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全球化、高科技、高風險的社會特征給城市居民家庭帶來巨大風險沖擊,其貧困脆弱性問題值得關注。貧困脆弱性是指因風險沖擊而使得家庭或個人未來生活水平降到貧困線以下的概率或可能性,在反貧困領域有著廣泛的應用。在貧困脆弱性的概念與分析框架基礎上通過CFPS數據對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進行測度,識別其中的影響因素,這是進行前瞻性政策設計的前提與基礎。研究發(fā)現,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在戶主年齡、就業(yè)狀態(tài)等維度呈現一定的特征分布??傮w而言,有將近一半的城市居民家庭屬于貧困脆弱性家庭需要政策的干預。文化程度、生活支出、家庭資產、地區(qū)、重要事件、婚姻狀況、就業(yè)狀態(tài)、社會保障、社會關系等是影響貧困脆弱性的重要因素,尤其要重點關注收入變動性貧困脆弱性。可以通過兜底保障、風險緩解、能力提升及行動改善等手段來消減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
關鍵詞:貧困脆弱性;測度;影響因素;消減
中圖分類號:C913.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6378(2019)03-0129-10
DOI:10.3969/j.issn.1005-6378.2019.03.019
一、問題的提出
全球化的浪潮席卷全球帶來的開放性讓城市的發(fā)展變遷更為迅速與快捷,多元文化的沖擊與多維度風險接踵而來。在這一過程中大量高新技術的應用大幅度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與進步,極大的改善了人們的日常生活,更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消費習慣、溝通方式,影響著人們的經濟、社會、文化以及精神領域。整個社會已經進入烏爾里希·貝克(Ulrich Beck)所言的風險社會,人類社會在快速發(fā)展的同時也面臨著無窮的風險。毫無疑問,中國并不是這波浪潮中的飛地,中國的城市與農村也無一不打上了這種烙印。全球化、高科技、高風險的特征在中國的城市中體現尤其明顯。據國家統(tǒng)計局數據顯示,2016年城鎮(zhèn)常住人口79 298萬人,鄉(xiāng)村常住人口58 973萬人,城鎮(zhèn)人口占總人口比重(城鎮(zhèn)化率)為57.35%[1]。據預測,到2020年城鎮(zhèn)化率將達到60%,我國城市的容納力、環(huán)境、就業(yè)、消費、社會管理等面臨巨大挑戰(zhàn)。與此同時,近幾年來房價居高不下,老齡化進程加快,教育負擔加重,醫(yī)療支出大幅增加,所有的這些都形成了巨大的風險沖擊。
在各種風險沖擊下人們的未來生活充滿著不可知性,生存和發(fā)展充滿著不可控性,不確定性大幅度提升[2]。這些都極大的考驗著城市居民的風險管理與應對能力。這些風險同時削弱了城市居民家庭的風險抵御能力,部分家庭隨時會陷入貧困或貧困惡化,其貧困脆弱性問題值得關注。從以往
反貧困的研究和政策設計來看,較多的關注之前和當前的生存、生活狀態(tài),對未來的狀況缺乏必要的預判,導致政策設計過于滯后,被動回應,效率不高,缺乏可持續(xù)性。貧困脆弱性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要求關注城市居民家庭未來的狀態(tài),對其未來陷入貧困的概率與可能性進行預測,這為前瞻性的政策設計提供了可能。很顯然,前瞻性政策設計的基礎是對城市居民家庭貧困脆弱性的準確判斷。本研究將借用國際上通用的貧困脆弱性的測度方法并結合中國的追蹤調查數據對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進行系統(tǒng)測度。貧困脆弱性指數具體如何分布?呈現怎樣的特征?哪些是影響貧困脆弱性指數高低的因素?這些正是本研究需要回答的問題,尤其是在此基礎上提出相應的消減策略,這對即將步入“后扶貧時代”的現代中國更具明顯的政策意義,為“后扶貧時代”的貧困預警和防止返貧提供有效的理論基礎和現實依據。
