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榮魁 李海民 趙立偉 朱佳
我的老家是山西沁源縣,從河南的沁河順著河口一直走就到我家鄉(xiāng)了。沁源縣是我們黨較早建立起來的抗日根據(jù)地,被譽為抗日模范縣,1938年建立了縣委、抗日政府和自衛(wèi)隊、抗先、婦救會、兒童團等群眾團體。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日軍侵入山西,把沁源縣作為治安示范區(qū),實行殘酷的“三光”政策。日軍把老百姓集中到院子里,從外邊放火燒,或集中到打谷場用機槍掃射,或把人趕到煤礦的礦井里,向礦井口放毒氣……沁源縣一共8萬多人,被日軍殺害的就達1萬多人。后來,日軍搞“以華治華”,又殺害了3000多不同意“維持”的群眾。全縣參軍抗戰(zhàn)的有1萬多人,老百姓對敵人實行堅壁清野,抗日軍民發(fā)動游擊戰(zhàn),實行“圍困戰(zhàn)”,搞得敵人無法安寧,不得不退了出去。
我父親是抗日積極分子,經(jīng)常參加抗日活動,常常和八路軍一起破壞日軍的交通線。從抗日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再到減租減息、土地改革、社會主義改造,我父親都參加了。1938年,我當上了兒童團團長,拿唱戲用的大刀和紅纓槍站崗放哨送雞毛信等。雞毛信分一到三根雞毛,三根雞毛表示情況最緊急,誰接到誰送。我還打過石雷,就是做石頭地雷,用錘子在石頭上打眼,放進火藥,安上自制的起爆管,就成了石雷。我14歲開始當民兵,晚上配合大人到離村三里路的村莊去放哨。1944年秋天,我考上了縣里辦的抗日高?。ǘ窀撸?,開始到縣里上學。1946年國民黨進攻根據(jù)地,學校放假期間,我支援前線運送傷員,當時四個小孩抬一個傷員,一天要走80多里路。有一天,我抬完傷員回家后被通知第二天到學校報到。可一到家就病了一個多月。病好后到學校老師說我沒有按時報到,被除名了。我告訴老師自己是因為支援前線抬傷員累病的,老師就同意我入學了。
1947年4月,我從高小被推薦到太岳中學插班讀書。太岳中學實際上是晉冀魯豫政府辦的一個抗大分校。為了防備敵人襲擊,對外叫作太岳中學。我在太岳中學共待了四個月,只上過一堂正規(guī)的課,記得是數(shù)學課,老師教的是比例關(guān)系,其他時間都在給兵工廠運焦炭。當時正在進行解放戰(zhàn)爭,需要后方支援。有時候部隊打了勝仗后,我們就下鄉(xiāng)宣傳。1947年春天進入戰(zhàn)略反攻,到處打勝仗,一天解放一個縣城,我們幾乎天天下鄉(xiāng)去宣傳。這一年的8月10日,我在太岳中學入了黨。
1947年8月23日,陳(賡)謝(富治)大軍渡過黃河,挺進豫西。陳謝大軍南下時,動員群眾參軍參干。我是黨員,帶頭報了名,我們班七八十個人,大家都報了名。我被編入南下干部大隊(后改為秦嶺支隊),準備渡過黃河到豫西去開展地方工作。整個干部大隊1000多人,分成了九個小隊,有太岳的老干部,也有像我們這樣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大約8月底的一天晚上我們到了濟源,準備坐木船從濟源渡過黃河。我們原計劃從兩個地方過黃河,但上游那個渡口的船被國民黨殘余部隊打壞了,大家就集中到一個渡口,比較順利地乘木船渡過了黃河。
過黃河后,就到了新安縣境內(nèi)。當時那里剛解放,情況還比較復雜,敵我相互交織。我們接到通知說過河后不要停,走路步子要輕,牲口蹄子上都裹了布,也不能打手電、不能抽煙。行軍時,我們隨前方口令向后傳,要求隨時注意周圍的敵情。天亮時,到了新安縣,在山上吃了頓飯,到鐵門后也沒有休息,就又沿著隴海路向西前進。一路上國民黨的飛機在上面轟炸,我們經(jīng)過澠池、陜縣等地,到了靈寶。
