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 暖
1982年從廣州美術學院畢業(yè),分配到廣州幼兒師范學校當美術老師,每天除了上課外,就想著怎么畫畫。因此,還為自己找了個借口,所謂的“分配不對口”,好在校領導也支持,認為我是畫畫的料,有條件的話,會讓我有更好的發(fā)展空間。要知道,那時候我特別想當個職業(yè)畫家,可以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畫畫。
為了這個目標,我不停地畫,油畫把宿舍堆得滿滿的,只留一張床休息,現在想起還有點后怕,要是晚上睡著,畫塌下來怎么辦??僧敃r不這么想,總覺得跟畫睡在一起,特滿足。在幼師這小房子里畫是越畫越多,不斷參展、登報、開個展。前途有點小光線出現。接著又有作品入選,加入廣東省美協(xié),光芒又多了點。后來有文章對我的繪畫評論,出畫冊,大伙都說我畫得可以,作品也開始受國外藏家的關注,哇!天亮了。
1991年,我調入廣州畫院,當了畫家。從那天起,我很認真地印了張名片,寫上“廣州畫院,職業(yè)畫家”。每次將名片遞給人家,都伴隨著莫名其妙的自豪,別說還真是那回事。在畫院的日子,畫畫的時間上,絕對有保證。只是多了無形的壓力。到底壓力有多大,只有畫家本人知道。應了廣州一句古話“吃得咸魚抵得渴”。唉!認命吧,誰讓咱喜歡。有次詩人余叢兄來畫室聊天。說起過去的事,告訴他,我從高中、大學到走進社會,都得到老師、同學及朋友的關愛,無論辦什么事都有貴人相助。開畫展、拍正片、寫評論、文章翻譯、做畫框、印書甚至搬畫室、買顏料、買音響器材,所有的一切,都得到大家的幫忙。記得1979年啟蒙老師關則駒介紹我去找林墉老師, 請他幫我看畫。我找個朋友扛著一堆作品請老師指點,他看得很仔細,指出下一步應該怎么走。那時候能認識這樣一位好老師我太驕傲了,無論畫什么東西,我都非常自信,可以說信心爆棚,后來有什么事,我都愛找林老師,問他意見。我畫各種形式的畫,都得到他的贊揚,從此,我就沒有覺得自己的畫有問題,我的內心總是愉快,充滿陽光的。1990年我第一次出版畫冊,我想請老師為我寫個序,但又惶恐,怕遭拒絕,因為當時我只是個中專的美術老師,此擔心并不多余,但老師還是答應為我寫序,因此,我的畫冊第一篇 序出現了,題為《溫暖的漩渦》。
1982年大學畢業(yè),在幼兒師范學校時期畫了很多油畫,陳永鏘老師提議我舉辦個人展覽。當時,我身上沒錢,場地租不了,鏘哥四處奔走,找到黎耀西先生,他當時主管文化公園里的廣州畫廊,他們同意讓我在畫廊里開個人畫展,鏘哥還出了150元展覽費,林墉老師為我找來印請柬的錢。畫展開幕當天,朋友來了很多,林老師還掏錢請大家吃飯。當時我感動得一塌糊涂,鏘哥為我寫了文章發(fā)表在《羊城晚報》上,題為《致堅寧——青年畫家何堅寧作品觀感》,后來由他拍板將我調入畫院。
我15歲就得到關則駒老師的指導,少年的我顏色畫得很生硬,老師并沒有責備,經常先表揚一番,最后再啟發(fā),多數讓我獨立思考,每次從老師家里出來,從沒有畫錯的滋味,只有很想畫的沖動?!拔母铩逼陂g,物資缺乏,油畫顏料里的白色特別難找。老師送我一支大管的白色顏料和畫紙,我特別難忘。直到今天我用白顏料,總有點用完了怕買不到的感覺。
