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嬌
摘要:“人是萬物的尺度”是一個偉大的命題。通過解讀不同學者對這一命題含義的解讀,試圖探究此命題的真實含義,從而進一步發(fā)現(xiàn)此命題的哲學性質,打破多數學者的認識論角度,創(chuàng)新了本體論角度,揭示此命題的本體論上的相對主義性質。
關鍵詞:普羅泰戈拉 人是萬物的尺度 人 相對主義 尺度
在古希臘早期哲學中,人們把哲學研究的重點集中在外界自然,提出了諸多關于自然的本體論的觀點。但是,對于本體究竟是什么,先哲們眾說紛紜,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說法。在當時,客體在認識中的地位已經被確立,人類的認識首先從客體開始。但是,認識史的歷史告訴我們,哲學家把眼光主要放在客體上并未能真正的認識客體。公元前5世紀,希臘進入高度繁榮時期。智者學派的代表人物——普羅泰戈拉(公元前481一前411年)獨樹一幟地提出了“人是萬物的尺度”這一命題。由于普羅泰戈拉的著作遺失,所以該命題最早見于柏拉圖的《泰阿泰德篇》,并在《普羅泰戈拉》篇中被轉述為:“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自然哲學家為宇宙尋找本原,而普羅泰戈拉為“萬物”尋找“尺度”,二者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巴門尼德將“存在”看作世界的本原,而普羅泰戈拉將“人”看作是區(qū)別“存在”與“非存在”的尺度。因此,以普羅泰戈拉為代表的智者學派將人們的注意力從外界自然轉向人自身,把人看為中心,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本體論的統(tǒng)一。下面,本文將對這一命題作一點粗淺的解讀。
一、關于“人是萬物的尺度”命題含義的理解
由于普羅泰戈拉的大部分著作已經遺失,所以對于“人是萬物的尺度”這一命題的含義,從古至今,不同學者有不同的解釋,但這些解釋都有一定的科學性和可信度。接下來,我將結合不同學者的思想,對這一命題的含義作一點粗淺的解釋。
(一)“人是萬物的尺度”中的“人”的含義
首先是“人是萬物的尺度”之“人”的含義。對于“人”的觀點和解釋,我們主要從三個方面來探究:
1.從種屬關系的角度來看,主要存在著三種不同的觀點:
第一,認為“人”指的是個人,策勒、伯奈特、格思里等多數人持此觀點。例如柏拉圖在《泰阿泰德篇》中記載說,普羅泰戈拉認為:“事物對于你,就是它向你呈現(xiàn)的樣子,對于我,就是它向我呈現(xiàn)的樣子”。很顯然,這里的“人”也是指單個的人。其次,以岡珀茨為代表的學者認為“人”指的是整個人類,普羅泰戈拉在《論神》提到:“至于神,我既不能說他們存在,也不能說他們不存在,因為阻礙我認識這一點的事情很多,例如問題晦澀,人壽短促?!庇纱?,我們可以將“人”理解為相對于神而言的,生活在社會中的普遍意義上的人類整體。此外,康福德、翁特斯泰納等人認為普羅泰戈拉當時還沒有意識到個體的人和人類的區(qū)別,認為那個時代還沒有明確地區(qū)分種、屬和個體。本文認為,第三種觀點可能較為接近事實。從哲學發(fā)展史來看,直到蘇格拉底、柏拉圖那個時候才開始研究個體與種屬的關系,而且,即使是亞里士多德也未弄清楚個體與種屬的關系。
此外,需要注意的是,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在描述“人——尺度”學說的哲學意義時,他們是在“人”的“個體”和“類”的意義上交互使用的,例如,亞里士多德曾宣稱:“一些人生來是自由人,另一些人則天生是奴隸”,這里的“人”顯然是在“個體”與“類”的意義上交互使用的。此外,黑格爾認為:“人是不定的和多方面的”,僅僅把“人”理解為“個人”是對智者們的歪曲,這里的“人”應具有雙重性,他雖然沒有對“人”作出區(qū)分,但也認為不能僅僅理解為個體的人。
