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海
安陲有一座解放前國民黨地主建的炮樓,解放后不知為什么一直沒拆除,成為安陲一處神秘的處所,沒人敢進去。我時常仰望這座炮樓,覺得也許里面會藏有什么寶藏,十分渴望去探秘,大約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終于鼓足勇氣邀了同學(xué)張經(jīng)濟進入炮樓探秘,結(jié)果在炮樓里果然探到了一本“秘書”:《東周列國記》,解放前印刷的,繁體字。我如獲至寶,秘不示人,捧而讀之。雖然好多字不認(rèn)識,有些該認(rèn)識的因為印的是繁體字,也變得不認(rèn)識了,靠前后貫通串讀才認(rèn)得出來。但是讀得津津有味,書里的每一個故事都讓我認(rèn)識了古人。在那個橫掃“四舊”滅絕歷史的年代,我們和古人是多么閡膜,多么生疏,彼此完全不識,通過這本秘書,我開始認(rèn)識了古人,認(rèn)識了中國歷史,并給我?guī)砹艘环N閱讀的本事:就是在反反復(fù)復(fù)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能認(rèn)繁體字了。
文革后期,文攻武衛(wèi)是沒有了,文攻變成了文娛樂,公社組織文藝宣傳隊,每天晚上在公社的一所大屋子里,不是公演就是排練。每晚這個時候是我們小孩子的文藝節(jié)日,不管是公演還是排練,我們都興趣盎然地跑去觀看,看得津津有味,那種盛況像過節(jié)一樣。有一次我又去看的時候,在一張小凳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本書,我隨手拿來看是一本名叫《魯濱遜漂流記》,我翻了幾頁就放不下了,仰頭看看四周想看看是誰的書,可是周圍沒有人,都跳舞去了,我覺得我要想把這本書借去,人家肯定是不會借給我這個小屁孩的,有了這個認(rèn)識我便一不做二不休,把它迅速地卷在懷里順走了。把書帶回家里,我翻讀著,為自己的機智哈哈大笑,更為書里寫的有趣故事被逗引得哈哈大笑。第二天第三天以至后來許多天,居然沒有一個人在尋找這本書,我當(dāng)然明白這個緣故,在當(dāng)時這也是一本禁書啊,誰敢公開找尋??赐旰?,我悄悄把這本書還回原處,是誰不聲不響地拿走了,我也不知道。
母親去縣城開會,我在縣招待所見原醫(yī)院相熟的小朋友覃響響。響響的父母不像我的父母被下放鄉(xiāng)下,還在醫(yī)院。他邀我去他家玩,我去了,在他家我發(fā)現(xiàn)了《劍》,一本厚厚的描寫朝鮮戰(zhàn)爭的小說,我激動不已,要借去看,覃響響不同意。后來,在我軟磨硬泡下終于不情不愿地同意我借去讀一天,只借一天,第二天傍晚前一定要按時還給他,我連連點頭鄭重答應(yīng),然后立即抱著書跑回招待所埋頭讀起來,母親開會回來見我在讀書,覺得有點奇怪,但她也無心詢問,小時候我就是一個書癡,她對我搜書讀書的本事早已見怪不怪了。那晚睡下后,我偷偷把整個身子藏在被窩里點著手電筒讀了個通宵,第二天又讀了一天,我捧讀著這本書除了吃喝拉撒不放不合眼地整整讀了一天一夜,到下午的時候,我把書讀完了,咀嚼回味著書里的故事,喜不自勝。當(dāng)我把書按期還給覃響響的時候他驚訝不已,看完了?他問。看完了。我喜滋滋。他張著合不攏的嘴抬頭看我,像看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
1984年夏,融水縣城洪水滔天,遭遇了一次百年不遇的大水。在這次大洪水中,對于我來說發(fā)生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漲洪水的當(dāng)晚我和同學(xué)趙杰去電影院看電影《虎口脫險》,看著看著,洪水就漫進了電影院,可是就算洪水來了,洪水滔天了,觀眾們居然沒有一個走的,包括我們。電影實在太好看了,沒人舍得離開,大家坐在凳子上翹起腳,哪管它洪水滔天,依然津津有味地觀看,一下一下被電影里外國人搞笑的幽默逗得前仰后合大笑不止。電影看完了,人們才有點驚慌地轟地跑散了?,F(xiàn)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實在有意思。