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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番鑼鼓

        2019-11-25 03:06:03傅菲
        廣州文藝 2019年11期
        關(guān)鍵詞:班主老金木魚

        做九不做十,再過半個月,是冬至日,恰好是老母溫佳娘八十九歲壽辰。黑罐和三個弟弟商定,請老金唱兩天串堂。老金是串堂班班主。黑罐把請柬送到他手里。老金擬了一份戲單,說,備了十二場戲,供黑罐選。戲目分別是《過街鑼鼓》《西廂記》《拔子調(diào)》《滿堂?!贰堵楣蒙蠅邸贰队^音送子》《龍鳳配》《郭子儀上壽》《穆桂英掛帥》《玉堂春》《碧桃花》《八仙飄?!贰:诠拚f,臨冬了,沒什么事,大家坐在一起,喝喝酒,熱鬧熱鬧,我也不懂什么戲文,老金班主定了就是,喜慶一些就行。黑罐又對老金說,每場戲前,是不是可以加一個《十番鑼鼓》,大家都喜歡聽《十番鑼鼓》。老金說,可以,算是送戲,我還是第一次給九十大壽老人做壽呢,沾沾喜,大家喜慶。

        串堂放在祠堂廟表演。相鄰相親的人,站的站,坐的坐,黑壓壓,圍了一屋。堂前拼了兩張八仙桌,擺上水果、茶水、瓜子。串堂班圍著桌子坐,計十二人,九男三女。老壽星坐在堂前,依著木圓柱下的躺椅,斜斜地靠著坐,身上蓋了一條舊毛毯。小孩四處竄來竄去,瞎鬧。《十番鑼鼓》開場,咚咚咚,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嗒嗒嗒,算是練手?!妒尮摹肥且环N民間流行的打擊樂,做超度、打醮,做婚嫁、拜壽,常見于堂前。老金站起來,左手托起木魚,右手拿起小棒槌,嗒、嗒、嗒。聲落,笛聲嘟嘟嘟,響起,管號、簫、弦、提琴、云鑼、湯鑼、木魚、檀板、大鼓,嘩啦啦,全炸開了嗓??磻虻娜?,啪啪啪,鼓起了掌。

        串堂唱了兩天,還有人沒過足癮,戲是好看,散得太快了。老金帶著串堂班,分成兩班,去別的村子唱了。一個米黃色的兩截布袋,搭在肩上,后袋放著木魚、檀板、鉦、鈸、笛,前袋放著保溫茶杯、止咳藥、牙膏牙刷、煙絲盒、竹兜煙斗、打火機(jī),腰上綁一支嗩吶,戴一頂棉絨黑氈帽,輕輕地?fù)u著頭,邊走邊唱:

        怎不喜壞少年郎!

        拍長空,雪卷千堆浪,歸舟幾點(diǎn)露帆檣。

        真乃是黃河之水從天降,你看它隘幽燕、分秦晉、帶齊梁。

        浩然之氣從何養(yǎng)?

        盡收這江淮河漢入文章。

        他的脖子慢慢變粗,臉色快速轉(zhuǎn)酒醺色,眼睛露出一束光。老金將近六十歲人了,每天早上,還坐在河灘搭的茅棚里,練各樣器樂,吊嗓子。一天練功三小時。

        他從來沒忘記父親的話:出一個大師傅,要三代傳承,要練三十個寒暑。老金出生的時候,他父親希望他命中多帶金屬,鉦、鈸、鑼、嗩吶、號、銅簫,都帶金,小名喚老金。老金姓梅,本名梅明亮。他父親叫梅昌盛。據(jù)說,他的梅姓來自武漢大梅灣梅家。他祖父梅禧年,我沒見過。老金常常談起他這個祖父。清末,梅禧年逃戰(zhàn)亂,從武漢走黃梅,過景德鎮(zhèn),到了上饒。出發(fā)的時候,是一家四口,父母,哥哥,走十幾天,死一個,再走十幾天,再死一個,又走十幾天,又死一個,到了上饒,只留下他一個。

        那時他才十一歲。他在饒北河一帶討飯,討了半年多,被一個叫陶玉銀的道士收留,上了靈山道觀,做了小道童。靈山是道家第三十三福地,道觀逾千年歷史。世昌才道盛,到了清末,道觀已破敗。陶玉銀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無家室,對梅禧年十分疼愛。梅禧年懂事,掃地、砍柴、挑水,給師父泡茶、洗腳、暖被窩,也得師父歡心。過了兩年,入冬了,隨師父下山打醮(注:打醮是一種道家法事),設(shè)壇的地方叫橫山。橫山是靈山腳下清水鄉(xiāng)僻遠(yuǎn)村莊,山多地少,甚是窮苦,但法事做得很隆重,把青峰堂的串堂也請來了。這是梅禧年第一次聽串堂,聽了,他再也挪不開步子。《十番鑼鼓》開場,木魚,嗒、嗒、嗒,清脆,爽亮,像飛濺的溪澗水,一路在峽谷狂奔。而他自己敲的木魚,沉悶,低落,空洞。過了年,梅禧年對師父說,想下山學(xué)串堂,請師父放自己下山。師父說,道觀是清苦,可總有一碗飯吃,你下山學(xué)串堂,糊口都難呀,還不知道張師傅收不收呢。張師傅是靈山一帶名師,叫張家尚,四十三四歲,弓弦絲竹技藝精湛,唱功深厚,品藝雙修。