二、貧困脆弱性概念及測度模型
(一)貧困脆弱性的概念
脆弱性的概念自20世紀80年代起源于生態(tài)學的研究并廣泛應用于災害管理與環(huán)境科學領域,較多關注自然風險對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影響。目前有關脆弱性的概念的理解尚未統(tǒng)一,各個學科、不同領域的研究者都從自己的視角提出了不同的解釋。
2001年世界銀行提出“貧困脆弱性”的概念認為所謂貧困脆弱性是指“度量應對沖擊的復原——沖擊導致未來福利下降的可能性”,即由于風險沖擊而使得家庭或個人未來生活水平降到貧困線以下的概率或可能性[3]。本研究正是從這一角度來定義貧困脆弱性的。這個定義包括了兩個方面:風險沖擊及抵御風險的能力。其基本判斷在于家庭或個人在遭受同樣的風險沖擊的前提下,抵御能力強的家庭或個人陷入貧困的可能性要低,即貧困脆弱性低,抵御能力弱的家庭或個人陷入貧困的可能性要高,即貧困脆弱性高。在眾多有關貧困脆弱性的定義中,這一視角不僅關注了風險的因素,同時關注了風險響應的因素——能力,還對最后造成的損失也進行了估測。與貧困研究的不同在于貧困僅是基于現有條件的分析且沒有預測,描述的是當前的狀態(tài),貧困脆弱性則是側重進一步描述未來的可能性。
“家庭或個體未來生活水平降到貧困線以下的概率”這一定義是基于收入的判斷。首先,貧困線的定義當前無論是國際標準還是各國的標準都是基于收入基礎上的判斷,例如世界銀行當前的標準是一天1.9美元,收入低于這個標準即為貧困,中國當前是基于2010年的標準,即2 300元/年。其次,風險沖擊的直接后果就是收入減少,或者收入減少本身就是風險沖擊的要素之一。也就是說,如果個人或者家庭不能獲得足夠的收入去維持生活,也就沒有足夠的能力在風險沖擊中維持原有的生活水平而不陷入貧困或貧困惡化。因此基于這一點出發(fā),在實踐中通常采用兩種方法來定義貧困脆弱性:其一,從消費角度考察家庭的各種消費是否滿足了家庭的基本需要;其二,就是收入法,計算滿足指定的最低需要的最低收入水平,然后與其實際收入水平進行對比,或者對這一家庭未來收入水平進行估計測量來計算其陷入貧困或貧困惡化的可能性,這一概率就是我們通常意義上所講的貧困脆弱性。
(二)測度方法的選擇
貧困脆弱性不能被直接觀測但可通過面板數據或者截面數據進行測度,這已經在眾多的研究中被證明,且測量方式多種多樣。本研究對貧困脆弱性的測量主要是基于預期貧困的脆弱性(VEP)的測度方法進行的計算,主要做法是基于收入或消費的基礎上采用面板數據對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進行測量。這種方法由Pritchett、Hoddinott&Quisumbing、Chaudhuri等提出,由Klasen&Waibel等進行重大改進。貧困脆弱性指個人或家庭在將來陷入貧困的可能性或概率,通過運用現有的有關風險沖擊因素的變量對收入進行回歸得到未來收入的表達式,由此得到未來收入低于某一值(一般為貧困線)的概率,這一概率就被稱為脆弱線。這種方法考慮了貧困脆弱性的時間維度,還將平滑家庭消費的能力也考慮進去了,同時因為對數據的要求較低,因而這種方法在后期的研究中被大量應用[4]。需要注意的是,如果選定的貧困線不一樣,得到的脆弱性指數可能會有差異。按照這種測量方法進行測算,每一個家庭都會有一個貧困脆弱性指數,即每一個家庭都是脆弱的,但如果每個人都是脆弱的,那么政策就無從確定其目標群體,政策就沒有了指向性。所以Klasen&Waibel等對這種方法進行了改進與修正,認為這種陷入貧困的概率需要設定一個臨界值,也就是根據家庭所處的宏觀經濟環(huán)境、個體資源以及當地的微觀經濟環(huán)境等因素來確定[5]。這個臨界值一般確定為0.5,也就是未來發(fā)生貧困的概率如果高于50%就被定義為脆弱的[6]。
