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國崛起必須學習發(fā)達國家經驗，窮發(fā)達國家之技，知其所以然。要避免歷史上改革開放半途而廢的現(xiàn)象再現(xiàn)，注重吸收大國崛起的成功經驗和衰敗教訓，防止國家追趕過程中的風險，著重提高國家實力，繼續(xù)改革開放。中國作為后起的發(fā)展中大國，要充分研究和注意趕超風險，避免與美國對立沖突，防止貿易摩擦擴散到金融和政治等領域，我國依然要爭取30～50年的和平發(fā)展機遇期。改革開放是決定當代中國命運的關鍵抉擇，需要不斷地改革和開放，不斷地與世界融合。

關鍵詞：國家崛起 工業(yè)革命 技術創(chuàng)新 趕超風險

作者簡介：陳炳才，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進修一部巡視員、研究員。

一、學習必須做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后起國家趕超已經成功的先進國家，首先必須向先進國家學習，猶如徒弟必須向師傅學習一樣。商鞅變法首先是學習魏國的法律制度，并堅持不懈地進行改革創(chuàng)新，從而走到了魏國的前面，為秦國的強大奠定了基礎。后來的秦國堅持使用外來人才當宰相，一直到秦始皇用李斯當宰相。秦國的強大，走過了300多年的歷史才統(tǒng)一了六國。魏國曾經是變法第一國，而且取得了成功，但后來依然沒有擺脫被秦國吞并的命運，可見短期的改革成功，不代表未來永遠的成功。沉湎于過去的成就而自滿，未來則可能再次落后。商鞅變法以后的歷次變法和改革，為什么都沒有獲得成功？這值得深思。

工業(yè)革命之后的法國在趕超英國過程中，不斷吸引英國先進技術和設備，以優(yōu)厚的收入和條件吸引英國企業(yè)家和人才到國內，用了60～70年時間趕超了英國。德國追趕法國過程也是如此。德國從18世紀末開始，主動學習英國、法國等先進國家的科學技術，政府派遣官員出國考察，學習先進經驗，組織科學研究團體，及時介紹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科研成果，并追蹤相關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動向，以優(yōu)厚待遇吸引英國、法國等工廠的管理人員及科學技術人才，用50～60年左右的時間趕超了英國和法國。美國也是如此，學習先進國家，同時實現(xiàn)保護關稅，到19世紀80年代就超越英國、法國和德國。

中國改革開放初期，1978年國家派出三批人馬出國考察，

彭森、陳立等著：《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重大事件（上冊）》，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7～29頁。了解世界變化。一批是赴港澳考察團，一批是赴南斯拉夫、羅馬尼亞考察。另外一批是谷牧副總理親自帶隊，赴法國、聯(lián)邦德國、瑞士、丹麥、比利時等國考察了一個多月，走訪15個城市，會見政府官員和企業(yè)家，參觀80多個單位?？疾鞂W習后，大家知道了與世界的差距，堅定了改革開放的決心，形成了改革開放的思路和共識。不僅如此，后來我國還派出很多留學生到發(fā)達國家學習，這些留學人員在20世紀90年代尤其是21世紀以來紛紛回國，大大促進了中國的科技進步和企業(yè)競爭力的提高。

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是引進國外技術、設備乃至市場化機制的過程，并獲得了巨大的成就。但今天的先進國家在技術和人才制度上建立了知識產權保護和保密制度，在貿易、金融、市場開放上建立了系統(tǒng)化的制度和要求，我國與西方國家的體制和機制不同，學習、趕超的時間可能更長。我們的改革開放已經走過了40年歷史，目前的技術差距依然有20～30年，估計還需要40年左右，才有可能在技術和管理的先進性上實行全面的并跑。

向先進國家學習也是學無止境?！读凶印珕枴分杏幸粋€小故事，說的是薛譚師從秦青學唱，尚未徹底學會秦青歌唱之技藝，自認為沒什么可學了，就要求回家。秦青也沒制止，就在郊外為薛譚餞行，撫節(jié)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云。薛譚才知所學不精，終身不敢言歸。故事雖然久遠，但類似的事情可能隨時可見。我國的改革開放，學習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的經驗和教訓，學習自身歷史的經驗和教訓，獲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是否徹底學會、掌握了發(fā)達國家的精髓、技術，把握了歷史的教訓或真諦，乃至具有能夠超越發(fā)達國家的技藝，超越歷史，現(xiàn)在不能肯定回答。

