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

摘?要：《貴州書院史》以貴州書院與地方文化變遷為歷史視閾，深入研究了貴州書院文化的發(fā)展和流變，深刻揭示了貴州書院歷史變遷的動因、貴州書院時空分布及基本特征、貴州書院的講學風采、貴州書院在近代中國的嬗變、書院文化對貴州社會歷史發(fā)展和近現代教育發(fā)展的影響，為進一步深化和拓展貴州書院史和貴州教育史的研究奠定了相當的基礎，是區(qū)域書院史研究的一部力作。

關鍵詞：《貴州書院史》;教育史;書院

中圖分類號：F40-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7615（2019）02-0128-04

DOI：10.15958/j.cnki.jywhlt.2019.02.025

在中國教育和文化發(fā)展史上，書院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皶涸从谔拼饺酥螌W的書齋和官府整理典籍的衙門，是中國古代士人享受新的印刷技術，在儒、佛、道融合的文化背景之下，圍繞著書，開展包括藏書、讀書、教書、講書、修書、著書、刻書等各種活動，進行文化積累、研究、創(chuàng)造與傳播的文化教育組織?！盵1]近百年來，學界對書院的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具體到貴州書院的研究，無論是各朝代書院發(fā)展史，還是書院與民族地區(qū)社會經濟發(fā)展、書院經費、書院改制，還是以王陽明為中心的書院研究，都有著作專章或專文論及，也可謂成果豐碩。同時，研究者也慨嘆：沒有一本真正意義上專門研究貴州書院的專著，“很不利于貴州書院史研究的系統(tǒng)化和深入化”[2]。我們很欣喜地看到，張羽瓊教授所著《貴州書院史》[3]一書，由貴陽孔學堂書局于2017年11月出版發(fā)行，回應了學界關切的這個問題。捧讀之余，不揣淺陋，將閱讀所得報告于后。

就中國書院發(fā)展而言，肇始于唐、興盛于宋，幾為學界共識。經唐末五代之亂，宋初官學式微，為以私人講學為主的書院發(fā)展提供了較大的空間。朝廷推行重文輕武的國策，極為重視文教事業(yè)，促使書院迅速發(fā)展。佛教禪林禪定修煉、講經說法等活動，對書院教育的發(fā)展產生了積極影響。發(fā)達的私學教育，為書院興盛提供了豐厚的文化底蘊。雕版印刷術的推廣和普及，更是進一步促進了書院的興旺發(fā)達。岳麓書院、白鹿洞書院、嵩陽書院、石鼓書院等，在宋既有盛名，后世亦廣受贊譽。在今貴州境內，受制于地理環(huán)境和文教事業(yè)整體發(fā)展水平，書院發(fā)展滯后于全國。在今貴州綏陽縣境內雖有柳宗元創(chuàng)建儒溪書院的說法流傳，然于史無征。宋紹興年間（1131—1162）創(chuàng)建的鑾塘書院（在今貴州沿河），《貴州通志·學校志》和道光《思南府續(xù)志》有載。元代創(chuàng)建文明書院，亦于史有征。然其具體建筑形制、日常運營、經費來源、講學活動諸方面，均難得其詳，只能靠后世史料敷衍和合理的推論。（第一章“貴州書院的興起”）貴州書院的真正發(fā)展，要到明初貴州行省設置之后。

明永樂十一年（1413）設貴州布政使司，貴州歷史發(fā)展步入新的階段。以此為發(fā)端，加上“改土歸流”等政策的推行，貴州社會經濟無論是在生產力發(fā)展水平，還是交通運輸條件及農工商各業(yè)，較前有了更為顯著的發(fā)展。明政府在貴州地區(qū)推行的興教舉措，諸如加強對土司的文化教育，在民族地區(qū)廣泛設立學校，擴大了教育對象，直接助推了貴州書院的發(fā)展與興盛（第二章第一節(jié)）。滿清入關之后，廣泛吸取前代統(tǒng)治經驗，尊孔崇儒、提倡程朱理學，廣興學校、嚴定學規(guī)，同時又通過一系列的鉗制政策，加強對士林的控制和對思想文化的鉗制。如此種種，對清代貴州書院的發(fā)展產生了重要影響（第三章第一節(jié)）。及至清末，書院教育漸次衰落，教學內容空疏，脫離實際。此前靈活的書院教育體制，漸趨落后和僵化，加上中西交通所帶來的“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李鴻章語），傳統(tǒng)書院教育與西方近代教育體制相較，存在著巨大的落差。有識之士奔走呼號，推動傳統(tǒng)書院教育向近代學校教育體制的轉變（第四章第一節(jié)）。

