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中
以“先鋒作家”身份而成名的當代作家蘇童在其早期確實寫過幾部極具先鋒意味的作品,如《一九三四年的逃亡》《罌粟之家》;但從九十年代起,作家的敘事風格開始轉變,有明顯向傳統(tǒng)回歸的痕跡。也就是在轉型這個期間,蘇童寫出了他的經典代表作品《妻妾成群》。這個中篇可以說算得上是蘇童的一個標簽,提到《妻妾成群》便會想起蘇童,提起蘇童便會想起《妻妾成群》,雖然作家的創(chuàng)作實績遠不止此。
另外一個讓蘇童和《妻妾成群》形成緊密關系的事件是導演張藝謀將這部中篇改編成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搬上熒幕,這更讓蘇童獲得更高的知名度,同時也讓《妻妾成群》向經典的高峰攀巖。平心而論,《妻妾成群》的故事并不復雜,主要講述了女主人公頌蓮進入陳家花園后的情感悲劇,故事的結尾,頌蓮瘋了,而小說也恰好結束。筆者個人認為,《妻妾成群》其實算是蘇童一部向現(xiàn)實主義回歸的作品,內容雖然簡單,但其對人性、對女性的生存狀況的反思和批判卻是直指人心,頗具深度的。我想也正是這一點,使得這部作品能夠綿延不朽、生命力得以增強。
多數(shù)對《妻妾成群》中人物形象分析的文章往往僅將重心集中于頌蓮一人身上。頌蓮當然是當之無愧的主角,也是作者著力刻畫的典型形象。除了頌蓮外,像作品中的父子——陳佐千和飛浦也是比較豐滿的人物形象。筆者認為,他們父子倆在作品中的地位絕不亞于頌蓮,他們三人在作品中實際上形成了一種情感上的三角關系,也正是因為他們,才致使頌蓮最后發(fā)瘋。頌蓮固然重要,但他們也起到相輔相成的作用。基于此,本文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的角度出發(fā),對作品中頌蓮、陳佐千、飛浦三個人物各自的形象進行一個綜合性的分析解讀。
頌蓮這一女性形象無疑是小說《妻妾成群》中塑造得最成功的形象,作家通過她成功地再現(xiàn)了傳統(tǒng)家族對女性的殘忍與毒害。在那個“一夫多妻”、女人只是淪為生育工具的封建王朝里,頌蓮的悲劇無法避免。
當然,頌蓮的悲劇帶有必然的時代烙印,換一個女人,其結局也是一樣的,她只是那個家族的寫照,那個時代的寫照。時代性是頌蓮悲劇的外在因素,那個時代的女性或多或少都是悲劇命運的主人。時代與家族,命運與愛情,愛與性,這幾對沖突可以說在《妻妾成群》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尤其是愛與性的沖突是致使頌蓮變瘋的直接原因?,F(xiàn)在我們就來談談愛與性。
正如我們標題所表述的一樣,愛與性在頌蓮身上表現(xiàn)為雙重壓抑,正是因為“欲愛不能”(愛不能得到滿足),“欲性不敢”,這兩者的重疊使得頌蓮心理扭曲,最終導致精神失常,因而發(fā)瘋。在分析頌蓮所受到的壓抑之前,我們先來談談什么是“壓抑”。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奧地利著名的精神病學家,精神分析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曾在其一篇名為《壓抑》的論文中這樣表述過:“本能沖動的變化之一是在抵抗(resistances)中使沖動不起任何作用。在某些條件下,沖動便進入了‘壓抑’(repression)狀態(tài)?!焙唵蔚卣f,“壓抑”就是一種對本能的抵制,“壓抑的本質在于將某些東西從意識中移開,并保持一定的距離?!卑凑者@種闡釋,《妻妾成群》中的頌蓮無疑在愛和性兩方面都處于一種“壓抑”狀態(tài)。我們首先來分析愛的這一面。
頌蓮愛的壓抑主要表現(xiàn)在和陳佐千的兒子飛浦之間的情感羈絆上。從她和飛浦相見的時候起,某種情愫其實就已經在兩人之間暗暗生長。“頌蓮后來想起重陽賞菊的情景,心情就愉快。好像從那天起,她與飛浦之間有了某種默契。頌蓮想著飛浦如何把蟹爪搬走,有時會笑出聲來。只有頌蓮自己知道,她并不是特別討厭那種叫蟹爪的菊花。”從最初的相識到后來的情趣相投,以簫相知,愛情的火花已經在她和飛浦之間燃燒起來。但是這種愛注定是沒有結果的,一方面迫于家庭倫理,再怎么說,陳佐千是飛浦的父親,如果兩人相愛,必定亂了倫理。另外一方面,更多是迫于家族專制對女性的殘酷。小說的結尾,梅珊和醫(yī)生的戀情被揭露后,梅珊的下場是死,她的結局是被陳佐千給扔進井里,這種對女性的戕害由此而帶來的恐懼像把利刃一樣活生生把頌蓮和飛浦之間的愛欲給斬斷。也就是在目睹到梅珊被家丁抬著扔進井里后,頌蓮才發(fā)的瘋,所以在小說的結局才會有“頌蓮說她不跳井”。