根據預期貧困的脆弱性(VEP)的定義,貧困脆弱性是指個人或家庭在將來陷入貧困的可能性與概率,由此出發(fā)脆弱性的公式為:
三、城市居民家庭貧困脆弱性的具體測度
(一)數據與變量選擇
本研究數據為“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14與2016年的數據。針對CFPS的數據進行如下處理:首先,在成人數據中編程選出同一家庭戶號下年紀最大者的個人數據作為該家庭的數據與家庭問卷表相連;接著,利用編程選出2014年、2016年均有數據的家庭并將其對應共選出了13 057組符合條件的家庭,在這13 057組家庭中篩選出2014年與2016年社區(qū)性質均為城鎮(zhèn)的家庭共3 121戶。由于部分問卷中存在年總收入或總支出小于等于0的家庭,對此類家庭進行剔除最終得到符合分析條件的城鎮(zhèn)家庭共1 681戶。
根據基于預期貧困的脆弱性(VEP)的測度模型,收入是測量貧困脆弱性最重要的變量。CFPS中提供了“全家總收入”的測量,通過直接詢問“過去12個月全家總收入”的方式獲取,在2014年與2016年的問卷中“總收入”指家庭各項收入的合計,另外,其他的自變量盡可能包含了CFPS調查中可能影響城市居民家庭日常生活的所有因素。包括基本特征、住房、社會保障、家庭資產、家庭支出、社會關系、關鍵事件等七個維度,涵蓋文化程度、年齡、婚姻狀況、工作狀況、健康狀況、房屋產權、住房面積、住房價值、房產數量、拆遷情況、政府補助對象、社會捐助金額、參保情況、家庭存款、金融產品、借款、貸款、貸款總額、家庭外債、總支出、食品支出、交通支出、醫(yī)療支出、教育支出、文化娛樂支出、親戚資助、其他人資助、資助親戚、資助他人、生病照顧、重要事件、重要事件支出、重要事件收入等33個自變量具體變量在CFPS問卷中對應的變量名及變量描述由于篇幅的關系省略。。
(二)貧困脆弱性的實際測度根據本研究提出的脆弱性測量模型和計算方法,涉及到比較復雜的計量經濟學計算,一些地方需要編制相應的程序進行運算,具體計算程序省略。
對貧困脆弱性進行實際測度就是要計算貧困脆弱性指數,這一指數指家庭在未來風險沖擊中陷入貧困的概率值,這個值越大說明家庭在未來受到風險的沖擊越容易陷入貧困。根據前文的模型選定0.5這一臨界值作為能夠實際應用的脆弱線,也即是當一個家庭未來陷入貧困的概率高于0.5時我們判斷這個家庭是脆弱的。這主要是因為:一方面,到目前為止沒有找到更好的替代標準;另一方面,當家庭的預期收入正好達到貧困線時,度量出的脆弱性恰好等于50%,而如果家庭的預期收入低于貧困線時,度量出的脆弱性則大于50%,所以50%的概率正好對應了一個達到貧困線的預期收入水平[7]。而關于貧困線的確定,本研究中使用國際貧困線1.9美元/天,并按照當前匯率折合人民幣4 680元/年進行衡量美元兌人民幣的匯率不斷波動,這里選取的是寫作時2019年1月2日的匯率,1美元=6.848 2人民幣。故國際貧困線折合人民幣約4 680元/年。。
1.分組別的脆弱性測度結果。
將相關數據代入公式(1)、公式(2)及公式(3),并選取戶主年齡、戶主就業(yè)狀態(tài)等關鍵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得到脆弱性測度結果。
從數據來看,35~45歲年齡段的收入是最高的,但其平均脆弱性也是最高的(0.527),其次是35歲以下及65歲以上家庭。脆弱率最高的也是65歲以上的老年人家庭,即65歲以上的老年人家庭中貧困脆弱性高于0.5的家庭占所在群組的比例要高于其他類型的家庭。對此問題的解釋是,35~65歲年齡段的中年人家庭面臨更多的風險也承擔了更多的壓力,因此其對未來生活的預期更為脆弱,其未來收入的變動性很大。年輕的家庭則相對擁有各種優(yōu)勢,無論是在知識儲備還是收入獲取等方面都有較好的預期。而65歲以上的老年人家庭的脆弱性指數并不是最高,但是其脆弱率卻是最高的,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一個事實:65歲以上的老年人家庭整體上能夠很好的應對老年危機,但應對養(yǎng)老壓力的狀況還是存在一定的差異性。按照目前的預測,未來收入降低并落入貧困線以下的老年人的比例會大幅度上升,這也提醒決策者在制定相關公共政策時尤其要重點關注老年脆弱性群體。