1976年,我畫了一幅工人勞動題材的作品,那時自我感覺很不錯,想讓老師幫忙推薦給報社發(fā)表,他既不說好,也沒反對,只將它放家里十幾天。這段時間,理性告訴我,畫根本沒畫好,還好意思見報。這就是好老師,讓你有空間思考探索。在老師的培養(yǎng)下,我考上了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
1985年我舉辦個展的時候,他站在簽名冊旁,請嘉賓簽到。過后是夫人告訴我:“知道你老師為你招呼客人嗎?”聽后我愣了,一下子變得不會說話,老師為我寫了篇文章,題為《在藝術的長途上迅跑》,發(fā)表在1985年7月5日的《廣州日報》上。
……
聊了很多,余叢兄覺得有意思。希望結集出版,我也有這想法,把書和報紙翻出來,共有一百多篇,每篇文章都有感人的故事,我的心感覺特別溫暖,眼睛也潮濕了。當時有多少老師、同學、朋友幫助我。今天借機會,對你們說聲,感謝!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幫助,我將永遠不敢忘懷。
非 常
今天又到給蘭花澆水的時間。我以前種過蘭花,可惜沒多久就死了?,F在終于搞清楚了它們的死原是缺水造成。那陣子,別人教我,蘭花很好養(yǎng),十天左右澆一次水就行,我照這說法去做,開始種的時候還綠油油的,一段時間葉子卷起來,慢慢葉子變黃直至掉落,最后只剩下幾根枯枝頭。后來我又換了幾批蘭花,結局相同。
我對這事一直耿耿于懷,很想把蘭花種好。有一天和老板說起這事,正好賣唱片的老板娘認識花農,請她幫忙買十幾棵蘭花,順便問澆水的間隔,她說兩天一次。哇哇,沒聽錯吧!我那些蘭花死得好可惜??!
現在,我嚴格按照花農的指導,兩天澆一次水。別說,一年過去,陽臺的蘭花長得很好。冬天的時候,天氣冷,我想不用澆水了吧。但又不放心,還是問她好,她回答:和以前一樣,還是兩天一次,只是水龍頭剛流出來的水太涼,要先放放再澆。哦,好在我問了人,不然新悲劇又要上演。
春節(jié),蘭花開了。拍了照片發(fā)給宋盈。知道她也是愛蘭之人,她回信息,很漂亮,非常喜歡,希望我送盆蘭花給她。她來廣州時帶走了一盆。過段時間我問她有沒有開花,她說還沒有,并問我,這花是公的還是母的,要母的才能開花吧。咦,說得有道理。
趕緊問花農。她哈哈大笑,蘭花不分公母都會開花的,一般人不會關心這個問題。哦!我知道了,原來她擁有這種不一般的想法,她寫出不一樣的詩意,今天看來一點都不奇怪。
今天,她說要出本小詩集。我知道她愛寫詩,以她的柔情和細致的性情定會寫出不一般的文字。她平時寫的短小文章都很有情趣,和那種無病呻吟的東西差別很大,值得大家期待。
每逢蘭花開的時候,我總搬一盆進畫室,那種花香非常淡雅,香味時有時無,要心情平靜才領悟到如此境界。心情煩躁肯定不行,也難怪有人要靠很近才能嗅到花香。宋盈的詩有點像蘭花,安靜、優(yōu)雅、清高。需要靜靜地去揣摩,用心去分享,能不能找到那種時有時無的感覺,就看你的造化了。
畫多了
畫畫是我喜歡的事,又能以作畫當成職業(yè)那更加使我高興,這應該是最幸福的事了。有次朋友來聊天,問我這么多作品沒地方放吧?我點頭,他說要是沒地方就放他家里,我說:“我也有此想法?!贝蠹椅恍α酥?。畫了幾十年,畫自然很多,這太正常不過。有位商人對我說,不要畫那么多,多了不值錢。我心想,最好只有一張畫,而且在你家。哈哈,這充其量也就是個奸商。
作畫和練功一樣。練少了就沒有今天的成績,畫畫的能力是練 出來的,我從來就沒聽說過畫少可以畫出本事的。有位畫友羨慕我有如此多作品,說:畫家應該有很多作品,這樣才能產生出高質量 的畫作。你聽到沒有,這話說得多在理。