        拗不過孩子,過了谷雨,道士陶玉銀送梅禧年去了青峰堂。張師傅是串堂班班主,怎么也不收,說,孩子偏大了,筋骨難練,嗓子變粗了,難育,再說,世道亂,也沒什么人請得起串堂班了。陶玉銀道士和張師傅相識二十余年,頗有交情,說了孩子的身世,對張師傅說:“你先收下試試看,讓他練一年,每個月,我給你三斗米,算是伙食,小孩想學(xué),了個心愿吧,砍柴挑水,他都會,人勤快,可以給你搭搭手。”張師傅看在陶道士臉面上,也就應(yīng)承了下來,說先練一年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說。

        梅禧年就這樣留了下來。留下的,還有一個藍(lán)色包袱,包袱里有兩件換洗道服。梅禧年前半年,早上挑六擔(dān)水,吊半個時辰嗓子,吃了早餐上山砍柴,中午一個人坐在山上敲木魚,下午種菜,晚上習(xí)贛胡。清早、中午、晚上,功課是雷打不動的。習(xí)了半年,師娘說,禧年沒上學(xué),可惜,送去讀私塾吧,識識字。去私塾上課,要走六里山路,讀半天。

        木魚是桑木掏空的,有七八個,從大的敲起,嗒嗒嗒,按照曲調(diào)的節(jié)奏敲。敲了一年,有些煩,對師傅說:“木魚敲得心慌,越敲心里越孤單,敲得心里悲涼,是不是可以學(xué)打鈸呢?”

        張師傅說:“敲半年就煩了?我跟父親學(xué)藝,敲了五年的木魚,木魚是什么?木魚是佛、道通用的必備法器,能通神,唐代高僧懷海禪師說:‘木魚,相傳云,魚晝夜常醒,刻木像形擊之,所以警昏情也。木魚為佛門僧侶所創(chuàng)制,警示僧眾晝夜不忘修行之意。我們習(xí)器樂,不僅僅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也是一種修行。木魚敲多了,給人種下慧根?!?/p>

        禧年也不敢多問,只是默默記下。他知道,師傅說的都是對的。師傅又說,不要看敲木魚那么簡單,沒幾個人能把木魚敲好的。笛子吹得好的人,我見過很多,贛胡拉得好的人,我也見過很多,可我沒見過把木魚敲得好的,這說明一個道理,大家都不明白的道理,越是簡單的事情,越需要長期艱苦的練習(xí)。大家都以為敲木魚簡單,所以都不去長時間練習(xí),上饒一帶,串堂班過百家,各家有各家器樂,胡可以是二胡也可以是贛胡,鼓可以是筒鼓也可以是板鼓,鑼可以是馬鑼、內(nèi)鑼也可以是春鑼、湯鑼,鈸可以是大鈸也可以是小鈸,千變?nèi)f化,笛簫號琴箏,更不用說了,唯獨(dú)木魚是不變的。也就是說,最簡單也是最重要的,就拿《十番鑼鼓》來說,木魚是整個打擊樂曲目的魂。起始和結(jié)束,節(jié)奏的控制,音調(diào)的高低,情緒的飽滿度,都是由木魚來調(diào)度,是整個打擊樂的指揮。演奏木魚的人在串堂班是唯一站起來表演的,他的表情和身體,都屬于木魚。

        禧年讀了三年的私塾,習(xí)了八年的串堂。過了元宵,張師傅對禧年說,沒什么人請串堂了,我們用相同的器樂,一起演奏所用器樂部分的《十番鑼鼓》?;硕€晚上,使用了二十二種器樂,把《十番鑼鼓》演奏完了。每演奏一種器樂,師徒二人,便在一起交流心得。師傅說,《十番鑼鼓》看起來熱熱鬧鬧,簡簡單單,實(shí)際上是最體現(xiàn)串堂人基本功的,串堂人玩器樂,玩幾種,能玩到什么程度,坐姿、手勢、輕重、快慢,內(nèi)行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串堂人騙不了人,別人稱你一聲師傅,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你十年二十年的磨礪。禧年撲通一聲,跪下去,說:“師傅,我還想跟您再學(xué)幾年,會好好孝敬您的。”

