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剛

三、過渡時期的柴榮

后周世宗柴榮（921—959）是郭威的養(yǎng)子，也是郭威發(fā)妻柴氏的內侄。郭威有一后三妃。柴氏在郭威發(fā)達之前就去世了，后來被迫封為圣穆皇后。淑妃楊氏也是在郭威稱帝之前去世的，只有貴妃張氏看到了郭威的成功。郭威的幾個兒女究竟是哪位夫人所生，史載不詳，但在張氏與兩個兒子都被后漢隱帝劉承祐殘忍殺害之后，郭威就沒有了親生兒子。因此，他稱帝后乃以內侄及養(yǎng)子柴榮為太子。

柴榮比郭威小十七歲，史稱他“年未童冠，因侍圣穆皇后，在太祖左右”。郭威與柴氏結婚是在926年，當時柴榮只有五歲。估計是在幾年后，柴家就把柴榮送到了姑姑家鞠養(yǎng)。“時太祖無子，家道淪落，然以帝謹厚，故以庶事委之。帝悉心經度，資用獲濟，太祖甚憐之，乃養(yǎng)為己子。”按照《本紀》的說法，柴榮最初只是幫助郭威打理家事、經商理財，后來才成為了郭威的養(yǎng)子。

劉知遠稱帝后，郭威以佐命之功而為樞密副使，柴榮開始在軍中任職，為左監(jiān)門衛(wèi)將軍，這是一個虛銜，實際只是郭威帳下的一個軍官。有一次，柴榮在京郊巡游，要拜訪當?shù)氐目h令，縣令正在賭博的興頭上，竟然懶得見他。乾祜二年（949），郭威出鎮(zhèn)鄴都，柴榮升為天雄軍牙內都指揮使，統(tǒng)領郭威的牙兵。次年，郭威人平內難，以柴榮留守鄴都。盡管柴榮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名聲，但在郭威稱帝之前，他并沒有獨當一面的文武政績。王夫之《讀通鑒論》曾分析柴榮的處境說：“自朱、李以來，位將相而狂爭者，非一人也。郭氏之興，（柴）榮無尺寸之功，環(huán)四方而界立者，皆履虎咥人之武人，榮雖賢，不知其賢也，孤雛視之而已。”①

后周廣順三年（953）正月，柴榮從外地入京，任開封府尹，封晉王。顯德元年（954）正月，又兼總內外兵馬。過了十幾天，郭威駕崩，柴榮登基，是為后周世宗。就在這個當口，割據河東的北漢劉崇（895—954）率兵來犯，柴榮決意親征，馮道力主不可?！顿Y治通鑒》記錄了當時的場面：“世宗聞北漢主人寇，欲自將兵御之，群臣皆曰：‘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勢蹙氣沮，必不敢自來。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曰，人心易搖，不宜輕動，宜命將御之。帝曰：‘崇幸我大喪，輕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來，朕不可不往。馮道固爭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嘗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強，破劉崇如山壓卵耳！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山否？帝不悅。惟王溥勸行，帝從之。”

群臣反對的理由是周太祖新喪，人心易搖，不宜輕舉妄動。其中反對態(tài)度最為堅決的是馮道，他認為柴榮能力不夠，并連連發(fā)問：唐太宗親征，陛下您能和唐太宗比嗎？泰山壓卵，陛下您以為自己是山嗎？然而，柴榮力排眾議，調兵遣將，親上前線，在高平地區(qū)大敗北漢。在潞州休整期間，柴榮還整頓軍紀，誅殺了臨陣逃脫的禁軍將領樊愛能、何徽。高平之戰(zhàn)，讓群臣對柴榮刮目相看。入伍不過六年的青年軍官趙匡胤（927—976），就是在這次戰(zhàn)斗中嶄露頭角的。

四、趙匡胤的躥升

宋太祖趙匡胤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父祖輩都是基層官員。但是，趙匡胤并不滿足于安逸平庸的生活，婚后不久，他就悄悄地離開了父母妻子，浪跡天涯。先是往西到了陜西、甘肅，然后又決定找父親的朋友而從河南到了湖北，在襄陽的一座寺廟里，有老僧點撥他說，機會在北方，往南邊走都是一些割據一隅的小政權，它們只是在夾縫中茍安。趙匡胤聽后猛地一驚，當即打算北行。后漢乾祐元年（948）三月，二十二歲的趙匡胤應募加入了后漢樞密使郭威的軍隊。