2.第二個需要探究的方面是,這里“人”是指感性的人(感覺)還是理性的人(思想、精神)。其實,普羅泰戈拉對人的理解是復雜的,既不完全是感性具體中具有多種感性素質的人,也不完全是抽象理性規(guī)定的人,主要是從感性具體多樣而不加限定的人向理性抽象單一卻明確規(guī)定的人轉變中的“特殊人”。但從普羅泰戈拉一貫的傾向看來,他個人更側重于感覺,于是,“人是萬物的尺度”可以進而大致理解為“人的感覺是萬物的尺度”。與此同時,我們認為,古希臘智者學派有反對理性主義的共同的思想傾向,注重人的主觀性,因此把“人”理解為“人的感覺”也更有說服力。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人是萬物的尺度”中的“人”是未加種屬區(qū)分的、感性多于理性的人。
(二)“人是萬物的尺度”中的“萬物”的含義
其次是“人是萬物的尺度”之“萬物”的含義?!叭f物”的希臘文是chrema,英文是thing,其本意是指與人相關的一切事物。
1.學者們對于“萬物”的理解大體一致:萬物是本體論意義上的人之外的一切事物及其存在狀態(tài),包括自然萬物的存在及其狀態(tài),社會萬物的存在及其狀態(tài),主體之外的人的存在及其狀態(tài)以及神的存在及其狀態(tài)。也就是說,主體的“人”是作為客體的“萬物”是否存在及其狀態(tài)如何的尺度。在這一點上,普羅泰戈拉可以說是蘇格拉底的啟迪老師,蘇格拉底后來從萬物中抽取“自己”,即“人”,認為人也是人的尺度,主張反思,強調理性思維,從而撼動了原有的傳統(tǒng)觀念,喚醒了希臘人的自我意識。
2.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從其他幾個方面來理解“萬物”。例如,(1)“萬物”是指主體對于外部事物的真假、是非、對錯的認識;(2)是指客體對于主體的價值作用;是指倫理學意義上的善惡;(3)是指審美意義上的美丑等等??傊?,“萬物”的內涵相當豐富,不僅指數量上的萬物,還有價值論、倫理學方面的含義。
(三)“人是萬物的尺度”中的“尺度”的含義
再者是“人是萬物的尺度”之“尺度”的含義。黑格爾認為,尺度“就是衡量一切事物的價值的準繩”。我們也可以把“尺度”一詞大致地理解為標準、規(guī)律等。對于“尺度”的內涵,蘇格拉底將“人是萬物的尺度”等同于“知識無非就是感覺”,認為兩者只是語言表達的方式有些不同。而亞里士多德認為“人是萬物的尺度”“實際上是說正在認識和正在感知的人,因為他們有各自的知識和感覺,所以說知識和感覺是對象的尺度?!憋@然亞里士多德的解釋更加完善,知識和感覺可以從一定角度上分別理解為理性與感性的具體化事物,因此,“萬物”的尺度是理性和感性的混合,也可以說是思維和感覺的混合。
因此,我們認為,“人是萬物的尺度”這一命題的含義為,人(不區(qū)分個體還是類)根據自身的感覺來判斷客觀事物是否存在以及客觀事物的性質。
二、對“人是萬物的尺度”命題的哲學性質解讀
從整體來看,率先對這一命題作出解釋的是柏拉圖,因此,他的觀點也影響了之后一些哲人對此命題的看法,包括亞里士多德、塞克斯都·恩披里柯、第歐根尼·拉爾修等人。不同學者從不同角度對此命題所蘊含的哲學性質進行了不同的解讀,因此該命題的哲學性質較為豐富,本文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理解。
(一)本體論上的相對主義傾向
普羅泰戈拉把人的感覺作為萬物的尺度,而不同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比如《泰阿泰德篇》中的一句話,“事物對于你,就是它向你呈現(xiàn)的樣子,對于我,就是它向我呈現(xiàn)的樣子”。很顯然,事物自身是沒有固定屬性的,恰恰是作為主體的人讓被感知的客體的本體地位和屬性對于感受者主體來說是相對的,不存在某物本身是怎樣的,不同的人感知時便有不同的物。而蘇格拉底把“人是萬物的尺度”等同于“知識無非就是感覺”的說法容易引導我們從認識論的角度理解問題,大多數學者恰巧也是這樣,而本文認為,該命題的本體論意義更為深刻?!栋乩瓐D全集》中的《普羅泰戈拉篇》也提到:“沒有任何事物僅憑自身就可以是‘一’事物,你也不能正確地用某些確定的名稱稱呼任何事物,甚至不能說出屬于任何確定的種類。相反,如果你稱它為‘大’,那么你會發(fā)現(xiàn)它也是小;如果你稱它為‘重’,那么你會發(fā)現(xiàn)它也是輕,其他所有名稱亦莫不如此,因為無物是‘一’物或‘某’物,或屬于任何確定的種類。我們喜歡說一切‘存在的’事物,實際上都處在變化的過程中,是運動、變化、彼此混合的結果?!卑ㄆ樟_泰戈拉在內的赫拉克利特、恩培多克勒等人都贊同這種觀點,他們都將本體看作是運動變化的、相對的狀態(tài)。因此,本文認為,普羅泰戈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這一命題所體現(xiàn)的主要特征是本體論意義上的相對主義。