到達靈寶后,組織上開始分配我們到農(nóng)村,主要是宣傳黨的政策,訪貧問苦,組織串聯(lián),組織民兵、農(nóng)會等群眾組織。我們小組被分到了陽店。剛到靈寶時,情況比較穩(wěn)定,我們那地方?jīng)]有進行急性土改,糧食主要是向地主征收,群眾情緒也比較安定。有些地方搞急性土改,家家點火,村村冒煙,出現(xiàn)了亂打、亂殺的問題。地主就開始跑,與地主有關(guān)系的人也跟著跑。由于急性土改不深入,群眾沒有發(fā)動起來,而反動分子卻趁機混入了民兵隊伍,他們欺騙外來干部,威逼群眾,暗害干部,離間我們與群眾的關(guān)系,制造混亂,破壞社會秩序,給我們開展工作造成了一些困難。敵人王凌云從南陽給當時的國民黨河南省長寫信說:“共產(chǎn)黨、八路軍剛過來時,我們沒有辦法對付,兩手空空?,F(xiàn)在他們一搞土改,我是既有人又有槍?!边@封信被我們的偵察兵截獲了,交給了鄧小平,鄧小平向中央作了報告,決定立即停止急性土改,實行減租減息,急性土改才得到糾正,社會秩序趨于穩(wěn)定。
1947年10月到11月間,在豫西還發(fā)生了靈寶事件。當時,我軍主力渡河后,繼續(xù)南下作戰(zhàn),靈寶地區(qū)兵力空虛,而胡宗南部從西邊威脅豫西,駐守鄭州的國民黨軍也從東邊壓迫我們,靈寶的地主惡霸等反動武裝利用急性土改的政策偏差進行暴動。靈寶事件中,敵人先后殺害了我們300多名干部、民兵、農(nóng)會會員。我們在陽店發(fā)展的18個民兵,犧牲了17個。和我一起南下的同學,有不少就是在這里犧牲的。
靈寶事件發(fā)生后,領(lǐng)導讓我們轉(zhuǎn)移到下硙。反動武裝又包圍了下硙,我們的一個營組織沖鋒,號兵正在吹號時被敵人打死了。當時我們十幾個人負責守一個寨門,守到快吃早飯時,領(lǐng)導讓我與另外一個同志通過封鎖線到陽店傳達命令,讓陽店的民兵和干部立即撤到下硙來。我們到陽店后并沒有找到他們,老百姓說他們?nèi)プ贩磩游溲b可反被敵人包圍了,最后只有一個干部和一個民兵隊長兩個人突圍出來。這兩個人回到陽店后就藏在陽店的窯洞里,直到敵人走了,他們才出來追我們,直到嵩縣才追上。我們回到下硙后找到部隊,團長讓我們參加陣地防守。我們大多是剛參加工作的學生,不會打仗。團長就告訴我們說,當敵人站起來喊沖鋒的時候,你們十幾個人一起打,這樣能頂一挺機槍,敵人就輕易不敢沖鋒了。我們把子彈和手榴彈都準備好,守著陣地,敵人沖鋒時,我們就一起打,還真管用,敵人真的不敢輕易發(fā)起進攻了。我們從早晨一直守到下午三四點,最后決定向東往陜縣轉(zhuǎn)移。
黨政軍領(lǐng)導機關(guān)轉(zhuǎn)移時,領(lǐng)導讓我們作掩護,并告知一定要等吹集結(jié)號時才能撤。我們把守的這條路非常狹窄,很不好走。敵人一露頭我們就打,所以他們也攻不上來。守了40多分鐘,聽到撤退號聲才撤,敵人在后邊邊追邊喊“抓活的”,我們從山上往下滑,因為當天晚上下過小雨,所以滑起來還比較快。下去后,就跑起來,擺脫了敵人,十幾個人都沒有受傷,最后追上了領(lǐng)導機關(guān)。大家看到我們后,都笑了起來,我們再看看自己,一個個都成了泥人,也笑了起來。發(fā)生了靈寶事件,我們雖然轉(zhuǎn)移出來了,但許多人都犧牲了,下硙現(xiàn)在有塊“下硙戰(zhàn)斗紀念碑”,就是為了紀念犧牲在這里的戰(zhàn)友。
我們到陜縣大營住了一夜,第二天又開始轉(zhuǎn)移,轉(zhuǎn)戰(zhàn)盧氏、宜陽、寶豐、魯山、欒川、嵩縣、方城、南召等地。靈寶的那個民兵隊長和干部在嵩縣二郎廟才找到我們,一見面就哭,為犧牲的同志難過。領(lǐng)導一邊安慰,一邊安排他們兩個和我們一起行軍。行軍中,有時一天吃不上一頓飯。夜間行軍,走著走著就睡著了,頭碰到前面的同志才醒。當時部隊比較多,有的同志行軍時走到了別的部隊里面。白天晚上都要行軍,敵人在后面追,前后就相差十幾里路。
