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潭仁

《林黛玉進賈府》（人教版高中語文必修3）節(jié)選自《紅樓夢》第三回，詳細描述了林黛玉初進賈府的所見所聞，為故事做了草蛇灰線的鋪墊。人物依次出場為：林黛玉、賈母、王熙鳳和賈寶玉。

一、體弱多愁、容貌清麗、多才敏感的林黛玉

林黛玉是金陵十二衩雙首之一，賈母幺女賈敏與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的獨生女，六七歲時喪母，十歲時因為林如海身體不好，公務繁重，無暇顧及，加上賈母思念賈敏，愛屋及烏，心疼黛玉，故派人接到賈府撫養(yǎng)。

賈敏生前說過：“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所以林黛玉帶著敬畏之情走進賈府，“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恥笑了他去?！痹谫Z府生活都是小心謹慎。

“步步留心”是林黛玉在賈府的行為準則，從初到大觀園至哭死在瀟湘館，都沒有違反過這個信條。在此期間，林黛玉作為旁觀者，非常清楚賈府的諸多弊端，但始終沒有公開說，只私下和幾個要好的稍微說說而已。她對探春主持家政就大加贊賞，認為只有改革，賈府才能延續(xù)繁華。

林黛玉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tài)度”。林黛玉體弱多愁，容貌清麗，舉止不凡，談吐不俗，是一個美麗而且有教養(yǎng)的女子。

當賈母問林黛玉吃什么藥時，她把三歲時癩頭和尚對父母說的那段話復述給大家聽，這也可見林黛玉心地很直，也說明她把賈府當自己家，認為賈府的人就是自己家人。林黛玉年紀雖小，但很懂人情世故，關鍵時刻該說什么話，該怎么做，把捏得很準。當邢夫人苦留她吃飯時，他說：“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

到了王夫人住處，眾嬤嬤讓林黛玉炕上坐，“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東邊椅子上坐了?！薄镑煊裥闹辛隙ㄟ@是賈政之位……王夫人再三攜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薄拔貘P忙拉了黛玉在左邊第一張椅子上坐了……黛玉方告了坐，坐了?！彼羞@些，都表明林黛玉時時持謹慎態(tài)度，也是她寄人籬下的心理反映。

寶黛第一次相會是本文的高潮。林黛玉初見賈寶玉時，“黛玉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寶玉初見林妹妹是這樣的：“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病如西子勝三分?！痹斤@得黛玉嬌媚迷人。

賈寶玉和林黛玉一見如故，他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辈⒔o林黛玉起字，林黛玉欣然接受。他問林黛玉有沒有玉，聽到說沒有，賈寶玉癡狂發(fā)作，把玉摔在地上，驚動了眾人。后文有交代，此事使林黛玉非常內(nèi)疚，一晚沒睡好。后來襲人安慰她：“姑娘快休如此，將來只怕比這個更奇怪的笑話兒還有呢！若為他這種行止，你多心傷感，只怕你傷感不了呢。快別多心！”林黛玉才稍稍寬心。

綜上，林黛玉是以體弱、美麗、多情、敏感、謹慎的形象出場。她和賈寶玉一見如故、一見鐘情，都是“木石前盟”結下的姻緣。同時，她也富有詩才，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在眾姐妹中，她的詩詞不但數(shù)量多，而且質量高，從來都是不假思索，一揮而就。她的“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愿望，使她為世俗所不容，為了不讓濁臭的社會玷污自己，她不惜毀滅自己，死也不向世俗低頭。寶黛愛情以悲劇收場，是封建婚姻制度和自由戀愛沖突的結果。

二、輩分最高、尊榮權貴、仁慈厚道的賈母

賈母是賈府的主心骨，在寧榮兩府輩分最高，屬于兩府的塔尖人物。與林黛玉初次相會，她把林黛玉“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聽說林黛玉也吃人參養(yǎng)榮丸，馬上叫多配一料給外孫女。眾人再談論賈敏，她“摟了林黛玉在懷，又嗚咽起來”?？梢娝浅Ｌ蹛圩约旱溺叟Z敏。因為愛屋及烏，林黛玉在她心中就是寶貝，看見黛玉就像看見女兒。她吩咐，林黛玉的一切待遇都和賈寶玉一樣。她和林黛玉以及眾姐妹吃飯時，“賈珠之妻李氏捧飯，熙鳳安箸，王夫人進羹?！薄巴忾g伺候之媳婦丫鬟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可見眾人對她的恭敬。寶黛初會，賈寶玉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彼犃朔浅８吲d，說：“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賈母這個“老祖宗”，是這個封建貴族之家至高無上的權威，她以慈祥和藹的長者形象出場，晨昏定省、打牌看戲、觀花賞月、大筵小宴是她的日常生活。她對賈政嚴加管教寶玉不以為然，賈寶玉被賈政痛揍，她出來保護孫兒；在清虛觀撞見剪燭的小道士，她要眾人不要嚇到小道士……這些都是她作為長者的仁慈和厚道。

三、精明能干、行事張揚、察言觀色的王熙鳳

王熙鳳在此也是第一次出場，曹公對她的安排獨具匠心：“一語未了，只聽后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在賈母面前，個個都“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大氣不敢出一個，但王熙鳳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行為放浪，生怕別人不知道她來了，而且是“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進來的。這些都說明王熙鳳在賈府無所顧忌，行事張揚。