在這種對死的恐懼和封建倫理的壓迫下,頌蓮對飛浦的愛的沖動必須受到抵制,她必須用一種更加強大的精神力量來抵制自己的愛欲,也就是進入所謂的“壓抑”狀態(tài)。而在弗洛伊德看來,“壓抑”容易產生神經癥癥狀,受到壓抑的本能為了避免不愉快,往往會尋求一種替代,而小說中的“發(fā)瘋”(神經癥癥狀)無疑是替代的結果。因此,頌蓮實際上是“為愛而瘋。”
關于“性”的壓抑,主要體現(xiàn)在頌蓮不能得到滿足的生理需求上。這和陳佐千有關,同時也和飛浦有關。和陳佐千的兩性關系,頌蓮剛開始應該只是被迫,因為她幾乎談不上喜歡陳佐千。她來陳家花園只是因為家中破敗,父親因為茶廠倒閉而割脈自殺,為了自己的出路,她必須得面對現(xiàn)實,然后選擇嫁給富貴人家。所以最初在兩性關系的主動性上,頌蓮應該是處于被動地位。況且,陳佐千年歲漸大。試看:
“作為一個具有了性經驗的女人,頌蓮是忘不了這特殊的一次的。陳佐千已經汗流浹背了,卻還是徒勞。她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陳佐千眼睛里深深的恐懼和迷亂……她感覺到手下的那個身體像經過了爆裂終于松弛下去,離她越來越遠。她明白在陳佐千身上發(fā)生了某種悲劇,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情,不知是喜是悲,她覺得自己很茫然?!倍愖羟б驗轫炆彶宦犑箚荆竺娼洺E艿阶吭品坷镞^夜,以至于到后面就算是頌蓮勾住陳佐千的脖子對其說:“老爺今晚陪陪我,我沒人疼,老爺疼疼我吧”,陳佐千還是棄她而去。這些都可以充分證明頌蓮的確受到“性壓抑”的煎熬。在某種程度上,頌蓮所承受的“性壓抑”和后面的發(fā)瘋有著一定的因果聯(lián)系。
如果說頌蓮所承受的“性壓抑”在陳佐千那里表現(xiàn)為生理需求得不到滿足,那么表現(xiàn)在飛浦那里則是不敢去滿足。前面已經分析過,她和飛浦之間其實心有靈犀,互相愛慕著對方,但礙于倫理綱常,兩人不敢結合,也不能結合。在飛浦和她坐著喝酒的時候,雖然“頌蓮的心里很潮濕,一種陌生的欲望像風一樣灌進身體,她覺得喘不過氣來,意識中又出現(xiàn)了梅珊和醫(yī)生的腿在麻將桌下交纏的畫面”,但當她主動出擊,把雙腿靠緊飛浦做出暗示的時候,飛浦膽怯了,他怕,怕女人,怕陳佐千,怕亂倫,所以頌蓮即便對飛浦有欲望也永遠實現(xiàn)不了,她注定要經受“愛欲”和“性欲”的雙重壓抑。
前面一節(jié)說到頌蓮是一個在“愛欲”和“性欲”方面都飽受壓抑的悲劇人物,然而其老爺陳佐千卻正好相反。陳佐千在小說中基本沒有什么可以束縛他,也沒有什么“壓抑”而言。就算是女人,一個不合他胃口,便去尋找另一個,有的是四個太太。即便是最后,梅珊死后,他還可以娶第五個太太文竹。
從客觀上來講,陳佐千之所以可以這樣為所欲為,是因為他是老爺,是一家之主,是權利和威望的象征。在男性主導的規(guī)則下,他作為制定者自然可以任意為之,他基本上可以被定義為一個“本我”主義者。
這里的“本我”是從精神分析這一立場而言。弗洛伊德晚期提出了“人格三部結構”說。“他認為,人格是由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三部分所構成?!彼^的“本我”,是指最原始的、與生俱來的潛意識的結構部分?!氨疚摇笨梢哉f是天生的,它是人最初的本能的原始顯露。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論,“本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尋找快樂。即它遵循著“快樂原則”尋找出路,一味追求滿足。
