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偉

采茶歌

并非特定的歌曲，只不過

把在田間地頭勞作時哼唱的旋律

又搬到了半山腰的這片茶海

時近清明，淫雨霏霏。必須得

用一些粗獷的嗓音，鎮(zhèn)住茶山的孤魂

否則，他們的嚎啕痛哭會加大雨勢

類似于生長抑制調(diào)節(jié)劑，歌詞從

祖輩口中蹦出，落到每株茶樹的嫩芽上

鮮嫩和碧綠，暫時被鎖在枝頭

雨逐漸退出唱臺，它知道自己的音色

遠比不上采茶歌的原生態(tài)。沙沙聲

作為伴奏，也一聲聲地減弱

或許，一張嫩葉也代表一段光陰

它們安靜地躺在背簍里。下山之后

就會變成莊稼人血液的一部分

茶耳賦

它把途經(jīng)自己的養(yǎng)分

截了下來。白嫩、晶亮，胖乎乎

成為它生命中耀眼的標(biāo)簽

像長在山中的糖果，而虔誠

是它唯一認可的貨幣

一株茶樹在林子里禪修、悟道

日子久了，就會長成一條辯證法

比如，要足夠幸運，才能

遇上一片茶耳。同行的伙伴

不止一次用自己的驚喜和狂歡

證明過這條叢林定律

也要足夠倒霉才能獲得一片茶耳

的青睞，無數(shù)次沮喪過后

我偶然間得到相反的生活啟示

煨釅茶

在山村，除了火苗外

病死的茶樹根成不了別的藝術(shù)品

從地底被崛起，然后被劈開、曬干

而今它們彼此依偎，一起燃燒

搪瓷缸就置身于火熱中

滿身的炭黑，寫著它與茶的關(guān)系

它腹內(nèi)的山泉，正用高溫

逼迫茶葉交出畢生的茶氨酸

有客，必來自遠方。在

祖輩的字典中，即使咫尺之間

也是一種長途跋涉

彼此的情誼，濃縮在一缸釅茶里

茶，也要過三巡

而剩下那碗，在某些時刻

它的濃度和分量

不亞于歃血結(jié)拜的酒

好茶飯

往平常的食物中加一些茶元素

借它的氨基酸和蛋白質(zhì)

慰問我體內(nèi)的營養(yǎng)貧困戶

苦澀，作為體內(nèi)的某種基因

我并不希望它過早表達

在此之前，只能用味覺去品嘗

鐘情于茶的人，很多時候

對糖也存在某種依賴。茶后的甘甜

準(zhǔn)確地記錄著我的幸福指數(shù)

炒茶錄

只有露珠，這些

同取自茶山的淚珠

才能成為嫩芽的沐浴之水

晶瑩中，藏著世間最本真的情愫

大鍋底下，干枯的茶樹

貢獻著余生的溫?zé)?/p>

用雙手代替鏟子翻炒

借助茶多酚，老繭重返青春

那時我還年幼，靜立灶邊

等著炒完后的茶葉煎蛋

眼前的這道工藝，除了過于漫長

再難讓我產(chǎn)生別的感想。其實

茶葉從舒展到蜷縮的過程

隱喻了祖輩們在山村快活的前半生

子孫滿堂的愿景，像一壺開水

讓他們在滾燙中綻開另一半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