行軍中,我們組分配我和另一個同志負責大家的生活,到了駐地,我們兩個負責給大家找飯吃。記得在一個山區(qū)的小鎮(zhèn)子上,因為八路軍過去曾到過這里,所以群眾沒有跑。我到一戶群眾家里,他燜了一鍋紅薯,我問多少錢,他一聽是共產(chǎn)黨的部隊,不僅不要錢,而且還要給我們送過去。我們講部隊有紀律,最后他才勉強收了一塊錢(銀元)。但有些地方的老百姓對我們不了解,所以就跑了,地主也把東西藏起來,弄得我們沒有飯吃。部隊有規(guī)定,到了一個地方,老百姓家里不能隨便去,找東西只能到地主家里。記得在一個山區(qū)的村莊里,老百姓都跑了,我們在地主家里找到一兩千斤黑豆,就煮黑豆吃。孫定國副司令員說:“艱苦奮斗吃黑豆,這黑豆可不是白吃的。白天已經(jīng)走了100里了,為了擺脫敵人,吃了黑豆后,還得再走80里?!蹦且惶彀滋旌谝拐孀吡?80里,走到了魯山。
在寶豐的一個比較大的村子,我們的先頭部隊與當?shù)孛駡F協(xié)商,讓我們從村外過一下,要他們不要開槍。誰知道我們快走過時,他們卻開槍了。當時,我們有一個營的部隊,馬上掉過頭來,包圍了寨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民團收拾了。到魯山時,沒有進縣城,到了下湯。在下湯,我們住了一晚上,舒舒服服洗了個溫泉澡。第二天又行軍路過南召李青店,到了馬四坪住了下來。這里青年人都跑了,村里都是老頭老太太。我們住下后,幫助群眾擔水打掃衛(wèi)生。到群眾地里找菜,把錢放在群眾的地頭,用紙包好,再用土塊或石頭壓著,群眾回來一看就明白了,但群眾家里的東西一點都不能動。在山溝里住下,看到當?shù)氐睦习傩找驗槿钡獾么蟛弊硬〉暮芏?。我們與老百姓相處得很好,沒有多久,村里的男女老少就都回來了。
豫西一帶是山地,國民黨的大炮進不來,陳賡在許昌到魯山一帶為國民黨軍隊布置了一個大口袋,國民黨軍隊一往后退,就鉆進了我們的口袋陣,就這樣,我們在豫西消滅了國民黨一個師,解放了魯山。進駐到魯山縣城后,才算安定了下來。
到魯山后,我被調(diào)到豫西軍區(qū)司令部工作。期間,時常見到陳賡、謝富治,開魯山會議時,還見過鄧小平和劉伯承。我在司令部當文書,工作是刻字,用一塊鋼板、一支筆、一張油紙印《參考消息》,供領(lǐng)導參考。每天一張,軍隊發(fā)到師一級,地方發(fā)到地委一級。與后來的《參考消息》不一樣,主要記載各解放區(qū)的戰(zhàn)況、政策和部隊動向等。1948年春天,部隊換發(fā)軍裝,給我發(fā)了一個掉兜衣服——干部服。第一次穿干部服出門,士兵給我敬禮,把我弄得有點手足無措。別人告訴我,你穿著干部服,以后戰(zhàn)士向你敬禮,你也要向戰(zhàn)士回敬。
在軍區(qū)司令部工作時,每天早上我們都要上操,冬天還要到雪地里操練。那時沒有星期六、星期天,每天刻字,刻了還要印。油印機是一個木頭盒子,下邊是一塊木板,上邊是一個木頭的方塊,盒子里面放一塊紗布,可以揭起來、放下去,把刻的蠟紙夾到方塊里面,用油弓子在上邊推,先放幾張紙試一試,然后再開始印,好的情況下一張蠟紙可以印七八十張,差的情況只能印一二十張,有時沒有印完,蠟紙就壞了,還得重新刻。
豫西文化生活比較少,當時看的主要就是曲子戲,老百姓也很喜歡曲子戲。后來,部隊的劇團來到魯山,演《李自成》《黃巢起義》等,老百姓也很喜歡看。1948年3月,豫西區(qū)黨委成立,為了保密對外叫嵩山獨立營。區(qū)黨委成立后,成立了文印股,專門印一些文件,我們也就不再弄《參考消息》。在豫西區(qū)黨委,我的組織關(guān)系轉(zhuǎn)了正,成了正式黨員。當時入黨對家里人也不能說。我父親1938年入黨,我就不知道,在家里找東西時,偶然發(fā)現(xiàn)他的一本支部生活才知道他是黨員。我入黨后,也沒有告訴父親。