郭威此時正手握大權，率領后漢大軍討伐以河中節(jié)度使李守貞為首的“三叛”。趙匡胤從小習武，作戰(zhàn)勇敢，很快得到了同樣在郭威帳下任軍職的柴榮的器重，并一直追隨柴榮左右。

柴榮賞識趙匡胤有這樣幾個原因。

首先是作戰(zhàn)勇敢。如前所述，在郭威稱帝時期，柴榮始終沒有機會表現(xiàn)自己，也不敢發(fā)展自己的班底。954年，柴榮初登大寶，北漢劉崇便大舉入侵，包括馮道這樣的朝臣，都不相信他有能力應戰(zhàn)。在戰(zhàn)爭過程中，樊愛能、何徽臨陣逃脫，禁軍不聽指揮，而趙匡胤作為世宗的親兵（在開封府時為馬直軍使，即騎兵指揮官）卻驍勇異常，使戰(zhàn)斗反敗為勝，自然會脫穎而出。柴榮提拔趙匡胤為殿前都虞候。后來，在周世宗攻打南唐的戰(zhàn)爭中，趙匡胤勇猛頑強，屢立戰(zhàn)功。

顯德三年（956）春，渦口（今安徽懷遠西）之戰(zhàn)，趙匡胤擊敗南唐大將皇甫暉、姚鳳所率的十幾萬大軍，并追擊到滁州城下?；矢熖岢霾缄嚊Q戰(zhàn)，趙匡胤笑而許之?；矢熃M織隊伍出戰(zhàn)，趙匡胤摟著坐騎的頸脖，一馬當先，大呼一聲，直接沖人南唐軍陣內，揮劍擊中皇甫暉的頭部，生擒之，并擒姚鳳，遂克滁州。①回師后，趙匡胤被提拔為殿前都指揮使。

勇敢之外，趙匡胤的忠誠也得到了柴榮的贊賞。攻下滁州之后，身為馬軍副都指揮使的趙弘殷來到滁州城下，趙弘殷就是趙匡胤的父親。時在半夜，趙匡胤對父親說，父子雖至親，但半夜不得打開城門，“王事也”，這是軍規(guī)。因此，直到天亮才讓父親進城。

歷史上留下了趙匡胤喜愛讀書的故事。據說在討平淮南期間，有人向柴榮揭發(fā)趙匡胤私吞戰(zhàn)利品，撈了幾車的財寶。柴榮派人察看，原來是數(shù)千卷圖書。柴榮問道：“帶兵打仗，你要這么多書做什么？”趙匡胤回答說：“我是想多讀些書，增長自己的見識。以便為國家效勞?！?/p>

柴榮也需要組建自己的班底，像趙匡胤這樣忠誠能干的老部下，自然是最好的人選和重點培養(yǎng)對象。高平之戰(zhàn)后，柴榮將整頓禁軍的重任交給了年僅二十七歲的趙匡胤。組建新的禁軍殿前司，以趙匡胤為殿前都虞候;淮南之戰(zhàn)后，又升他為殿前都指揮使。

柴榮在隨郭威北守鄴都期間，其家眷都被隱帝劉承祐殺害。在他即位之時，兒子柴宗訓（953—973）剛剛出生四個月。顯德六年（959）六月，柴榮病死于北伐途中，時年三十八歲。年僅六歲的太子柴宗訓繼位。臨死前，柴榮換掉了殿前司的一把手張永德——此人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女婿、柴榮的妹婿，而讓趙匡胤出任殿前都點檢。他覺得趙匡胤比自己的妹婿更可靠。

半年后，殿前都點檢趙匡胤在帶兵出征抵御契丹的途中，于陳橋驛（今河南新鄉(xiāng)封丘縣東南）發(fā)動兵變，將士們強迫趙匡胤穿上黃袍，就像郭威十年前在澶州（今河南濮陽）的事情一模一樣，只是陳橋驛距離開封比澶州距離開封要近很多。郭威登基時，年且六十開外，而趙匡胤此時只有三十多歲。

（“《資治通鑒》講座”專欄連載完畢。下期將開辟“《史汜》講座”專欄，邀請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教授王子今先生為您講述中國古代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汜》，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