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嬌 毛攀云
(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美術與設計學院,湖南 婁底 417000)
毛澤東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提出“我們的文學藝術都是為人民大眾的”指導思想,為新中國電影指明了“人民性”文藝觀的具體方向。1949年新中國成立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前的十七年電影,在“人民性”文藝觀的指導下,藝術品格為重視人物的思想性、內容的時代性、藝術的民族性、人民的主體性,內容積極向上,敘事通俗平易等鮮明的“人民性”藝術特征。[1]
“人民性”文藝觀理論對十七年期間電影的影響是全面的、深入的,從影片的主題表達,到人物塑造,再到敘事風格,都無不體現(xiàn)了這種思想。
主題表達最能體現(xiàn)電影創(chuàng)作的目的,十七年電影多為表達革命現(xiàn)實主義主題。十七年電影劇本創(chuàng)作的目的,與整個文藝創(chuàng)作的目的當然是一致的,那就是毛澤東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所要求的“文藝為政治服務”“為工農兵服務”,并使文藝成為整個革命機器的一個組成部分,作為團結人民、教育人民、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的有力的武器。[2]十七年時期電影的主題表達主要是正劇,或稱之為“革命的抒情正劇”,這類影片主要表現(xiàn)人民的革命斗爭生活,抒發(fā)階級斗爭的革命情懷。通過“革命英雄”形象的塑造,借助人物命運的發(fā)展與變化,自然地表達革命現(xiàn)實主義主題,喚起人民的愛國情懷與在新社會激情拼搏的奮斗力,從而引發(fā)共鳴,達到教育廣大人民群眾的目的。主題從謳歌人民到鼓勵人民不斷奮斗,無不與“人民性”高度統(tǒng)一。
十七年電影敘事風格貼近人民群眾,真實、樸素,富有時代生活氣息,但又不能流于世俗、市儈,無論是小人物還是大英雄的塑造,最終都回到群眾藝術的道路上,運用人民革命斗爭的先進思想去觀察現(xiàn)實、表現(xiàn)現(xiàn)實?;凇叭嗣裥浴钡臄⑹嘛L格,必然要為人民服務,要在藝術創(chuàng)作與服務人民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充分彰顯十七年電影全面貫徹人民文化思想的時代特征。無論是主題、風格、手法,十七年電影作品都在努力實踐“人民性”文藝理論,并在各個類型電影中都形成了一批高水平的藝術作品,兒童電影也呈現(xiàn)出鮮明的人民性藝術美學特征。
1949年以前的中國兒童電影尚處在萌芽階段,到了十七年時期,出現(xiàn)了相當多的優(yōu)秀兒童影片,如《祖國的花朵》《雞毛信》《小兵張嘎》等,其間共有39部兒童影片問世,每年都至少有一部產生。這些影片與1949年以前的兒童影片相比,在數(shù)量、選材、風格樣式、技術水平上都得到了迅速提升。從內容上來說,受到當時社會政治的影響,主流意識形態(tài)主要強調為人民服務,把電影拍給老百姓看。
兒童英雄式的戰(zhàn)爭類型片在十七年期間共拍攝了8部,約占總數(shù)的五分之一,其中不乏《雞毛信》《紅孩子》《小兵張嘎》等經(jīng)典影片。這些影片都無一例外地塑造了戰(zhàn)爭中小英雄的形象,像《雞毛信》中的海娃、《小兵張嘎》中的嘎子,都獲得了很大的成功。影片成功的背后是一代電影人對時代潮流的敏銳捕捉、對時代人民關切的迅速回應。