1949年春,河南省委在開封成立。豫西和豫皖蘇、桐柏兩地區(qū)的河南部分也都劃歸河南省委統(tǒng)一領(lǐng)導。豫西區(qū)黨委3月份從豫西搬家到開封,用卡車運送東西,但路很不好走,有時還得推車。我從魯山坐卡車到許昌,那天天下著小雨,一路上很顛簸。在許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從許昌坐悶罐子火車到開封,車頂還漏雨。到開封后,我開始在省委機要室工作,工作地點在劉汝明公館,科長叫王從龍。剛進城,對一切都感到很新鮮。公館里面有沙發(fā),我第一次坐沙發(fā),一坐下去,感覺像掉了進去一樣,趕忙站起來,看一看,再坐,感覺是軟的。以前也沒有見過電燈,第一次看見電燈,一會兒開開,一會兒關(guān)關(guān),很好奇。有人說笑話,吸煙時,對著燈泡點煙,怎么都點不著。真有這樣的事,也不奇怪。
在劉公館住了一兩個月,才搬到省委機關(guān)。當時成立了機要科,科長叫楊忠孝,我是干事。單位派我去學打字,開始用打字機打字。當時的打字機,要一個字一個字碼起來打印,但就是這樣也比原來刻蠟紙快了很多。我在省委機要科工作,主要負責辦理省委與中央的文件、電報,像下發(fā)會議通知、做會議接待、整理會議記錄等。省委領(lǐng)導開會時,我既是工作人員,又是記錄人員。在機要科工作時,我們與當時的省委書記張璽住在一個院,張璽同志待人很好。機要科的工作保密要求非常嚴,當時為了保密,電報一般不通過機要報送,而是通過軍區(qū)報送。一般單月是重大問題報告,雙月是綜合報告,重要的文件也都從軍區(qū)發(fā)出。我們機要員外出,必須至少兩個人,出去到哪里也要向組織報告。當時開封剛解放,保密工作很重要,敵人有時專門劫持我們的情報。滎陽地委的一個同志到武漢開會,路上發(fā)現(xiàn)公文包的文件不見了,很緊張,后來在廢品站找到了,才沒有發(fā)生問題。當時開封的特務(wù)仍很多,省委一個干部的槍支就曾被特務(wù)騙走。后來,經(jīng)過剿匪反霸、鎮(zhèn)壓反革命,社會治安才發(fā)生了根本性轉(zhuǎn)變。1952年開始“三反”“五反”,我的任務(wù)是統(tǒng)計“老虎”。弄一張圖表,每天把各地市上報的“老虎”數(shù)統(tǒng)計出來,各地的“老虎”數(shù)增加得很快,后來大部分都平反了。
在省委期間,領(lǐng)導還安排我到王國華那里搞過大約三個月時間的服務(wù)工作,處理一些日常性的事務(wù)。王國華在豫南打游擊,很出名,人稱“王老漢”。從王國華那里回來,省里在陳留成立了第二文化干校,培養(yǎng)縣區(qū)級干部,組織上抽調(diào)我到那里當辦公室秘書,負責學校的日常事務(wù)。我在那里工作了一年,1955年,我調(diào)到了平頂山。
平頂山礦區(qū)是1953年中央決定開始籌建的。1955年開建,成立平頂山礦區(qū)黨委。平頂山煤礦,是蘇聯(lián)幫助我們建設(shè)的156項工程項目之一。為了支援平頂山煤炭工業(yè)建設(shè),全省從文化干校和省直單位抽了一批人支援工業(yè)。1955年秋天,根據(jù)組織的安排,我調(diào)到平頂山。到平頂山后,先住在群眾家里,開始參加地方工業(yè)建設(shè)。
當時平頂山已經(jīng)設(shè)立了礦務(wù)局籌備處,但辦公條件非常簡陋,辦公房就在山下,是用竹竿、高粱稈架起來的,外面糊上泥,屋頂蓋層草或者蓋上油毛氈,就是這樣的房子也只有兩三處。我去的時候,諸葛廟礦才挖了兩三米深。我被安排到建井工程處,在黨委做秘書,負責建立黨組織。我當時住在黃蓮樹村的老百姓家里,用麥秸在客廳里打的地鋪,也沒有褥子,食堂吃飯就在外面搭個大棚子。當?shù)赜泻脦讉€村子,諸葛廟、黃蓮樹、大營、小營等,但很分散,還有個老煤礦,產(chǎn)的煤質(zhì)量不高,老百姓說是“老鱉塊”煤,平常用這些煤做飯。
