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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子:奇怪的年輕人

        2019-11-14 15:18:23余秋雨
        潤·文摘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灰塵外星人寓言

        余秋雨

        我要說的,是二千三百多年前的一位古人。他,就是莊子。他確實“年輕”,比孔子小180多歲,比墨子小100多歲,比孟子還小了幾歲。

        但莊子與他們完全不一樣。他躲避官場,也躲避學界。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是解答疑問的人,而是扛著一大堆疑問。問題提出,他就在世間萬物中尋找可以比擬的對象,那就成了一個個寓言。

        寓言不是答案,卻把問題引向了更宏大、更縹緲的結(jié)構(gòu),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引向了哲學和美學。但是這種哲學和美學,連小孩和老者都樂于接受。

        大家還發(fā)現(xiàn),這個不斷提問而不急于找到答案的人,讓人們漸漸習慣了那些找不到答案的問題。而且讓人們懂得,一切真正的大問題都沒有答案。

        莊子取得了如此崇高的精神地位,但他提問的神態(tài),仍然像個孩子;他講述寓言的口氣,仍然像個孩子。他是大師氣象和孩童氣息的最佳結(jié)合體。

        莊子提醒我們,首先要尊重自己心中的疑問。應該明白,我們心中的疑問,可能會比種種講解更加珍貴。說不定,其中確實包含著“開天辟地”的功能。

        對此,我想起了兩件瑣碎的往事。讀初中的時候,物理老師給我們講起了外星人的事。他判斷著外星人幾種可能的長相,設想著地球人該用什么語言去與他們溝通。我提出了一個傻問題:“有沒有可能,外星人早就來了,連這個教室里也有,只不過他們比灰塵還小,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些動靜?”

        物理老師沒有嘲笑我,怔怔地聽著,說:“有可能?!币晃煌瑢W一聽,也站起來說:“如果外星人比灰塵還小,那么有沒有可能,我這么一跺腳,就毀滅一大批更小的星球?”物理老師想了想,又說:“有可能?!泵看位貞浀竭@件事,我就想,當時我們兩個小孩子提出的問題,確實不比物理老師的講述幼稚。

        很多年后,我擔任了上海戲劇學院院長。有一次,一位年長的教師向我抱怨,他在課堂上詳細分析了幾部古典劇作的創(chuàng)作特色后,有一個調(diào)皮的學生完全不在乎講課內(nèi)容,只是問:“這幾個劇本有沒有演出過?演了幾場?”居然有好幾個學生響應。教師認為,這些搗蛋的問題,嚴重影響了他的教學進程。

        看到這位教師的氣憤表情,我安慰了幾句。但一年之后,我就以此為例,開始向全院講授《戲劇社會學》。支撐這門新興課程的,是不同的劇作在各地劇場演出時的觀眾數(shù)據(jù)。

        這件事再次證明,能夠真正推動思考的,是提問。其中,包括不太禮貌、不合時宜的提問。

        不要總是關(guān)注講臺,請注意,那個剛剛離開會場的背影,或許更有分量。不要總是仰望白發(fā),請注意,那些稚氣未褪的眼神里邊,閃爍著更深的哲理。不要總是等待結(jié)論,請注意,那些遠離結(jié)論的無稽疑問,倒是觸動了世界的秘密。不要總是相信斬釘截鐵、氣勢恢宏、神采飛揚,請注意,那些困惑、憂愁、無奈,才是人類最真誠的表情。

        那么,謝謝莊子,謝謝這位古代的年輕人。

        (青芒摘自《雨夜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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