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本文由中央民族大學(xué)“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生專項課題資助。

摘? 要：動畫電視劇《達稼與達倫》改編自壯族民間故事《達架的故事》，重建了一個具有中國特色的“灰姑娘”故事，弘揚了正確的愛情觀與生活觀，也成為了我國少數(shù)民族仙女動畫的代表性作品。

關(guān)鍵詞：少數(shù)民族動畫;仙女動畫;“灰姑娘”

作者簡介：張中旭，女，1990年生，蒙古族，中央民族大學(xué)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學(xué)系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多民族文學(xué)比較研究、少數(shù)民族動畫。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7--02

在世界眾多愛情故事中，“灰姑娘”故事是一個重要的類型，除了西方《格林童話》中的名篇《灰姑娘》之外，還有希臘史學(xué)家斯特拉波所寫的“洛多庇斯”的故事，唐傳奇中的“掃灰娘[1]”故事，以及我國壯族《達架的故事》等。本節(jié)就壯族《達架的故事》被改編成動畫片這一現(xiàn)象，來論述少數(shù)民族仙女動畫作品是如何詮釋民族愛情童話故事的。

《達架的故事》講述了壯族少女達架[2]與洞主的公子因一雙金鞋而喜結(jié)良緣的愛情故事：森林里有個巫婆特別憎恨長得漂亮的姑娘，她想整治一戶人家的漂亮姑娘，便將姑娘的母親變成一頭牛，借機成為了她的后娘。巫婆殺害了姑娘的父母使其成為了孤兒，并讓她的麻臉女兒達侖[3]和她們一起生活。后娘對達架百般虐待，每天除了讓她打柴挑水，放牛時還要績一斤麻，如果完不成就沒有飯吃，放牛時達架哭泣，母牛同情她的境遇，就讓她將麻皮給自己吃下，到晚上就屙出白麻紗。后娘知道后讓達侖也假裝哭泣，母牛讓她將麻皮喂給了自己，卻屙出一泡屎在達侖身上，后娘知道了便把母牛殺了。達架因為母牛的死而哭泣，烏鴉告訴她將牛骨埋到芭蕉根下。一天，后娘帶著達侖去達架的外婆家喝酒，臨走前告訴達架只要將三斗芝麻和三斗綠豆挑揀好，就可以到外婆家找尋她們，達架又哭泣起來。這時烏鴉飛來告訴她，用簸箕揚篩便能分開芝麻和綠豆，達架很快就做完了，趕上了外婆家的喜酒。不久，后娘和達侖去趕圩看戲，達架也要去，后娘讓達架將家里三個水缸的水挑滿才能去，達架見水桶被后娘砸爛，又哭泣起來，烏鴉又告訴她用亂麻將漏洞塞住再糊上泥巴，達架依照烏鴉的指點，很快將水缸挑滿，趕到圩上去看戲了。一年一度的歌節(jié)到了，后娘不愿達架去參加，便什么也不給她，反而帶上穿著新衣裳、金釵銀鐲的達侖去趕歌圩，并對達架說如果她能做出新衣，再加上首飾，就能去趕歌圩，達架又哭泣起來。這時，烏鴉告訴達架耳環(huán)掛在貓簕上，衣裳藏在芭蕉下，還有一雙金箍鞋在蕉蕾里面，達架戴上耳墜，穿上新衣，穿上鞋子去趕歌圩。達架在橋邊遺失了一只金鞋被洞主家的公子拾到了，公子將金鞋拿到歌圩去認領(lǐng)，人們爭相來試鞋，但沒有人能穿得上。后娘叫達侖也去試鞋，但鞋子太大了，這時達架從人群中走出，從懷里拿出了另一只鞋，后娘誣陷達架偷了達侖的鞋，少爺便讓達架將鞋穿上，剛剛合適。后娘和達侖灰溜溜地回家了，少爺將達架帶回家中并與她結(jié)婚，他們婚后生下一個孩子，達架在回娘家探親的時候被后娘和達侖害死，達侖扮成達架的樣子回到家中。達架的魂魄變成烏鴉告知少爺妻子被調(diào)包了，達侖卻將烏鴉打死，達架又變成一叢翠竹，達侖又把竹子燒掉。有個老太婆在燒焦的竹子里撿回一節(jié)竹筒，達架變成一個姑娘留在了婆婆家中。一日，少爺和孩子機緣巧合在婆婆家中見到了達架，一家人團聚后便一起回到家中，達架利用達侖愛美的心理讓其自食惡果死在了舂硾下，后娘見女兒死了也氣絕身亡。