        張師傅說:“師傅老了,也教不了你什么啦,我會的都教給了你,你自己去吧,人總要出去,走出去,有了見識,人才會長大,才會有自己的學(xué)養(yǎng)和聲譽(yù)。”禧年看著師傅,淚如泉涌。師傅的胡子都白了,臉上多了黃蠟蠟的皺褶。師傅藏青色長褂,遮在膝蓋上,有很多慈悲的意味。師傅說,有適合的,找個老婆,沒有家便沒有藝,藝需要家的滋養(yǎng)。“師傅,您說的話,我不敢忘記?!膘暌呀?jīng)泣不成聲。禧年在屋后的竹子林里,吹了半夜的長簫,反反復(fù)復(fù)地吹《泛滄浪》,嗚嗚咽咽,江水凝固,似大雪飄飄灑灑,遮蔽了浩渺的江面。他來來回回地在院子里、在菜地,走來走去。

        第二天,師娘顛著小腳,一路走一路送,淚眼婆娑,說:“你是師傅的徒弟,卻是我的兒,你也?;貋砜纯茨銕煾?。”禧年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只是從來沒走出過這座高大巍峨的靈山。他背著道觀出來時的包袱,包袱里,除了衣物,還有一個檀木木魚。他摸著木魚,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禧年無家無棲,在信州,饒州一帶,跟了十余個串堂班學(xué)藝,又學(xué)了八年。

        串堂班是演奏串堂音樂的民間樂社,以坐奏器樂為主,也稱串坐班。串堂音樂是一種民間吹打樂,常見于農(nóng)村婚嫁壽誕、社火廟會、迎神祭奠、求雨祈福、造屋驅(qū)巫等活動,產(chǎn)生于弋陽腔之前(弋陽腔最遲產(chǎn)生于元代后期),信州(現(xiàn)上饒)是其形成并發(fā)展的中心,其流行于信州、饒州、鄱湖湖區(qū)、南徽州、閩西、浙西北一帶。

        串堂的形成,有漫長的歷史,唐朝貞元元年(785),朝廷在信州永平建寶峰場,開采銅礦,銅業(yè)廣泛發(fā)展,鐃鈸、鐺鑼、嗩吶等銅制樂器在民間廣泛使用。九州人員大量匯聚交雜,帶來不同的音樂形式,交匯滲透,至南宋遷都杭州,信州是南方次文化中心,民間音樂逐步形成了打擊樂隊(duì)和吹鼓樂隊(duì),后與宋元戲曲結(jié)合,有了獨(dú)特的民間樂社串堂班。串堂音樂是多種戲曲、樂曲融合的一種民間音樂表現(xiàn)形式。

        有一年,梅禧年都三十多歲了,在鄭坊唱串堂,被白軍(注:上饒北部稱國民黨軍為白軍)抓了起來。因說情的人多,又查無實(shí)據(jù),關(guān)押了半年多,被一個鄉(xiāng)紳贖了出來。鄉(xiāng)紳姓周,參加過前清鄉(xiāng)試,愛才,愛戲,見梅禧年俊雅,無鄉(xiāng)野氣,便把十七歲的女兒嫁給了他,在饒北河邊置了前院中堂后廳的房產(chǎn)。鄉(xiāng)紳女兒叫周顏顏,豆蔻之年,花苞欲放,十分可人。梅禧年開班結(jié)社,取念想靈山青峰堂之意,名念山堂,廣收生徒。

        結(jié)社三年,開社的第一場串堂,便是《十番鑼鼓》?!妒尮摹肥谴玫慕?jīng)典曲目,表演的器樂達(dá)三十余種,銅鼓、板鼓、大鑼、馬鑼、齊鈸、內(nèi)鑼、春鑼、湯鑼、大鈸、小鈸、木魚、竹笛、云鑼、揚(yáng)琴、梆子、笙、琵琶、提胡、鐃鈸、曲笛……以鑼鼓段、鑼鼓牌子與絲竹樂段交替或重疊進(jìn)行為主要特點(diǎn),據(jù)所用樂器不同,可分為清鑼鼓和絲竹鑼鼓兩大類。梅禧年表演的是絲竹鑼鼓,曲目是笛吹粗鑼鼓曲《萬花燈》。開社前三天,梅禧年便向方圓十里有臉面的人發(fā)了請柬,遞了墨函,備好了煙茶糕點(diǎn)。春寒已消,樹木流翠,饒北河從山彎轉(zhuǎn)來,吞瀉而去。在自家的院子,賓客依兩邊相向而坐,社人圍中間長桌而奏。梅禧年戴栗色圓帽,著一襲長白大褂,胸前配一朵薔薇花,手握木魚登場。嗒、嗒、嗒。鑼鼓,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敞亮、高闊的鑼鼓聲緊隨而來,似有萬條河流在鑼鼓里翻滾,大鑼小鑼,齊聲響。笛聲潺潺,如雨水滴落瓦檐,柔和,沁人心脾。笙簫則高亢,似山鷹在山巔盤旋呼叫。大鈸小鈸嘁啴嘁啴嘁啴,像是窗外有一群快馬經(jīng)過。其間有鈴鐺,叮叮叮響起,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悅耳。最后則是琵琶。梅禧年輕輕地踮起腳尖,上身前傾,右手時而狂蛇舞動,翛然敲一下木魚;時而似水波蕩漾,悠然間,嘟,擊一下木魚。他晃著頭,微微地閉上眼,在擊打木魚的瞬間,眼睛睜開,有了澹澹之光。他的臉,一會兒如蓮花綻開,一會兒如明月幽閉。