從數據來看,戶主失業(yè)的家庭的平均脆弱性指數為0.234,其次是“有工作”家庭,接著是離退休的已經退出勞動力市場的家庭。其中戶主“有工作”的家庭的平均脆弱性與脆弱率最高,分別為0.506和0.493,但其收入也是三類家庭中最高的。有工作的更容易失去工作,他們雖然不貧困,但是比起失業(yè)的要更脆弱。這再次提醒決策者消減貧困脆弱性最為關鍵的因素在于消減社會的不確定性并降低風險沖擊,對一些處于高風險沖擊之下的群體要給予更多的關注,尤其是要關注其收入變動性。
2.分地區(qū)的貧困脆弱性測度結果。
根據調查的地區(qū)進行篩選,將樣本涉及到的城市按區(qū)域分為東部、中部、西部地區(qū)。由于CFPS 的樣本只覆蓋25個省/市/自治區(qū)的人口,因此剔除部分?。▍^(qū)、市)的城市,這里的東部地區(qū)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等10個?。ㄊ校?,中部地區(qū)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等8個?。▍^(qū)),西部地區(qū)包括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重慶、廣西等7個省(區(qū)、市)需要說明的是,這種區(qū)域的劃分不是以地理位置為依據劃分,更多是以經濟發(fā)展狀況進行劃分。當然這種區(qū)分不完全合理。本研究采用全國人大六屆四次會議的“七五”計劃的劃分方法。? 。
從數據測度結果來看,平均脆弱性指數最高的為東部(0.571),其次是西部(0.437)和中部(0.412),脆弱率高低依次是東部(0.566)、西部(0.438)和中部(0.388)。從經濟發(fā)展態(tài)勢來講,東部地區(qū)持續(xù)領跑處于領先地位,而這幾年西部地區(qū)的后發(fā)優(yōu)勢逐步體現,以2016年為例,西藏、重慶、貴州分別以11.5%、10.7%、10.5%的增速穩(wěn)坐經濟增速“第一梯隊”,其中重慶連續(xù)4年位列前三甲[8],反而是中部地區(qū)處于發(fā)展的相對穩(wěn)定時期。由于貧困脆弱性反映的是家庭未來收入的一種分布與預測,在經濟高速發(fā)展的同時不確定性因素大幅度增加,家庭面臨的風險也大幅度增加,未來收入的變動性增加,其脆弱性的指數相應較高。
3.貧困脆弱性的總體分布。
數據顯示,貧困脆弱性比例最高的在0.9~1.0這個區(qū)間,占到16.60%,脆弱性指數超過0.5的比例為48.67%,按照Chaudhuri等人的定義,這些家庭可以被看著貧困脆弱性家庭。城市居民家庭基本有一半左右的家庭是屬于貧困脆弱性家庭,對這些家庭需要一定的政策干預才能消減其貧困脆弱性。
四、城市居民家庭貧困脆弱性的影響因素識別
從以往的研究來看,影響貧困脆弱性的因素眾多,涉及到家庭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以貧困脆弱性指數作為因變量,以影響因素作為自變量,通過建立回歸方程的形式進行分析。根據前人研究,這一方程可以表示為:
Yit=ui+βXit+εit
i=1,…,N;t=1,…,T(5)
其中,Yit表示第i個家庭第t年的貧困脆弱性,ui是截距項,β是系數,Xit表示各影響因素變量。
自變量的選取一般根據以往的理論或研究經驗來確定,本研究中選取家庭基本特征、住房狀況、社會保障、家庭資產、家庭支出、社會關系、關鍵事件等33個變量作為自變量參與分析。為了便于回歸分析,需要對以上33個變量進行處理:對于定類變量進行虛擬變量轉換;對于定序變量通過賦分的方法進行轉換;定比變量不需要做任何處理,直接用原始數據進行統(tǒng)計分析。