根據(jù)《達架的故事》改編的動畫電視劇《達稼與達倫》（下簡稱《達稼》），講述了勤勞善良的達稼在動物朋友們的幫助下，巧妙應(yīng)對后娘和妹妹達倫的欺負和刁難，最后穿上神奇金繡鞋，與土司少爺特瓦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美麗的壯族姑娘達稼和她的后娘以及同父異母的妹妹達倫生活在一起，達稼是村里最勤勞的姑娘，可后娘卻總是不滿意。隔壁家的阿婆非常喜歡達稼，夸她漂亮能干，后娘非常生氣，讓她去山上打五擔(dān)柴回來，達稼在山上救了青蛙螞拐、小狗菜菜和母牛娜姆，并與他們成為了朋友。達稼唱歌好聽，動物們鼓勵她去三月三歌圩，并幫她砍柴。達稼把想去歌圩的想法告訴了后娘，后娘說只要她能在一天內(nèi)紡出三斤麻線，就同意她去歌圩。母牛說她吃下三斤麻葉能吐出一斤麻線，青蛙和小狗幫助達稼去找麻葉，達稼順利地紡好了麻線;后娘又讓達稼把家里的水挑滿，達稼打水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水桶是壞的，阿婆用青蛙把破洞堵上，達稼順利地挑好了水;后娘又讓達稼把兩大碗混在一起的芝麻和黃豆分清，阿婆讓小狗送來簸萁，達稼很快分好了黃豆和芝麻。后娘又說達稼的鞋子太破不能去歌圩，便帶著達倫到歌圩去了。阿婆得知達稼因沒有鞋子而被后娘留在家中，便告訴達稼在她家后院的芭蕉樹下埋著她阿媽生前留下的金繡鞋，達稼穿上鞋后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土司少爺特瓦邂逅了騎牛趕歌圩的達稼，對她一見鐘情，兩人又在對歌時彼此心生愛慕，為了不讓后娘發(fā)現(xiàn)自己偷跑出來，達稼在逃離歌圩時遺失了一只金繡鞋。特瓦將金鞋拾起并用之來招親，姑娘們爭相試鞋，卻沒有一人能穿上，后娘讓達侖去試鞋，鞋子卻在她走路時飛了出去。青蛙告訴達稼丟失的鞋子找到了，達稼向特瓦要求試鞋，鞋子穿在她腳上剛剛合適，特瓦讓達稼拿出證據(jù)證明自己是鞋子的主人，達稼從懷中拿出了另一只鞋。后娘誣陷達稼偷了達侖的鞋，阿婆走出來向眾人說明鞋是達稼親娘生前留下的，達稼將兩只鞋都穿上，又變成了那個美姑娘，后娘遭到報應(yīng)掉入水中，達稼從此與土司少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相較于原故事情節(jié)的曲折和完整，《達稼》的故事簡單，易于被低幼齡觀眾理解，但文學(xué)性相對不強：比如，刪去了原著中后娘來到達架家中的原因以及如何虐待達架、謀害達架父母使其成為孤兒的部分，而是將故事直接從“達稼與后娘、妹妹一起生活”開始，并將達倫設(shè)定為達稼同父異母的妹妹，而不是民間故事中“巫婆自己生的女兒”。將母牛幫助達架績麻的情節(jié)由原著中的“母牛吃一斤麻皮屙出一斤白麻紗”改為“母牛吃三斤麻葉吐一斤麻線”，刪去了“后娘因貪婪讓達侖效仿達架欺騙母牛屙麻紗，被母牛戲弄后將之殺死”的部分，增加了“小狗和青蛙幫助達稼找麻葉”的情節(jié)。將故事的結(jié)局定格在“達稼與土司少爺從此幸福地生活下去”，而去掉了原故事中“達架回娘家探親被害，達侖假扮達稼回家，達架重生后與家人團聚”這部分迂回、曲折的情節(jié)。