如《貴州書院史》所揭示的，鑾塘書院、文明書院因文字史料的缺乏，難以進行深入考察。然入明以后，貴州書院蓬勃發(fā)展，可對其進行時空分布和基本特征的總結與研究。據張羽瓊教授統(tǒng)計，明代貴州書院44所，高于陜西、甘肅、遼東等省，在全國處于中等發(fā)展水平。舉凡魁山書院、草庭書院、中峰書院、文明書院、龍崗書院、陽明書院、正學書院等等，在書中均據相關史料進行簡要描述和介紹。經過對明代貴州書院時空分布的考察，作者還揭示出：貴州建省后很長一段時間內貴州書院建設頗為滯后，到弘治年間（1488—1505）緩慢發(fā)展，隨著中原教育思想在貴州腹地的傳播，加上王陽明講學黔中及嘉靖十六年（1537）貴州單獨開闈取士等重大歷史事件的影響，貴州書院發(fā)展在嘉靖萬歷年間迎來發(fā)展頂峰。在空間分布上，貴州書院首先興起于衛(wèi)所駐地，分布于交通干線附近，與內地書院分布有所不同的是，明代貴州書院主要集中于少數民族聚居地區(qū)（第二章第二節(jié)、第三節(jié)）。另外，作者還對明代貴州書院的建筑規(guī)制、教學組織與管理、教學特點、藏書、禮儀活動進行了深入的剖析（第二章第四節(jié)）。

清代貴州書院的空間分布，按照光緒末年調整后的行政區(qū)劃，在全省新建、重建和修復的大小書院192所中，貴陽府19所，安順府12所，興義府10所，大定府19所，遵義府20所，黎平府31所，都勻府15所，鎮(zhèn)遠府20所，思南府23所，思州府4所，石阡府5所，銅仁府3所，松桃直隸廳3所，平越直隸州8所（第160頁）。作者所統(tǒng)計出的192所書院，較之民國《貴州通志·學校志》記載的122所，今人鄧洪波《中國書院史》統(tǒng)計的141所均超過不少，充分顯示了作者對材料的爬梳整理之功。清代貴州書院中，既有層次較高的貴山書院，也有中等程度的府縣書院，然總體上都承擔了傳道、授業(yè)、解惑的教育功能。在清代書院中，如貴陽貴山書院、正習書院、正本書院、龍門書院，修文龍崗書院、景陽書院，遵義湘川書院、啟秀書院、培英書院等等，均根據存世資料之多寡，詳略不一的進行單獨介紹。在時間分布上，清代貴州書院在早期發(fā)展較為平穩(wěn)，后期發(fā)展因種種因素的影響起伏較大。有清一代，書院建筑規(guī)制更趨完善。與清朝統(tǒng)治者加強文化控制和思想鉗制、教育控制的步伐一致，在書院日常管理、經費提供與管理、教師擇任、生員錄取考核等方面進一步加強了控制。清代貴州書院在藏書、儀軌、考課、講學等方面，對早先書院傳統(tǒng)有所遵循和延續(xù)（第三章第二、三、四節(jié)）。