學習必須窮他人之技，然后在此基礎上創(chuàng)新，做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才算真正的學習和趕超成功。如果要走向強大，就需要繼續(xù)向發(fā)達國家學習，以謙虛的精神、開放的態(tài)度認真學，不要以為西方不過如此。15～16世紀，當西方人接觸到新世界和東方的各種文化時，第一印象是沒有什么可學習的，但深入交流、研究后，歐洲人對印度以及中國的哲學、文化、官員體制等產生了良好印象。

今天我們學習發(fā)達國家的科技、技術，如果以為掌握了先進的科學和技術就可以立即超越他們，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如果說當年的秦青對薛譚的自滿還會予以指導，而當代的“秦青”再也不會指導“薛譚”學唱，只會讓“薛譚”如何為“秦青”服務、牟利，否則，“秦青”就去找另一個徒弟了。

二、善于從歷史經驗比較中把握得失

歷史的經驗值得重視。有研究表明，鴉片戰(zhàn)爭在中國和世界歷史上都具有里程碑的意義。戰(zhàn)爭之前，中國和日本都屬于閉關鎖國、自給自足的農業(yè)社會。戰(zhàn)爭之后，中國和日本都走了學習西方的道路，但最后日本走上了富國強兵之路，中國則走向了衰落和內亂。比較這段歷史，對于我們如何認識當下很有意義。

（一）日本的強國之路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世界歷史5冊》，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333～351頁。

16世紀中葉，西歐國家就開始滲透到日本，要求開埠通商、允許傳教，當時日本的政治和經濟都比西歐落后很多，不敢正面應對西歐，于是選擇閉關鎖國政策，1611年實行禁令，1639年頒布鎖國令。1841—1842年，還禁止農民移居江戶，已經遷入的，除有妻子和經常性營業(yè)外，一律還鄉(xiāng);阻止學習西方文化科學技術，禁止手工工場從農村招雇工人，限制農家織機數(shù)量、不許租賃織機，有些地方禁止雇傭工人彈棉花。

19世紀中葉，西方列強美國、英國、俄羅斯等國不斷派軍艦來日本海岸騷擾，要求開放通商。1854年3月，日本在美國軍艦的脅迫下，簽訂了《日美和好條約》，同意開放下田、函館兩港口，給予美國最惠國待遇。不久，英國、俄羅斯、荷蘭等也依照美國與日本簽訂了條約。1858年，日本又被迫簽署《日美友好通商條約》，承認美國在日本享有領事裁判權，開放更多口岸，喪失關稅自主權。同年，被迫與荷蘭、俄國、英國、法國等簽署類似協(xié)定，日本面臨淪為半殖民地的風險。

在內憂外患壓力下，改革派聯(lián)合起來，推翻了德川幕府的反動統(tǒng)治，還政于天皇，開始了明治天皇改革。1868年明治維新后，推行三大政策，富國強兵、殖興產業(yè)、文明開化。主要做法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建立中央集權制國家體制。1869年廢除藩主割據(jù)局面，舊藩主由中央任命為藩知事，藩政必須服從中央;1871年廢除藩國制度，全國政區(qū)劃分為3府302縣，同年合并為3府72縣。府縣具有一定財稅權。1885年實行內閣制，1889年2月頒布《大日本帝國憲法》，規(guī)定天皇統(tǒng)攬治理國家大權，內閣對天皇負責。