        一曲終了,梅禧年衣裳全濕。

        在饒北河流域,念山堂無人不曉。

        開社第二年,梅昌盛出世,屬龍,梅禧年以“龍耳虧聰,故謂之龍”之意,給兒子取“聰”作字,又以諧音做小名,叫土蟲,以示貧賤的孩子長得安康。土蟲長到七歲,隨父親走村表演串堂。哪饃(木魚的方言)、叫花板(竹板)、鐃鈸、小鑼、梆子,樣樣能上手。九歲,能唱六折戲文。這一年,他妹妹出生。十一歲,土蟲坐堂拉胡琴。

        這一年,梅班主發(fā)生了變故。立秋之后,有一個人下了兩根金條的訂金,請念山堂去湖州吳興縣一趟,做一場祝壽活動。梅班主從沒見過金條,但知分量,說:“祝壽可請戲班,我們唱串堂的唱不了戲文。”來客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騎來的馬,體肥膘壯,白如冬雪。來客說,請柬上,寫了壽期、地址,你們要提前半個月出發(fā),我們自會好好款待你,祝壽結(jié)束,還有兩根金條,來往盤纏,另外付你。梅班主看看請柬,落款是吳興褚府。

        為這個祝壽活動,梅班主整整準(zhǔn)備了兩個月,預(yù)備了十場串堂戲:《滿堂?!贰堵楣蒙蠅邸贰豆觾x上壽》《穆桂英掛帥》《十番鑼鼓》《八仙飄海》自是不必說了,還準(zhǔn)備了《梁祝姻緣》《還魂記》《竇娥冤》《白蛇記》。人馬也是精心挑選,挑選了十八人,其中四人作預(yù)備。念山堂社員,都是當(dāng)?shù)剞r(nóng)民,白天干活,晚上習(xí)藝,農(nóng)忙干活,農(nóng)閑習(xí)藝,粗布藍(lán)衫,指粗皮糙,打雙赤腳坐在堂前拉胡唱曲。梅班主給每人縫制了長褂衫,買了戲靴。

        到了湖州,距壽期還有五天,去了二十個人,病倒了四個。住店下來,問褚府在哪兒。店家問,去褚府干什么?梅班主說,是給褚府祝壽,唱串堂。店家聽了,便把錢退還給梅班主,說店小,住不了大閻王。住了三家店,都如此。梅班主心里有數(shù)了,可能褚府的人是當(dāng)?shù)氐膼喊?。吃飯時,梅班主打聽了,褚府主人,系汪偽政府高官,是個大漢奸,在方圓百里,根本請不到戲班。

        念山堂的人,一夜未眠,大家商議要不要給大漢奸祝壽。有人說,我們不做漢奸,給漢奸唱串堂,是萬萬不能的。也有人說,錢不分漢奸還是良民,唱戲拿錢,我們唱完就走。又有人說,我們拿著錢回去,不唱,金條也是漢奸訛詐來的。還有人說,我們連夜回去,把錢給還他們,盤纏都沒了。梅班主最后說,去褚府唱串堂,萬萬不能,留一些盤纏,你們回去,明早就回去,我一個人去褚府,要?dú)⒁獎?,我都要去,給漢奸一個明確的答復(fù),你們荒了兩個月種田種地的時間,我個人做些補(bǔ)償。大家見班主這樣說,也說,我們聽班主的,補(bǔ)償是萬萬不可以的,我們回去會給家里交代,給村人交代,我們不做漢奸。田墩說,我留下來,陪班主,也算有個照應(yīng)。田墩不是念山堂的人,是個二十多歲的挑夫,身體強(qiáng)健,力大無比。