第二件事發(fā)生在第二天,第二天我和趙杰撐著一張木排在洪水滔滔的縣城街道上劃行。這時縣城里幾乎所有的街道都變成了河水道,漲滿了大水,但是大水正在消退,我們把排撐在新華書店的時候,一本書漂過來,漂到了我們排邊,我撈了起來看,是一本外國人寫的《悖論》。我小心地翻動讀了起來,讀得激動不已,我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理論叫做悖論的,里面寫的關(guān)于悖論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我。如果不是漲大水,這本書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拿起來讀,這樣一個書名,一定不會吸引我,不然為什么一直擺在新華書店,我居然從來沒看到、從來沒注意到。我這個書迷書癡三天兩頭就會跑書店,可以說書店里所有的書我?guī)缀鯖]有不知道的,可是我居然就是不知道書店里居然有一本叫《悖論》的書,我肯定是完全忽視它,這樣的書名像是一本科學(xué)書,那時候我只讀文學(xué)書,不讀科學(xué)書,我就把它給錯失了。由于這場大水,讓我意外地與這本書就這樣邂逅、結(jié)緣了,讓我歡喜不已。我讀了幾頁,覺得實在有趣,想這本書已經(jīng)是我們的了,不急,什么時候都可以看,當(dāng)務(wù)之急是不能把這本濕漉漉的書翻壞了。我便把書合上,小心地放在膝蓋上,把排撐到防疫站趙杰家的時候,我讓趙杰將這本書放他家里,把書晾干了我們再讀,趙杰點頭答應(yīng)了。就是這么一放,我從此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再也沒能讀到這本書了,不出一個月我從軍去了,有點來不及問趙杰要這本書來看,后來的很多年,我在廣州當(dāng)兵時,一找再找過這本書,始終也沒有找到。與書的邂逅是一種緣,有的是長緣,有的是短緣,過去了,緣份也就盡了。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在網(wǎng)上搜了一下,搜到了這本書是美國人瑪格麗特·庫恩佐著的,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并沒有強烈要去讀這本書的沖動了。讀書真的是一種緣份,隨緣而來,隨緣而去。一本書在你該讀的時候到來了,你就讀了,并且就讀進去了;一本書在你不該讀的時候出現(xiàn)了,你不會去讀了,你就算去讀了也讀不進去了。
愛讀書的人真有不少與書的緣份,我記得我讀《圍城》也是一種緣份,也要等到機緣巧合。那時候人們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開始熱衷于從故紙堆里搜出《圍城》來讀了,人們讀得津津有味、歡歡喜喜,認(rèn)為《圍城》是一部奇書,一部大奇書。因為大家都捧而讀之,我就不讀了。以前我讀書有一個奇怪的嗜好和選擇,就是凡是熱門的書,人們熱衷讀著的書,我就不讀,我就偏不去讀,對《圍城》就是這種態(tài)度,拒之門外,好多次書就送到我面前,我連翻也懶得翻,不看。1990年我從部隊退役回到地方分配在馬鞍山硫酸廠工作,住集體宿舍,有一次在宿舍里準(zhǔn)備要出門時看到了門口的床頭柜上擺著一本沒頭沒尾的破書,我順手就拿起來翻翻看看了,這是我的習(xí)慣,不管到哪里,只要看到有書,就一定會隨手拿起來翻翻看看,這本沒頭沒尾的書一看就放不下了,就立即把這本書借下了。等我一口氣讀完的時候,意猶未盡,想知道這本書叫什么名字。我向工友打聽,工友奇怪地看著我說,你把書讀完了,還不知道這本書的書名???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我讀書第一不求甚解,第二不求完全,第三囫圇吞棗,但是讀完了可能要反謅可能會回頭探究,現(xiàn)在,我讀完了這本書,就想知道這是一本什么名字的書了。工友告訴我,這本就是現(xiàn)在人們正在熱讀的《圍城》啊。
清人袁枚說書非借不能讀也,我曾經(jīng)大為贊同。
