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楠,丁明昊
(安徽工程大學建筑與工程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皖南聚落尤其是徽派建筑承載著徽州地區(qū)深厚的文化內涵,顯示出濃郁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底蘊,然而在新時代審美的背景下,徽派建筑已不適合現(xiàn)代建筑的功能造價等需求.徽州建筑豐富的建筑藝術和文化遺產仍然對現(xiàn)代主義建筑的設計有啟示作用,汲取徽派建筑的文化精髓成了再現(xiàn)徽州古韻所面臨的問題[1].在安徽,省政府采取了一些列保護徽派建筑的措施,如《安徽省皖南古民居保護條例》的頒布,在實踐中達成“新徽派建筑”的共識,衍生出“徽而新”、“新而徽”等概念,以最大程度傳承徽文化及其歷史文脈.建筑模因概念的引入給皖南傳統(tǒng)聚落再生活化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2].
根據(jù)《牛津英語詞典》,模因一詞被定義為“文化的基本單位,通過非遺傳的方式,特別是模仿而得到傳遞”,在道金斯著作《自私的基因》模因被定義為一種具有遺傳性、變異性、選擇性的能夠被復制和模仿的因子,并在人腦中進行互相傳播與交流[3].
現(xiàn)將建筑模因概念引入到皖南聚落中并劃分為思維模因、空間模因和形式模因三類,且建筑模因的提取離不開其特定的人文場景,二者形成互構的關系(圖1).下面則通過具體案例來揭示建筑模因與人文場景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從而對現(xiàn)代建筑設計中徽元素的運用提供參考.
圖1 建筑模因與人文場景的內在聯(lián)系
皖南聚落的思維模因體現(xiàn)在村民在選址布局時用到的風水理念、家族通過血緣關系聚居在一起形成的宗法禮制、儒商文化等這一類的意識形態(tài),而這些意識形態(tài)從形而上學的層面來影響社會的風土人情及其所產生的人文場景.
例如徽商“亦商亦儒”的人文氣息,使得他們將大量的資金用于書院、私塾等教育建筑的建設,徽州原為蠻夷之鄉(xiāng),最后被譽為“東南鄒魯”、“文獻之邦”的儒學之鄉(xiāng),“十戶之村,不廢誦讀”的典故正是徽州地區(qū)教育的寫照,站在南湖書院、竹山書院、集成書院等建筑內部,其特定的人文場景能讓人聯(lián)想起當年朗朗讀書的學堂景象[4].
風水理念是皖南聚落最鮮明的特色,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其應用之廣甚至達到了“無村不卜”的境界,國外學者簡·雅各布斯曾贊揚風水理念使中國各地的村莊、鄉(xiāng)村、房屋等美不勝收[5].風水理念包含的美學成分則在皖南聚落尤其是徽派建筑中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不僅建筑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更重要的是村民作為外在環(huán)境中的主體,其與世無爭的生活追求構成獨特的人文場景.如南屏村的選址布局,根據(jù)“枕山、環(huán)水、面屏”的風水原則,村落南靠南屏山、左龍山和右虎山,北邊有武陵溪環(huán)抱村落,遠處以案山為屏障,這種布局因其背山可擋冬日寒流、環(huán)溪可迎夏日清風,其溫和、濕潤的自然條件為村民在村落灌溉農田提供了舒適的環(huán)境,而構成了一幅田園風光的人文場景.還有呈坎村在建村時根據(jù)風水理念,用人工方式將原來潀川河對聚落呈直射形態(tài)改造成為“S”型,使?jié)|川河形象呈現(xiàn)太極圖“S”形意念,而且還起到了藏風納氣的效果,適宜的溫、濕度環(huán)境構成了人與自然和諧的場景[6].
儒家思想尤其是宗法禮制構成了皖南村落的精神支柱,并通過宗祠、牌坊這一類建筑得以體現(xiàn).此外,明朝中葉社會經濟轉型使得大量徽州子弟外出做生意,沖擊了當時宗族的價值觀,因此,成功的徽州商人將用大量資金建設祠堂等建筑物,以加強宗族力量,通過宗法禮制來聯(lián)系、約束宗親關系.