《小兵張嘎》的故事發(fā)生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主人公張嘎與奶奶相依為命,奶奶為了掩護在家中養(yǎng)傷的八路軍偵察連長鐘亮,被日軍刺死。嘎子為了替奶奶報仇,救出老鐘叔,最終當上了一名小偵察員。在營救老鐘叔的行動中,嘎子發(fā)揮了異常重要的作用,最終里應外合,打敗了敵人,救出了老鐘叔,替奶奶報了仇。影片沒有一味地為了表現(xiàn)英雄主義而拔高嘎子的人物設定,使人物脫離本身的兒童生活場域而成為歌頌革命的工具,這主要表現(xiàn)在對一把手槍的描寫上:嘎子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時繳獲了敵人的一支手槍,出于對手槍強烈的擁有愿望,他沒有第一時間把手槍交出來而是偷偷藏了起來,這完全符合人物本身年齡、心理成長階段的特征。最后嘎子把手槍交公,獲得了一把真正的手槍,并把自己的玩具木槍送給了自己的好朋友胖墩。嘎子不但在這一過程中完成了革命的使命,也完成了自身的成長。這些細節(jié)的設計使這部影片最終“沒有成為簡單的政治口號,而具有久遠的藝術價值”。[3]以《小兵張嘎》為代表的同一類型影片遵循的是當時主流的創(chuàng)作基調,歌頌了中國人民的愛國主義精神,意識形態(tài)的本質還是革命英雄主義,只不過表現(xiàn)的主體由成人轉換為兒童。這種精神形態(tài)的跨代表達,是以犧牲主體人物的一部分真實生活場域為代價的,但卻高度符合當時的社會訴求,符合當時人民性文藝觀的內涵。
成長轉變類型片的故事主線及矛盾都是圍繞主人公的轉變而設置,和英雄式戰(zhàn)爭片著重塑造個體形象不同,這一類型片一般都是通過人物群像的刻畫來突出主體人物的,著眼于歌頌集體主義,歌頌人與人之間的友誼、人與人之間的互助,最終影響個體成長,所呈現(xiàn)出來的事件比較貼近兒童的日常生活與場域環(huán)境,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表達以宣揚“榜樣的力量”以及精神成長為主?!蹲鎳幕ǘ洹贰秲蓚€小足球隊》《三朵小紅花》等都是屬于這一類型的影片。
《祖國的花朵》原名叫《為了祖國的明天》,聚焦的是五年級的少先隊中隊長梁惠明受到志愿軍叔叔戰(zhàn)斗的故事的啟發(fā),幫助同班同學江林和楊永麗進步,突破重重困難,最后幫江林和楊永麗改正缺點并光榮地加入少先隊的故事?!蹲鎳幕ǘ洹氛宫F(xiàn)的是新中國少年兒童的幸福生活,他們成長在新中國的天空下,沒有戰(zhàn)爭、沒有仇恨,出現(xiàn)的問題是真正在兒童生活中會出現(xiàn)的問題。影片明朗、向上,表現(xiàn)出那個時代文藝作品典型性的“人民性”藝術風格,即對新時代的喜悅、歌頌以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十七年時期的優(yōu)秀電影藝術家,都十分注意自己的電影作品要面向廣大人民群眾,為大多數(shù)群眾所喜聞樂見,他們注重研究群眾的審美情趣和審美習慣,注意學習民間藝術的精華。[3]這種民族性在童話與民間故事類型的影片中很好地展現(xiàn)出來。十七年時期相繼拍攝了《小白兔》《小梅的夢》《風箏》《馬蘭花》《寶葫蘆的秘密》《小鈴鐺》六部童話與民間故事類型的兒童影片。
《小梅的夢》是中國第一部木偶和真人合成拍攝的影片。影片將木偶這種喜聞樂見的民間藝術形式引入敘事,不僅大大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也活化了故事的敘事風格。類似《小梅的夢》這樣采用傳統(tǒng)的敘事方法的兒童影片還有《寶葫蘆的秘密》《小鈴鐺》《風箏》,基本都是借助“做夢”這一獨特的情節(jié)設定來推動故事的發(fā)展。這種借力民間故事敘事手法的方式通俗、平易近人,恰恰是對影片人民性的很好體現(xiàn)。其他如《小白兔》這類影片,雖然用童話的外衣包裹政治的本質,但絲毫不影響影片本身的時代藝術價值,“為人民”的藝術價值旨歸凸顯。