        兩人睡了一天,第三天,去了褚府。褚府是個大院,高高的門樓,很是挑眼。梅班主走在前面,田墩跟著,背一個包袱,進(jìn)褚府,被搜了身,被一個穿藍(lán)衫的婦人領(lǐng)進(jìn)去。梅班主見了管家,說:“串堂班的人在路上,一個個病倒了,過了金華,人又返回上饒了,唱不了串堂,請罪來了?!惫芗椅迨鄽q,瘦瘦的卻敦實(shí),穿綢緞長褂,眉毛粗,手腕粗,手指粗。管家說:“你們不能以唱不了來了結(jié)。”他叫人把梅班主關(guān)在廂房,派人守著,吃喝也供應(yīng)著。第二天早上,一個四十多歲的人,臉飽滿,俊雅,頭發(fā)油黑,皮膚雪白,手掌肉厚,手指長,坐在偏廳的太師椅上,喝著茶,斜斜地看了梅班主一眼,說:“真的唱不了?”嗓音由弱而強(qiáng),很逼人。

        梅班主應(yīng)了一聲:“是。”

        “我是唱昆曲的,看你有一雙好手,也是一塊好料子?!彼氖鄽q的人說。梅班主說:“我回頭把兩根金條送回來,串堂確實(shí)唱不了?!?/p>

        “金條你也不用還了,戲你也不用唱了,剁你三根手指,算是了結(jié)。接下的活干不了,留著手也沒用,你的嗓子也沒用?!彼氖鄽q的人繼續(xù)說。梅班主一言不發(fā)。

        管家派人把梅班主綁到雜院里,灌了一碗湯藥給梅班主喝,又用剁骨刀剁了他右手三個手指。

        回到家,已是一個月之后了。沿途討飯回來,田墩攙扶著班主,風(fēng)餐露宿,班主完全變了人形,枯槁如麻,臉瘦得像塊鞋墊。

        在家躺了一個多月,才能起身下地。他的嗓子完全變了音,說起話來,像鴨子叫。他把念山堂解散了,再也不唱串堂。他開始挑糞種地,高大的身子已經(jīng)有些佝僂,似乎大風(fēng)能把他刮跑。每天晚上,他把師傅的木魚拿出來,嘟——嘟——嘟——不疾不徐地敲。他坐在廳堂,打開門,一個人敲。大門正對的,是黑魆魆的靈山。靈山在夜光中,沉默,深邃,像一條死而不朽的魚。山頂上,有一個頹圮的道觀,坐落在一個溪澗潺潺的山縫里,門前有兩個大圓石,夜晚的木魚聲,從來沒斷過。道觀下,是一條荊棘叢生的山路,春天的時候,路邊開滿了黃色的毛茛花,陽光下,有一層金粉般的光澤。山毛櫸上,在中午,有嘰嘰喳喳的山雀,飛來飛去。早晨,有白白的云層鋪在山梁上,絲絮一樣慢慢纏繞在樹梢間。

        他想起在十一歲那年,一只寬大的手,一直拉著他,走了半天的山道,到了道觀。陶玉銀師父葫蘆形的臉,白黃瓜色,長長的眉毛像蜻蜓的翅膀。夜晚,他常常哭醒,陶師父拍著他的背部,哄他。山鷹到了半夜,哇哇哇,尖利地叫,像個不散的冤魂。他十七歲那年深冬,陶師父便走了,再也沒人給張師傅送米。一個月送一次,送了三年多。陶師父怎么走的,他也不知道。他到了道觀,見陶師父和衣而臥,那么安詳。他坐在床榻邊,守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無眠無休。這么多年,他住在饒北河邊,抬頭一望,靈山便撲涌而來,冬天有厚厚的積雪,皚皚如銀光閃閃,夏天的黃昏,陽光在大地沉陷,靈山卻浮起金色的海浪。對他而言,那是一座神山。即使是漫長的雨季,蔥郁的山梁也像一個懷抱。他經(jīng)常呆呆地望著靈山,直至雙眼涌出冰涼的淚水。如果沒有遇見這個仁厚的道士,他不知道自己會在哪里,是不是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木魚,和竹板一樣,都是世間最簡單的樂器。梅禧年只要敲起木魚,心便安靜下來。他買來各種體形大小的缸甕缽?fù)肱?,用茶樹制作的小棒槌,沿著器物不同的部位敲。不同器物、相同器物不同部位的音質(zhì)音色,也都不一樣。反反復(fù)復(fù)敲了一年。他對兒子土蟲說,發(fā)現(xiàn)身邊日常器物的音質(zhì)音色,并把這些音質(zhì)音色敲打出來,編成曲子,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土蟲三歲開始練功,深得父親真?zhèn)?。在土蟲弱冠之年,他的技藝已蜚聲饒北河流域。