我到同學(xué)、同事的家里,總是心懷著鬼胎,第一眼、第二眼,甚至第三眼,總是把眼光亮閃閃地只顧不錯眼地盯著別人家的書桌、書柜,就像一個好色的男人盯著一個女子,看看那里有什么書,這些書我是不是都讀過,沒讀過的我是不是能把它借走。我的同學(xué)趙杰改寫過一句名言套用給我:防火防賊防羅海來借書。我聽聞了,大笑,覺得很好、很對,是應(yīng)該防我,你不防我,你的書我看到了,就要非借走不可了。
由于我總是向別人借書,借出了名氣,借出了名聲。為了要保護和維護好自己向私人借書的好名氣好名聲,我借來了別人家的書,第一,在翻讀的時候,絕對不會把人家的書頁折起來;第二,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和對書是像珍寶一樣愛惜的,我借回了別人的書,拿到家里,第一時間要做的事就是用一張廢報紙剪成書皮,把書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當(dāng)我把書如期還給人家的時候,人家看到這本借在我手里的書,不僅完好如新地還回來了,還加了書皮,總是驚喜不已,這時倒不像我欠了他借給我書的人情了,倒成了他欠了我為他包書皮的人情了??粗鴮Ψ侥欠N感謝的神情,我心里直樂,心中想:這下,我再向這位老兄開口借書,一定不難了啦,一定馬到成功了啦。果然,當(dāng)我再開口要求借書時,這位仁兄立即樂呵呵地把手一伸腰一彎做出一個恭請的姿勢,說,請,請,隨便看,隨便借。有人說有書的人給別人借書總是十分小氣,其實不是,有書的人碰到他認(rèn)定比他還愛書的讀書人,會慷慨無比,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藏書都讓你從頭看個遍,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愛讀書的人碰上也愛讀書并且比他更珍惜書的人更是敞懷接納,恨不得掏心掏肺。
我原先很同意袁枚說的書非借不能讀的言論,所以不太買書,到處借書,后來我就不太同意袁枚這個言論了,我認(rèn)為有些書是很應(yīng)該借,而且只應(yīng)該借,比如那些讀一次就罷了的書,但是還有些書卻一定要買下來才是正確的選擇,才是正宗的做法,才可能細致地認(rèn)真地讀進去。比如現(xiàn)在我每天都在寫散文,一些散文家的集子,一些散文雜志,我認(rèn)為不僅應(yīng)該借來讀,更應(yīng)該買來讀。這些書是我寫作的一部分營養(yǎng),每讀一次可能就有一次新意,就有一種領(lǐng)會,就有一種領(lǐng)悟,就會得到新的滋養(yǎng)和啟發(fā),常讀常新。就像孔子說的溫故而知新。它需要反復(fù)讀,你不買在身邊怎么行啊。還有那些經(jīng)典名著,更是應(yīng)該買下收藏在書柜里,用仕芳兄的話說,你就是不讀,它放在那里,都會形成氣候,形成氣場,影響到你,支持著你。這是真正讀書人才能說出來的內(nèi)行之極的話。仕芳兄說因此這么多年來,他每年至少都要買五六千元的書。我聽了暗叫慚愧。當(dāng)時他把這句話說給我聽時,我已經(jīng)好久沒買書了。靜子聽到了,就拿眼望向我,笑吟吟地提醒我:你已經(jīng)五六年沒正經(jīng)買過書了吧。是,是。我應(yīng)著,更感羞愧了,回到家里決定重啟買書路程。小時候在安陲,我是安陲的第一藏書大戶,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連我們安陲小學(xué)藏的書都沒我多,我敢保證說安陲小學(xué)所有同學(xué)的藏書攏集起來都沒有我一個人的藏書多。我那時有一個兩米高兩米寬的藏書柜,是父親給我的,原來裝著他的書,后來見我的書越來越多了他就騰出來,給我裝我的書。我的書的來源是安陲所有的同學(xué)都沒有的,就是我的外祖父,我外祖父在上海,他每年都會定期寄幾箱書給我,可以說那時在大陸所有較有影響的書他都買來寄給我了,我真是坐擁書城,儼然書王,我也常常頤指氣使指揮大批為了讀到我的書而討好我的同學(xué),現(xiàn)在想到我那時候的得瑟樣,就覺得太可樂太可笑了,也太值得得意了。上初中以后,由于父親堅決不同意上海的外祖父再給我寄書了,我書柜里圖書的增量迅速地停頓減緩下來了,甚至有些同學(xué)借書不還,我的藏書不增反而少了。