第二，在產業(yè)上采取完全脫亞入歐的西化學習方法，禁止各藩府設立關卡，取消商人同業(yè)公會，設置通商司，建立貿易，統(tǒng)一幣制。修筑鐵路，開辦電訊、郵政和輪船運輸業(yè)務，國家創(chuàng)辦了一批軍事工業(yè)和礦業(yè)。1870年成立工部省，大力發(fā)展工業(yè)。1873年成立內務省，主管農業(yè)、紡織和貿易相關產業(yè)。1873年建立了最初的銀行和公司，1875年在東京和大阪建立了兩家股票交易所。1880年頒布《官業(yè)下方令》，大力扶持和保護私人資本的發(fā)展，掀起了工業(yè)革命高潮。19世紀80年代中期，鐵路、軍工、礦山、棉紡等近代工業(yè)部門相繼建立起來，奠定了實現(xiàn)富國強兵的經濟基礎。

第三，軍事上推進變革。其時日本開始羨慕西方列強在中國的利益，首先是取消封建身份制，實行武士、農民、工人和商人平等，允許所有人自由選擇職業(yè)和土地買賣。其次是解散了明治維新初期諸藩軍隊改編而成的舊式軍隊，模仿西方的征兵制度，建立起新式常備軍。1873年實行征兵令，兵役不再是武士的特權。1878年兵部省的參謀局改組為參謀本部，獨立于政府之外，直接隸屬天皇。后來成立陸軍省和海軍省，軍工企業(yè)則完全在這兩省控制之下。

第四，對外方面，放棄“攘夷”口號。積極開展對外交往，學習西方科學文化，振興教育。一是政府帶頭向西方學習。在1871—1873年期間，由政府主要首腦之一巖倉具視帶領百人的團隊考察歐美英俄等12國，回國后推進改革。二是吸引國外專家和人才。1872年政府各部門聘用外國專家214人，1876年增加到469人，大部分是工部省聘用，主要是英國，其次是法國、美國、德國和其他國家的專家，推動了日本科技發(fā)展和人才培養(yǎng)。三是派出留學。1868—1877年之間，派出留學生550多人。到19世紀末，日本已經建立起批量研究機構，電氣、工業(yè)等試驗所。同時，迷惑中國，在1871年就與中國簽署《中日修好條約》《中日通商章程》。晚清時朝，恭親王奕雖然早有預見和察覺，但也未能阻止日本漸進蠶食中國領土的行徑。

第五，在法律上，1882年實施刑法、治罪法，1898年和1899年民法和商法分別生效。民法對物權、債權、親族關系和繼承權等作了明確規(guī)定，商法則繼承了西方資本主義的傳統(tǒng)。

1887年，日本政府制定了所謂“清國征討策略”，逐漸演化為以侵略中國為中心的“大陸政策”。其第一步是攻占臺灣，第二步是吞并朝鮮，第三步是進軍滿蒙，第四步是滅亡中國，第五步是征服亞洲、稱霸世界，實現(xiàn)所謂的“八纮一宇”。1890年日本海軍2000噸位以上的戰(zhàn)艦僅有5艘，最大的是扶桑艦4000多噸，總噸位約17000多噸。1892年日本提前完成了自1885年起的十年擴軍計劃，到了甲午戰(zhàn)爭前夕，日本已經建立了一支擁有6.3萬名常備兵和23萬名預備兵的陸軍，包括6個野戰(zhàn)師和1個近衛(wèi)師。戰(zhàn)前日本海軍擁有軍艦32艘、魚雷艇24艘，總排水量72000噸，超過了中國的北洋海軍。不僅如此，朝鮮甲申政變之后的十年時間，日本一直關注著中國。1890年后，日本以國家財政收入的60%來發(fā)展海軍、陸軍，1893年起，明治天皇又決定每年從自己的宮廷經費中撥出30萬元，再從文武百官的薪金中抽出1/10，補充造船費用。舉國上下以趕超中國為目標，準備進行以“國運相賭”的戰(zhàn)爭。日本明治維新后的政治經濟改革、軍事變革和經濟發(fā)展相得益彰，國家逐漸強大起來。

（二）中國的洋務運動與結果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世界歷史5冊》，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355～360頁。