最近廣州下了半個月雨,天氣潮濕,對油畫傷害很大。我放在畫院樓下大堂的畫作有些霉點,今天搬來梯子清理。畫院同事下來,問我在干嗎?我說抹掉霉點,她說自己怎么沒看見,還想,下了這么 長時間雨,很多東西都發(fā)霉了,怎么這畫沒潮?我說,其實有,你不注意而已。她又說,在畫院很多地方都見到你的畫,是不是多了沒地方放?我回答,是這樣,唉!沒辦法,咱計劃生育沒抓好啊。
生活里的畫家
今年春節(jié)我回海南老家過年,問在廣州美院工作的老鄉(xiāng)陳林回去嗎?他說,可能不回了,想到各地走走看看,我年初五返廣州,知道他去了桂林,給他電話,沒人接聽,過兩天再撥,結果一樣! 后來他回廣州后告訴我,手機丟漓江了,哦,怪不得沒人接聽,后來,另一位老鄉(xiāng)說,看來只有與漓江的魚通電話了,他老婆更是開玩笑說,他這是把手機送給劉三姐了,好,這是標準答案。
他說要去香港買部手機,過幾天回來后,說手機已經買回,可給我看的是那邊的音響器材,說起音響更是喜形于色。你們不知道,現在我對音響的癡迷,都是他的“功勞”。1995年,我大病一場,讓他陪我去買只鳥,可惜,去早了,鋪子還沒開門,他帶到附近的音響電器城轉轉,我馬上被音響傳出來的聲音吸引,問他,買一套音響要多少錢,他說,二萬元足夠?;丶蚁蚶掀派暾垼瑧汛Фf元,兩人在電器城逛了兩天,一無所獲。他說有事回珠海,讓我繼續(xù)找,當時的感覺像一首歌唱的,孤身走我路。好在沒多久在一個店里找到一對英國天朗牌音箱,很喜歡,一問價,一萬八千元,而且還沒貨,要訂才行,一咬牙,把錢交了。告訴在珠海的陳林,他說你玩大了,喇叭那么貴,其他的東西也要花費很大才行,唉,只有找錢了。當時,畫是賣不了,上哪找錢呀。他又介紹我炒股,并告訴哪只股票好,開始的時候,嘗到甜頭,賺了幾千塊,后來有幸當了股東,可也算體驗到改革開放的成果。
現在一幫老鄉(xiāng)聊天,我忽悠說,現在玩音響花那么多錢,都是讓陳林“害”的。他接著說:“我這是把你帶上幸福的路啊?!蔽倚睦锩靼祝f得有道理。如果不是那次買鳥的經歷,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知道世界上有這么美好的東西。他要不當老師,還真可惜了。
無論做人和做藝術,他總有和別人不同的東西,學院分配給他一套住房,本來可以裝修房子的錢,他全部用來裝修廁所。能夠買一套音響的錢,卻只買了條信號線,害得很多同事說他笨,在藝術上他追求一種極致,永遠在他人料不到的時候來個轉彎,當大家認為他畫荷花好看,能賣錢時,他突然不畫,畫起山水,當同伴津津樂道時,他又畫起女人體。最近我問他畫什么時,說在寫書法。陳林在追求一種自我完善,他心目中的藝術高度會通過各種方式完成,對于藝術他和許多藝術家不同,他創(chuàng)造一樣東西,同時又將它否定,接著會產生一個新的藝術。這就是陳林,在事情的反復中,他在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高度。在生活中他又比許多人知道得多,什么音響、黃花梨、裝修材料、汽車、相機、足球……他都說得頭頭是道。你想想,一個對生活如此有品位的人,藝術肯定也不一般,聽說他準備出畫冊,我們大家已經期待很久。
交 流