在明代貴州書院講學的推動力量中，一些碩學名儒可謂功不可沒，其中以王陽明及其后學最為顯著。如眾所知，王陽明文治武功俱著，有“一代偉人”（明穆宗語）之稱。王陽明貶謫貴州后，謫居今修文縣附近，創(chuàng)辦龍崗書院，講習傳播良知之學。并受聘文明書院，講授“知行合一”的哲學思想。如此種種，開啟了貴州教育新思想，弘揚了宋代以來書院教學的真精神，為貴州培養(yǎng)了大批學術人才，促進了貴州書院的蓬勃發(fā)展。在王門后學及私淑弟子中，陳文學、蔣信、葉梧、郭子章、孫應鰲、李渭、馬廷錫、鄒元標等人，或講習書院，或教化一方，在明代貴州書院和學術文化發(fā)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第二章第五節(jié)）。清代貴州書院也是名師云集，人才輩出，陳法、張甄陶、艾茂等人之在貴山書院，莫與儔、鄭珍、蕭光遠之在遵義湘川書院，胡長新之在黎平黎陽書院，雷廷珍、姚華、徐天敘之在筆山書院，其他如嚴寅亮、張琚、李世杰、周際華、黃彭年等人，在貴州書院發(fā)展史上，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第三章第五節(jié)）。碩學名儒在貴州書院的講學風采，促進了貴州書院的發(fā)展，在貴州教育、文化、思想、學術乃至民情風俗等方面，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與全國一樣，晚清書院的發(fā)展也面臨著種種難題。一些有志之士在探索富民強國道路之時，逐漸認識到舊式教育所帶來的種種弊端。書院歷經千年發(fā)展，在傳統(tǒng)中國取得了矚目的成績。但在西方文明強勢入侵，國家民族面臨瓜分豆剖的危急時刻，只有變革傳統(tǒng)教育才能步入近代化發(fā)展道路，成為時人的共識。貴州書院在清末也經歷了改制和蛻變這一歷史進程。在這一過程中，除了全國性政策的影響外，李端棻、嚴修、張之洞等教育改革家的推動和影響，也起到了相當的助推作用。清末“新政”時期，貴州書院完成了從傳統(tǒng)教育體系向近代的轉型。書院改學堂，是貴州書院走向近代化教育體系的重要方式?！顿F州書院史》據各種史料，統(tǒng)計出清末有107所書院改制為學堂，如貴陽學古書院改制為經世學堂、黔西文峰書院改制為正本學堂、貴陽貴山書院改制為貴州大學堂、修文龍崗書院改制為官立修文小學堂、石阡龍川書院改制為官立中學堂。從書院改制的情況來看，改制為大學堂者有之，中學堂者有之，小學堂者亦有之。《貴州書院史》不但對書院改制進行剖析，對改制后學堂管理、課程設置、教材使用、學生日常管理、考試管理、師資建設等問題進行釋讀。既做到知其源，也做到知其流。但貴州書院改制，在全國來講起步較早，然存在進度緩慢、發(fā)展不平衡、主要面向初等教育、辦學水平較低等問題。（第四章第二節(jié)到第七節(jié)）即便如此，書院改制學堂，在貴州文化教育轉型，尤其是新學傳播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正如論者所謂：“這些都應該歸功于教育?！盵4]

以明代貴州書院的發(fā)展而言，因其肩負著傳播中原學術和文化的重任，在教學內容、教學方法、規(guī)章制度建設等方面，貴州書院深刻影響了區(qū)域經濟社會的發(fā)展，擴大了儒學傳播的地域范圍。明代貴州書院的發(fā)展，還推動了貴州學術文化的進步，在文學、藝術、方志學等方面，均產生了重要影響。其最深刻的影響，還在于促成了貴州第一個地域性儒學派別——“黔中王門”的形成和發(fā)展。同時，明代貴州書院的發(fā)展，直接促進貴州社會經濟的進步，提高了社會人口素質尤其是土司統(tǒng)治集團的文化構成，加速了貴州文化與內地文化的趨同發(fā)展（第二章第六節(jié)）。清代貴州書院的發(fā)展，在賡續(xù)重教興文傳統(tǒng)、力促社會經濟發(fā)展、促進學術文化繁榮等方面，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第三章第六節(jié)）。

