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華
摘 要:篆隸書法在文字學上講屬于古文字范疇,在今文字出現(xiàn)后,古文字使用極少。文章探討了宋代金石學興起的客觀條件及金石著作對書法的載體作用,介紹了宋代受金石學影響下的篆隸書家和這些篆隸書家的代表作品。宋代金石學的發(fā)展為清代碑學運動埋下了伏筆,宋代篆隸書法在中國書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關(guān)鍵詞:書法藝術(shù);金石學;古文字;碑學
篆隸書法在文字學范疇里來講屬于古文字,隨著今文字(標準隸書)的出現(xiàn),篆隸書法在歷朝歷代運用的越來越少,主要用于碑刻。漢代之后,由于楷書、行草書的出現(xiàn),篆隸書法日益式微。篆書在唐代迎來一次高峰,但楷書高度成熟后,學習篆書的并不多,此后書家的篆隸書法學習活動,也多依靠碑刻來完成,碑學的發(fā)展離不開金石學的推動。北宋初年,因帝王推崇、儒家思想的復(fù)出、考據(jù)之風盛行等原因,金石學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在金石學的影響下出現(xiàn)了一批以繼承傳統(tǒng)篆隸書法的復(fù)古書家,在研究古文字的同時,也研究同時期的書法藝術(shù)并取法于它,表現(xiàn)在自己的書法創(chuàng)作中,為今后書法的發(fā)展起到了推動作用。
一、北宋篆隸書風延續(xù)背景
一方面是由于篆書和隸書的整潔、典雅,北宋書家尤為喜愛。另一方面是在禪宗思想的影響下,北宋封禪刻碑之風盛行。再者,皇帝贊美提倡,所以篆書、隸書在唐代中興之后再次回歸學者的研究視野。宋真宗在咸平四年,曾召集大臣觀看前賢的草書、行書、篆籀、隸書等書法作品,希望文人大臣可以從前人的真跡中對比出自己的不足。從北宋建國開始,上層統(tǒng)治者就很喜歡書法,常常把自己寫的大楷、篆書以及隸書賞賜給臣民。
北宋之前,因五代戰(zhàn)亂不斷、外族頻繁侵犯、儒家正統(tǒng)道德敗壞、文化教育的中斷,以至于到北宋時,儒家正統(tǒng)思想才得以恢復(fù),實施重文輕武的政策。在這種社會氛圍中,宋代書家在儒家復(fù)古思想的影響下開始尋求書法淵源。
宋代初年,民族矛盾、社會矛盾日益尖銳,時局動蕩不安,文人都采取自保的心態(tài),不問政治,轉(zhuǎn)而對當時出土的青銅器皿、石刻碑碣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出土的金石古物上的文字大多是篆隸文字,治學嚴謹?shù)奈娜藢Σ皇煜さ奈淖诌M行了專研,研究成果不斷積累進而形成金石考據(jù)之學,所以金石考據(jù)學與篆隸書是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
二、宋代金石學者對篆隸書風的繼承
(一)宋代金石學興起的客觀條件
從漢代開始,文人就十分重視對出土文物的考證、收集、鑒定,這是為了證明補遺的歷史,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演變成一門獨立的學問,即金石學。北宋時期,士人對精神的追求、辯證思想的普及以及政府文化政策的引入和學者群體的不斷擴張,給北宋金石學的發(fā)展提供了很好的土壤。金石學的興起,為禮樂制度的改良和社會規(guī)則的維持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填補了士大夫階層的精神需求,并形成了他們敢于質(zhì)疑、努力求真的學術(shù)品質(zhì)。同時也為校訂歷史提供了事實,為書籍的補缺提供了依據(jù),讓文人學者發(fā)現(xiàn)了篆隸書的藝術(shù)價值,并且付諸于篆隸書的創(chuàng)作,推動和促進了尚意書風的新局面。
(二)金石著作對篆隸書法的保存
自金石學產(chǎn)生以來,每個朝代都有研究金石學的專著。北宋最早出現(xiàn)從事金石研究、古文獻收藏、金銀文獻記載的著作,即《集古錄》和《金石錄》,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其他的還有劉敞的《先秦古器記》,其中有圖錄、銘文等,但已失傳;薛尚功的《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此書最為豐富,編次也較有條理。
金石著作的主要功能是避免自然風化而使金石性狀風化,從而不能得到有效的保存。在記錄與保存古代金石器物的同時,古文字也一同繼承并被保存下來。隨著研究的深入,古文字的藝術(shù)美也被人們認識到,并用在了自己的書法作品中。
三、宋代受金石學影響下的篆隸書法
(一)金石學影響下的篆書書法