        土蟲像他年輕時的父親,眉宇俊朗,臉像一朵向日葵,山羊一樣結(jié)實(shí),特別是說話的語氣,慢聲慢調(diào)。一九五一年初,上饒地區(qū)文化部門的人,來鄉(xiāng)村選優(yōu)秀的串堂人,到了禧年家見了土蟲。禧年說,念山堂解散很多年了,優(yōu)秀的串堂人,這一帶都沒有。文化干部說,進(jìn)京獻(xiàn)藝,可是幾輩子的榮譽(yù)呀,選上了,也是地方的光榮。禧年說,我說話如鴨叫,見不得人,土蟲沒登過臺,年紀(jì)小,怕會尿褲襠。文化干部走了,土蟲責(zé)怪父親,怎么不讓他試試,木魚、琵琶、二胡、贛胡、笙、笛,都可以試試身手。父親說,表演得好,是地方光榮,那表演得不好呢?我們是種田種地的人,把田地種好,才是本分。土蟲說,學(xué)藝就是要展藝,藝不展,花不開,多沒意思。父親說,我看了曲目便不讓你試了,你知道是什么曲目嗎?土蟲搖搖頭。父親說,都是指定的曲目,你練過嗎?我們是傳統(tǒng)的串堂人,思想老舊,干不來的事千萬別干,干了會壞事,明天撿好衣服,去山里修水庫。

        一九五七年,土蟲結(jié)婚的第三年,生了兒子明亮,也就是老金。土蟲的老婆是饒北河對岸張氏家族張登臨的小女,叫鳳儀,身材小巧,眉目清秀,青豆一樣飽滿,讀過幾年書,賢淑溫良。

        老金兩歲時,梅禧年被指派到山廟單獨(dú)勞動。山廟在一個山坳盆地里,正值開春,山塢里的梨花開得如千堆雪,杜鵑花艷艷地在山坡上燃燒。梓樹發(fā)了幼嫩的綠葉,稀稀拉拉,綴在枝丫上,卻有一種蓬勃的春意。盆地覆蓋著一層野草,也都開了花,有野菊,有蔥蘭,有葉子梅,有迎春,地邊的木荷和含笑,也掛滿了白色的花。梅禧年想起了靈山的道觀,想起了青峰堂。青峰堂也有這樣的春天,梨花桃花還沒完全凋落,柚子花便接踵而至,蜜蜂嗡嗡嗡,像時間的導(dǎo)航員,準(zhǔn)時降落在院子里。平緩的山坡兩邊是油綠的菜地,山泉從山崖飛濺下來,沿山溝一直流到院子后的石潭里。在他成婚后的第三年,師傅故去了,過了一年,師娘又故去了。師傅故去的時候,也是冬天。那年冬天特別冷,雪一直在下,碎碎地下,鋪滿了山坡,烏鵲緊縮在屋檐下的柴垛上。白茫茫的世界。事實(shí)上,那里的冬天每年都很冷,冬至過后,山風(fēng)呼啦啦地被一只巨大的手拽著跑,把屋頂?shù)耐叽捣焉钜沟奈蓍芩党赏该鞯谋?,大雪很快來了,青峰堂的人坐在屋里,烤著炭火,喝著紅薯釀的酒。師傅臨終時,他是一直守著的,彼此握著手。師傅的臉像一張磨損的木魚,干硬,卻有時間的包漿。師傅那么平靜,是的,師傅一生做過多少法事,超度了多少亡魂,唱了多少生死離別的戲,是誰也無法知道的。他握著師傅的手,直至掌中的手冰涼,像火慢慢熄滅,被冰蓋上。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眼睜睜看著,猶如被大海淹沒。

        山廟始建于明代,幾經(jīng)損毀幾經(jīng)重建,最后一次重建,是在清光緒年間,但早已破敗,守廟的人在十年前已無去向。在山廟住了十來天,土蟲也每天上山陪老父親。山廟離村子有五里多路,吃飯也都是家人提一個籃子送來的。梅禧年的手,已寫不了字,右手縮在衣袖里。梅禧年對兒子說,我來說,你來寫吧。土蟲展開紙,寫了滿滿二十三頁。他寫到了父親印象模糊的家鄉(xiāng)、無處安葬的祖父祖母、九死一生的戰(zhàn)亂……寫了整整兩天兩夜。寫完了,梅禧年吐了一攤血。土蟲也是邊寫邊號啕慟哭。

        土蟲向大隊(duì)部申請,全家遷往山廟,隨父親一起勞動,開荒種地。大隊(duì)部同意了。

        山地肥沃,氣候濕潤,水源充足,適合農(nóng)作物種植。年年都超額完成任務(wù),但饑餓還是難以抵擋。山野清寂,晚上,土蟲帶著小孩練習(xí)器樂,教小孩識字。一九六四年冬,梅禧年故去。那年,老金七歲。幾十年之后,老金還依稀記得那個下午,烏鴉已經(jīng)叫了兩天了,在光脫脫的梓樹和梨樹上,嗚啊嗚啊嗚啊,叫得很悲涼,雪一層層地篩下來,把整個山廟都蓋了,奶奶攙扶著祖父躺在平頭床上,他人瘦得像個骷髏,頭發(fā)全白,牙齒死死地咬著嘴唇,奶奶也沒哭,人各有命,誰會想到祖父會在山廟里走了,半生走南闖北的人,唱了半輩子串堂的人,最后三年連話也說不了一句,聲帶全毀,下葬時,一個吹喇叭的人都沒有。