到了1997年的時候是我的又一個買書高峰期,那時候我忽然愛上了寫作,寫作和讀書是一對雙胞胎,往往愛讀書的人就熱愛寫作,愛寫作的人一定更熱愛讀書。1997年我一手握筆寫作,一手拿出錢來買書。我定下一個規(guī)矩,寫作發(fā)表了文章?lián)Q回的稿費就拿來買書。在此前我雖然讀了許多書,卻并沒得到書多少的滋養(yǎng),品味看來非常低劣,我瞄向了盜版書。那時,我?guī)缀踔毁I盜版書,剛開始我并不知道我買下的是盜版書,那時我還在融安這座小縣城,每到夜里就會有書販出來,在大街昏黃的路燈下擺開桌子,攤開書來售賣。我每看見就會停步翻閱,什么經(jīng)典名著,流行圖書,應(yīng)有盡有,而且只有書店里賣價的幾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十幾分之一,越是定價貴的書賣得越是便宜,一本二三十元的書三五元就可買下了,讓我大喜,感到大賺便宜啊,迅速掏出錢把相中的書通通買下。拿到家里仔細一讀,錯字別字一大堆,才發(fā)現(xiàn)是買到盜版書了,感到受騙了,大大地生氣,要拿去退,要找攤販算賬。別退了,靜子說,你想想三五塊錢你能買到什么好書?把它都留下吧,可以考考你的讀書水平啊,壞事就變好事了,你一邊讀一邊做校對,把那些錯的漏的空的缺的,通通改過了添上了,既是一大樂事,又提高了水平,何樂不為呢!沒想到靜子居然有這套理論。我聽了連連點頭,覺得很對很好很妙,就照著靜子的指教,邊讀書邊批改,不樂亦乎,大覺暢快,對盜版書不僅不反感,還常特意去專門買盜版書,然后手中握著筆管大改而改,改完了一本,捋著袖子對靜子大叫:拿來,再呈上一本來!靜子就笑。我買盜版書買上了癮,就有點憤恨:誰叫正規(guī)的出版商把正版書定價定得那么高??!我看著我的一摞摞盜版書,想如果我拿這些買盜版書的錢通通買了正版書,買不到幾本書??!不禁嘆息。不知是嘆息自己沒出息,還是嘆息正版書賣得實在太貴了。后來我自己出書了,靜子又說話了。從此別買盜版書了,她說,如果人家都買了你出的書的盜版,你就只能喝西北風(fēng)了。改買正版書吧,算是對出版事業(yè)的支持。想到買的我的書的人如果都是買的盜版書,我將一毛錢得不到了,大為傷心,覺得靜子說得太對了,太正確了,立刻痛改前非,自此就只買正版書了。
我還大買二手書。小時候,每回母親帶我回上海探親,我必定要一次又一次去二手書市場東看西看,只要手里有錢就大買特買,那時我買的那些書主要是一些內(nèi)部出版的書,比如我記得的有一部《阿登納回憶錄》,這本書當(dāng)時就是一部內(nèi)版書,市面上是沒有賣的。我那時大概十二三歲,當(dāng)我懷抱這本書去交錢的時候,書店的阿姨好奇地張大眼睛瞪著我覺得不可理解不可思議,這么一個小屁孩居然買這種書來讀!我心里卻很得意:本小屁孩就是喜歡讀這類書!2000年在桂林的時候,偶爾逛到桂林的一個舊貨書市,發(fā)現(xiàn)那里的書琳瑯滿目,讓人看得眼花繚亂,令我又歡喜又激動,這是真的進了寶庫啊。但是,后來不知為什么我就漸漸很少買書了。人做一樣事可能還真是要看心境,特別像我這種性情中人,更是愛跟著心境走。此一時彼一時,做這樣的人,有好,也有不好。其實,也許也談不上好不好,壞不壞,只是一種個性,一種性格而已。
自從2017年初重啟買書模式后,我都在網(wǎng)上買書了,主要是在孔夫子舊書網(wǎng)上買,偶爾去實體書店買。為啥不主要選擇實體書店,并不因為實體書店賣得貴,之所以不去,是因為你想急買急看的書,實體書店往往無貨。我算了一下,我在網(wǎng)上買書基本是見一本買一本,從來不打算考慮要買到多少錢達到免郵,所以每買一本書都要另加快遞費,算上快遞費,一本書買下來與在實體書店購買的價錢相差無幾,但是網(wǎng)上書店的書基本上應(yīng)有盡有,你想買到哪本書看到哪本書,上網(wǎng)一搜就可買到就可看到,太方便了,太快捷了,太實用了,太能急用急學(xué)了。讀書就是這樣,你想到要讀的、應(yīng)該讀的書,我認(rèn)為,你一刻也不要錯過,就快快買來讀,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有可能你將來再得到這部書,也不會讀了,就算你勉強讀了,所得的收益教益也不會是在你應(yīng)該讀的時候當(dāng)時當(dāng)下讀到了的多,讀書是講究心境契合的,只有人書契合的時候讀,效益才最高對自己最得益。