前陣子,和陳林去深圳看望一位朋友,在車上,我們談論音響,他說自己那部美國麥景圖240型膽機,如果能配上英國紅牛牌變壓器就好了,是3000瓦更好,電源充足,聲音更加自如。我心想有道理,不知咱現在用的是不是英國紅牛牌子。后來他來畫室,用電筒加眼鏡,認真查看我用的變壓器,說:“這是美國貨,1200瓦,還可以用吧!”我是個完美主義者,聽說后,知道自己又有難了,花錢必不可少。
到了廣州淘街,看見一家賣變壓器的鋪子,問有沒有英國紅牛3000瓦變壓器,對方說有,并請我到倉庫去問伙計,沿著小巷走進去,看見幾個人在忙,整個房間里有很多變壓器,問他有我要找的貨嗎?他指給我看說,就這個,60年代英國紅牛產品,用來推古董音響最好,他說要3600元。哇,很大部,起碼有50斤,就對他說,我回去想想再作決定。
第二天我就回海南了,每天和朋友們聊天吃飯,不亦樂乎,但這個變壓器我還是經常想起,26日回廣州,今天早上直奔商鋪,問老板多少錢可以賣?回答3800,我說有沒有搞錯,你也太會漲價了吧,最后敲定3500元成交。約定10分鐘后他找車幫忙運回畫院,因為這東西太重,我肯定搬不動。等了10分鐘左右車到,司機是個胖子,問就一件嗎?回答就這件,但很重。老板關照司機,到時幫忙搬上三樓,胖子點頭同意。
我上車坐車頭位置,他問這東西多少錢?我說3500元。他說怎么這么貴。我告訴他,這是英國的。他說,知道了,進口貨是貴點,并問拿來干嗎。我說用來玩音響,他說,真好,但自己沒辦法玩,因為住宿舍樓,一開音響,別人肯定會投訴,但開小聲又沒效果。只好在車上裝,這樣別人管不著,還開給我聽,是國內流行歌手的歌,問,不錯吧?還可以更大聲,我問,你自己裝的,回答,是專業(yè)人士安裝的,自己不會,如果自己懂裝,那就發(fā)達了,我問花多少錢?回答5000元,又問我喜歡什么歌曲,告訴他,古典的,他滿臉不解,直搖頭,說不懂什么東西,我重申,是古典音樂,他點頭說知道了,但又說,不喜歡音樂,一定要有唱歌的,哪怕英文歌也行,并問我愛聽粵語歌嗎?我回答,也可以。過一會兒,他又換了一首歌,并說他這個音響是多功能的,可導航,看電視,還演示了一遍,電視他不想交費,所以沒開通,接著把聲音調大,再三強調,這是5個喇叭的音響,開大聲,整部車都震動,說完他一臉滿足。不知不覺我們到了畫院,看到畫院的招牌,他說:“原來你是畫家!”我問他,你能搬動這個電器嗎?需要找人幫忙嗎?他說,不用,這個都搬不動,還怎么“揾食”。司機幫我把變壓器搬到三樓,看見滿屋音響器材,連聲說:“你這種發(fā)燒友,不多見?!蔽覐谋淅锶〕銎呦财o他,他很感謝,接著告別了。
多有意思的交談,我知道無論生活在社會哪個層次的人,對音樂的追求是一樣的,不管音樂的題材形式怎樣,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從這些小故事了解到,我們生活不能沒有音樂。
責任編輯:楊 希
作者簡介
何堅寧,男,1960年4月生于海南。1982年春畢業(yè)于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獲學士學位。擅長油畫藝術創(chuàng)作?,F為廣州畫院職業(yè)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油畫作品自1984年起入選全國第六、七、八、九、十一屆美術作品展覽及多次全國油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