鴉片戰(zhàn)爭之后，中國也認識到技術的落后，尤其是槍炮的落后，開始被動模仿學習西方，掀起了自強、求富的洋務運動。在科學技術尤其是軍事技術上與歐美看齊，1888年建立北洋水師，1890年北洋海軍2000噸位以上的戰(zhàn)艦有7艘，總噸位27000多噸，在當時被認為是亞洲較強大的軍事力量，超過日本。同時，興建學堂，一時出現(xiàn)“同治中興”，但基本走的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師夷之長技以制夷”的路子，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封建王朝的國家制度，官員腐敗、人們生活困苦、權力內部派系斗爭、爾虞我詐的長期現(xiàn)象使得社會缺乏創(chuàng)新活力。故洋務運動雖然推動了近代中國的發(fā)展，但最終沒有能夠阻止清朝的衰敗。

北洋海軍自1888年正式建軍后，由于軍艦是購買的，自己沒有軍工技術和制造，不能自己制造，也無法更新技術。同時，由于市場經濟不發(fā)達，稅收優(yōu)先，就再沒有增添任何艦只，艦齡漸漸老化，與日本新添的戰(zhàn)艦相比，火力弱、射速慢、航速遲緩。當時北洋水師有艦艇25艘，官兵4000人。到甲午戰(zhàn)爭前，北洋艦隊的大沽口、威海衛(wèi)和旅順三大基地建成。但清朝軍事變革基本停留在改良武器裝備的低級階段，陸海軍總兵力雖多達80余萬人，但編制落后，管理混亂，訓練廢弛，戰(zhàn)斗力低下。1891年以后，北洋水師甚至連槍炮彈藥都停止購買了。這是因為此時清朝最高統(tǒng)治者慈禧太后為了準備她在1894年的60壽誕，將這些費用用來修建頤和園，供自己“頤養(yǎng)天年”了。與同期日本比較，這在某種程度上也預示了中國失敗的命運。

洋務運動中的技術排外和忽略民用產業(yè)的發(fā)展，使得其在技術上很難跟進和超越。洋務運動除購買船炮外，開始仿造機械。咸豐11年7月，曾國藩再次上奏折要求購買船炮。同治元、二年間，駐扎安慶，設局制造洋器，全用漢人，未雇洋人，造一小輪船，而行駛遲鈍，不甚得法。

柳詒徵：《中國文化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977頁。仿造技術，不雇用洋人，其先進技術原理就不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會落后。其時，李文忠公為置辦鐵廠機器也上奏折，奏折中寫道：仿造以船械為主，偏重于海陸軍用之，而洋機器于耕織、印刷、陶植諸器皆能制造，原不專為軍火而設。臣料數(shù)十年后，中國富農大賈，必有仿造洋機器制作以自求利益者。

柳詒徵：《中國文化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980頁。事實上，民用工業(yè)和技術根本就沒有發(fā)展起來。洋務運動看到了武器先進的重要性，而忽略了武器技術先進與開放和創(chuàng)新制度以及發(fā)展民用工業(yè)的關系。

實際上，歷史曾經給予清朝發(fā)展的機會，但夜郎自大的精神毀了大清帝國的未來?？滴趸实墼趫?zhí)政初期曾命令比利時傳教士南懷仁（1623年至1688年）主持造炮，并在南懷仁去世時親撰碑文，賜謚號，似乎表明皇帝對兵器更新的重視。然而他對武器與治國的關系的論述，對當時人和后來人卻有更大的影響。他曾經說：朕思治天下之道，在政事之得失，與火器何與？夫火器孰有多于吳三桂者乎？因其所行悖逆，即至滅亡。觀此，則火器之不足恃可知矣。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世界歷史》，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38頁。可見，康熙不知主要資本主義國家在15～17世紀已經進行了海船和槍炮的革命，而且已經打了多場海上戰(zhàn)爭。