例如南屏村原初是三大家族齊聚分居的格局,彼此互相競爭、進步,家族通過建立祠堂來維系宗族紐帶并以此擴大宗族勢力和社會地位,目前,全村共有八座祠堂,比如敘秩堂、奎光堂等.人們通過宗祠制定族規(guī),約束家族成員的一言一行,且每當修改、制定族規(guī)等重大活動時,都會來到祠堂內部通過《家禮》作為指導思想來做出決議,與此同時,家組成員相互議論、協(xié)商等活動行為以祠堂作為場所構成了獨特的人文場景.
文藝復興時期人們通過大量對人體比例的研究來對建筑平面、剖面等空間布局進行思考,并形成了具有傳播、適應能力的純粹幾何學,進而形成建筑空間模因.在皖南聚落中,空間模因可以指皖南聚落的天井、院落、街巷、廣場等空間,空間模因作為“容器”,容納豐富的人為活動,其構成了皖南聚落內部人與天地、風霜雨雪和光線等自然物和諧生存的人文場景.
在現(xiàn)代建筑徽派建筑中,萬科第五園也采取了皖南聚落“四水歸堂”的特點(表1),天井創(chuàng)造的內向空間使得業(yè)主感受到安全性和隱私性,居民可以悠閑的在內部進行聊天、生活,并通過大庭院、小庭院和內院形成的“院系”為附近創(chuàng)造出交流、行走的場所[7].
表1 皖南聚落空間模因及其演變
皖南聚落的民居多采用“天井+合院”的布局方式,天井具有將室外的自然空間與室內的住宅空間聯(lián)系過渡的作用,一虛一實,引入自然光線,光影相映成趣,在天井下,婦女可以做工,孩子可在屋檐下玩耍,有客人來臨還可閑坐,彼此相互交流,這些生動有趣的人文場景正是在天井這個“容器”中發(fā)生[8].
天井不僅有通風、采光、排水的作用,還有水聚天心之蘊意,以屏山村的民居為例,雨水從屋頂內側坡四面流入天井即四水歸堂時產生的視覺效果和滴答聲覺效果構成了皖南聚落的視、聽覺統(tǒng)一的人文場景.除此之外天井空間作為“容器”創(chuàng)造出的安全性、私密性也是構成人文場景的必備條件.
皖南聚落除了建筑作為主體構成的空間形態(tài)外,還包含了建筑之間因產生關系需要形成極富有層次感的街巷空間.在呈坎村,街巷寬度通常不超過三米,這種屬于社會尺度的距離十分便于村民之間的交往,且主要街道寬度D和圍合它的外立面高度H的比值通常為0.25 - 0.33,整體規(guī)模給人以包圍感,而街巷交叉口則呈現(xiàn)不同的模式,曲折的街巷布局不僅豐富空間層次,還可以消除因D/H比小于1帶來的封閉感、壓抑感.提取皖南聚落中街巷中比例尺度、街巷布局的空間模因,創(chuàng)造出尺度宜人、層次豐富的交往空間,人為活動的差異性賦予街巷交往空間情感化,從而構成了以街巷空間作為“容器”,容納著皖南聚落豐富的人文場景.
皖南聚落的形式模因可以指建筑細部裝飾、立面色彩等,形式模因作為物質載體承載著當?shù)匚幕瘍群?,而文化內涵又賦予形式模因以精神層面上的人文場景.形式模因作為可傳播、可復制的極簡因子,村民將其表達的美好寓意以及人生哲學態(tài)度等人文蘊意表現(xiàn)于具體的物質載體上如門窗隔斷、梁架結構、馬頭墻、建筑色彩等形式模因上,見表2.