而柏拉圖本人似乎并不贊同這種觀點,他曾借蘇格拉底之口諷刺地說:“他竟然沒有在他的《真理》一文的開頭說,萬物的尺度是豬、狒狒、或某些非常陌生的有感覺的生靈?!瓕嶋H上他并不比一只蝌蚪更聰明,更不要說比其他人更聰明了?!焙茱@然,柏拉圖并不贊同這種本體論。
(二)認識論上的感覺主義和懷疑主義傾向
在前面探究中我們得出一個結論,即“人是萬物的尺度”中的“人”是感性的人,那么,萬物的尺度就是人的感覺,一切以人的感覺為轉移,客觀事物的屬性和理性思維從而被否定,這一命題的感覺主義傾向逐漸暴露出來。此外,普羅泰戈拉所處的時代是古希臘雅典民主制的興盛時期,民主氣息濃厚,公民是自由的,從而導致每個人都以自己為標準,自己認為是對的就是對的,自己認為是錯的就是錯的,同時也容易出現(xiàn)公民個人不善于聽取他人意見,固執(zhí)己見的現(xiàn)象,因此容易導致認識論意義和倫理意義上的感覺主義。以個人的感覺為標準,否定事物的客觀標準,因此,對于客觀事物本身有無屬性以及能否被人所感知,我們無法解決也沒有必要去解決,這便表現(xiàn)出這一命題的又一傾向:懷疑主義。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該命題蘊含著本體論意義上的相對主義傾向、感覺主義和懷疑主義傾向,其中最主要的是本體論意義上的相對主義傾向。
三、“人是萬物的尺度”命題的意義探究
盡管普氏所提出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的思想中包含著多種可能的解釋方向空間,在歷史上引起過各種各樣的理解和無休止的爭論,但它卻具有不朽的歷史地位和意義。
(一)理論意義
這一命題沖破了傳統(tǒng)的思想束縛,將哲學研究的中心從外部自然事物轉向人和人類社會,開始注重研究關于人和社會的主要問題。同時提出了對神的質疑,貶低了神的作用,例如,普羅泰戈拉曾在自己的《論神》一書中提出:“至于神,我既不能說他們存在,也不能說他們不存在,因為阻礙我認識這一點的事情很多,例如問題晦澀,人壽短促?!边@句話所體現(xiàn)的對神的存在的懷疑態(tài)度已經很明顯了,同時,這也是普羅泰戈拉本人被驅逐出雅典的主要原因。
此外,普羅泰戈拉這一命題的相對主義思想也有不可忽視的價值意義,它試圖消解絕對主義所追求的確定性,其所蘊含的懷疑精神對早期形而上學的發(fā)展帶來了沖擊,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人們思想上的禁錮。
(二)社會意義
在普羅泰戈拉所處的那個時代,他所提出的這個命題是當時公民主人翁意識的真實寫照,同時,他對神的質疑精神促進了人們對人類自身的認識,打破了以神為中心的傳統(tǒng)封建思想,推動人們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去改造世界。
立足當今時代,該命題仍然有許多值得我們借鑒的地方。例如,“人是萬物的尺度”重視人的個性自由發(fā)展,對當今社會培養(yǎng)創(chuàng)新型人才和推動創(chuàng)新科技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從總體上來看,無論是對哲學還是對社會,無論是對當時還是對現(xiàn)在,該命題的積極因素都是占主要方面的,黑格爾對它的評價是:“就其真正的意義說,這是一句偉大的話”,“一個偉大的命題”,因為“它表明主體是能動的,是規(guī)定者,產生內容”。是的,“人是萬物的尺度”這一命題所帶來的積極意義是偉大的,是不容忽視的。馬克思也曾說:“任何真正的哲學都是自己時代精神的精華”。因此對于這一命題,我們應該看到它的精華、它的積極意義;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它的消極意義,因此我們應該結合時代背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對此命題作出全面的理解和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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