鴉片戰(zhàn)爭之后，中國國門大開，這本是一次發(fā)展的機會，但中國沒有選擇發(fā)展工業(yè)，更沒有改變制度。這在很大程度上，是自認為中國依然是一個大國，缺乏對世界和國際局勢的了解和把握。也在于清朝統(tǒng)治者不善于學習，總認為自己的東西超人一等。就銀行來說，英國人1845年在中國就建立了麗如銀行，1853年開辦麥加利銀行，1865年開設匯豐銀行，但中國終究沒有發(fā)展自己的銀行和信用制度。1871年歐洲與上海的海底電纜連通，有利于及時了解市場情況和發(fā)展經濟、貿易;1869年蘇伊士運河通航，大大縮短了航運時間。但中國沒有向法國、德國、日本學習，在這個階段發(fā)展紡織業(yè)、造船、鋼鐵、興修鐵路、水路等，外國產品大肆傾銷到國內，有錢人的市場就很大。當時國內出口依然是傳統(tǒng)產品如茶葉、生絲、棉花、大豆、煙土、毛皮等，沒有走向工業(yè)化。

封建王朝不僅沒有進行國家制度改革，也沒有推進管理制度變革，而且習慣于歷史上皇權的爭奪和爭寵，使中國走向衰敗。同時，清朝封建統(tǒng)治多年，造成的社會矛盾尖銳，統(tǒng)治階級依然沿用數(shù)千年的方法來解決問題，而忽略發(fā)展、放松管制來解決民生問題，因此而戰(zhàn)亂不斷，從太平天國到義和團等。清朝鴉片戰(zhàn)爭以后，與民眾的矛盾逐漸失控，政權得不到民眾支持，尤其是忽略了工業(yè)革命以后，時代已經不同，需要進入開放、放松管制的時代。事實上，封建君主制度下，社會上層缺乏改革的勇氣和思想，甚至扼殺改革。1894年7月25日至1895年4月的甲午戰(zhàn)爭，判定了中國和日本兩國學習西方走向強大的效果和高低。

三、研究大國崛起的邏輯

工業(yè)革命之后的工業(yè)文明擴散，伴隨著國家之間的戰(zhàn)爭，每次戰(zhàn)爭也在檢驗著交戰(zhàn)雙方工業(yè)文明的發(fā)展程度。彼得大帝時俄羅斯是主動學習西方的第一人。彼得大帝效仿西方改革政府和軍隊，建立起供養(yǎng)軍隊的工業(yè)，為盡快掌握先進科學技術，還積極引進各有所長的科技人才，派出大批年輕人到國外學習，建立了以強國強軍為目標的軍事院校。但對西方文化和議會制度不感興趣，后來的葉卡捷琳娜大帝不僅學習西方的技術，而且照搬西方的文化藝術。但是，俄羅斯的政治體制——封建專制主義始終沒有改變，而且自認為優(yōu)越于自由的資本主義制度。故其經濟雖有發(fā)展，但總量和人均依然落后于英國和法國。軍事上得不到市場經濟的創(chuàng)新自由、科技先進和資金快速集聚的支持，在1865年的克里米亞戰(zhàn)爭中失敗了，簽訂了屈辱的《巴黎條約》。戰(zhàn)爭使俄國認識到，其經濟、軍事比西歐強國差得很遠。在1904—1905年的日俄戰(zhàn)爭中，俄羅斯再次失敗。

這說明，工業(yè)革命的興起，有著其制度的內在邏輯，如果要學習，不徹底掌握其興起的制度、市場、企業(yè)、人才以及創(chuàng)新和科技等制度原因等，就難以超越現(xiàn)有的工業(yè)文明制度。

我國的改革開放，就是引進發(fā)達國家的企業(yè)、技術和資本，學習發(fā)達國家的市場經濟制度，就是權力下放，取消計劃和行政管制，充分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調動企業(yè)和個人積極性。經過40年的改革開放和發(fā)展，我國的經濟、科技和軍事等取得了巨大成就。這個巨大的成就也是我國的道路選擇、制度設計和政策措施完善的結果，是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發(fā)展的結果。但也要看到，這是在發(fā)達國家技術成熟和相對開放的背景下取得的，節(jié)省了技術進步的探索和研發(fā)時間，但越往后，要超越就比較難了，需要原始創(chuàng)新和大量的研發(fā)投入。