表2 皖南聚落形式模因及其演變
皖南聚落的形式模因在現(xiàn)代徽派建筑也有運用,如程泰寧教授設計的金都華府的立面色彩采用互為對比的紫藍色和白色作為主色調,以朱紅、灰藍作為輔助,凝重的歷史感和輕快的現(xiàn)代感相互輝映,使人聯(lián)想起徽派地區(qū)的“粉墻黛瓦”的建筑形象;再如萬科第五園則汲取徽派建筑中馬頭墻元素,進行簡約化處理,營造出仿佛置身于徽州窄巷的人文場景.還有徽州三雕作為窗戶的細部裝飾也運用于現(xiàn)代建筑的設計中如百葉窗的使用、裝飾,細部裝飾使人感受到徽州地區(qū)濃厚的人文氣息[9].
在古代中國建筑受等級制度的約束,建筑細部裝飾則成為表現(xiàn)藝術空間的手法.在皖南地區(qū),人們取材于當?shù)刎S富的物質資源,通過造型賦予裝飾美好寓意,題材豐富,如選取讀書及第、恩榮、中庸和動植物等作為主題,表現(xiàn)于建筑窗格樣式、梁架結構和隔斷裝飾上.在皖南民居中可以隨處看見各類表現(xiàn)風景的磚雕作品,刻有小橋流水人家、依依楊柳,錯落有致的謝水樓臺等場景,可見徽州地區(qū)的文人雅士將其獨特的審美情趣表現(xiàn)于細部裝飾中.除此之外,在涇縣小嶺村,村民將宣紙的制作過程通過建筑立面壁畫的方式展示出來,極具文化價值[10].人們將美好的寓意以及生活場景表現(xiàn)于建筑細部裝飾,而細部裝飾常常作為載體,承載著皖南聚落諸如民間文學、民俗、傳統(tǒng)戲劇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生活融入建筑,建筑承載生活,彼此緊密聯(lián)系構成一幅人文場景,其精神與物質所表達的蘊含得以超越時空而共存.
徽派建筑的色彩以黑白兩色為主,黛瓦和白墻是對比色,存在于黑白兩個色相中,且黑與白是百搭顏色,能夠以樸素簡潔的形象融入青山綠水的環(huán)境中且保持獨立.例如屏山村,建筑整體基調為白色,局部以黑色線條作為點睛之筆,樸素的色彩搭配給人以通透感,意境深遠.另外隨著時日久遠,墻上白粉因脫落而呈現(xiàn)斑駁現(xiàn)象,失去往日的明朗純凈,然而冷暖色交替的復色反而能夠呈現(xiàn)出濃厚的歷史氣息.再如宏村,除了以黑白灰為主基調的建筑整體之外,村民服飾、家具等色彩又為場景增添了許多色彩,而正是由于人們活動的多樣豐富性,才得以體現(xiàn)皖南聚落建筑色彩強大的包容性.“一白生萬象”,虛實相間,空間極富層次感,“以一管之筆,擬太虛之象”,進入村落猶如徐徐打開的中國山水畫卷,人、建筑和聚落之間的色彩相映成趣,和諧生存[11].而皖南聚落正是將其返璞歸真、道法自然和知白守黑的這種富含無為人生人文蘊意的哲學觀念承載于建筑的立面色彩上,從而更好的詮釋了“天地人合一”的道家思想.
通過將生物學模因理論引入到建筑學領域,從而引發(fā)“建筑模因”的概念,提取皖南聚落中建筑模因并通過具體案例來闡釋建筑模因與人文場景互構的內在聯(lián)系.在皖南地區(qū)現(xiàn)代建筑設計中,我們不僅僅是對其局部的符號進行簡單模仿,而是從皖南傳統(tǒng)聚落中提取的思維模因、空間模因以及形式模因中尋求靈感和啟發(fā),并將其與特定的人文場景聯(lián)系起來,賦予建筑特定的文化內涵,多借鑒成功的經驗,只有這樣才得以使皖南聚落建筑的文脈觀得以延續(xù),徽派建筑得以“再生”,其文化形象得以更加飽滿、意蘊更為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