        我是見過老金父親梅昌盛的。這個小名叫土蟲的人,到了一九七六年才從山廟搬回饒北河邊住,回到那個有大天井的院子里。他死時,我已經(jīng)十歲了。他有一個小我九歲的孫子,叫梅遠(yuǎn)山。聽說,這個名字還是梅禧年取的。梅禧年曾對兒子說過很多次,你的第一個孫子叫遠(yuǎn)山,第二個孫子叫遠(yuǎn)峰,第三個孫子叫遠(yuǎn)梨。

        我們?nèi)ニ彝妫蛑h(yuǎn)山的母親給我們棗子吃。土蟲家種了五棵棗樹,每年都曬紅棗。土蟲死于出血熱。

        我是常常能見到老金的。春節(jié)前后,村里的喜事特別多,歸屋(喬遷),做花粉(嫁女兒),討生婦(娶親),在廳堂,擺開八仙桌,吹吹打打的人圍滿了桌子。他是坐在上座的那一個,即使他不吹不打不唱,他也坐那兒,搖頭晃腦,微微地閉上眼睛,毛竹兜的煙斗放在茶杯邊上。他鬢發(fā)發(fā)白,頭發(fā)毛像松針,穿毛楂結(jié)打扣的短褂,右臉的表情肌每過幾分鐘會不由自主地往上抽動一下,額頭因干硬而顯得扁塌。三十來歲時,大家就叫他老金師傅了。過了四十歲,他從汗衫襯衣中山裝改穿毛楂結(jié)打扣的短褂,短褂有各種顏色和布料,腳上的鞋子是一直不變的,黑低幫圓頭布鞋。他常說起他父親梅昌盛。他說:“我父親其實(shí)一輩子沒在串堂班唱過串堂,只是小時候跟班替補(bǔ),大場面是見過的,他手上的功夫,四十多年沒斷過,胡、琴、笛、鑼,很精?!?/p>

        土蟲是收過一個徒弟的。那時還住在山廟,老金十五歲。一天來了兩個從陳坑路過山廟討飯的人,一老一少,安徽口音。老漢六十多歲,小女孩十歲。老漢說,村里年年發(fā)水災(zāi),村里住不了人了。土蟲見小孩餓得可憐,收留了兩天,小孩竟然舍不得走。土蟲便對老漢說,收下小女孩,當(dāng)養(yǎng)女,以后你想小孩了,也可以把小孩領(lǐng)走。老漢也同意了,說,跟著我,遲早也餓死,跟著你,會有一條活路。五年八年,老漢再也沒來過。這個女孩,后來成了老金的老婆,叫金枝,蜂腰肥臀,葡萄眼石榴牙,俊俏如花。金枝跟土蟲足足學(xué)了八年的唱功,古箏胡琴,演奏起來,頗有風(fēng)范。

        一九八六年二月初二,老金邀了村里六個愛器樂、年齡又相仿的人到家里吃飯,說,現(xiàn)在結(jié)婚時興坐花轎,吹喇叭(注:喇叭即嗩吶)的人都被請去做喜事了,我們組一個串堂班,也會有人來請的,唱串堂,比砍柴賣輕松,掙錢也不會比砍柴少。在座的人應(yīng)承了,說,這是好事,吃這碗飯,長遠(yuǎn)。每天晚上,七個人便聚在老金家,練習(xí)唱串堂,吹吹打打,哼哼唱唱,好不熱鬧。

        過了兩年,老金便去接唱串堂的業(yè)務(wù)。串堂班沒有名字,也不僅僅限于唱串堂,吹喇叭、敲鑼鼓等業(yè)務(wù)也接。老金在馬路邊,掛了一塊木牌:中蓬樂隊(duì),有事找老金。又過了一年,業(yè)務(wù)實(shí)在太多,七個人干脆把田外包給別人種,一畝田凈收一擔(dān)谷,專職唱串堂。

        村里有小學(xué)初中畢業(yè)的孩子,愛串堂,便拜老金為師。老金前前后后幾年,收了十三個孩子,男女都有。說是拜師,可老金一分拜師錢也沒收。他有一個想法,選幾個好苗子,又能吃苦,創(chuàng)一個在饒北河有影響的串堂班。老金在河邊,用土磚砌墻,蓋茅草頂,搭了一個兩百多平方米的茅草房,供大家早上晚上練功。墻上掛了二十多面長鏡子,練功的人都要對著鏡子練。老金說,長時間保持正確的姿勢是練習(xí)串堂的必修課。