英國的崛起，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技術的創(chuàng)新及其市場的擴大。18世紀早期的三項特別的發(fā)明，最有助于1760年代的技術創(chuàng)新。1705年，托馬斯·紐康門的蒸汽引擎，1709年亞伯拉·罕達比的焦炭冶煉和1733年約翰·凱伊的飛梭。這三項發(fā)明，每一項都使后來的人做出新的發(fā)明，例如凱伊的飛梭可以只需一個工人就能織出較寬的布，也織得更快。而織布效率的提高，加強了對棉紗的商求，迎接這方面挑戰(zhàn)的是詹姆士·哈格里夫斯于1765年發(fā)明了紡紗機，理查德·阿克萊特1767年發(fā)明了水力紡紗機。技術（工業(yè)）革命首要的和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其驚人的生產力。從1782年至1852年，英國工業(yè)生產每年增長30%～40%。1850年英國的鐵產量比1800年增加了8倍。原煤產量增加了5倍，布匹產量增加了6倍，而這些商品在1800年的產量已遠遠超過了1760年。1830年英國原煤產量占世界的70%，布匹和鐵產量各占50%。英國的工業(yè)有如豐饒的巨大寶庫，從里面可以傾倒出無數(shù)價廉物美的制成品，從棉毛織品的毯子床單到杯盤壺灌、火爐鐵架一應俱全。

克萊頓·羅伯茨、戴維·羅伯茨道、格拉斯·R·比松[美]著，潘興明等譯：《英國史》，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18章。

英國工業(yè)革命如此，法國、德國、美國也是如此。美國能夠在短短的百年之內超過英國，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美國的技術創(chuàng)新及其運用走到了英國前列。比如，1793年，伊萊·惠尼特根據(jù)美國棉籽特點，吸收歐洲經驗，發(fā)明軋棉機，全國98%的棉花都采用該機器，大大推動了棉花種植業(yè)的發(fā)展和紡織工業(yè)的發(fā)展。1801—1809年，該人在軍火生產中采用和推廣標準化的生產，提高了產出效率，降低了生產成本。羅伯特·富爾頓（1765—1815年）把蒸汽機用于輪船，開始了汽船時代，而最先發(fā)明蒸汽機的英國1812年才運用到輪船上。鐵路最早在歐洲出現(xiàn)，1825年英國出現(xiàn)了第一輛實用蒸汽火車機車，但得到很快推廣普及的是美國。1837年英國發(fā)明了電報，但實用電報機的發(fā)明和運用則屬于美國人塞繆爾·莫爾斯。

黃安年：《美國的崛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243～244頁。1862年美國鋼產量不足2萬噸，1864年采用先進的貝塞麥煉鋼法，1868年改用西門子-馬丁敞爐煉解法，鋼產量大幅增長，1890年達到427.7萬噸，世界第一，1899年，鋼產量占全球43%。

同②，第354頁。以致馬克思在給恩格斯的信中說：“英國人承認，美國人……在各方面戰(zhàn)勝了他們?！钡?904年美國的國民財富1701億美元，遠遠超過1903年英國730億美元和1908年德國778億美元的水平。

德國的發(fā)展速度僅次于美國，20世紀初就超過了英國和法國，成為歐洲的頭號工業(yè)國。德國發(fā)明的吉爾克里斯特-托馬斯煉鋼法，使得鋼鐵產量直線上升，從1870年的17萬噸，增加到1913年的1832萬噸，超過英國、法國之和。其化學工業(yè)和電氣工業(yè)也走在世界前列。19世紀60年代，德國的化學工業(yè)幾乎是零;40年后，酸、堿等基本化學工業(yè)占據(jù)世界首位，粗細化學品、染料大量輸出國外。電氣工業(yè)1891—1913年增長28倍，電工器材市場在國際上任何國家所不能及，占據(jù)領導地位。

徐天新等主編：《世界通史現(xiàn)代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7～18頁。德國的化學工業(yè)、電氣工業(yè)成為德國趕超的重要支持力量。而日本明治維新以后，在多方面學習發(fā)達國家之外，在產業(yè)上扶持民營經濟，但重點經營軍事工業(yè)，也成為日本崛起的特色，

吳廷璆：《日本史》，南開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459～462頁。從而擺脫了西方殖民主義勢力，實現(xiàn)了富國強兵。

