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不知山下的時光。
那驚惶跳起的小動物,轉(zhuǎn)瞬不見。
而青苔,慣于把鹿道上的蹄印掩蓋。
黃昏,我在木屋里趺坐
細小的塵埃
無法左右自己,因為光柱的消失而遁于無形。
我先是聽到了整座山的空寂,樹葉的凋落
然后,才是水壺里的沸鳴。
星云洶涌,在無邊的夜空里展開
宇宙忙于自身的建造與毀壞
并不憐憫任何孤單的個體。
(選自本刊2019年第一期“江南風”欄目)
蘇野品讀:
一首確認天地萬物之渺小和虛無的詩歌,一首獻給在浩瀚宇宙中一切即將消逝之物和終將消逝之物的哀歌,視野遼闊,語調(diào)舒緩而堅定,散發(fā)著“從容不迫的謙遜”(德勒茲語),宛若“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的蒼涼回響。正是由于詩人內(nèi)心所充盈著的巨大虛無,他才能首先聽到山的空寂和樹葉的凋落。它讓我再次堅信,即使作為重言和再書寫,詩歌有時候也只需返歸語言的本源和傳統(tǒng),返歸人之為人的古老恐懼和終極悲哀,即已能夠喚醒存在之思:聆聽虛無,是一個優(yōu)秀詩人不可或缺的重要美德。首句對“山上”和“山下”的空間區(qū)隔,是典型的津渡式冷靜與克制,這既是為“孤單”張本,也使詩歌超越了褊狹的自我哀憐,而獲得了沉思的高貴與代償,以及俯視塵世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