感謝互聯(lián)網(wǎng)給人帶來的便捷,它無限地擴展了人生活的空間?,F(xiàn)在,我想買到看到任何一本書,我都不擔(dān)心,不焦慮,心情篤定,不擔(dān)心會買不到,看不到了,事實上也正是這樣,上網(wǎng)一搜,應(yīng)有盡有,愛買什么買什么。它使我的閱讀和學(xué)習(xí)及時實時,完全達到了缺什么補什么,急用急學(xué),這是實體書店完全不可能為我做到的帶來的。這一年里我買了程永新的《一個人的文學(xué)史》、夏志清的《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李歐梵的《中國現(xiàn)代作家的浪漫一代》、木心的《1989-1994文學(xué)回憶錄》、麥嘉湖的《中國人的生活方式》等等等等。大閱我心,大可我心,每得到一本書,總是得著大歡喜。感謝科學(xué)的發(fā)展,感謝科技的發(fā)達,使一切都成為可能,讓一個遠在僻偏之地的愛讀書者能夠像在任何一座大城市的人一樣讀到看到想讀想看的任何書。
魯迅在小說《孔乙己》中讓孔乙己說竊書不算偷,這大概要教壞多少愛讀書的少年,我也是被教壞的一個了。老師講《孔乙己》的時候,讀到孔乙己竊書不算偷的狡辯時,笑呵呵的,好像一個讀書人偷一本書根本不算偷,而是證明自己是讀書人的一件趣事。我們也笑呵呵的,覺得孔乙己這個人真逗,真有意思,一笑置之。老師還專門向我們區(qū)別了“竊”和“偷”的差異,讓我們幾乎也真的認(rèn)為“竊”不算“偷”,雖然我們都明知道,竊就是偷,我們就更呵呵了。
在中學(xué)的時候,大概就是被孔乙己竊書不算偷教的,養(yǎng)成了偷書的習(xí)慣,但不是大偷是小偷,也許連小偷也算不上,是小小偷,但總之是偷。最先是偷報紙,方法是給報紙開天窗,坐在閱覽室讀報,看到一篇好文章,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愛不釋手,覷著左右無人,或者沒人注意,就上下其手,迅速地挖下來,給報紙開了個天窗。后來發(fā)展到撕雜志,拿一本期刊,正襟危坐地在那里讀,讀著讀著,又讀到了好文章,又越看越好看,又越看越愛不釋手,覷著左右無人,或者沒人注意,就上下其手,“嘶”,把它悄悄地、慢慢地,或者迅速地撕了下來,藏于胸懷。那時真是偷上了癮,大偷而偷。唉,有我在,學(xué)校的閱覽室一時成了空前災(zāi)難。
主管圖書館的是我們班主任,他大驚失色,格外重視,立即暗中蹲點布守,不出一天就把我這個案犯手到擒來地抓獲了。當(dāng)把我抓著的時候,他又一次大驚失色了,他沒想到竊書者居然是我這樣一個文質(zhì)彬彬、有點羞澀的學(xué)生。他原來發(fā)誓抓住了偷書賊,定要狠狠地整治,要發(fā)公告,昭告天下,甚至開除。可是見了我便動了惻隱之心,不但沒發(fā)公告,更沒開除。很多年后我還想著班主任對我動的這個惻隱之心,好多時候我總認(rèn)為他只是對我動了惻隱之心,他喜歡我。后來有一天,我感到了豁然開朗,我認(rèn)定當(dāng)時老師不管抓到哪位偷書的同學(xué),一定都是要動這個惻隱之心的,不然他就不是這樣一個老師了。班主任把我?guī)У搅怂霓k公室,問我:你為什么要偷書?我不答。他站起來,背著手,走來走去,一個人在喃喃說:偷書不好,偷書不好。忽然他笑了起來,把臉扭向我,高興地說:你是太喜歡讀書了,所以才偷的,對吧?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并且好像正是這么回事,就向班主任點了點頭。他見我點頭了,更高興了,說,嗯,我有辦法了。然后就說,你可以走了。我大惑不解:我真的可以走了?嗯。老師努一努嘴,把門拉開,伸出手來做個請的意思。第二天他宣布:增添羅海同學(xué)為圖書室管理員。少數(shù)知道內(nèi)情的人大嘩,大多不知內(nèi)情的人覺得實至名歸,人人都懂得我愛讀書,愛讀書的我正應(yīng)該做圖書管理員。有些老師有點擔(dān)心,他們擔(dān)心我會不會變本加厲利用職務(wù)之便更是大偷而偷,而班主任卻自信地拈須微笑。不僅不被處罰,還突然被宣布為圖書管理員,我內(nèi)心無比激動,下定了一個決心:一定好好干,不辜負(fù)班主任對我的信任和期望!