對照前面的分析,很容易看出,這種“本我”的特點在陳佐千的身上流露得十分明顯。他為了自己的私欲望(主要是性),一連娶了四個太太,可以說完全是為了追求自身的生理滿足。仰仗于自身的勢力和權威,他可以對女人為所欲為;實際上他就是一個徹底的縱欲主義者,是個“色情狂”。他想寵誰便寵誰,想去哪個太太的房間過夜就去那兒過夜。甚至到最后,他想處死誰便處死誰。他幾乎成了一個專制的封建勢力的代表。小說中的梅珊就是被他派人給扔進井里的,因為她背叛了“他”。
所以,從精神分析這個角度而言,陳佐千扮演著一個徹底的及時行樂的角色。他的原則就是“快樂至上”,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顧一切,他的愿望必須得到滿足,行為不受束縛,而他的行為確又要作為別人的準則去束縛別人。他將女性玩弄于股掌之間,同時又操縱著別人的命運,這是一個典型的利我主義者。在《妻妾成群》中,可以說陳佐千是一個反面角色,是作者呼吁批判的主要對象。他是封建家族的代表,是那個時代男權的化身。
陳佐千這種及時行樂的“本我”作風是造成前文的頌蓮和下文的飛浦壓抑的主要原因,不過既然是遵循“本我”,行樂至上,陳佐千自然是不會考慮到這一層了,不然也就無所謂小說的悲劇了。
在小說的三個主人公中,飛浦是作家筆墨最少的一個。他只是在關鍵的時候一閃而現(xiàn),而且出現(xiàn)得最多的情景都和頌蓮有關。與之相反的是,盡管他的筆墨最少、形象欠豐滿,但他卻是最值得精神分析的人物。他的身上隱藏著眾多的精神因素,像一層層面紗一樣,有待于我們進一步將它們揭開。雖然表面上我們把頌蓮、飛浦、陳佐千三個人物分開來分析,但卻無法割斷他們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提起飛浦就不能不提及頌蓮和陳佐千。所以我們在揭開飛浦身上的面紗時,不可避免地要重復提及頌蓮以及他的父親陳佐千。我們現(xiàn)在先來分析飛浦身上的“俄狄浦斯情結”。
“俄狄浦斯情結”,即“戀母情結”,是弗氏“性欲學說”的一個支柱,主要表現(xiàn)為男孩依戀母親的亂倫傾向。在《釋夢》一書中,弗洛伊德借用“俄狄浦斯”的故事來說明我們之所以會夢到親人死亡其實是潛意識里就希望他們死亡,因為我們都和“俄狄浦斯”一樣,愛戀著自己的母親,同時又希望自己的父親死去。由于壓抑,這種愿望就在長大后以夢的形式再現(xiàn)出來。簡單來說,“俄狄浦斯情結”最明顯的特征就是“殺父娶母”的表現(xiàn)。在希臘神話故事中,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恰恰印證了“殺父娶母”的神諭。
那么,飛浦身上是否有這種“俄狄浦斯情結”的表現(xiàn),又是怎樣體現(xiàn)出來的呢?在小說中,我們都知道頌蓮是作為第四任太太而被陳佐千迎娶至家中的,也就是說,在倫理上,頌蓮應該是飛浦的母親級的人物。雖然進陳家花園的時候頌蓮只有十九歲,但在輩分上,頌蓮是和飛浦的母親同輩的。這一點飛浦自然很清楚,但是他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頌蓮。試看:“飛浦就用手搓著臉說,頌蓮我喜歡你,我不騙你。”
因為作者對飛浦這一人物所著的筆墨很少,對他的心理活動的描寫幾乎沒有。所以,我們很難直接分析他的心理。不過透過他的只言片語和某些動作,我們還是可以間接分析出他的內心。既然在頌蓮作為父親的太太的情況下,飛浦都敢于說出自己對頌蓮的愛慕之情,那么,在潛意識深處,他肯定隱藏有“殺父娶母”的“俄狄浦斯情結”。只是礙于現(xiàn)實,他有色心而沒有色膽,當頌蓮緊靠他的雙腿做出暗示后,“他像被擊垮似的歪在椅背上,沙啞地說,這樣不好?!币灾恋胶竺嫠苯诱f到怕女人。其實他不是怕女人,他怕父親陳佐千,怕封建倫理。作為大少爺,他必定知道家中那口井曾埋葬著他的父親的小姨太太的事實,他害怕頌蓮也會遭到相同的下場,因此他說他怕。接下來我們分析飛浦的“壓抑”這一層。
剛剛才說到,飛浦愛著頌蓮,有著“殺父娶母”的“俄狄浦斯情結”。但礙于現(xiàn)實,他有色心而沒有色膽,所以他不敢去愛,不敢接受頌蓮。用“殺父娶母”去分析飛浦或許有些言過其實,但是飛浦不敢去愛這在小說中是一覽無遺的。他甚至還沒有頌蓮勇敢,頌蓮至少還敢于對他做出暗示。因此,關于“壓抑”這一層,飛浦和頌蓮經受著一樣的折磨,都是愛欲得不到滿足。