曹公以其如椽大筆對王熙鳳做了一番肖像描寫：“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丹唇未啟笑先聞?！薄安世C輝煌，恍若神妃仙子”。不惜濃墨重彩，淋漓盡致地鋪陳王熙鳳的裝束衣飾，絕非泛筆閑文，而是要通過穿著與眾不同，突出王熙鳳在賈府的特殊地位。賈母介紹王熙鳳時，也另有一番風味：把王熙鳳叫作“潑皮破落戶”，男省的“辣子”，要林黛玉叫她作“鳳辣子”。這些都說明王熙鳳深得賈母喜歡與信任。

王熙鳳和林黛玉第一次相見也十分精彩。王熙鳳深知賈母深愛林黛玉，所以，當她第一次見到林黛玉時，“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諒了一回?！闭f：“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對林黛玉大贊一番，接著拿出手帕拭淚，對賈敏的過世表示難過。當賈母表示不要舊事重提時，她又轉悲為喜，說自己見到林黛玉，一心都在黛玉身上，“竟忘記了老祖宗。該打，該打！”這說明王熙鳳善于察言觀色，阿諛奉承，見風使舵，討好賈母。她對林黛玉說：“在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訴我；丫頭老婆們不好了，也只管告訴我?！卑凳玖主煊褡约翰攀琴Z府的真正管事的主，王熙鳳和王夫人的對話也說明了這一點。

綜上，王熙鳳的第一次出場充分表現(xiàn)了她的行為張狂、無所顧忌、容貌美麗、善于察言觀色、見機行事、阿諛奉承、地位特殊、精明能干等特點。當然，就整部小說來說，王熙鳳還有喜好弄權、為人刻薄、刁鉆狡黠、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等特點；比如她毒設相思局害死賈瑞，為三千兩銀子害死了金哥和守備之子，爭風吃醋大鬧賈璉害死鮑二家的，等等。

四、追求自由、蔑視禮教、向往平等的賈寶玉

賈寶玉是榮府的繼承人，賈母的嫡孫，小說的男主人公，賈母視其為掌上明珠。曹公在第二回曾通過冷子興之口，對賈寶玉做了一次介紹：“一落胎胞，嘴里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他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在寶黛初會前，文章也從側面對賈寶玉進行了介紹：林黛玉母親對賈寶玉的評價是“玩劣異常，極惡讀書，最喜在內(nèi)幃廝混。”王夫人對賈寶玉的評價是“孽根禍胎”“混世魔王”“嘴里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币痪湓挘诜饨ㄉ鐣y(tǒng)視覺看來，賈寶玉就是另類。

寶黛初會是賈寶玉第一次出場，曹公這樣安排：“一語未了，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丫鬟是笑著進來告知的，為什么笑？估計賈寶玉在她們眼里就是一個笑料吧。丫鬟直接道：“寶玉來了！”，不說：“寶二爺來了！”說明賈寶玉和下人混得很熟，不分彼此。這和賈寶玉主張的人人平等自由分不開。通觀整部小說，賈寶玉都沒有凌駕于下人之上。相反，為了息事寧人，他幾次把不關自己的事攬到身上，為下人脫罪。

賈寶玉急著要見林妹妹的心情，在文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忽見丫鬟話未報完，已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痹捨磮笸辏艘呀?jīng)進來了。林黛玉見了之后“大吃一驚”，原來是一位“外貌最是極好”的年輕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天然一段風蚤，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p>

賈寶玉見了林妹妹，感覺似曾相識。這和三生石畔淚還宿債的神秘色彩，以及從暗中體現(xiàn)他們的叛逆性格有關。寶黛初會，互相都不感到生分，對林黛玉的觀察，無人能及賈寶玉。賈寶玉說林妹妹“眉尖若蹙”，暗示了林黛玉在賈府的命運。

“摔玉”是高潮中的高潮。賈寶玉聽到林妹妹沒有玉，“登時發(fā)作起癡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罵道：‘什么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寶玉認為，林妹妹也應該有這塊玉才公平。知道林黛玉沒有，他也不要了。

“摔玉”寫出了林黛玉之美，賈寶玉認為自己這塊玉，神仙似的林妹妹也應該有；也寫出了賈寶玉的“癡”，他對林黛玉是那樣的癡情?！八び瘛睘楹笪囊蛴穸鸬姆N種事件作了鋪墊。這塊玉是與生俱來的，是天命的象征。“摔玉”就是對天命的反抗，對封建世俗禮教的蔑視，他要把套在自己身上的封建精神枷鎖摔掉！這是寶玉叛逆性格的充分體現(xiàn)。當“老祖宗”賈母安排林黛玉在碧紗櫥暫住時，賈寶玉馬上向賈母提出：“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毕虢咏牧置妹弥楸砺稛o遺。

總之，賈寶玉以一個叛逆者的形象出場。在世人看來，他就是一個不懂也不屑“仕途經(jīng)濟學”的“瘋瘋傻傻”的“傻子”，卻是作者大力褒揚的人物。賈寶玉主張平等自由，尊重個性。他同情那些被侮辱、被迫害的，被稱為“下人”的女孩子。他以實際行動給了這些女孩子尊嚴。他與林黛玉的愛情，更突出了他的叛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