當時,附近的山上還有敵人的電臺,我們偵查到了,但沒有破案。從礦井到我們的住處有二三里路,晚上回來時,偶爾還會碰到從山上扔下來的石塊。還有一個從廣州過來的特務(wù),我們從廣州一直跟蹤到平頂山,到平頂山卻找不到了。當?shù)鼗牡囟?,但可耕地少,群眾生活比較困難,每天都吃紅薯,吃紅薯面饃。我們的糧食由許昌市供應(yīng),還是有保證的??晒さ厣先笔卟耍荒苁怯猩毒统陨?,有時候到周邊的葉縣、襄城縣、臨汝等地采購一些白菜、蘿卜、紅薯葉。開始工地上也沒有商店,日用品都是自己帶,或者找別人捎,后來才建起小百貨樓。
我在建井工程處黨總支工作期間,組織上還派我到井口作為乙方代表,有事時就與甲方代表那邊聯(lián)系。在井口那里,工作很艱苦,但生活基本能保證,也很愉快。當時住的也不好,后來又在東工地蓋了竹竿房,這種房子是用竹竿、高粱稈、油毛氈蓋的,外邊抹一層泥,里面抹一層泥,我們住在里面。但住在這種房子里,冬天不敢生火,夏天常常漏雨。1956年,我愛人也隨我去了平頂山。后來,建井處又蓋了五六棟平房,之后又給家屬蓋了幾棟房。
礦上的工人有來自焦作、義馬的,也有來自開灤、鶴崗、雞西的,來自東北的比較多。建井工程處是從鶴崗來的,當時是四面八方支援工業(yè)基地建設(shè),人們積極性高,沒有人有怨言,工作都很認真。記得當時組織部崔干事告訴我說省里需要抽一批人,組織上考慮讓我去,我就問去哪里,他說是去平頂山,我說平頂山在哪,他說平頂山現(xiàn)在啥也沒有,就是個農(nóng)村,到那里很艱苦。我說,沒有問題,只要組織決定,叫去哪里就去哪里,堅決服從。談話回來,我馬上就準備去平頂山。
去平頂山的時候還出了點波折,我是從鄭州坐火車到許昌的,再從許昌坐公共汽車到襄城。到了襄城,天已經(jīng)黑了,司機讓大家下車吃點飯再接著走。可我吃過飯后,才發(fā)現(xiàn)車已經(jīng)開走了。我找到一位拉架子車的農(nóng)民,問他能不能帶我到平頂山。老鄉(xiāng)聽說我是支援平頂山建設(shè)的,就自愿給我?guī)贰南宄堑狡巾斏?0多里,來回80多里,很辛苦,雖然老鄉(xiāng)是自愿給我?guī)罚詈笪疫€是給了他三塊錢。他一直送我到大營,到了報到處,找到了原來乘坐的汽車,也找到了我的包裹。
剛到礦上,東北來的干部說我們這些轉(zhuǎn)業(yè)干部得實習兩年。自己對許多事情也確實不懂,螺絲帽是啥不知道,電流是什么也不知道??床欢旱V設(shè)計圖紙,專業(yè)術(shù)語也不懂,打眼放炮沒見過。我們就到基層跟工人一起勞動,學習技術(shù),掘進(巷道)、機電(運輸)等等。
1957年,礦井建成了,就由建井處移交給礦務(wù)局,我也被移交(調(diào))到諸葛廟礦,擔任組織部副部長,后任部長。這里的工作與建井處不一樣,需要重新學。當時礦上的好多干部都是從各地煤礦調(diào)來的,礦長是從開灤來的,黨委、團委、群青工會主要是地方上的干部。黨委研究決定,除了開會,井上沒有什么事時,干部就下井跟工人干活,向老工人、工程師、技術(shù)員學習,一般一天跟一個班,有跟掘進的,有跟采煤的,有跟機電的。我在井下跟工人師傅學會了開運輸機,學會了打眼、放炮……在井下跟班,我們與工人師傅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那時候井下條件很艱苦,下井時頭上戴著礦燈,一人拿兩個饃,饃用手巾包一下,拴在腰間。工作四個小時后,井口開始往下送水,工人們就就著水吃饃,井下的煤灰很細,透過衣服、手巾,在饃的表面上滲了一層煤灰,白饃變成了黑饃,饃和煤灰都吃進了肚子里。井下工人要拉柱子,有兩米長,又粗又重,工人拉一根,我們也拉一根,工人拉兩根,我們也拉兩根。搞掘進時,斷面很高,上面一根梁,兩邊各一根柱子,一根接一根往里面掘進,把整個巷道架起來,我們也和工人們一起干。井下挖煤,一次只能挖1.2米,采過后,后面趕緊用柱子頂住,再繼續(xù)往前面挖。不到三個月,我也學會了怎樣挖煤。剛開始的時候,黨委決定黨委成員一律不參加評先,將評先指標全部讓給工人和基層干部。
