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輝
在當(dāng)下詩壇,敘述已成為詩歌言說方式的“主角”。不過,成為“主角”的敘述大多是“在場敘述”,而運用“神圣敘述”的不占多數(shù),我今天向大家推薦的詩人左安軍就是不占多數(shù)的那一位。是他,執(zhí)意讓詩歌加入到世界萬物的“原初時間”和“終結(jié)時間”的“神圣敘述”之中:不管是《答謝辭》中“合二為一”的“原初時間”事件,還是《詩的進(jìn)程》中“死亡的分配令人如此激動”的“終結(jié)時間”事件;不管是《誕生》中“嬰啼”的“原初時間”事件,還是《顫栗之城》中“我?guī)е鴫災(zāi)褂蜗蜃约骸钡摹敖K結(jié)時間”事件。左安軍用“神圣敘述”的言說方式,使《深夜來訪》這組詩歌敞開了“向死而生”的博大胸襟。
細(xì)心的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左安軍的“神圣敘述”的立足點并非是虛無主義,以他的眾多詩題為例,比如《答謝辭》《兩性》《顫栗之城》《深夜來訪》《誕生》等。由此可見,左安軍雖然運用神圣敘述,但他卻立足于“及物視覺”,神圣敘述著生與死轉(zhuǎn)瞬之間的“存在范例”:“盡管我們曾合二為一,卻是不同的個體/因此我感到恨——我們曾合二為一卻是不同的個體/感謝你讓我嘗盡乳汁/我曾被你分娩,你卻不是我的母親/而我們卻是彼此的一部分/你像為死去的人用淚水為我擦拭記憶/原諒我一生的過失”(左安軍《答謝辭》)。是的,左安軍的“存在范例”大都立足于蕓蕓眾生的“原初時間”和“終結(jié)時間”事件,《答謝辭》是他《深夜來訪》這組詩中對世界萬物的“原初時間”和“終結(jié)時間”最集中、最完整、最豐滿的神圣敘述。
可以看出,左安軍的“神圣敘述”置身于“生死范疇”來敘述,他完全是按照“我”與你,“我”與他(她)的生死“劇變”來呈現(xiàn)時間之觴。但凡要呈現(xiàn)出這一“觴”情,必需仰仗詩人對生與死相互糾集的一種很特別的詩意嗅覺,這與醉心于復(fù)雜的語言風(fēng)景的詩人有很大的不同。左安軍的“神圣敘述”很少參與絢爛的語言揮霍,更與所謂技術(shù)性寫作絕緣。在他看來,詩歌的神圣力量,猶如自身的靈肉與呼吸,它不需要任何裝飾。在這里,尤其面對左安軍的詩,我很想提醒一句:由生死、感念、真情控制下的“神圣敘述”很需要微妙的分寸感和腕力,在這個點上,左安軍著實把住了這個分寸:“我踐踏過皇帝贊美過蛆蟲/我命令所有夜鳥閉嘴/我嗅到眾神不愿摘下面具/我看到有人信仰般追隨我那是回聲/我父親沉默不語鐮刀在手中閃似月亮/我收割我自己/我讓失眠追趕清晨讓愛大于太陽?!保ㄗ蟀曹姟额澙踔恰罚┻@首由生死交感之下的“我”的“自述”,深入人的靈犀、滲入人的骨髓,進(jìn)而呈現(xiàn)出坦然自若的“人生圖景”。在這個“人生圖景”里,“神圣敘述”的寫作者都有自己秘密的營養(yǎng)系統(tǒng)來支撐其神圣寫作,而這個營養(yǎng)系統(tǒng)的調(diào)配在很大程度上有賴于一個很特別的寫作誘因:總有源源不斷地流淌著豐沛的“精神資源”和“精神隱私”,哪怕是一種顏色,一種理念,都像是一個巨大的引力場,而且直溯源頭:“你是其中的整體/整體以外的全部”(左安軍:《深夜來訪》)。
左安軍的“神圣敘述”就是這樣游走在生與死、此與彼的境地,他的寫作落點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對生與死、此與彼的“放大”“糾纏”乃至“顛覆”。我一直認(rèn)為,凡是參與“神圣敘述”的詩人,都在一次次地進(jìn)行著對“你”的呼喚,正如左安軍面向《比身體走得更遠(yuǎn)》的“你”的呼喚那樣:“有一種聲音你必須傾聽:死亡/正在使活著的人行跡雷同?!边@個“你”不是明擺著的、唾手可得的“你”,而是啟開靈犀的“第一推動力”的“你”,這個“推動力”與急劇上揚的生命“無縫對接”,最終形成了詩人自身的人文經(jīng)驗和生存體驗的言說機(jī)制,即神圣敘述,最終呈現(xiàn)出《深夜來訪》這組詩歌的“情感波段”與“理性密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