在《達架的故事》中，對后娘的一系列刁難都做了相應(yīng)的情景規(guī)定：比如，為阻止達架去喝外婆家的喜酒，而讓她將“三斗芝麻”和“三斗綠豆”挑揀好;不讓達架去看戲，除非她用漏了底的水桶將“三個水缸”的水挑滿;不愿達架去趕歌圩，便不給她漂亮的衣服和首飾，達架只能自己想辦法弄衣服和鞋。但在動畫片《達稼》中，卻將后娘想出“在一天內(nèi)紡出三斤麻線”、“用壞掉的水桶將水挑滿”、“把兩大碗混在一起的芝麻和黃豆分清”這些難題的原因，都歸結(jié)為“阻止達稼去趕歌圩”，并將原著中幫助達架解決困難的角色，由“烏鴉”改成了“隔壁阿婆”、“小狗菜菜”、“青蛙螞拐”、“母牛娜姆”、“烏鴉了哥”等。

而對于女主人公達稼的性格與故事中的重要寶物“金繡鞋”的來由，《達稼》均作了相應(yīng)改編：在原著中，達架是個勤勞善良卻懦弱的姑娘，每次遇到困難都只能靠“哭泣”來尋求幫助;而在動畫片中，達稼樂觀、機智、勇敢，因幫助了動物們而獲得了它們的幫助，并能在第一時間領(lǐng)會阿婆的用意，不像故事中所描述的那般被動。而寶物“金繡鞋”的由來，在原故事中是因為達架聽從烏鴉的勸告，將牛骨埋入芭蕉樹下，最終在芭蕉中找出了衣服、首飾和“金箍鞋”;但在動畫片中，則將“金繡鞋”簡單處理為達稼親娘留給她的遺物，雖有理有據(jù)，卻也削弱了故事的傳奇色彩。

值得注意的是，動畫片《達稼》在臺詞設(shè)計上運用了動物視角，加入了“蛙命關(guān)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青蛙”、“大蜂有大量”、“放狗過來”這些趣味感十足又極具現(xiàn)代特色的語句，符合兒童的心理和趣味，可以說是劇中的一大亮點。人物造型與場景設(shè)計上雖然沒有達到十分精致，但其在動畫作品中巧妙地融入壯族民族服飾、建筑與傳統(tǒng)節(jié)日和習(xí)俗，富含濃郁的地域文化氣息，為我國少數(shù)民族童話故事的現(xiàn)代化傳承開了一個好頭?！哆_稼》在對故事的改編上偏向西方的童話模式，對《達架的故事》曲折的情節(jié)、豐富的內(nèi)涵僅做了簡單地處理，疏于挖掘壯族“灰姑娘”故事區(qū)別于其他同類型故事的特色?！哆_架的故事》雖然一直被稱為壯族的“灰姑娘”故事，但其故事情節(jié)、人物形象、文化意蘊都比同類型的“灰姑娘”故事豐富、深刻得多。

從動畫片《達稼》反觀我國目前影視行業(yè)數(shù)量巨大、模式趨同的 “灰姑娘”題材影視劇，打著溫情、勵志的旗號，講述家境貧寒的女主人公，憑借自己的美麗、聰明、寬容、善良，就能輕易收獲愛情、成功和幸福，在這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大部分年輕女性的幻想，但其實并沒有真正挖掘、詮釋勤奮堅韌、吃苦耐勞、誠實守信的“灰姑娘”精神，以及此類故事中所蘊含的人生曲折前進的哲理，甚至在某些方面還對年輕一代產(chǎn)生了誤導(dǎo)。在對經(jīng)典文本進行影視改編的過程中，如何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挖掘符合時代潮流的精神內(nèi)核，弘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每一位文藝工作者需要面對的重要課題。

注釋：

[1]《酉陽雜俎·支諾皋》里已記載著一個“掃灰娘”即灰姑娘的故事。

[2]達架：動畫版譯為“達稼”，架，壯語，即孤兒。

[3]達侖：動畫版譯為“達倫”，侖，壯語，即最小的女兒。

參考文獻：

[1]藍鴻恩編：《壯族民間故事選》，上海文藝出版社，198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