從此我再也沒有偷過書。好多時候我甚至都忘記了我曾經(jīng)是一個偷書賊。
俗話說讀書不如抄書,又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個俗話教育人要想記住書里寫的知識,最好的方法就是抄書。我對這種俗話不置可否。
我愛抄書,不只是為了能不忘記,不只是為了能把書里的知識記得住記得牢記得下來,我對于書里寫的知識記不記得下來,常常無所謂。
我愛抄書,是因為讀著一本書,不僅讀到不忍放下,還讀到不忍失去,覺得書寫得太好了,太妙了,太呱呱叫了,太吸引我了。讀完了,放下了,一本借來的書就要還回去了,就可能沒有機會再讀到了,至少是你再想讀的時候不能隨時讀到了,不能隨時隨刻拿出來滿足自己好好品味了,便連忙翻開一本筆記本,埋下頭就開始不管不顧地大抄特抄起來。而我自己買的書,我是從來不抄的。
我最先抄的一本書是《劉三姐》。那時我讀五年級,那年,《劉三姐》已經(jīng)被偷偷解放出來了,在她的故鄉(xiāng)悄悄流傳起《劉三姐》的歌本。劉三姐的故鄉(xiāng)廣西就是我的故鄉(xiāng)啊,我得了風(fēng)氣之先,讀到了《劉三姐》:哎,什么水面起高樓嘍,嘿了了羅……我太喜歡了,太喜愛了,便迅速地拿出了我一本才買來的心愛的作業(yè)本,工工整整,大抄而抄。直到一口氣把《劉三姐》抄完,把人家的《劉三姐》也抄成了我的《劉三姐》,她再也跑不掉,失不去了,我才把《劉三姐》笑呵呵地放心地滿足地還給了人家。人家見到我笑嘻嘻心滿意足的樣子把書還來,大感疑惑,不理解我還回一本書值得那么高興么?我當(dāng)然高興啦,太值得高興了。從此你有的書,我也有了。但是我不告訴他,笑瞇瞇轉(zhuǎn)身一顛一顛走了。讓人家看著我一顛一顛走著的歡樂的屁股連連搖頭。
我抄的第二本書是清人張潮的《幽夢影》。我借到張潮這本書,一讀之下,覺得是一本奇書,大奇;語言清麗,不僅是清麗簡直是華麗;如詩如歌,可是比詩好,比歌好,詩和歌都愛拿腔拿調(diào),它不拿腔不拿調(diào),它又如詩如歌,字字如詩,字字如歌。比如它說:“花不可見其落,月不可見其沉,美人不可見其夭。”比如它說:“善讀書者無之而非書:山水亦書也,棋酒亦書也,花月亦書也,善游山水者,無之而非山水,書史亦山水也,詩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北热缢f:“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間大不平,非劍不能消也?!庇直热缢f:“情之一字,所以維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飾乾坤?!庇终f:“天下無書則已,有則必當(dāng)讀;無酒則已,有則必當(dāng)飲;無名山則已,有則必當(dāng)游;無花則已,有則必當(dāng)賞玩;無才子佳人則已,有則必當(dāng)愛慕憐惜。”此類語言多多,字字珠璣,真是說到我心坎上去了,哪有不趕快抄下來留存的道理。
讀林語堂的《雅舍小品》也是大抄而特抄。林語堂的《雅舍小品》寫得幽雅、幽默、有趣,有意趣、有情趣、有人趣。我沒想到林先生的書寫得那么妙處橫生,寫得那么縱橫捭闔,寫得那么瀟灑自如,寫得那么旁征博引,寫得那么氣度不凡。不忍釋手,一定要抄下來呀,連忙地翻開筆記本,刷刷刷地一筆一劃抄下來了。后來,在我寫的許多文章里因為太喜愛了,我常?;顚W(xué)活用,寫到用到。讀一本書,得到一個老師啊。
讀《瓦爾登湖》的時候,我也是大抄而特抄。當(dāng)時我還不知道作者梭羅是個什么人,更不知道《瓦爾登湖》是本什么書,如果我在書店里看到這本書,我大概不會拿起來看,不會買。我一定覺得這個書名太一般了,太沒有吸引力了,太不會進入我的眼球了??墒牵疫\氣很好,在它在中國還不知名的時候,我就早早地同它邂逅了,拿起來捧讀了。讀書也是需要遇到貴人的,有了這樣的貴人就會讓人邂逅好書,讓你能讀上好書。小禪就是我遇到的這樣一個貴人。那時我們都在小縣城融安,她在融安做代課老師,我在融安開一家相館。我們便常來常往了。她每次來大都要帶一本書給我,記得房龍的《寬恕》也是她帶來給我讀的,我也做了不少筆記。當(dāng)她有一天把《瓦爾登湖》帶給我的時候,開始我并不以為意,認(rèn)為也不過就是一本書而已。當(dāng)我在夜深,把手頭上一切工作做完了,習(xí)慣性地倚在床上打開《瓦爾登湖》來看的時候,被這本書深深吸引和打動了,我立即端坐起來,打開筆套,攤開筆記本,急不可待地邊讀邊抄起來,邊讀邊大抄而特抄起來。這本書讀完了,我也抄了有幾萬字。把書還回去了,那時我想,我一定也要買這本書。那時還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本地書店又沒有賣,我無處可買。后來網(wǎng)絡(luò)發(fā)達了,我隨手就可以買到了,可是,直到現(xiàn)在我也無心買了。買書讀書就是這樣啊。
