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大學出版社

黃珊琦 龍大為 編著

張孝騫仍舊笑著說：“你們的話，我相信都是真的。其實，有這種想法的人，也不只你們二位。我們仔細設想一下，目前，我們學校的教職工本來就不多，不少人還要為中央醫(yī)院承擔一部分門診任務，教學工作已經(jīng)夠緊張的了。如果再分出人力去辦診所，那不僅會影響我們同中央醫(yī)院的合作關系，恐怕連正常的教學任務也難以完成了。我們?nèi)绻麨榱藪赍X而影響了教學，豈不與我們的初衷背道而馳了嗎？”

這話果然有很強的說服力。那兩位教師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是的，張孝騫真象一個矢志不渝的“寡母”，一心哺育著他的愛子，愛護著湘雅。他明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教員們的工作負擔已經(jīng)飽和，如果開業(yè)，就會把學校搞垮。除了減薪，他沒有別的辦法。

“我看，咱們別無選擇。我的薪金愿意壓縮一半?！睕]等張院長講話，吳執(zhí)中教授又開口了。

“我的也可以壓縮一半?！绷硪晃唤淌诟憫?。

“我的壓縮三分之一。”

“我的壓縮四分之一?！?/p>

…………

整個會場變得越來越熱鬧了。張孝騫臉上的愁容漸漸舒展開來，內(nèi)心里不斷重復著一句話：多好的同事啊，多么顧全大局的胸懷啊!

說起抗戰(zhàn)期間張孝騫像“寡母”一樣，關心湘雅系統(tǒng)的師生員工，還有兩個故事讓人們不能忘懷。

圖2.41 張孝騫夫婦在湘雅村自住的茅舍前合影

一是鼓勵總務主任凌敏猷在湘雅村自建房屋，解決住宿問題。1940年8月，副教授凌敏猷兼任總務主任，1943年還兼任事務主任。由于肩負教學與總務兩副擔子，工作十分繁忙，每逢周末，凌敏猷就得經(jīng)湘雅村旁的貴惠公路趕往花溪的麒麟村，探視和照顧自己的家人，周一一早，又得急急忙忙趕回湘雅村投入工作。那時實行的是單休日，這樣，在時間上令凌敏猷非常緊張。特別是1941年3月9日，凌敏猷的三女凌天籟出生后，一到周末，他得貴陽、花溪兩頭跑。院長張孝騫既擔心39歲的凌敏猷身體吃不消，也怕長此以往影響學校的工作。因此，張孝騫仿效以前的模式，要凌敏猷自籌資金，在湘雅村建套簡易住房。是年，凌家在湘雅村自建土磚茅草房后，由麒麟村遷來。關于這套房子，凌敏猷的二女、現(xiàn)貴陽醫(yī)學院退休教授凌天翼在回憶中說：

我開始記事時，家住在貴陽湘雅村?！易湓谝粋€小山坡上，是用土磚砌的平房，房頂上蓋著茅草?！谶@里，我度過了童年相對穩(wěn)定的三年。后來才知道，我們住的房子是爸爸著手修建的，砌房用的土磚還是爸爸自己以及好心的石效崇、石海林等叔叔伯伯們利用工作之余的時間挖泥打造的。家住在湘雅村，爸爸除了在湘雅擔任教學并兼任總務主任之職外，每周還到離家十幾里遠的中央醫(yī)院(地處油榨街)去看兩三次門診，坐馬車去，走路回，工作十分辛勞。

聽媽媽說，那時湘雅發(fā)的工資是以每月幾升米(或幾斗米)計算的，有時發(fā)下來的竟是霉米。手頭沒有幾個現(xiàn)錢買蔬菜和雞蛋給我們吃，爸爸就自己開荒種地，屋前的地里長的菜就是爸爸親手種的。我清晰地記得：爸爸身穿藍布長衫，把長衫前后的擺拉起扎在腰間，手拿鋤頭、彎腰鋤地的情景。當時種有白菜、西紅柿等?？赡苡捎诋敃r西紅柿的品種不太好，抑或是還沒有掌握好種植技術，長出來的果子很小，有的也不變紅，吃在嘴里是酸的。我們姐妹用筷子插在綠色的果子里當把手，使勁把果子甩出去，比著看誰甩得遠。當時我們稱西紅柿為“毛辣角”。直到20世紀60年代初我來到貴陽工作后，才知道“毛辣角”是當?shù)厝藢ξ骷t柿的稱謂。

住在湘雅村的這段時期，媽媽沒有參加工作，我們兄弟姐妹穿的衣服、布鞋都是媽媽親手縫制的。我比姐姐小不到一周歲，所以我們兩人的衣服多半是一樣大，頭天穿臟了，當晚給洗干凈，第二天我和姐姐就換著穿。

我三歲時天籟妹妹出生（1941年3月9日）。1942年11月11日，天牖弟弟出生。后來，亮姑告訴我，那時由于生活太拮據(jù)，媽媽產(chǎn)后沒有奶水，只得買些面粉，微火炒熟之后用鮮開水沖稀喂給天籟吃。

從凌家后人的回憶，可略知當年湘雅村師生生活的艱難程度。像凌家這樣在湘雅村建房算是特例，因為湘雅在這里屬臨時辦學，如大多數(shù)有家室的員工都在這里建房，既無經(jīng)濟來源，也不符合臨時辦學的特點。

二是專函救人。1938年8月，按西遷會議的決定，湘雅醫(yī)學院基礎及湘雅醫(yī)院內(nèi)科教學人員在張孝騫院長的帶領下西遷貴陽；留守長沙的是學院五、六年級，湘雅護校二年級以上的學生，以及湘雅醫(yī)院外科的醫(yī)護人員。1938年11月13日長沙文夕大火后到1939年7月，留守長沙的所有人員，應湖南省政府和學院的統(tǒng)一要求，又一分為三：一是1938年12月，在沅陵的東樹灣增設湘雅醫(yī)學院沅陵醫(yī)院，1939年1月，湘雅護校與長沙仁術湘雅護校等在此復辦，后來還在沅陵的三吾古寺增辦了湘雅傳染病院，以此來服務沅陵的抗日軍民。二是1939年7月，在湖南耒陽增設湘雅醫(yī)學院耒陽醫(yī)院。三是臨床外科部分人員仍堅守長沙，見證了長沙的焦土抗戰(zhàn)，飽經(jīng)了第一到第三次長沙會戰(zhàn)的顛沛。大家歷經(jīng)萬般磨難，仍堅守杏林，服務抗戰(zhàn)軍民的大志不改。特別是在第三次長沙會戰(zhàn)的1939年底到1942年初的長沙巷戰(zhàn)中，氣急敗壞的兇殘日軍，先侵占，后縱火焚燒長沙的湘雅、雅禮校園，使原有房屋、設備焚毀一空，損失不下2000萬元。

圖2.42 位于湘雅村湘雅醫(yī)學院的員工宿舍

圖2.43 位于湘雅村湘雅醫(yī)學院的教室及實驗樓

圖2.44 湘雅醫(yī)學院在湘雅村上體育課

圖2.45 1942年前位于長沙的湘雅醫(yī)學院校門與湘雅醫(yī)院病棟樓

圖2.46 1942年1月4號日軍在長沙縱火后的湘雅醫(yī)學院校門與湘雅醫(yī)院的病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