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紅/南京師范大學
互文性文本是“對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變異”,是對傳統(tǒng)話語文本的重寫。法國學者茱莉婭·克里斯蒂娃在《符號學》一書中提出:“任何作品的文本都是像許多引文的鑲嵌品那樣構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轉化?!币簿褪钦f任何文本都處于若干文本的交匯處,都是對這些文本的重讀、更新、濃縮、移位和深化。
之所以《葛特露和克勞狄斯》被稱為“哈姆萊特前傳”,是因為其與莎士比亞的戲劇《哈姆萊特》存在文本上的前后關聯。莎劇中的所有的重要的人物都在小說中再現,如丹麥國王克勞狄斯、王后格特魯德、前王之子、今王之侄——哈姆萊特、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哈姆萊特之友霍拉旭、御前大臣波洛尼厄斯一家和他的兒子雷歐提斯、女兒奧菲利婭等等?!陡鹛芈逗涂藙诘宜埂废噍^于莎劇《哈姆萊特》,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往前追溯了幾十年,兩者的創(chuàng)作實踐雖然隔了幾百年,但這兩個文本上的關系實際上厄普代克沒有對莎劇的故事進行完整的顛覆,反而是創(chuàng)造性了解釋了莎劇故事的前因。從情節(jié)發(fā)展和人物關系來看,兩者絲絲入扣,銜接嚴密。厄普代克小說情節(jié)與人物關系的終點也正是莎劇情節(jié)與人物關系的起點,并重新挖掘和研究了與莎劇采納的相同的丹麥史料,對王子復仇記的前因進行了重新建構。
從《哈姆萊特》到《葛特露和克勞狄斯》,厄普代克將劇中人物進行了邊緣化和中心化處理。將原來在《哈姆萊特》中位于中心的王子哈姆萊特邊緣化,而將位于邊緣的王后、老國王以及新國王進行中心化。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亞在文藝復興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的悲劇,作品處處都充滿了人文主義的色彩。而全劇的主角——哈姆萊特也是人文主義者的化身。
在他知道真相前,,他對世界和人類抱有巨大的熱情和美好的希望:“人是多么了不得的杰作!多么高貴理性的!多么偉大的力量!多么優(yōu)美的儀表!多么文雅的舉動!在行為上多么像一個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個天神!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在他知道父親死亡的真相后,他感嘆到“丹麥是一所牢獄?!彼乃妓胧侨宋闹髁x的體現。 他用平等觀念來對人和事物。劇中哈姆雷特對他的仆人霍拉旭說道:“不,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愿意和你以朋友相稱?!痹诠防滋匦闹袥]有尊卑貴賤之分,他相信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哈姆雷特善良、具有堅定的信念、富有責任心。當他得知父親的死因后,他便毅然地承擔起了復仇和重整乾坤的任務;哈姆雷特是冷靜而理智的。為確定父親的死因是否真實,哈姆雷特安排了一場演出,戲劇的內容是根據他父親的死亡而改編的,在這一幕中,哈姆雷特通過觀察克勞迪斯的表情確定了事實;同時,哈姆雷特也是一個敢愛敢恨的熱血青年,他愛著奧菲利亞,痛恨克勞狄斯。
但很顯然,哈姆萊特是個缺陷人文主義者。他的內心充滿矛盾懦弱,是語言中的巨人,是行動上的矮子。他花太多的時間去思考“生存還是毀滅,這的確是個問題?!倍狈嶋H行動。他在個性善于思考而不善于行動的弱點,也是給他的人生帶來悲劇的重大原因。哈姆雷特在復仇過程中,他只想依靠個人的力量來完成他復仇和改造社會的巨大任務,他沒有想過依靠大眾的力量來實現他的愿望。 他雖認為人和事物都是平等的,卻對女性抱有偏見。他時常感慨道:“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公然羞辱自己的母親,挖苦自己的戀人奧菲利婭,表達出對女性這一性別群體的蔑視與敵意。在獨白中,他這樣來表達對母親再嫁的憤激:“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她那流著虛偽之淚的眼睛還沒有消去他的紅腫,她就嫁了人了,?。∽飷旱膫}促,這樣迫不及待的鉆進亂倫的裘被?!笨梢娝⒉皇且粋€完整的人文主義者。
而在小說《葛特露和克勞狄斯》中,這種缺陷人文主義的化身由王子哈姆萊特移至了王后葛特露身上。這種人文主義者代表的轉移,其中也代表著男權主義和女權主義的轉移。
葛特露從小就與別的女孩不同,我認為這體現了葛特露的人文主義思想:
“對于孩提時代的葛露莎來說,禮拜堂仿佛是一個不祥的迷宮……這些長老們身著教袍,敷衍了事的做著禮拜,一邊用拉丁文含混不清的念著禱詞,一邊朝著圣壇上方……待在小禮拜堂里讓她覺得恐懼,仿佛她小小的身體也充滿了罪孽似的,有朝一日將遭到報應……冷嗖嗖的空氣,拉丁文和霉臭潮濕的氣息,使她產生有罪的感覺,她溫暖的天性受到了壓抑?!?/p>
在人與人的關系上,葛特露沒有明顯的自恃是王族就保持高的姿態(tài),她對人和善,不以權利和地位來壓人。
在她母親去世后的三四年,有一段日子,她出于沒有兄弟姐妹的緣故,就和廷臣、仆從、宮廷、女食、甚至還有廚下奴隸的孩子一塊玩耍。在愛爾西諾宮中那些角角落落的地方玩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和那些小伙伴的地位是一樣的。
她強烈反抗父權主義和男權主義,不想淪為封建制度父權下的工具和犧牲品,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自由和幸福。這都是她身上人文主義也是女性主義的體現。
在缺陷人文主義者的轉移中,這種互文性的“偷梁換柱”無處不在,厄普代克的小說的不同凡響之處就在于他敢于“偷梁換柱”,用大膽的筆觸深入女主人公的內心,去審視、挖掘她內心世界的喜怒哀樂。從對哈姆萊特命運的關注轉向對葛特露命運的關注,體現了厄普代克對女性生存狀況和命運的關注。這種互文性視域,不知不覺就將小說的中心、重點進行轉化,是厄普代克小說創(chuàng)作的出色之處。
注釋:
①茱莉婭·克里斯蒂娃《符號學》[Z].
②威廉·莎士比亞.哈姆萊特[M].朱生豪,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13.
③威廉·莎士比亞.哈姆萊特[M].朱生豪,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13.
④威廉·莎士比亞.哈姆萊特[M].朱生豪,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13.
⑤威廉·莎士比亞.哈姆萊特[M].朱生豪,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13.
⑥約翰·厄普代克.葛特露和克勞狄斯[M].上海:譯林出版社,2002.
⑦約翰·厄普代克.葛特露和克勞狄斯[M].上海:譯林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