讀了幾十年的書,我也不知抄了多少書了。抄下來的書,一直就裝在筆記本里,一本又一本的硬殼殼筆記本就堆在書柜,就像我過去寫的一本又一本日記一共有幾十本也全堆在書柜,都幾乎再沒怎么翻看。這大概也是我與別人的不同了。為什么,我也不明白。
2013年春,在一個細雨霏霏的下午,我坐在門口仰臉看天。
霏霏的春雨在天空中是看不清蹤跡的,似有若無。
只有低下頭來看著門外的花朵和樹葉,才會清晰地看見沙粒一樣的雨,在花瓣和葉片上凝結(jié)起的晶瑩的水滴,正悄悄地毫無聲息地一顆一顆向泥土滴落。
春雨那么不動聲色,不著痕跡,好像漫不經(jīng)心,別無用心,卻悄然地滋潤了大地。
新葉長出來了,花開了,草也綠了。
我們的生命也像被這春天的雨,拍打著,滋潤著,生發(fā)開來,綻放開來。
生命在這春雨里綿延和生長,生生不息。
在這一年,我干個體戶已經(jīng)二十一年,我寫作也已經(jīng)十六年。
在這十六年的寫作里,我基本沒有寫過個體戶,個體戶在我的筆下是一片空白。
正是在這個有著細雨霏霏的春天,我突然覺得很慚愧,我國有六千萬個體戶,我是其中的一員,我干了二十一年個體戶,卻沒有為個體戶認(rèn)真寫過一個字,我想應(yīng)該為個體戶、為我身置的這個群體好好寫寫字了。
產(chǎn)生了這個想法讓我興奮。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靜子。靜子聽了也十分地興奮,她也覺得我早就應(yīng)該寫一寫個體戶了。
我決定以《個體戶筆記》做總名,寫一個關(guān)于個體戶的系列非虛構(gòu)作品,總字?jǐn)?shù)大約在二十萬字,每篇幾千到幾萬字不等,每寫完一篇就先行投稿給雜志,看看結(jié)果。
可是,真正拿起筆來,頭腦里卻是一團漿糊,理不清,寫不出。
直到2013年秋才寫出了一篇《領(lǐng)證》。
文章寫出來了,讓我非常不滿意,自我評價是,寫得太差太差了,簡直不忍卒讀!我沒按原來想法投稿給雜志,都不好意思拿出手,自己把它斃掉了。
《個體戶筆記》的寫作出手就令我掃興,就此陷入困頓。
2013年,2014年,2015年,2016年,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寫《個體戶筆記》。感覺始終寫不出,不敢再輕易動手,直到進入2017年中旬我突然腦洞大開,莫名地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我在我的電腦上急忙打出《生命年輪里的關(guān)鍵詞》,并且當(dāng)天一口氣就寫下了幾千字。
至此,我這才感到我可以寫我的《個體戶筆記》了,我應(yīng)該能夠把我的《個體戶筆記》寫下去了。
《生命年輪里的關(guān)鍵詞》寫到一萬五千字的時候,也就是僅寫到中途的時候,我就向各位師友包括一些相熟的做編輯的朋友在QQ和微信上吆喝了。
靜子見了感到分外吃驚。我歷來的寫作一貫低調(diào),寫了什么,發(fā)表了什么,基本不會特別向人談起。這篇文字還沒完成呢,最后能不能完成還是個未知數(shù)呢,我居然就到處吆喝了。靜子說這完全不符合我的風(fēng)格。
我嘿嘿地笑,我也不知道我這是怎么了。
2017年8月《生命年輪里的關(guān)鍵詞》完稿了,共約三萬字,投稿后成功刊發(fā),并得到了編輯們的高度評價。
2018年3月,《個體戶筆記》經(jīng)廣西作家協(xié)會推薦、中國作家協(xié)會審批,獲得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2018年度定點深入生活項目的簽約扶持,我選取了柳州市的一家相館進行定點生活。
這更進一步激勵和促進了我的寫作。邊深入生活邊創(chuàng)作,開筆寫出了《光影里的庸常生活》,約一萬五千字,完稿后投稿,編輯老師收到稿子后,立即給我打來了電話,表示認(rèn)可,并立即安排當(dāng)期頭條推出刊發(fā),令我喜出望外。
之后寫作加快了進度,陸續(xù)寫完了其它篇章。
這應(yīng)該是我國首部以非虛構(gòu)的方式寫作反映個體戶題材的書,我終于寫出來了,能由我寫出來,我感到萬分榮幸,感覺完成了我的一個使命啊。
七十歲能做什么?老爸說能出一本書。
于是他從2011年6月開始籌備,要出一本七十歲時的書;2012年12月,在老爸年屆七十的時候,這本書果然出來了。