在進行多變量的回歸分析之前先對各變量進行相關分析:省份、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房屋產權、住房面積、住房價值、房產數量、是否政府補助對象、參保情況、家庭存款、金融產品、貸款總額、外債(別人欠錢)、家庭總支出、食品支出、交通支出、醫(yī)療支出、教育支出、文化娛樂支出、資助親戚金額、資助他人金額、生病照顧、重要事件支出、重要事件收入等變量與因變量“貧困脆弱性指數”有顯著性相關關系。
模型的確定系數R2為0.481,調整的確定系數為0.474,方程解釋力為48.1%。從容忍度來看,進入方程的自變量之間不存在共線性問題。標準化回歸系數(Beta值)表明,在貧困脆弱性的幾個影響因素中影響力大小依次為文化程度(小學及以下,-0.190),交通支出(0.172),房產數量(0.167),文化程度(初中,-0.142),文化娛樂支出(0.140),是否購買金融產品(0.136),城市居民家庭所處區(qū)域(東部,0.118),住房價值(0.105),食品支出(0.096),婚姻狀況(已婚,0.091),總支出(0.090),借貸情況(銀行,0.080),家庭存款(0.070),政府資助(-0.063),房屋產權(全部產權,0.061),文化程度(高中,-0.060),重要事件收入(0.046),參保情況(其他,-0.046),房屋產權(公租房,0.043),就業(yè)狀態(tài)(失業(yè),-0.043),生病照顧(家人照顧,-0.042),資助他人(0.040)。
1.文化程度。
文化程度是貧困脆弱性的重要影響因素,與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成反比,文化程度越高脆弱性程度越低,這與預期的結果較為一致。一般而言,文化程度越高其獲取收入的能力越高,家庭擁有的抵御社會風險的能力也就越高,將來收入陷入貧困線以下的概率要低,貧困脆弱性指數較低。
2.消費支出。
消費支出是貧困脆弱性的重要影響因素,其中交通支出、文化娛樂支出、食品支出等是城市居民家庭的幾個重要的支出項目。尤其是近幾年城市的CPI持續(xù)高位運行,城市居民面臨的生活壓力持續(xù)增加,消費支出的增加一方面削弱了城市居民家庭抵御風險的能力,另一方面成為新的風險沖擊因素。市內交通支出越高,其貧困脆弱性程度越高。一些研究顯示,在特大城市由于居住區(qū)與就業(yè)區(qū)的分離,城市居民存在巨大的通勤壓力[9]。另外有一種可能就是這類家庭主要以老年人家庭為主,因此其貧困脆弱性相對較高。食品支出越高家庭的恩格爾系數也相對較高,其生活水平停留在較低層次進而影響其貧困脆弱性指數。文化娛樂支出主要包括購買書籍、報刊雜志、看電影和戲劇等方面的支出,從數據來看,這也是影響城市居民家庭貧困脆弱性的重要因素,呈現正向的相關關系,這類支出越高,貧困脆弱性的指數越高。這實際上反映出這些家庭的生活成本的高低,消費支出高一定程度上是生活成本高、生活壓力大的表現,其脆弱性指數高顯得相對合理。
3.家庭資產。
回歸分析結果發(fā)現房產數量、住房價值與脆弱性呈現正向相關的關系,這似乎有違常理。一般而言家庭房產是家庭的重要資產,在中國人的生活中占據極其重要的地位,“有恒產者有恒心”,房產不僅意味著居住之所,更重要的是能夠提升自我發(fā)展的信心,同時也是其抵御風險能力的體現。房產數量越多房產價值越高,其貧困脆弱性應該越低才對。對此還沒找到合理的解釋,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些擁有超過一套房產的家庭有可能有更多的金融借貸,這種金融風險在高度不確定性的社會中也是導致其可能陷入貧困或者經濟狀況惡化的隱患。
此外,擁有全部房屋產權(0.061)的家庭的貧困脆弱性指數要高于那些住在公租房(0.043)里的家庭??赡艿慕忉屖且话愠B(tài)家庭面臨更多的生活壓力,而那些租住在公租房里面的貧困家庭反而得到了來自政府和社會等各方面的幫扶和救助,其貧困脆弱性指數反而低一些。
金融產品是家庭資產的一部分,但金融產品存在一定的高風險性。借貸情況(銀行,0.080)也是重要因素,貸款越多對未來收入與消費的透支就越高,其貧困脆弱性也就越高。