總體上言，貴州書院的發(fā)展對近現代教育產生了重要影響：首先，書院為貴州近代教育的發(fā)展奠定了物質基礎，在諸如經費、師資、生源、設施設備等方面，書院都為近代學堂教育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物質條件;其次，書院為貴州近代教育的發(fā)展提供了人才支撐。一些在由書院改制而來的學堂接受新式教育的學生，積極投身教育改革事業(yè)，大力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為貴州教育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而一些學堂肄業(yè)學生則任教于各地新式學堂，推動了貴州新式教育的發(fā)展，在貴州乃至中國近代教育史上均有重要的貢獻;再次，書院貫通了貴州近現代教育發(fā)展的歷史血脈，諸如黔南書院之與都勻一中、鳳儀書院與思南中學、筆山書院與興義民族師范學院等等，其發(fā)展有著前后相連的歷史關系，在在體現了書院對后世教育發(fā)展的影響;最后，貴州書院文化對當代教育也有重要影響，如貴州大學所創(chuàng)設的中國文化書院，等等（第五章）。

六、奠定了貴州書院史研究進一步深化和拓展的基礎

《貴州書院史》全書有圖10幅、表39個、插圖12幅，加上與全書相呼應的“貴州歷代書院名錄”及“貴州書院學記條規(guī)集成”兩個附錄，多樣化的表達和論證方式，為貴州書院史的研究確立了可資取法的典范。全書所得出的基本結論，如貴州書院發(fā)展水平與全國各省區(qū)比較所占的地位，貴州書院發(fā)展具有階段性和區(qū)域分布不平衡性的基本特點，貴州書院發(fā)展與宦黔官吏的教育情懷及貴州少數民族對主流文化的認同程度相關，貴州書院在儒學傳播和“黔中王學”形成發(fā)展中的作用，書院在古代貴州的人才培養(yǎng)、學術創(chuàng)新、文化傳播、社會教化等方面的歷史作用，書院與貴州近現代教育發(fā)展的關聯(lián)等，既符合歷史事實，又為將來貴州書院史的研究奠定了深厚的基礎，指明了進一步拓展的方向。

張羽瓊教授的《貴州書院史》一書，既是作者深入書院史這一領域的力作，也是作者長期研究貴州歷史、貴州教育史的重要成果。早在2003年，作者就出版有《貴州古代教育史》一書，對古代貴州教育發(fā)展狀況進行了深入研究。2009年，作為“貴州建省六百年研究叢書”之一的《貴州：教育發(fā)展的軌跡》，由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發(fā)行，是一部有著顯著個性色彩的貴州教育通史。多年來，借助于早期關注和研究貴州教育史的深厚積淀，作者著力于貴州書院史的研究和寫作，發(fā)表了《王守仁與明代書院的復興》[5]、《論明代貴州書院的發(fā)展》[6]、《淺談書院在貴州的早期發(fā)展》[7]、《淺談明清時期貴州書院的祭祀》[8]、《清代貴州書院時空分布特點探析》[9]等多篇貴州書院方面的論文，終成《貴州書院史》一卷，煌煌62萬言。總體上言，《貴州書院史》是區(qū)域書院史研究的集大成之作，體現了作者深厚的學養(yǎng)，也為貴州書院史、貴州教育史研究的深入和細化，奠定了厚實的基礎。

[1]?鄧洪波，周月娥.八十三年來的中國書院研究[J].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3）：31.

[2]?羅光雄.貴州書院史研究的回顧與展望[J].教育文化論壇，2017（3）：128.

[3]?張羽瓊.貴州書院史[M].貴陽：孔學堂書局，2017.

[4]?張新民，李發(fā)耀，等.貴州：傳統(tǒng)學術思想世界重訪[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0.

[5]?張羽瓊.王守仁與明代書院的復興[J].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3）：47-49.

[6]?張羽瓊.論明代貴州書院的發(fā)展[J].貴州社會科學，2002（5）：103-107.

[7]?張羽瓊.淺談書院在貴州的早期發(fā)展[J].教育文化論壇，2013（5）：116-119.

[8]?張羽瓊.淺談明清時期貴州書院的祭祀[J].教育文化論壇，2016（1）：136-140.

[9]?張羽瓊.清代貴州書院時空分布特點探析[J].孔學堂，2016（2）：39-49.

（責任編輯：蒲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