        老金的閣樓,有一個樟木箱,箱子里有三十多本書。老金把書翻出來,逐一細(xì)看。這些書,他從十一歲開始就細(xì)看了,有的書,還能背下一大部分。這是串堂劇目本和一些關(guān)于戲曲的書,是他祖父留下來的。還有幾個劇目,老金能唱,卻沒有書,都是祖父、父親口耳相傳下來的。老金花了三年時間,把這幾個劇目編寫出來。他還把流傳在饒北河的民間小調(diào)、鼓曲、笛曲、山歌,編寫出來,裝訂成小冊子,用油布包起來。

        有一年,省里一個音樂家,到饒北河采風(fēng),也做民間音樂調(diào)查,到了饒北河,去了老金家。看了老金家傳的器樂、劇目本、收集的民間音樂資料,連連向老金拱手作揖。音樂家六十多歲,頭發(fā)銀白,面堂圓潤,很有風(fēng)采。老金從閣樓里,取下祖父“念山堂”的匾額,匾額的木板是武夷山的血紫樹(紅豆杉)老根板,長兩米,寬一米二,字是銅水鎏金的魏碑體,粗獷磅礴。陪同音樂家來的縣文化干部說:“你可以再把這塊牌子掛起來,這是一塊金招牌。”老金說:“我是一個討生活的人,怎么可以掛這樣的招牌呢,每一個大師傅,都有他的時代,我的時代就是庸庸碌碌討生活,何況我離大師傅還遠(yuǎn)著呢?!碑?dāng)晚,在場院里,掛起四個大汽燈,饒北河串堂班表演了一場《十番鑼鼓》。

        《十番鑼鼓》全套聯(lián)排《壽庭候》《下西風(fēng)》《翠鳳毛》《萬花燈》《大紅袍》《喜元宵》,以開場鑼鼓、拾景、借扇、耍孩兒、拾袈裟、四合、如意、曳不斷、踢球、蘆花蕩、龍尾鼓等曲牌連綴而成。老金著白長褂,登戲靴,面目朗朗,器宇軒昂。他手托木魚,慢步登場。嘟、嘟、嘟。鑼鼓開場便飛沙走石,狂風(fēng)掠起;古箏尾隨而至,翻江倒海,駭浪驚天;笛聲破浪而起,躍上云霄;嗩吶長嘯四野,驚泣鬼神;二胡群馬奔蹄,塵沙蔽日;鐃鈸急急如令,催魂逼魄;木魚聲聲,激越揚(yáng)抑,像大海中的帆。笙悠然而起,如月光灑落,大海安靜了下來,輕輕浪涌,和風(fēng)習(xí)習(xí),擊岸的浪聲像搖籃曲。老金淚流滿面。二十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表演《十番鑼鼓》,也是他人生第一次。他排演了多少個日夜,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排演的人三五年會更替一兩個人,有的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他父親,習(xí)藝一生,卻從沒正式表演過,從沒作為串堂班里重要成員出現(xiàn)過。老金淚流滿面。音樂家也淚流滿面。

        串堂班能精通二十折串堂的人,寥寥無幾,老金還有二十幾折串堂要傳授下去,亟須選拔新人,從十三四歲開始訓(xùn)練??稍僖矝]人愿意學(xué)。學(xué)串堂,沒八年十年的苦功夫,拿不出手,老班底的人,年齡都四五十歲了,記憶力跟不上,手腳也不靈便。老金的兩個兒子,學(xué)了十幾年,都不再習(xí)串堂,各在縣城安了家,一個開鋁合金店,一個開館子。遠(yuǎn)山丟下串堂,去做鋁合金門窗,被老金惡狠狠地罵了一個晚上,說:“祖上留下來的東西,就這么扔了?守不住串堂,你就是梅家的孽?!边h(yuǎn)山說:“唱串堂,一年也就掙五六萬塊錢,怎么養(yǎng)家糊口,我的孩子以后還學(xué)串堂,穿村走戶,背一個包袱,有意思嗎?”“沒意思,那樣的話,我們梅家太失敗了?!崩辖鹪僖膊徽f了?!奥牬玫模际悄銈冞@些老年人,年輕人誰聽呀,電視里,什么戲都有。您保重身體就可以了,串堂傳得下去傳不下去,和您沒關(guān)系?!迸R出門,遠(yuǎn)山騎上摩托車,載上老婆孩子,油門突突突,轉(zhuǎn)過頭,又這樣對老父親說了一句。老金怔怔地站在門口,看著一溜煙而去的兒子,心里有說不出的凄涼、難受。

        責(zé)任編輯:梁智強(qiáng)

        作者簡介

        傅菲,本名傅斐,1970年生,江西廣信人,鄉(xiāng)村研究者。散文常見于《人民文學(xué)》《中國作家》《鐘山》《花城》《天涯》,被收入百余種選本。著有《河邊生起炊煙》《我們憂傷的身體》《木與刀》等10余部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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