在愛這一面,他們倆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和阻礙,那就是飛浦的父親陳佐千。在道德倫理的束縛下,兩人面對這個敵人都是絕望的,他們無法破除阻礙而通往幸福之路。飛浦雖然經受著“俄狄浦斯情結”的折磨,但那也只是潛意識深處,他不可能真的為了自己的幸福,把他的父親殺了。他畢竟不是他的父親,可以我行我素,不顧一切,而且他受過高等教育的熏陶,這種倫理和道德的束縛就更加強烈了。因為飛浦對自己情感的壓抑,同時更是加重了頌蓮自身的壓抑。——“頌蓮早已潸然淚下,她背過臉去,低低地說,我懂了,你也別解釋了,現(xiàn)在我一點也不怪你,真的,一點也不怪你?!?/p>
不怪自然是假的,但現(xiàn)實的無奈,愛情的悲劇注定是他和頌蓮的命運。
在分析頌蓮的時候,我們說她承受著“愛”和“性”的雙重壓抑,當這種壓抑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需要尋求一種替代,對于頌蓮而言,“發(fā)瘋”是結果也是替代。那對于同樣經受著“壓抑”的飛浦呢,他的替代是什么?
如果硬是要尋找出個替代的話,那么飛浦在“壓抑”的折磨下尋找到的替代是一種“自我”的選擇,那就是逃。逃避自己對頌蓮的愛,也逃避頌蓮對自己的愛,這是他的最終選擇,這種選擇帶有“自我”性。
這里所說的“自我”自然不是世俗意思上以自我為中心的“自我”,而是精神分析意義上的“自我”。這里的“自我”,是“指人格結構中的管理和協(xié)調部分,是來自本我經外部世界直接影響而形成的知覺系統(tǒng)。它代表理智與常識,處于本我與超我之間,按照現(xiàn)實原則,充當仲裁者?!蓖ㄋ椎卣f,“自我”它遵循著“現(xiàn)實原則”,理智地應對著這個世界并和其交往。
從“自我”這個意義上而言,飛浦選擇逃避頌蓮的愛無疑是最明智的出路。也就是說,他是完全按照“自我”,本能地、明智地做出決定。為什么說是最明智的呢?他作為一個受過教育、識多面廣的人,自然更加知道倫理的厲害性,從現(xiàn)實出發(fā),他也不可能去占有自己父親的女人,雖然在歷史上也有過這樣的先例,但畢竟是有違倫理的。他不像他父親那樣受“本我”所控制,一味追求快樂,他是理智的,從現(xiàn)實角度出發(fā),所以他逃避自己也逃避頌蓮,他壓抑自己也使頌蓮感到壓抑。“自我尋求把外界的影響施加給本我極其傾向,并努力用現(xiàn)實原則代替在本我中不受限制地占據(jù)主導地位的快樂原則?!憋w浦在客觀的現(xiàn)實下,用“自我”去克制“本我”,并將“本我”壓抑下去。
和頌蓮不一樣的是,在頌蓮的意識里,愛就是愛,喜歡就是喜歡,所以頌蓮可以向飛浦拋出橄欖枝,但是飛浦不敢接受,也不能接受,他必須從一個更加大的、宏觀的角度出發(fā),這樣的拒絕對于雙方都有好處。
嚴格意義上來說,頌蓮其實在“壓抑”下并沒有找到出路,因為最后發(fā)了瘋,而飛浦則選擇了逃避。如果只是從現(xiàn)實的角度出發(fā),飛浦無疑是明智的,他找到了正確解脫壓抑的方法,至少他沒有因為愛把自己給逼瘋,這樣看來,我們也許得重新審視飛浦這個人物了,他也許并不如我們所想的那樣懦弱、膽怯,而是理智與現(xiàn)實的化身。
對于飛浦的精神分析到此結束。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角色身上居然隱藏著這么多的精神因素,我想這些往往是之前的讀者們所忽略的,應該重新引起我們的重視。
《妻妾成群》無疑是一部經典作品,雖然它只是一個中篇,但有限的篇幅并不妨礙它將作家要表達的意思給傳達出來。利用精神分析來對其進行解讀,更多的不像解讀,倒像是解構。因為精神分析理論的出發(fā)點是“性欲學說”,所以和精神分析沾邊的東西,不可能逃脫“性”的掌控,總是會分析出令人難以接受的情況。令人差強人意的是,《妻妾成群》中的頌蓮之所以會變瘋其實就是與“性”和“愛”有關;飛浦也是如此;至于陳佐千,他是一個徹底的縱欲主義者,和“性”也逃脫不了干系。因此,從這些立場出發(fā),運用精神分析對《妻妾成群》進行解讀,還是比較接軌。
本文也并不是第一篇利用弗洛伊德的理論來對《妻妾成群》進行分析的論文,但在大多數(shù)作者分析的文章中對頌蓮傾注了太多的關注,往往太過于聚焦于頌蓮這一人物形象了。讀完本文,我們可以看出,其實就精神分析而言,飛浦身上隱藏的因素才是最多的,但是其他作者未必會注意到這一層。他們太過醉心于頌蓮以至于把對其他人物的分析都給忽略了。對于陳佐千也一樣,也許是因為他是一個反面角色,一個玩弄女性的代表,大家便把其給略過了。