1957年12月30日,諸葛廟礦共青團委員會歡送第一批下放青年干部留影
“大躍進”期間,我在礦上抓過水力采煤,即用高壓把水壓出來,利用水壓來采煤,我們礦是平頂山第一家用上水力采煤的。1957年移交生產(chǎn)時,礦長跟黨委成員意見不一致,從開灤礦來的老礦長說要達到設(shè)計產(chǎn)量21萬噸需要兩年,幾個黨委委員認為不需要兩年,當年12月就要達到設(shè)計產(chǎn)量。當時正是“大躍進”高潮時期,工人干勁很大,結(jié)果12月真的每天達到產(chǎn)量1000噸以上,超過了設(shè)計產(chǎn)量。
當時礦上規(guī)定生產(chǎn)安全第一。掘進區(qū)、采煤區(qū)等各個部門都有瓦斯檢查員。在井下安全問題上,礦長、書記說了都不算,只有瓦斯檢查員說了才算。礦長、書記都非常重視安全問題,每天下井前都要召開班前會,講的內(nèi)容除了政治教育就是安全教育。我在礦井工作的四年期間,礦上沒有出過重大事故。
在諸葛廟礦區(qū)移交生產(chǎn)時,一個過去的老礦井也被移交了過來。老礦井下面都挖空了,挖空的地方有水,是下雨時滲透到井下的。有一次在井下掘進時,幾個老工人拿電鉆打眼,發(fā)現(xiàn)有滲水問題,就趕緊到井上匯報。此時井下有個青年技術(shù)員,看到老工人將鉆桿留在鉆眼里,就上去拔,水從鉆眼里就突了進來,嚇得他丟下鉆桿就跑,幸好掘進區(qū)下邊有個巷道(這個巷道當時沒有人作業(yè)),水流進了下行的巷道里,才沒有發(fā)生更大的事故。此次事故把這個礦井全淹了,組織上派我去處理,調(diào)來機電組,用水泵往上抽水,花了半個月時間才處理完。
郭榮魁近照
我在礦上當組織部長時,每移交一個礦,我們都要給他們配上黨政人員、礦長、工程師、區(qū)長、副區(qū)長等一套人馬,我們當時還把二礦的全國勞動模范王景祥支援給了十礦。我們搞了一二三線,搞干部梯隊培養(yǎng)。這期間,我們還支援了廣西100多人。從1957年到1959年,平頂山每個礦上都有從二礦去的人。
1959年,我因在井下工作勞累過度,得了肺結(jié)核,組織上安排我到洛陽龍門肺結(jié)核醫(yī)院治療。到龍門醫(yī)院一檢查,發(fā)現(xiàn)不僅有肺結(jié)核,還有胸膜炎。我在那里住了九個月院,六個月躺在床上,從胸部抽了三次水。出院后,醫(yī)生說不能再參加重體力勞動了?;氐狡巾斏?,組織上安排我到黨校工作,任黨委委員、教研室主任,后任黨校副校長(常務(wù))、副書記,我又開始了一個新的工作。1960年,諸葛廟礦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因電路故障引發(fā)的著火事故,市委派我參加工作組去處理事故。自己雖然離開了礦務(wù)局,但平時還很牽掛礦務(wù)局的發(fā)展,那里有我熟悉的同志和戰(zhàn)友,有非常熱情的工人兄弟?,F(xiàn)在雖然離休了,但依然難以忘記在平頂山礦務(wù)局那段歲月。
(編輯 葉松)
口述者:中共河南省委黨史研究室離休干部;整理者:李海民,中共河南省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趙立偉,中共河南省委黨史研究室二處副處長;朱佳,中共河南省委黨史研究室二處主任科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