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悅平/吉林大學文學院
漢文帝刑罰改制的舉措中,可以明顯的看出對于左右腳的刑罰是有區(qū)別的。那么漢代或是漢代以前是否所有刑罰對于“左”和“右”所對應的“輕”和“重”都有明顯的區(qū)分,便需要探究一番。由于改革所涉及的肉刑中墨、劓、刖、宮這四種刑罰與刑罰中最典型的所謂的“五刑”有一定的重合,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肉刑者,五刑之別稱”[1]。就先從“五刑”中尋找是否也存在“左”、“右”之差。
從宏觀上看,漢文帝對于肉刑的改革是以肉刑為主的舊五刑和以“笞、杖、徙、流、死”為核心的新五刑之間的分水嶺。在“五刑”即通俗來說“刺字、鼻、砍腳、[2]除生殖器”這幾種刑罰之中,我們并不能找到與“砍左右腳”相似的對待“左”與“右”右明顯差別的刑罰。既然在傳統(tǒng)五刑體系下對于“刖刑”我們很難看出有“左”與“右”之分。那么我們便需要從“左”與“右”背后的文化層面來探究漢文帝在改革中為我們留下的疑點。
《漢書·刑法志》中“斬左趾者,笞五百,當斬右趾者,棄市?!焙苊黠@的可以看出,“斬左趾”和“斬右趾”是完全的兩個級別,那么如果拋開起初我們對于“左”與“右”和“輕”與“重”相互的對應關系,“斬右趾”是否也可能是在“左趾”已經(jīng)沒有的基礎之上進行的一種的懲罰。在查閱資料的過程中,筆者尋找到了對于這一問題的論證[3],其中通過先秦時期和張家漢簡中的案件推測“斬右趾”可能是作為加重處罰或針對累犯而使用的,即一旦試駕了斬右趾,可能意味著罪人左趾也不復存在。
可是如此一來,仍無法解釋將“斬右趾”變?yōu)樗佬痰木売?,且為何在處罰的過程中要先左再右地進行處罰呢?針對“斬右趾”變?yōu)樗佬?,時人大多不解,班固“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斬右趾者又當死?!保?]對此也表示出自己對此不解的態(tài)度,筆者認為,在這一點上,有兩個方面的因素,一為從前面“劓”、“斬左趾”更改為“笞刑”的刑量上看,“笞三百”到“笞五百”中間相差兩百,對于罪加一等的“斬右趾”,如果再加二百,那便是“笞七百”,且不論用何種規(guī)格的板子來懲罰,只看這一數(shù)字恐怕也難以讓一個衙役從頭至尾的進行行刑更難以使常人存活。但如果將起步的“笞三百”進行降低,那么又難以達到相應輕重的懲罰力度。所以作為“斬右趾”這一級別的重罪,如果仍用“笞刑”來解決,不甚合適,但在取消肉刑的狀況下,輕刑與重刑之間除“笞刑”又沒有更加合適的處罰方式,這便使“斬右趾”這一級別的刑罰處于一個尷尬的境地。其二,所謂“棄市”,筆者認為在漢代是對于死刑的一種泛說,漢書中,“棄市”出現(xiàn)了88次,主要有這樣幾種用法。
一則為表示“由于某種原因而導致棄市”,例如,“魏其侯竇嬰有罪,棄市”[5]“左將軍荀彘坐爭功棄市”[6],再如“廷尉李種坐故縱死罪棄市”[7]。主要形式是“坐……棄市”。
二則為,沒有明確的說明犯罪原因,直接有一個判斷性語句的。例如,“房棄市”[8]“左馮翎韓延壽有罪,棄市”[9],再如“首匿謀反者下獄棄市”[10]和“三長史皆棄市”[11]。
三則為,將某一刑罰并入“棄市”,例如“改磔曰棄市”[12]。
從《漢書》對于棄市的記載可以看出,漢朝初年為順應寬平的政策,較少的出現(xiàn)“棄市”的字眼,并且有將其他死刑也劃入“棄市”行列的現(xiàn)象。
所以,筆者推測,漢朝所謂的“棄市”可能包含“絞刑”甚至“分尸”等多種刑罰,“棄市”是對全部死刑的一種統(tǒng)稱,或者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利用某種使人致死的手段將犯人行刑然后將其曝尸于市都可以算是“棄市”。這其中,便有這樣一種可能,我們將其放入漢代的特殊背景之下。漢初在黃老之學盛行了一段時間后,從文景時期,儒家思想便開始嶄露頭角,到武帝時期更為興盛。如此一來,儒家思想中對于“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的觀念與漢初“肉刑”為主的“五刑”是有沖突的。而漢文帝在少女緹縈的請求下進行廢除肉刑的改革,一方面也可以說是順應潮流撫慰人心。那么對于處于尷尬位置的“斬右趾”,是否可以理解為,利用死刑中能夠保留完整軀體的“絞刑”代替損傷軀體的肉刑。一方面將左右腳都斬去本身對于犯人來說已經(jīng)喪失基本的行動力,甚至很有可能在行刑的過程中因為感染或者恢復不佳而喪命,倘若該人身體素質尚佳,那么對于該人的心理傷害也可以說是無比巨大的了,與其茍活于世,不如留個全尸,也算是對祖先父母的一點敬意。
那為何砍腳的時候,先左再右呢?這一點筆者認為需要結合人類學和歷史學兩個方面來談,人類習慣用右手的原因,以筆者自身薄弱的知識無法解答,但是曾有人類學家揭示過這樣的道理。[13]所以說,殷人是遵循著自然的法則的,但當時間繼續(xù)推進,朝代的更迭,新的朝代需要建立新的制度來肇事天明的更換,因為殷人尚右,周人便有所偏異的尚左,這種從制度層面的變化,我們也可以從兩朝在選擇不同服色上看出。而漢朝,從軍事和官職上都以右為尊[14]。那么左為輕,右為重,當然對于犯人來說,先進行較輕的“斬左趾”,再進行較重的“斬右趾”。
如此一來,做一總結,由于所涉及的肉刑中墨、劓、刖、宮這四種刑罰都是對人的機體產(chǎn)生一定迫害,漢文帝時期進行的廢肉刑改革中不再對人的機體再次進行損傷而是將刑罰轉移到勞役刑或是鞭笞等刑罰,所以廢除肉刑基本可以說是對于五刑刑量的減輕,這能夠體現(xiàn)漢文帝對于儒學之風漸而興起的態(tài)度。在漢代特定的條件下,漢文帝廢肉刑導致在輕刑與死刑之間“斬右趾”處于尷尬的位置,因而為了不減輕刑罰份量而又能體現(xiàn)改革的總體思路,改革集團只得在眾人不解的情況下將“斬右趾”改為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