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旭
摘要:演繹作品是指以另一作品為基礎創(chuàng)作的作品,是在作品傳播過程中衍生的新作品。除了合法途徑獲得原作品著作權人的許可,進行改編、翻譯、整理匯集等,實踐生活中還大量存在未經原著作權許可的非法演繹作品的知識產權問題難以清晰的判斷,本文試圖從一個社會熱點案例分析非法演繹作品特殊性。
一、多重著作權
所謂多重著作權是指在作品傳播過程中產生的演繹作品可能包含的多個著作人的勞動成果,但是這種情形并不同于一個作品上有數個幾位著作人情形,而是在傳播過程中在后的演繹作品同時包含數個獨立著作權,它們之間往往具有聯系但更多的是自己獨立的內容。
多重著作權情形在社會生活中非常常見,比較代表性的案子,例如17年金庸訴江南案件。金庸首先報紙上刊載的自己小說節(jié)選后被匯總成小說《射雕英雄傳》,根據小說被其他人改編成劇本,再由導演拍攝成電視劇。當時還是清華大學的學生江南根據電視劇以及小說里人物姓名和性格創(chuàng)作了校園故事短片《此間少年》然而,由于書中人物與金庸作品中的經典人物“撞名”,金庸將江南告上了法庭。
金庸起訴稱,江南創(chuàng)作的《此間的少年》未經其許可,照搬金庸作品中的經典人物,在不同環(huán)境下量身定做與金庸作品相似的情節(jié),對金庸作品進行改編后不標明改編來源,擅自篡改作品人物形象,嚴重侵害其改編權、署名權、保護作品完整權及應當由著作權人享有的其他權利。
同時,被告通過盜用上述獨創(chuàng)性元素吸引讀者、牟取競爭優(yōu)勢,獲利巨大,違背了誠實信用原則,嚴重妨害了金庸對原創(chuàng)作品的利用,構成不正當競爭。
金庸認為,除作者江南之外,北京聯合出版有限責任公司、北京精典博維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對《此間的少年》存在的侵權情形未盡審查職責,應就其策劃出版《此間的少年》十周年紀念版所造成的經濟損失與被告江南承擔連帶責任。廣州購書中心有限公司銷售侵權圖書,也應承擔停止侵權的法律責任。
天河法院2017年4月25日對該案進行一審開庭審理。經比對,《此間的少年》中人物名稱與金庸四部作品中相同的共65個,包括郭靖、黃蓉、令狐沖、小龍女、喬峰等。
法院審理認為,雖然該作品使用了金庸四部作品中的大部分人物名稱、部分人物的簡單性格特征、簡單人物關系以及部分抽象的故事情節(jié),但并沒有將情節(jié)建立在金庸作品的基礎上,而是在不同的時代與空間背景下,圍繞人物角色展開撰寫全新的故事情節(jié),創(chuàng)作出不同于金庸作品的校園青春文學小說,部分人物的性格特征、人物關系及相應故事情節(jié)與金庸作品截然不同,情節(jié)所展開的具體內容和表達的意義并不相同,因此不構成著作權侵權。
金庸的代理律師牟晉軍回應,金庸是香港人,此前并不知道《此間的少年》,直到2015年,準備投拍《此間的少年》電視劇的華策影視公司給金庸工作室發(fā)去一封征求許可的信函,金庸才注意到這部小說。
法院對該案進行審理后認為,在圖書出版、策劃發(fā)行等領域,江南與金庸存在競爭關系,應當受到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規(guī)制。該案中,江南利用讀者對金庸作品中武俠人物的喜愛提升自身作品的關注度后,以營利為目的多次出版且發(fā)行量巨大,其行為已超出必要限度。尤其是江南2002年首次出版時把書名副標題定為“射雕英雄的大學生涯”,將自己的作品直接指向金庸作品,借助金庸作品的影響力吸引讀者獲取利益的意圖尤為明顯。
因此,法院認定江南的行為具有不正當性,與文化產業(yè)公認的商業(yè)道德相背離,應為反不正當競爭法所禁止。
此外,法院認為,聯合出版公司、精典博維公司理應知曉出版發(fā)行《此間的少年》并未經金庸許可,且收到律師函后仍未停止出版發(fā)行,對于策劃出版《此間的少年》紀念版這一行為主觀上存在過錯,構成幫助侵權,亦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而廣州購書中心作為《此間的少年》紀念版的銷售者,銷售對象具有合法來源,且應訴后停止銷售,主觀上并無任何過錯,因此對金庸訴請其停止侵權、賠償合理支出不予支持。
法院判決江南等三被告立即停止不正當競爭行為,停止出版發(fā)行《此間的少年》并銷毀庫存書籍,賠償金庸經濟損失168萬元及為制止侵權行為的合理開支20萬元,公開賠禮道歉消除不良影響。
二、非法演繹作品能否產生多重權利?
