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升
你知道世界第一大糧食作物是什么嗎?答案就是稻。中國是亞洲稻的原產(chǎn)地和世界稻作起源中心之一(西非有栽培產(chǎn)量不高的非洲稻,作為另一稻作起源地),史前栽培稻遺存的出土地點已達一百六七十處,時間在萬年以上的就有數(shù)處。以中國為中心,進一步向四維輻射,傳播的不僅是有形的稻(包括稻作技術),還有無形的稻作精神文化。
一般來說,伴隨稻的傳入,栽培技術也隨之而來,是為稻作的發(fā)端。
然而例外并不罕見:歐洲早在史前時期就開始進口大米,特別是在羅馬帝國和希臘,但歐洲于中世紀后期才開始栽培水稻。稻的栽培技術首先傳入西班牙,但一直不溫不火,直到15世紀,意大利才開始種植稻并逐步擴大稻的種植面積。15世紀時,葡萄牙從西非掌握稻的種植技術,并開始在本國種植稻。從稻作角度來說,法國栽培稻要晚于伊比利亞半島。
可以說,歐洲人從很早就了解稻米到開始種植,再到逐步擴大種植面積,經(jīng)歷了漫長的過程。在這期間,又發(fā)生了意外“事故”:16~17世紀,瘟疫流行,除了少數(shù)水田之外,稻作在歐洲幾乎絕跡。
非洲亦是如此,在不少地區(qū),稻傳入之初僅作為商品存在,并未融入當?shù)氐姆N植制度。等到阿拉伯人將稻的栽培技術傳入埃及時,已經(jīng)是639年的事情了,此時距有關亞洲稻在埃及的最早記載正好相隔1000年。在亞洲朝鮮半島地區(qū),距今最早的水稻遺存出現(xiàn)在4300年前,但是稻的栽培技術在全島普及則是在距今2300~2100年的“青銅時代”。
即使是在同一個國家,稻的栽培技術的普及時間也各不相同。
早在公元前4世紀秦朝統(tǒng)一之前,稻的栽培技術便由逃避戰(zhàn)亂的吳越人(江南)渡海帶到了日本九州一帶,這是日本有栽培稻的開端。隨之誕生的稻作文化被稱為“彌生文化”,并直接導致漁獵文化形態(tài)“繩文文化”生存空間的壓縮。在此之后,稻的栽培技術在日本多地“開花”:1世紀時,傳入京都地區(qū);3世紀時,傳到關東地區(qū);12世紀時,本州北部才開始種植稻;更晚的是北海道地區(qū),直到明治時期,稻才得以在此地種植。
由于稻可能經(jīng)過多次引種才能最終在當?shù)卦彝粐业牟煌貐^(qū)也可能分別引種,最終的結果是稻在全區(qū)域的普及包含了不同的品種。另外,有很多國家之間的稻作流動是雙向的。如中國和東南亞均是稻的最早馴化中心,在不斷交流過程中,著名的水稻品種占城稻(越南)在1011年經(jīng)由福建,引種到我國江南一帶。再如朝鮮半島的稻作本從中國傳入,但到宋代時又從朝鮮地區(qū)引種了黃粒稻……這樣復雜的傳播路線構成了稻品種的多樣性,也共同構成了傳統(tǒng)種質資源的寶庫。
著名歷史學家費爾南·布羅代爾認為,進行稻作是“獲得文明證書的一個方式”。
1700年,日本人口已達3000萬,眾多的人口全靠水稻養(yǎng)活。稻對世界的影響,遠不止作為一種提高產(chǎn)量的作物那么簡單。與中國同為東亞文化圈的日本,可能是受中國稻作文化影響最深的國家,日本人對水稻的熱愛較中國有過之而無不及。
憑借對水稻堅定不移的信念,日本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神話傳說和多樣的習俗,塑造了以稻米為主食的日本人的性格和精神。以“飯稻羹魚”為核心的膳食結構,在一定意義上繼承了古代中國江南一帶的文化內核。稻米這樣一種主食業(yè)已成為日本人集體自我的象征,稻米的重要性在日本主要的節(jié)日和儀式中被充分展示,隱喻概念化了自我和他人的關系。
雖然稻由哥倫布及其后的商隊傳入美洲,但種子和栽培技術的傳播以及稻在美洲的廣泛種植,則是來自西非“大米海岸”的黑奴的貢獻,即黑奴的種植經(jīng)驗和消費量。
稻在美國的傳播,促進了北美灌溉事業(yè)的發(fā)展,尤其是對低洼濕地的開發(fā),進一步加強了堤壩等水利設施的建設;還促進了脫粒、揚篩等農(nóng)具的發(fā)明和完善。到19世紀20年代,稻在美國的生產(chǎn)、加工、銷售已經(jīng)直接實現(xiàn)了一體化,形成專業(yè)化主產(chǎn)區(qū)。
由于稻的單產(chǎn)量遠高于麥,所以稻的傳播對傳統(tǒng)食麥區(qū)(典型的就是歐洲)也造成巨大沖擊。雖然稻沒有快速融入當?shù)氐姆N植制度,但也“左右著農(nóng)民和人的日常生活”。即使西方人并不以稻米為主食(當時只有窮人才吃稻米),但因為稻是一種高利潤的經(jīng)濟作物,在出口創(chuàng)匯中的利潤不容小覷,西方人也紛紛爭先恐后地“追逐”水稻。1740年后,稻成為繼煙草、小麥之后,英屬北美殖民地的第三大農(nóng)作物。
早在春秋時期,銅鼓便主要用于祈求稻的豐收。中國西南地區(qū)是銅鼓文化的發(fā)源地,從我國西南地區(qū)到東南亞銅鼓發(fā)掘的時空序列中,可窺見銅鼓自北向南的傳播路徑,稻作文化的遺跡等于銅鼓的遺跡。谷神崇拜也是東南亞神話中門類最全、數(shù)量最多的神話系統(tǒng)。究竟是亞洲人飲食習慣成就了稻,還是稻塑造了亞洲人的飲食習慣,這是一個復雜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