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代著名母親中，最為人稱道的無過于孟軻的母親仉氏，她被后世譽為“母教一人”，其“斷機教子”“三遷擇鄰”的故事更成為母教典范。然而能與仉氏相提并論的，莫過于宋代杰出的思想家、哲學(xué)家、教育家，宋明理學(xué)的奠基人程顥、程頤的母親侯氏。

侯氏是山西盂縣人，出生于書香門第。她的父親侯道濟是一位滿腹經(jīng)綸的儒家學(xué)者，北宋初期金榜題名出任潤州丹徒（今江蘇鎮(zhèn)江市丹徒區(qū)）縣令。受其影響，侯氏自幼博覽群書，閑暇時常與父親談古論今。十九歲那年，她隨父到湖北黃陂縣侯家垱探親，時任黃陂縣令的二程祖父程遹盡地主之誼在衙署設(shè)宴招待了他們，正是這一機遇，成就了二程父親程珦與母親侯氏的金玉良緣。

侯氏在與程珦結(jié)婚后的十余年間，先后誕下六男四女十個孩子，然而由于當(dāng)時醫(yī)療水平低下，六個男孩中碩果僅存的只有程顥、程頤。按照常理遭受喪子之痛重創(chuàng)的侯氏夫婦理應(yīng)把二程兄弟當(dāng)作心肝寶貝掌上明珠，然而深諳教子之道的侯氏卻是“愛之愈深苛之愈嚴”。

程顥、程頤兄弟相差一歲，在他們蹣跚學(xué)步時常常會一不留神摔倒在地，對于這種事情乳娘的第一反應(yīng)是上前一步將其扶起。但作為親生母親的侯氏卻極力勸阻：“不要管他們，讓他們自己站起來?！比缓笥痔嵝研值軅z：“走路慢一點兒、穩(wěn)一點兒就不會跌倒了！”小孩子吃飯總喜歡挑肥揀瘦，孩提時代的二程兄弟也不例外。心腸柔軟的乳娘百依百順，對兩兄弟有求必應(yīng)。侯氏則告訴乳娘：“小孩子不能慣，現(xiàn)在慣什么毛病長大就有什么毛病。”同時一臉嚴肅的批評二程：“小時候吃飯?zhí)羧龗?，長大了怎么辦？”正是侯氏這看似苛刻的嚴格要求，才使二程兄弟走上了人生的正途。母親去世三十一年后，在河南洛陽伊皋書院講學(xué)論道的程頤在他撰寫的《上谷郡君家傳》中說：“我們兄弟倆平生對衣食不加挑剔，不會用兇狠的話語罵人，不是本性都這樣，而是夫人的教育才使我們這樣的。”

宋代流行童子科，蔡伯俙四歲就被真宗皇帝賜進士出身，對此很多母親羨慕不已，然而侯氏對此卻不以為然。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潛心讀書豐厚學(xué)養(yǎng)。她不相信“天才”之說，明確反對盲目崇拜所謂的“神童”。有個叫姜應(yīng)明的少年考中“神童第”并因而得官，二程兄弟奉為偶像爭相前去觀睹。侯氏則告誡他們，“神童”不過是一現(xiàn)曇花，最終難成大事，要想行穩(wěn)致遠，必須腳踏實地的打牢文化根基。后來事實驗證了她的預(yù)言，沒過多久姜應(yīng)明就因玩物喪志鋃鐺入獄，錦繡前程化為烏有。為激勵二程刻苦讀書，侯氏在他們所讀課本的線貼上親筆寫道：“我愛勤奮讀書的孩子?！毙值軅z為了獲得更多的母愛，明比暗賽競相超越。

在十余年的相濡以沫中，侯氏給二程兄弟的不僅是諄諄教誨，更多的則是讓其銘記在心的身體力行。慶歷四年（1044年），程珦到江西廬陵縣擔(dān)任縣尉。入住官邸的當(dāng)晚，家中便發(fā)生了一段離奇的鬼怪故事。先是家人驚恐萬狀，說他看見有個披頭散發(fā)的厲鬼在房梁上搖動扇子。侯氏幼讀儒家經(jīng)典，是個不折不扣的無神論者。她順著家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笑笑不以為意地說：“是不是天太熱你想扇扇子啦？下回看仔細再告訴我?！边^了一會兒，那個家人又驚慌失措的說那個厲鬼在墻角敲鼓。這次侯氏已沒那么客氣，她用輕蔑的眼神瞪他一眼說：“去，拿把椎子過來，讓我去把惡鬼戳死！”侯氏此言既出，那個家人再也不敢信口雌黃，此后再也沒有神鬼顯靈。

母親處變不驚的風(fēng)格與不信鬼怪的觀念，成了程顥日后為官理政的榜樣。有一年程顥到陜西戶縣做主簿，當(dāng)?shù)匾蛔略撼霈F(xiàn)佛頭發(fā)光的怪事，善男信女為了觀看這樣的景觀，日夜守候在小小寺院，男女雜處，有傷風(fēng)化，但畏于神靈，縣令也不敢派人禁止。程顥聽說此事主動來到寺院，他對主持和尚既神秘又嚴肅的說：“佛祖放光，百年不遇。我也想開開眼界，不過公事繁忙，無暇光顧。下次佛頭發(fā)光時，煩請你把那發(fā)光的佛頭送到衙門里讓我也飽以眼?！?。

母親無神論的觀念不僅影響著身為官宦的程顥，也影響著終身為學(xué)的程頤。韓維是北宋時期著名的文學(xué)家，和文壇領(lǐng)袖歐陽修、王安石都有不錯的私誼。他的父親韓億曾經(jīng)當(dāng)過參知政事（副宰相），弟弟韓縝則是宋哲宗時期的尚書右仆射（宰相）。韓維雖然年齡比程顥、程頤大十五六歲，但他卻甘拜兩兄弟為師。

侯氏母教的另一特色，就是通過讀詩寫詩的形式對孩子進行啟蒙教育。她胸藏萬卷，是一位才思敏捷的詩人。為使二程長大后行廉知恥，侯氏從講述晉代廉吏吳隱之的《酌貪泉》詩入手。除融會貫通真正理解詩的內(nèi)涵之外，她還要求兄弟倆寫出自己的真實感受。經(jīng)過深思熟慮，剛滿十歲的程顥提筆寫下了“中心如自固，外物豈能遷？”的驚世名作。也正是這兩句詩，奠定了程顥一生清廉為官的基礎(chǔ)。

二程兄弟從呱呱墜地到向理學(xué)開山周敦頤行拜師禮，接受母教長達十四五年;侯氏就象一泓甘泉，滋潤著二程兄弟干涸的心靈。應(yīng)該這么說，孟母三遷成就了一個“功不在禹下”的儒家亞圣，歐母畫荻成就了一個獨步天下的文壇巨擘，岳母刺字成就了一個千古流芳的民族英雄，程母言傳身教則成就了兩位“學(xué)達性天”的理學(xué)泰斗。

（李耀曾系河南省伊川二程文化園黨支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