事實上,《妻妾成群》中還有許多形象值得我們去分析,除了頌蓮、陳佐千、飛浦三人之外。比如說仆人雁兒,二太太卓云,三太太梅珊,大太太毓如都可以進行一番精神分析,而且她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性格和閃光點。蘇童特別喜歡刻畫女性形象,除了《妻妾成群》外,不管是《罌粟之家》也好,還是《紅粉》也罷,都刻畫出栩栩如生、具有獨特性格的女性形象。如果對這一系列女性形象進行分析,估計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然而本文為什么偏偏選取三個人物來分析呢?除了這三個人物是小說最具代表性的形象以外,更多考慮的是他們彼此之間錯綜復雜的三角關系。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像基督中的神一樣,由“三位一體”而構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而“圣父”“圣子”恰好對應陳佐千和飛浦,唯獨缺少了“圣靈”,不過頌蓮這一形象應該由“圣母”來代替。
不管怎么說,在分析單個人物形象的時候都無法和另外兩個分開,所以在正文中,往往提及頌蓮便牽扯到陳佐千和飛浦,反之也一樣。他們三已經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網(wǎng),分析的時候缺少了誰論據(jù)都不夠充分。
另外,要補充的是,用精神分析《妻妾成群》也有可能誤解了作家寫作時的初衷。蘇童寫這篇小說的原意很有可能是要控訴封建家族對人性(女性)的殘害,反映男權制度下男性對女性精神上的腐蝕。但當我們用精神分析解讀以后,這種意味無形中似乎就被沖淡了,似乎更多是在關注作品中的人物的價值,而沒有從整體關注作品的價值取向。這也是文學評論的一個局限,因為文學評論越來越多的關注文本自身,也就是把文本看成是一個客體,在這種情況下,因為缺少了對作家這一層的關注,也極有可能歪曲了作品原來的價值取向和意圖。
最后,由于個人視野或能力的局限,筆者對精神分析的運用還不是那么熟練,分析作品時必定還存在瑕疵,懇請大家指正批評,而此文也僅可作為茶余飯后的閑暇一讀。
【注釋】
[1]弗洛伊德.《愛情心理學·壓抑》,車文博主編,第217頁,九州出版社,2014年6月第1版.
[2]弗洛伊德.《愛情心理學·壓抑》,車文博主編,第218頁,九州出版社,2014年6月第1版.
[3]蘇童.《蘇童精選集·妻妾成群》,第66頁,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年11月第5版.
[4]蘇童.《蘇童精選集·妻妾成群》,第90頁,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年11月第5版.
[5]蘇童.《蘇童精選集·妻妾成群》,第101頁,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年11月第5版.
[6]弗洛伊德.《癔癥研究》,車文博主編,第18頁,九州出版社,2014年6月第1版.
[7]蘇童.《蘇童精選集·妻妾成群》,第102頁,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年11月第5版.
[8]蘇童.《蘇童精選集·妻妾成群》,第101頁,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年11月第5版.
[9]蘇童.《蘇童精選集·妻妾成群》,第102頁,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年11月第5版.
[10]弗洛伊德.《癔癥研究》,車文博主編,第19頁,九州出版社,2014年6月第1版.
[11]弗洛伊德.《自我與本我》,車文博主編,第167頁,九州出版社,2014年6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