家庭存款越多,資產越多,抵御風險的能力越強,其脆弱性應該越低,但數據顯示兩者是成正向相關關系,這確實有悖常理??赡艿慕忉屖牵阂环N可能是調查得到的有關存款的數據并非完全真實。根據研究者以往從事社會調查的經驗,詢問收入比詢問存款得到的真實數據的概率要大,尤其是詢問家庭存款的時候有可能回答者并不完全知曉具體數值(比如接受調查的是戶主之外的普通家庭成員),而部分回答者在面對家庭存款這類敏感性問題時可能會刻意隱瞞從而影響了數據的真實性;另一種可能的解釋是中國人向來就有熱衷儲蓄的傾向,儲蓄多于消費,而貧困脆弱性不僅是收入的分布,更重要的是消費的直接反映。
4.地區(qū)因素。
從回歸分析結果來看,東部地區(qū)的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相對要高,這與前文分析結果一致。東部地區(qū)的經濟發(fā)展速度較快,但其不確定性因素也相應較高。此外,目前東部地區(qū)也是高房價、高消費相對集中的區(qū)域,尤其是以北京、上海、廣州、杭州等城市為代表,盡管一些家庭收入相對較高,但其面臨著高房價、高消費的壓力,生活成本高,“逃離北上廣”的現象就是一種直觀表現。
5.婚姻狀況。
CFPS調查中對婚姻狀況主要分為未婚、已婚、同居、離婚、喪偶。從回歸結果來看,已婚狀態(tài)的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要比未婚家庭要高。當然,從調查的樣本來看已婚家庭占到80.7%,因此統(tǒng)計意義上這些家庭的貧困脆弱性要高也很正常。已婚家庭代表著城市居民家庭的常態(tài),面臨著各種各樣的生活壓力,在統(tǒng)計意義上各類消費支出也相對較高,一些未婚家庭“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其貧困脆弱性反而會更低一些。
6.社會保障。
CFPS調查中政府補助主要包括低保、特困戶補助、工傷人員供養(yǎng)直系親屬撫恤金、救濟金、賑災款等等。城市低保制度對于滿足城市貧困家庭的基本生存需求、調整資源配置、實現社會公平、維護社會穩(wěn)定有非常重要的作用[10]。正是由于政府的資助起到了兜底保障的作用,所以這些家庭的貧困脆弱性指數相對較低。CFPS調查了戶主領取離退休金、參加基本養(yǎng)老保險、企業(yè)補充養(yǎng)老保險、商業(yè)養(yǎng)老保險、城鎮(zhèn)居民養(yǎng)老保險等情況,參保情況對貧困脆弱性有著負向影響,越是有社會保障的支持,其貧困脆弱性越低。這再次彰顯了養(yǎng)老保險、社會救助等社會保障項目在消減城市居民家庭貧困脆弱性中的重要作用。
7.關鍵事件。
回歸分析的結果顯示重要事件收入與貧困脆弱性呈現正相關關系。對此可能的解釋是:這些重大事件基本上都會涉及到人情往來,有些地方家庭的人情往來消費占到家庭總消費的三到五成,婚喪嫁娶等人情往來甚至會成為普通家庭的沉重負擔[11]。一般而言城市居民家庭重大事件的收入也意味著支出,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這些家庭貧困脆弱性指數的變化。
8.就業(yè)狀況。
失業(yè)狀態(tài)與全職就業(yè)以及退出勞動力市場兩種狀態(tài)相比其貧困脆弱性要更低,這一結果與前文按就業(yè)狀態(tài)分類的貧困脆弱性分布統(tǒng)計結果一致。
9.社會關系。
CFPS通過一系列指標來考察城市居民家庭的社會關系,例如在家庭成員生病時誰來照顧這一問題上,回歸分析顯示生病照顧(家人照顧,-0.042)與貧困脆弱性成負向關系。一些研究也顯示,在老年人照護問題上由家屬和親屬提供照護是老年人最愿意接受的一種照護方式[12]。這是家庭社會關系的直觀反映,社會資本以關系網絡的形式存在,社會關系越密切,其社會資本的強度越大,家庭所擁有的抵御風險的能力就越強,其貧困脆弱性就會越低。相反從“資助他人”來看,資助他人意味著要付出更多的金錢,這會進一步削弱家庭抵御風險的能力,因此其貧困脆弱性就會越高。
五、研究結論及貧困脆弱性的消減策略
(一)收入變動性貧困是新時代關注的重點
