華園寓中,曾手植此花,今不知如何矣。
今年病榻更無春,獨對繁枝一悵神。
世上已枯流淚眼,天涯寧有惜花人!
雨過錦里愁泥重,(杜工部春夜喜雨: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酒醒黃州訝酒新。(蘇東坡詠定惠院海棠:明朝酒醒還獨來,雪落紛紛那忍觸。)
夢里舊京何處所,青陽如海隔兵塵。(爾雅:春曰青陽。)
此詩與現(xiàn)行陳寅恪詩集的標題與字句不同,
陳寅?。骸蛾愐〖ぴ娂罚?0頁?,F(xiàn)行詩集標題為《乙酉春病目不能出戶室中案頭有瓶供海棠折枝忽憶舊居燕郊清華園寓廬手植海棠感賦》。而與吳宓鈔稿題名與字句相同。而且其中的小注,現(xiàn)詩集里沒有,可以據(jù)此增補。
11月27日該報又刊出陳寅恪《乙酉二月十四日目疾久不愈感賦》:
天其廢我是耶非,嘆息萇弘強欲違。
撰述自慚甘棄失,妻兒何托任寒饑。
西浮瀛海言空許,北望幽燕骨待歸
(先君柩暫厝北平待歸葬西湖)。
彈指八年多少恨,蔡威唯有血霑衣。
此詩標題詩集作《目疾久不愈書恨》,而與吳宓鈔稿詩題及詩句相同。
陳寅恪:《陳寅恪集·詩集》,第39頁。
該報11月29日發(fā)表陳寅恪的《甲申人日謁杜工部祠》:
新祠故宅總傷情,滄海能來奠一觥。
千古文章孤憤在,初春節(jié)物萬愁生。
風(fēng)騷薄命呼真宰,離亂余年望太平。
歸倚小車心似醉,晚煙哀角滿江城。
此詩作于1944年1月31日,詩集題作:《甲戌人日謁杜工部祠》,編者注:“錄自作者初失明時手跡?!仔缫蔀椤咨曛`?!?/p>
陳寅恪:《陳寅恪集·詩集》,第37頁。《吳宓與陳寅恪》(增補本)一書里附有此詩手跡圖片,圖注說明:“陳寅恪失明后鉛筆所書:他人加寫毛筆所書‘甲戌為‘甲申之誤?!?/p>
吳學(xué)昭:《吳宓與陳寅恪》(增補本),香港:三聯(lián)書店有限公司,2016年,第291頁。以后者所說為是,有報紙發(fā)表的標題為依據(jù),就是他人抄錯所致。
該報12月19日最后發(fā)表陳寅恪的《詠梅》:
亂眼繁枝照夢痕,尋芳西出憶都門。
金犢舊游迷紫陌,玉龍哀曲怨黃昏。
花光坐惱鄉(xiāng)關(guān)思,燭燼能溫兒女魂。
絕代吳姝愁更好,天涯心賞幾人存。
《新民報日刊》1945年12月19日第4版《雄辯》。據(jù)吳宓回憶:“未寫題,當是詠梅。”(吳宓:《吳宓自編年譜》,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第190頁。)因而據(jù)此,《陳寅恪集·詩集》里詩題為《無題》(第9頁),應(yīng)該可以確定此詩標題就是《詠梅》。
這是陳氏1919年3月所寫的一首舊作。
因此可以判斷,《新民報日刊》所刊出的這幾首陳氏詩作,應(yīng)該是編輯得自吳宓的鈔稿抄錄,所以詩題與詩句才會與吳存稿相同。也是最初的稿本。
《新民報日刊》1946年1月1日第2版《本報京版今日復(fù)刊》:張慧劍主筆,曹仲英在滬編輯,方奈何,程大千,張十方,王達仁。一版國內(nèi)要聞,四版社會,文化,教育之報道,二三版副刊,夜航船,張慧劍主編。估計就是因為王達仁調(diào)到上海《新民報》當編輯,才導(dǎo)致刊登陳寅恪詩作的中斷。
另外據(jù)李鐘湘《西南聯(lián)大始末記》:
記得勝利之后,成都某一家報紙,刊登先生一首七律:
渺渺鐘聲出遠方,依依林影萬鴉藏。
破碎山河迎勝利,殘余歲月送凄涼。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竹門松菊家何在,且認他鄉(xiāng)作故鄉(xiāng)。
這真是一首好詩,令人低徊哦吟,傷感不已??上ш愐〗淌谠诼?lián)大僅一年,即因健康關(guān)系而他去。
鐘叔河、朱純編:《過去的大學(xué)》,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第177頁。
這首詩應(yīng)該就是刊登于成都《新民報日刊》,既然是8月10日之后,而查現(xiàn)在國圖的成都《新民報日刊》縮微膠卷缺少1945年如下各期:8月14、17、30-31;9月1、5、14、18、21;10月4、7、9-11、24-25、27-29;11月1-5、9、28;12月2、4-7、9-12、14、23、28-31幾期,陳寅恪這首《憶故居并序》應(yīng)該就刊載于其中某期。
而戰(zhàn)后,上?!稏|南日報》1947年7月29日又刊出陳寅恪詩作:
聽說水滸新傳后客有述近聞?wù)吒匈x
誰締宣和海上盟,燕云得失涕縱橫。
花門久已留胡馬,柳塞翻教拔漢旌。
妖亂豫么同有罪,戰(zhàn)和飛檜兩無成。