非法演繹作品的特征有三:第一作品屬于演繹作品并且具有獨創(chuàng)性,二作品借鑒其他作品內容,第三該作品未經原著作權人許可。
從上述案例中我們也可看出法院最終沒有完全支持原告金庸的訴訟請求,對于是否侵害金庸著作權的問題上有所保留,并非僵硬的死摳法條,最終是從不正當競爭的角度上來處理。江南所改版創(chuàng)作的《此間少年》除了人物姓名,性格特征以外,其余大部分故事情節(jié)均為作者有關學校生活的改編創(chuàng)作。并且從觀眾的角度上來講,當然能夠看出《此間少年》運用了《射雕英雄傳》的小說元素,但是也必須承認作者的創(chuàng)作跟一般著作權侵權案件當中“照搬、照抄”故事情節(jié)的行為是有本質區(qū)別的,視頻短片《此間少年》在搭《射雕英雄傳》順風車的前提下擁有大量的原創(chuàng)內容,如果直接認定這種行為侵權,一律禁止的話,勢必影響藝術創(chuàng)作之間借鑒學習,也對于后續(xù)演繹作品的著作人不公平。
這種作品類似民法中的一種“事實”行為,雖未按照法律規(guī)定取得合法許可,但其本身也有自己獨創(chuàng)性包含其中。對于這種作品的保護各國規(guī)定并不相同,最常見的是兩種完全相反的立場。一種觀點認為,未經許可的演繹作品本身就是侵權行為,既然是非法行為就不值得保護,從根源上完全不承認此種演繹作品存在著作權,也就無從討論的問題。例如美國版權法103條款:編輯、演繹作品雖然均享有自己的版權,但是“并不適用以非法使用的原有材料而創(chuàng)作的演繹作品”。另一種看法則認為即使是非法演繹作品,因為他畢竟含有自己獨創(chuàng)內容,所以也是應該受到法律保護,不能因為引用了前作者部分創(chuàng)作就對于后作者的作品包含更多創(chuàng)新的內容視而不見,或者直接將后作者演繹作品的利益全部歸屬原作者這也不合理的,英國法院判例解釋則屬于這種立場。
而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22條規(guī)定,演繹人為個人學習、研究、欣賞或者課堂教學、科學研究而使用原作品的,屬于合理使用。根據本條,基于原作品產生的演繹作品即使沒有取得原著作人的許可也不應該全部被界定為非法作品。我國的著作權法主要是傾向于保護著作人的實際利益,而并不反對人民接觸和利用他人作品。但并這一規(guī)定并未明確這種未經授權引用他人作品的演繹作品再被其他人非法商業(yè)利用時,演繹作品的著作人如何尋求保護。
三、非法演繹作品應當受到保護的理由
法律是社會各種利益的劃分平衡器,無論從公平的角度還是從社會文化傳播的角度都不應該完全否定這種未經許可的演繹作品的權利。因此在看待這種作品時不能圖省事簡單搞“一刀切”式的規(guī)定,應當考慮一部分非法演繹作品的權利保護,做到實質公平。
我國的《著作權法》第一條 為保護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作者的著作權,以及與著作權有關的權益,鼓勵有益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物質文明建設的作品的創(chuàng)作和傳播,促進社會主義文化和科學事業(yè)的發(fā)展與繁榮,根據憲法制定本法。從立法的目的來看著作權法宗旨是保護人類精神財富,鼓勵文化傳播,而完全禁止對他人未授權的作品進行改編或者其他形式的在創(chuàng)作則與其立法宗旨目的并不一致。從現實的角度上講,《此間少年》在互聯網上的爆紅并不會影響金庸小說或者根據小說改編的劇本、電視劇的利益,因為二者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故事,后者的爆紅反而會更有利對原作品本身的傳播,因此法院認為二者存在競爭關系筆者認為也是有待商榷的。
法律應當平衡各種利益訴求,著作權法保護的最根本利益是原創(chuàng)思維勞動和文化技術發(fā)展傳播。而非法演繹作品畢竟是包含這種原創(chuàng)內容和作者本身的腦力勞動,因此法律不能因為一部分內容侵權就完全否定著作人自己原創(chuàng)的那一部分權利。
當然我也并不認為對于非法演繹作品的保護需要等同原作品,畢竟這種作品包含“非法”成分,甚至是有一定“搭便車”原作品行為,對于那些作者發(fā)現后明令禁止使用的部分應當首先尊重著作權人的訴求,對于這一部分內容當然要區(qū)別對待。從本質上解釋,非法演繹作品類似一種“不清潔提單”,無論是在立法還是司法活動中時候當然可以“歧視性”的對待,但在利益劃分上應當實際綜合考慮每個作者對于演繹作品的貢獻程度,給與“上游”著作人一定的利益分成,也保障“下游”的著作人能夠保留自己創(chuàng)新部分對應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