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病床

從輸液袋里，一滴一滴下來的藥水

多么像筆尖

正在安靜地交出，日子的供詞

每一天，太陽都準時在上午九點

來到三樓的窗戶

對躺著的病情，進行一次深入的掃描

窗外的玉蘭樹，一臉嚴肅的表情

像看懂報告似的

一會，點點頭，一會，搖搖頭

壞蘋果

在工地對面水果店，買了一些蘋果

老板過秤時

把一個表皮明顯壞的蘋果剔了出來

我又迅速地把這個蘋果，放回秤里

并拒絕了老板

少收的八角零頭，和疑惑的眼神

因為我覺得，這個蘋果絕不是壞蘋果

是離開故土久了

才會把很深的憂傷，表現到了臉上

拆遷

母親窗口問我，對面的街巷

是不是在拆遷

我看了看街巷，對母親點了點頭

母親窗口問我，對面的街巷

是不是拆完了

我看了看街巷，對母親大聲說了是

其實街巷一直都在，只是日子

已悄悄在母親眼睛里，拆走了光明

剛剛窗外，是不是有一群孩子走過？

窗外的槐樹老了，母親就坐在它

稀疏影子里，任光線指指點點

風起時，母親從不愿關窗

任它們進來，把滿頭歲月不斷撩起

我擔心有一天，風稍大一點

會把越來越輕的母親，從這個窗口

不聲不響地提走

我想關窗，母親不讓，還問我

剛剛窗外，是不是有一群孩子走過

魚鱗

西園路，一家魚館的中午

有好多的魚，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被集中宰殺

進行宰殺的人，手段麻利

清洗血腥的水，一盆盆掀倒的方向

是路邊的下水井

陽光猛烈。我看到許多不甘心的鱗片

貼在井口四周

多么像一只只眼睛，緊盯著

人來人往的人間

練習

母親的嗓子，又不斷制造吭吭聲了

藥的無能為力

讓一家人的心，被一聲聲揪著

但這些吭吭聲，在連續(xù)一段日子后

不再有響動

似乎懂得，我們對母親的擔心

只有那些藥知道，是母親通過練習

把吭吭聲

用憋和捂的方式，退了回去

口琴

能讓口琴說話的娃去了南方

口琴的寂靜，被他一眼眼地望著

如果樹葉在窗外發(fā)出風來的提示

他會把口琴，伸出窗外

如果風在窗外，同意和口琴說話

他就悄悄向風打探，一個人的消息

每次口琴，被他伸出窗外的時候

琴口，只對準從南而來的風

戒指

墳的坡度上長出一棵小樹

他使勁拔出小樹，長長的根須

帶出一枚戒指

他用牙齒的力度，確定了戒指的純度

他用回憶，確定了

親人入土時

曾陪葬過，生前佩戴過的飾品

他肯定，戒指被小樹送了出來

定是里面的親人

知道他現在，十分被動的處境

責任編輯柳江子

作者簡介：立雪，本名徐子飛，建筑工，江蘇揚州人，文字散見《詩刊》《延河》《讀者》《星星》《青春》《綠風》等，出版有個人詩集《揚州十月》《成都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