夢華一錄難重讀,莫遣遺民說汴京。
淺草平場
淺草平場廣陌通,小渠高柳思無窮。
雷奔乍過浮香霧,電笑微聞送晚風(fēng)。
酒困不妨胡舞亂,花嬌彌覺漢妝濃,
誰知萬國同歡地,卻在山河破碎中。
上?!稏|南日報》1947年7月29日第2張第7版《長春》?!缎旅駡笸砜?943年10月28日第4版《學(xué)府風(fēng)光》“華西壩暖洋洋?秋天里的春天”條提及“壩上草地”。該報同年7月13日第4版《本報特寫:仲夏的華西壩》:“赫菲院門前的草地上,只有黃昏時比較熱鬧?!本褪顷愒娭械摹皽\草平場”。
據(jù)詩集編者注,第一首“吳宓鈔稿題作《乙酉七月七日聽讀水滸新傳后聞客談近事感賦》”,吳稿第一句作“誰結(jié)宣和海上盟”;而第二首詩集題為《詠成都華西壩》,第一句為“淺草方場廣陌通”,編者注:“吳宓鈔稿題作《華西壩》”,吳稿第一句與報紙同。
陳寅?。骸蛾愐〖ぴ娂?,第46頁?!端疂G新傳》是張恨水的小說,司馬讠于
在《張恨水寫〈新水滸〉》里介紹:“緊接著這經(jīng)金人瑞腰斬了的(按:指《水滸傳》七十回本)斷尾蜻蜓,張恨水先生把梁山泊眾多好漢,送上民族戰(zhàn)爭大戰(zhàn)場上去,一刀一槍,并非要博個封妻蔭子,而是驅(qū)除金兵,保衛(wèi)祖國。他使這群忠義之士干大功,立大業(yè)。”(成都《新民報晚刊》1943年7月10日第2版《出師表》)該報另有《水滸新傳》一*文介紹:“張恨水于廿九年即開始撰著,卅一年完成的水滸新傳,已在渝市出版了。上下兩厚冊,售八十元。雖以紙墨稍劣,頗費眼力的情形之下,仍然一氣讀完,愛不忍釋。就文藝技術(shù)的成熟,和中心意境的高超,更就個人為一水滸傳之熱烈愛好者而言,在恨水先生的巨量產(chǎn)品中,此一著作無疑的在抗戰(zhàn)期中,將為享有最高評價之一部通俗文藝作品。……尤重要一點,是作者將水泊英雄一一灌注以新生命,使每人均有極強烈之民族意識。寫宋江諸人之視死如歸,時遷白勝等之大義凜然。極令人眉飛色舞,對于漢奸降臣,則備極揶揄,使人忠義之氣,油然而生。”(《新民報晚刊》1943年10月28日第2版《出師表》)陳寅恪一直愛讀張恨水小說,陳氏住醫(yī)院期間:“李涵在值班時,陳師常要她讀報或念小說,藉以消遣。他尤愛聽張恨水的小說?!保ā蹲窇浵葞熞∠壬罚都o念陳寅恪教授國際學(xué)術(shù)討論會文集》,廣州: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1989年,第56頁。)吳宓1945年1月1日記:“2-3以借得之張恨水小說《天河配》送與寅恪。”(《吳宓日記》第九冊,第395頁。)那李涵為陳讀的應(yīng)該是《天河配》。石泉夫婦回憶:“1945年,陳師于動手術(shù)無效后,出院回家,此后不久,石泉開始兼任陳師的助手,每天上午到陳師家中,首先是念報,陳師聽得很認真,往往還插幾句精辟的評論。讀報之后,經(jīng)常要問:外面有何消息?”(《紀念陳寅恪教授國際學(xué)術(shù)討論會文集》,第60頁。)陳氏女兒回憶:“父親先練習(xí)以耳代目,每天聽讀報,間或聽小說。父親很欣賞張恨水的小說,覺得他的敘述,生活氣息濃郁,尤其是舊京風(fēng)貌,社會百態(tài),都描繪得細致生動?!保ā兑餐瑲g樂也同愁:憶父親陳寅恪母親唐筼》,第184頁。)當時《新民報晚刊》一直在連載張恨水的小說《第二條道路》以及專欄《山窗小品》和詩作,這些也是陳寅恪愛讀該報的原因之一?!稖\草平場》應(yīng)該是第二首的最初題目。而且報紙詩作的原稿應(yīng)該得自陳寅恪本人。
該報8月9日又刊出陳寅恪《昆明舊作?二首》
照影湖邊駐小車,新裝依約想京華。
短圍貂帔稱腰細,密卷螺云映額斜。
赤縣塵昏人換世,翠湖春好燕移家。
昆明殘劫灰飛盡,聊與胡僧話落花。
風(fēng)物依然似舊京,荷花海子憶昇平。
橋邊燈影猶明滅,樓上歌聲雜醉酲。
南渡自應(yīng)思往事,北歸端恐待來生。
黃河難塞黃金盡,日暮人間幾萬程。
上海《東南日報》1947年8月9日第二張第7版《長春》。
第一首詩集題作《昆明翠湖書所見》(乙卯春作),第三句與唐筼鈔稿相同。第二首題作《蒙自南湖》(戊寅夏作),第一句、第三句、第四句與詩集微有不同陳寅?。骸蛾愐〖ぴ娂罚?7頁,第24頁。據(jù)吳宓日記,第二首作于1938年6月上旬。吳宓:《吳宓日記》第六冊,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第335頁。。據(jù)此異文,應(yīng)該是另一個不同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