十七年時期兒童電影的人民性美學特征主要表現(xiàn)為兒童英雄之美、兒童追夢之美、兒童童話之美。
十七年時期是一個政治教化目的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起著決定性作用的時期。那是一個呼喚英雄也需要英雄的時代,兒童電影的創(chuàng)作也就順理成章地打上了英雄主義的烙印。這一時期拍攝的39部兒童電影中有8部就是這樣的題材,占了總量的20.5%,塑造了不同時期戰(zhàn)爭中的小英雄形象。如描繪國內革命戰(zhàn)爭時期的《紅孩子》、描繪抗日戰(zhàn)爭的《雞毛信》《小兵張嘎》、描繪解放戰(zhàn)爭的《牧童投軍》《黎明的河邊》《英雄小八路》等。這其中的蘇保、海娃、嘎子、江大成等小英雄形象得到了人民群眾的高度認可,都無一例外地成為一個時代兒童電影的經(jīng)典。這些兒童英雄角色的創(chuàng)作過程,并不只是一味地拔高角色的絕對英雄形象,而是結合角色本身的年齡、成長環(huán)境等綜合因素,借助技術手段表現(xiàn)更多的細節(jié),通過對角色的全面塑造,使角色更加有血有肉,更加貼近真實的生活,或者說更接地氣?!缎”鴱埜隆返乃茉旆绞骄褪峭ㄟ^借助長鏡頭的人物特寫來加強的。片中有一個長鏡頭,用來描繪嘎子進入部隊的情景,這是主人公思想升華、取得進步,真正成為一個無產階級小戰(zhàn)士的里程碑式的場景,導演全靠手工移動鏡頭完成,難度非常高,卻完成得非常流暢,堪稱教科書級的拍攝,被一直傳頌至今。
兒童追夢之美體現(xiàn)在成長型兒童電影的敘事特征上。這類兒童電影大多采用平鋪直敘的方式,容易讓觀眾跟隨主人公的視角自然推進,共同成長。受限于當時特殊的時代環(huán)境,劇中兒童角色的夢想與解放前不同,不再是吃飽穿暖,而是更多地以小主人公的姿態(tài)參與到新中國、新時代的建設中來,講述大時代背景下兒童的小夢想。兒童角色的設定從一開始都有著這樣那樣的不足,但成長轉變的拐點卻是一致的,這種成長不是通過自我意識的覺醒完成的,而是通過群像的塑造,通過時代集體的影響與幫助,完成轉變,從而成長為合格的共產主義接班人,頌揚的是社會主義新中國嶄新的道德風貌以及新中國少年兒童的幸福生活,這是那個時代人民最關注的夢想。《祖國的花朵》《兩個小足球隊》《三朵小紅花》等都是這樣的敘事特征。這種榜樣式的學習與自我完善、個體與群像的交相輝映,完美塑造了人與人之間的團結友愛,充滿了時代的清新感,與當時的意識形態(tài)完美吻合,具有一個時代電影作品的典型性風格。
充滿童話魅力的兒童電影是孩子們非常喜歡的電影類型,十七年時期的兒童童話電影更是展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滿想象力的藝術美感。這種想象力的構建無一例外地帶著明顯的中國民間故事色彩,如《寶葫蘆的秘密》《馬蘭花》借助寶物、法術的幫助,實現(xiàn)主人公的意愿;《小白兔》《小梅的夢》《小鈴鐺》將動物、木偶擬人化,最終實現(xiàn)自我覺醒或是戰(zhàn)勝邪惡。幻想的展開方式都是模式化的,即通過“夢境”來搭建,小梅的夢、《寶葫蘆的秘密》中王葆的夢、《小鈴鐺》中小滿的夢、《風箏》中比埃羅的夢,但夢里展開的情節(jié)卻最能吸引孩子,加上例如在《小梅的夢》《小鈴鐺》中與木偶藝術的結合,使影片更加富有童趣,更加符合兒童的審美觀,獨具匠心,為十七年時期的兒童提供了一場場時代感極強的藝術饕餮盛宴。
十七年兒童電影不斷實踐“人民性”文藝觀,表征人民文藝美學,并產生了一系列優(yōu)秀的電影作品,為繁榮中國的電影藝術做出了重大的貢獻,大大豐富了兒童的精神世界,一些成功的銀幕形象至今栩栩如生,為人民性的文藝觀做出了最好的時代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