21世紀以來，中國在經濟全球化中的地位持續(xù)提高，也在于中國對國際先進技術的學習和模仿，對新技術的引進、普遍運用，尤其是制造業(yè)和加工業(yè)的發(fā)展，極大地提高了生產力，推動了中國經濟、國際貿易的發(fā)展，也帶來了世界經濟的繁榮。但與美國和德國崛起比較，中國缺乏原始技術創(chuàng)新帶動的產業(yè)領先和繁榮。因此，中國趕超世界強國的時間會更長一些，需要有歷史的耐心。當然，大國崛起的因素很多，需要多方面研究。

四、注意后起趕超陷阱和大國衰落風險

20世紀60年代，國際上有專家預測80年代蘇聯(lián)將超過美國，20世紀70年代也有預測90年代日本經濟超過美國。

邁克爾·麥克福爾：《中國崛起了，并不意味著它應該對美國不屑一顧》，華盛頓郵報網站，2017年11月17日。1989年日本經濟規(guī)模52673億美元，是美國經濟規(guī)模的54.7%，1993年達到66%，最高的1995年達到74%，但1995年以后持續(xù)下降，到2000年時只有48.9%;2016年日本經濟49386億美元，是美國的26.05%。蘇聯(lián)、日本經濟實力與美國的差距從逐步縮小走向逐漸拉大的現(xiàn)象，可以稱之為大國經濟追趕陷阱，值得研究。

蘇聯(lián)追趕美國導致的失敗有內部問題，也有外部原因。內部問題就是蘇聯(lián)共產黨的領導人自行解散了共產黨的組織，自我丟失了政權，這是極大的錯誤。外部原因在于冷戰(zhàn)時期建立起來的勢力范圍需要不斷加以鞏固甚至擴張，而這需要經濟實力去解決。但勢力范圍內的不少國家往往經濟困難，甚至危機重重、戰(zhàn)火不斷（如古巴導彈危機，越南戰(zhàn)爭和阿富汗戰(zhàn)爭等），蘇聯(lián)拿資金、武器和物資去支持和援助、控制那些勢力范圍國家也給自己帶來沉重的負擔，經濟實力消耗、國內發(fā)展緩慢，體制和機制缺乏活力導致社會主義陣營眾叛親離，分崩離析，最后也帶來蘇聯(lián)解體。這說明，國家逐漸強大的過程中，不能亂鋪攤子，建立、維護、控制和擴大勢力范圍需要付出巨大的經濟代價。

日本追趕經濟陷阱原因很多，其中有三個重要原因。一是匯率快速升值后持續(xù)貶值。1995年前的日本經濟實力持續(xù)提高，與日元持續(xù)大幅度升值關系密切。1985年9月22日廣場協(xié)議之前日元兌換美元為240：1左右，1995年4月最高升值到80：1，此后日元持續(xù)貶值，亞洲金融危機時最低達到147：1?？梢姡瑓R率升值會帶來經濟實力提高，匯率貶值時國家經濟實力也會下降。二是危機修復能力弱。2008年底美國發(fā)生了次貸危機，但2013年美國經濟和金融就恢復了元氣，其危機修復能力很強。而日本在亞洲金融危機后經濟和金融地位持續(xù)下降，日本經濟和金融不具有美國經濟和金融所具有的國際地位、競爭力，尤其是危機修復能力。三是創(chuàng)新活力不足。美國企業(yè)技術原始創(chuàng)新活力世界第一，危機后很快出現(xiàn)新的技術和產品，引領全球發(fā)展;而日本主要是模仿和改進技術發(fā)展，原始創(chuàng)新活力和動力不足，無法與美國長期競爭。

英國在經濟上被德國、美國趕超之后，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依然沉湎于殖民地的擴張。如1871年英國殖民地面積2250萬平方公里，1914年擴張到3350萬平方公里，是本土面積的110倍。

徐天新等主編：《世界通史現(xiàn)代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4頁。殖民地擴張戰(zhàn)略，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基本崩潰瓦解。