宋代學者多學篆書,根據(jù)祝嘉的書法史中我們可以看出,宋代擅長寫篆書的人有宋太宗宋、仁宗、趙可繼、徐鉉、郭忠恕、李建中、王著、鄭寶文、黃甫儼、釋夢英和王文秉等人。篆書基本上在每個朝代都有,篆書也是我們學習書法必備的一個基本技能。許多研究金石學科的朝廷大臣和一些文人學者,就在空暇之時不斷研究篆書。北宋基本上為大多數(shù)朝廷官員和文人學者擅長寫篆書,主要的原因就是宋代初期由于戰(zhàn)亂,導(dǎo)致優(yōu)秀的書法墨跡遭到破壞,即使留存下來的也被皇室所收藏,所以皇室和大臣們是可以看到篆書的一個基本形態(tài)的。而民間出土的金石器物則大多被金石學者所收藏,所以金石學者也是可以接觸到的,他們研究金石器物上的篆書,希望從中可以得到新的結(jié)體和豐富的用筆。
自唐代李陽冰后,篆書方面相關(guān)的技法基本上淡出了書家的視野,到五代后期,徐鉉在國家動蕩不安時依然勤奮學習,繼承和發(fā)展了李陽冰、李斯二人的小篆,保留了“二李篆法”,然后恢復(fù)之前篆書的寫作能力和技巧,達到絕妙的地步。他的弟子鄭文寶,翻閱資料學習篆隸,通過徐鉉所臨寫的《嶧山》,從而刊刻了《嶧山刻石》,現(xiàn)存山東鄒城的《嶧山碑》便是刻于北宋時期。從徐鉉的《小篆千字文》中可以看出,徐鉉所恪守的就是李陽冰“鋒在畫中”的篆書相關(guān)筆法。在篆書的理解和認識中,對《嶧山碑》的刊刻、臨寫中也體現(xiàn)了北宋初期的書家思想。
釋夢英,與六朝陳僧智永、隋僧智果、唐僧懷素齊名,號為“瀟湘四僧”。工書法,時人稱其正書第一,篆次之,分、隸又次之。明代陶宗儀《書史會要》云:“夢英與郭忠恕同時習篆,皆宗李陽冰”。其篆書《千字文》用楷書注釋,對研究漢字的淵源、演進以及篆體書法都大有裨益。
李陽冰繼承李斯的篆書,徐鉉、釋夢英又繼承了李陽冰的篆書筆法,通過刻石保存了這種筆法,并且對于后代的章友直等人有很大的影響。
(二)金石學影響下的隸書書法
在宋代擅長寫隸書的書法家有李建中、釋夢英、張藻等人?!独m(xù)書斷》中記載了李建中擅長書寫隸書的言論:“李建中字得中,尤善筆札,草、隸、篆、籀,八分皆工”。釋夢英的書法作品在乾德五年(公元967年)的《擬惠休上人詩》中有刻錄,張藻的書法作品在開寶二年(公元969年)的《玄寂塔碑》中名世。
宋代初期時,有一件隸書墨跡傳世,為五代著名書家楊凝式所書的《夏熱帖》,宋真宗時的寵臣王欽若在其后題隸書跋?!断臒崽稀酚谠鲿r期便有藏家著錄,其書風受唐隸影響,從未有人對其真?zhèn)翁岢霎愖h,應(yīng)該是可靠墨跡,現(xiàn)存北京故宮博物院。
宋代擅長寫隸書的人中,明確取法漢代隸書碑刻的是楊畋。在歐陽修《集古錄跋尾》卷三《漢槀長蔡君頌碑》跋尾云:“漢藁長蔡君頌碑在真府。故天章閣待制楊畋嘗為余言:‘漢時隸書在者,此為最佳。畋自言:‘平生惟學此字。余不甚識隸書,因畋言,遽遣人常山(正定)求得之,遂入于錄?!蓖ㄟ^《集古錄跋尾》的這一段記載,我們可以清楚的了解宋仁宗時期,已有人通過漢代碑刻來學習隸書。到了南宋時期,文人對古碑刻的興趣比北宋時期的文人更加強烈,收集、鑒賞、研究碑刻之風更甚。
在南宋時期,寫隸書的取法漢隸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風氣,當時的書法家一般是以漢隸為標準來評價時下人寫的隸書。例如宋高宗曾說,“司馬光隸書字真似漢人,近時米芾輩所不可仿佛。朕有光隸書五卷,日夕展玩其字不已”。對南宋文人來說,學習隸書是否取法漢代碑刻已經(jīng)不是問題,他們更加關(guān)注的是如何取法漢代碑刻隸書。
四、宋代金石篆隸書法在書法史上的意義
千百年來,書法的學習是圍繞歷代名家法書進行的。人們一般認為,自清代碑刻興起以來,書法學習體系受到影響,書法家開始將古代沒有名字的碑刻作品納入系統(tǒng)學習的體系,甚至一些未成熟的碑刻和書寫的墨跡也被認為是經(jīng)典。事實上,在宋代,隨著金石學的影響下,已經(jīng)出現(xiàn)沒有名字的石刻作品被納入學習體系的情形。
古代書法家的書法研究基本上局限于同一時代和前代書法名家的范圍,即使是匿名的作品也將取決于名人的名字,依附在名家的名頭下。例如《石鼓文》是籀書的歷史,王羲之或顧況書《瘞鶴銘》。到了宋代,金石學者開始分析以前的金石碑刻,他們發(fā)現(xiàn)其中大部分都是偽作,但是宋代文人并沒有因為偽作或者是沒有作者的碑刻而放棄它們,而是深入研究這些金石碑刻,所以大量的無名氏碑刻進入文人的審美范疇里,并被書家納入到取法范圍。宋代篆隸書家對書法史的影響正是拓寬了書法欣賞的眼界,在不改變以往的審美眼光的同時,能從其他角度來欣賞碑刻篆隸書法,而不僅僅是停留在實用層面。
這些受金石學影響的宋代篆隸書家正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尋求暗合古人的書寫方式,從而拓展了書法取法范圍,開拓了書家的審美視野。也許這些書家書寫的篆隸作品并不成熟,但是對今后的書法發(fā)展起到了推動作用,也為宋代之后的碑學運動埋下了伏筆。
五、結(jié)語
綜上所述,本文對宋代初年金石學的發(fā)展進行了分析,對金石學影響下的宋代篆隸書家進行了總結(jié)。金石學影響下的宋代篆隸書家不僅僅看到了篆隸書法的實用性,還豐富了人們欣賞書法的方式。他們探尋碑刻書法的美,賦予其內(nèi)涵,挖掘其深層次的美學價值,更為清代的碑學運動提供了有力的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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