這部名叫《畫境四十八弄》的攝影專著由漓江出版社出版發(fā)行,新華書店經(jīng)銷。
老爸的本職原先是醫(yī)生,做到副主任醫(yī)生后改行到計生委做行政,直至退休。
從上世紀(jì)八十年代開始老爸就喜歡攝影,在《大眾攝影》《中國攝影報》《人民攝影報》以及還有許多其它的非專業(yè)攝影報刊發(fā)表過數(shù)量眾多的攝影作品,還在南京、蕪湖、馬鞍山幾個城市舉辦過攝影個展,這些攝影個展至少在他當(dāng)時工作的馬鞍山市轟動一時,電臺、電視臺、報紙所有的媒體都紛紛給予報道,有的還做了專訪。攝影事業(yè)大成,市志辦主任親自到家拜訪,說父親辦的這個攝影個展是馬鞍山市建市以來的第一個,要寫進市志的。
我在一邊聽了大樂,覺得父親很了不起,要進市志的人啊。
父親卻謙遜地微笑。
就是因為辦了這些影展,安徽省攝影家協(xié)會指名道姓讓父親在當(dāng)年加入了安徽省攝影家協(xié)會。
入會后,父親感慨說,沒想到自己還有水平入省攝協(xié)。
我聽了,忽然對父親有些失望。原來入個省攝影家協(xié)會在父親理想里都不敢想了啊,都比如登天堂了啊,心里十分不滿。我覺得父親應(yīng)該努力并且通過努力一定夠格加入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既然玩上攝影了,就要把目標(biāo)定在最高級別的地方,看來父親是胸?zé)o大志啊。
父親就這么胸?zé)o大志地玩著攝影。
可是在將近七十歲的時候,父親卻忽然又有了雄心壯志,立志要在自己七十歲上出版一部書。然后他真的就如期做到了,出版了。
四十八弄在廣西融安、柳城、鹿寨、永福四縣合圍的一塊基本沒開發(fā)的廣大地域。這里具有獨特的喀斯特地貌,深山老林,巖石溶洞,山秀景奇,可是卻如世外桃源,基本無人問津。它是我們的故鄉(xiāng),父親覺得這么美好的仙境一樣的故鄉(xiāng),是該讓他來完成對世人的介紹了。
于是他風(fēng)餐露宿,在耄耋之年踏遍了四十八弄,不停地拍啊照啊,攝下了四十八弄的一幅幅美景,然后整理出了一百幅作品拿到了漓江出版社。
出版社看了一拍即合,立即決定出版了。
從2011年6月父親開始進行拍攝,到2012年12月本書出版,僅僅用了一年六個月,對于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堪稱奇跡。
書出來了,我當(dāng)時在鹿寨開著一家彩擴部,我在門面上拉出了祝賀的條幅,并在我的店里大買特買父親的這本書。三五天時間,就銷售了幾十本。這本書幾乎鹿寨的攝影家人手一冊,轟動了鹿寨的攝影界,他們拿著書又欽佩又嘆息,他們覺得對四十八弄的發(fā)現(xiàn)和發(fā)掘本來是應(yīng)該由他們年輕的或者正當(dāng)年的人來做的事啊,卻讓一位老人做了,感到不免有點慚愧。
我的書出來了,我就列了一個名單,一個一個恭送。
我覺得一個作者出了一本書,把自己的書送給熟人、朋友以及相關(guān)的部門、個人,理當(dāng)所為。
別人愛讀也好,不愛讀也罷,那是別人的事。送書是我的本份,別人讀不讀是別人的權(quán)利。
詩人大衛(wèi)出書了,聲明一本也不送,他的原話是這樣:“大衛(wèi)詩集《蕩漾》已正式出版,不贈不送,讓詩歌找到蔚藍色的尊嚴(yán)。”我讀到了,為他敢這樣做大為興奮,又為他能這樣做而有點膽怯。我興奮是因為一個讀書人一個作家一個詩人就是應(yīng)該沖破俗世的樊籠,突破俗世的種種羈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并且通過自身的身體力行、特立獨行去影響和改變一下俗世的各種惡俗。比如一個人寫了一本書,出了一本書,向熟人、朋友、領(lǐng)導(dǎo)、同事送書大家都認(rèn)為是天經(jīng)地義的,不送反而不對了,不但不送還要讓對方去買就更百分之百不對了,做錯了,好像完全沒道理了?,F(xiàn)在大衛(wèi)站出來說“不贈不送”,我哪能不大受觸動大大地興奮呢。但我又有點膽怯,我想到這么做肯定會得罪了熟人、朋友、領(lǐng)導(dǎo)、同事,雖然可能不會全部得罪,但至少會得罪一部分,這么想著心里就感到無比膽怯。中國是個人情社會,不講人情的人是很需要勇氣的,會感到寸步難行的。
自從讀到了大衛(wèi)出書的“不贈不送”,改變了我對朋友熟人出書的態(tài)度。以前有友人出書了,我第一個生出的念頭就是希望甚至渴望對方能趕快送一本書給我。現(xiàn)在,不是了,我會悄悄地或者去實體書店,或者到網(wǎng)上自己購一本回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