美國在1890年經濟上超過英國，1904年超過英國一倍以后，也沒有去主導世界，而是在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才去主導和建立世界新秩序。美國在過去20年的相對衰落，也在于海外布局和軍事戰(zhàn)爭開支太多太大，而效果很小，目前正在全面收縮全球戰(zhàn)略，注重國內發(fā)展，應該說是正確的。這也意味著美國在相對較長時期內，不會走上英國衰退的道路。

2013年我國經濟規(guī)模是美國的54.7%，2016年達到63.13%，類似日本1989年以后的經濟追趕情況，估計未來兩年可能會持續(xù)上升。但在趕超美國的過程中，要注意經濟追趕的種種陷阱，尤其是引領和發(fā)展全球化過程中的風險。

當今中國趕超美國，與既往的趕超存在很大不同。美國二戰(zhàn)后在全球建立了一個維護自身利益和國際秩序的制度，包括貿易和金融制度。一旦這個制度對其沒有利益或者弊大于利時，美國就會自毀這個制度體系，重新建立一個更有利于自己的世界制度。更不一樣的是，美國開始實行“美國優(yōu)先戰(zhàn)略”，吸引跨國公司到美國投資，而美國又存在巨大的貿易逆差，一些大國依賴與美國的貿易順差來獲得美元儲備和經濟增長。因此，當美國高舉貿易逆差大棒，用關稅和配額解決逆差，就意味著美國在放棄自己建立的國際體系制度和秩序，在保持金融優(yōu)勢的同時，獲得貿易競爭優(yōu)勢、制造業(yè)競爭優(yōu)勢，這可能帶來全球貿易萎縮和經濟下行，甚至是經濟和金融危機。歷史上，美國人善用高稅率來保護自己。如1816年美國國會通過了保護關稅法案，對棉花、生鐵、紙張和玻璃原料及其制品實行特別保護，關稅稅率提高到7.5%～30%，征稅范圍占進口品的43%，1824年達到47%，1832年以后有所降低，但到1857年一般都高于20%。

黃安年：《美國的崛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243～244頁。南北戰(zhàn)爭期間，平均關稅達到48%，1872年降低到了10%，1875年又提高到內戰(zhàn)時水平。1883年既有降低也有提高。1890年10月1日美國國會通過麥金萊稅率，把進口稅率提高到平均38%～49.5%，個別商品稅率如鋼鐵、玻璃、棉織品、麻織品、布料的進口稅率在50%～60%。1894年8月，通過了減稅法案，把羊毛、青銅、木材列入免稅之列，平均稅率降低到30%～39%，1897年又恢復到原有水平，并將一般稅率提高到25%，對羊毛實行高稅率，

黃安年：《美國的崛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368～369頁。而且高關稅持續(xù)到20世紀初。20世紀30年代大危機前夕，美國帶頭再次提高關稅，引起連鎖反應，各國也紛紛提高關稅，進一步惡化了危機。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的經驗表明，美國的危機修復能力很強，實體經濟并未受到傷害，甚至在強大起來。因此，需要謹慎處理與美國的貿易矛盾。中國作為后起的發(fā)展中大國，要充分研究和注意趕超風險，避免與美國對立沖突，防止貿易摩擦擴散到金融和政治等領域。我國依然要爭取30～50年的和平發(fā)展機遇期。

如果說我國最初的改革開放源于貧窮和落后，今天的中國為什么依然需要改革開放？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改革開放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中國的今天，也沒有中國的明天。

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69頁。改革和開放沒有一勞永逸的事情，今天的改革開放獲得了成功，并不意味著未來必然成功。一種制度和思想觀念、體制和機制乃至技術在當時先進，10～20年后就不一定先進，甚至落后了。人類社會是不斷發(fā)展和進步的社會，需要不斷地改革和開放，不斷地與世界融合，才能不斷發(fā)展，不被歷史淘汰。改革開放是決定當代中國命運的關鍵抉擇，只有改革開放，中國才能不斷得到發(fā)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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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徐天新等主編：《世界通史現(xiàn)代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8.吳廷璆：《日本史》，南開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

9.邁克爾·麥克福爾：《中國崛起了，并不意味著它應該對美國不屑一顧》，華盛頓郵報網站，2017年11月17日。

10.徐天新等主編：《世界通史現(xiàn)代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11.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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