從前面的貧困脆弱性指數的測度及影響因素的分析來看,每一個家庭都有一個脆弱性指數,每一個家庭都有可能是脆弱的,但我們選定的脆弱性指數的臨界值為0.5,這個值以下的是政策干預的重點。貧困脆弱性與貧困不同,貧困脆弱性是對將來陷入貧困線以下的概率與可能性的預測,包含有對家庭收入變動性的預測,而貧困則更多是一種既定狀態(tài)。因此貧困的家庭不一定脆弱,脆弱的家庭不一定貧困。
各項指標如戶主的文化程度、收入、健康狀況甚至是地方經濟發(fā)展程度等看起來越好的家庭的脆弱性反而會越高。脆弱性的結果由多種因素決定,一是風險沖擊,二是抵御風險的能力,三是這些家庭在面臨風險沖擊時所采取的行動。數據分析結果充分說明單一的能力并不能最終決定最后的脆弱性結果。相反當前社會最大的問題在于不確定性的大幅度增加所帶來的各種風險沖擊的加劇而導致許多家庭后期收入變動較大。這需要決策者在消減貧困脆弱性的制度安排中尤其要重點關注如何消除家庭生活的不確定性因素,重點關注那些收入變動性的貧困家庭。有工作的人更容易失去工作,雖然不貧困但是其脆弱性可能會更高,這是一種變動性脆弱性。同時如果家庭經濟來源不穩(wěn)定,其脆弱性也可能會更高,因此如何通過各種措施來促進家庭收入的穩(wěn)定性是消減變動性脆弱性的重要途徑。
在高風險社會中尤其是要關注中產階層的居民家庭,要重點關注那些中年人家庭,這些家庭的收入、資產等各方面均不差但面臨的壓力往往是最大的,其脆弱性指數也是最高的,因為其后期收入變動性更大。底層民眾的脆弱性反而較低,說明其后期的收入變動的概率較小,這主要有幾個方面的原因:其一是其收入已經低得不能再低,變動性小;其二就是國家對底層民眾的幫扶力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這些家庭與一般的常態(tài)家庭相比,其生活后期變差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因此構建一個兜底保障的社會安全網極其重要。
(二)通過兜底保障制度來消減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
社會保障體現的是來自政府的正式社會支持,而其他的社會關系則體現的是來自個人的非正式社會支持。根據社會支持理論,家庭所擁有的社會支持網絡越強大就越能夠應對各種社會風險沖擊。數據分析顯示出接受政府正式的社會支持(如社會救助等)以及擁有家人、親戚、朋友資助的非正式支持(如生病照顧等)的家庭,其貧困脆弱性要更低。因此如何進一步強化城市居民家庭的社會支持體系將是消減貧困脆弱性的可選途徑??梢酝ㄟ^干預個人的社會網絡來改變其在個人生活中的作用,特別對那些社會網絡資源不足或者利用社會網絡能力不足的個體,政府、社會組織以及個人可以給予這些家庭更多的幫助,幫助他們擴大社會網絡資源以及提高其利用社會網絡的能力。
生存滿足的目標需要兜底線的社會安全網來實現,這是一種兜底性策略。不管是基于收入低下的貧困脆弱性還是基于變動性的貧困脆弱性,滿足城市居民家庭的基本生存需要,構建兜底線的社會安全網都是最為基本的應對策略,盡管這種策略很大程度上是事后補償的應對型策略。實施兜底保障最為有效的社會政策安排就是建立有效的社會救助體系,通過社會救助配合其他的社會支持網絡來奠定消減城市居民家庭貧困脆弱性的基礎。根據現行《社會救助暫行辦法》,兜底保障的對象包括最低生活保障家庭、特困供養(yǎng)人員、受災人員、醫(yī)療、教育、住房、就業(yè)、臨時救助人員等。中國已經基本構建了“8+1”的社會救助體系,體現了國家治理的“底線思維”和“多層次、跨部門、強基層”的體系特征,社會救助體系進入整合和優(yōu)化發(fā)展階段[13]。但是,當前社會救助體系的干預體現出的依然是事后補償策略,未來社會救助體系的發(fā)展需要朝著事前預防策略逐步轉變以應對城市居民家庭的貧困脆弱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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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 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