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樹強
摘 ? ?要: 女性主義敘事學理論在進入文學批評領域后,為國內當前文學批評提供了新的研究范式,使越來越多的文學評論家調整視角關注女性主義文學作品。本文分析《大地》中女性主義敘事聲音和敘事視角,探討賽珍珠是如何打動讀者和建構自身敘事權威的。
關鍵詞: 女性主義敘事學 ? ?敘事聲音 ? ?敘事視角
一、 引言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在敘事學研究領域出現(xiàn)了女性主義敘事學的奠基之作——《敘事的行為:小說中的視角》,蘇珊·S.蘭瑟教授在該書中將敘事形式的分析與女性主義批評相結合,形成了全新的敘事學研究視角,使女性主義成為一門顯學得以蓬勃發(fā)展(申丹,2005:280)。另外,在《虛構的權威——女性作家與敘事聲音》一書中,蘭瑟教授進一步介紹了女性主義敘事的研究范式,該研究范式具體包含三種敘事模式,即作者的、個人的和集體的敘述聲音模式,并通過范例使研究者了解如何對作品進行女性主義敘事學視角分析和研究。在女性主義敘事學逐漸得到廣泛認可和重視的當下,《大地》作為賽珍珠的代表作之一理應獲得重新審視和解讀。
二、女性主義敘事聲音
《大地》中作者的敘事聲音主要集中在王龍和阿蘭身上。在小說開篇部分,王龍在迎娶阿蘭之前與父親的對話,讀者了解在當時歷史背景下貧苦農民娶妻方面的無奈選擇,即迎娶地主家的女仆,而且越丑陋越好。因為在王龍父親看來地主家漂亮的女仆不可能保留貞潔。另外,對漂亮女仆而言,干苦力的農民身體遠遠沒有地主家的少爺們身體有吸引力。相對而言,丑女卻往往能夠保持貞潔之身,她們不會關注自己的外表,會承擔起持家生子、下田勞作的生活重擔(Buck,2005:9)。從王龍及其父親的這段對話,女性讀者能夠看出當時地主家中稍有姿色的女仆很可能會經受的悲慘遭遇。在阿蘭艱難地獨自生下第一個孩子的時候,王龍問的第一句話是:“是男孩嗎?”(Buck,2005:38)另外,在王龍年老時,當?shù)弥约旱膬鹤玉R上就會有后代時,他說:“如果是個孫子,我就給菩薩買一個紅斗篷,但是,如果是孫女的話,那就什么都不買了?!保˙uck,2005:322)這兩個敘事聲音表明了,無論是年輕時候的王龍還是年老時的王龍,重男輕女的思想已經深深地植根于他的腦海。小說在敘述饑荒逼迫王龍考慮賣掉漂亮的女兒時,阿蘭的回答進一步印證了這一點。當王龍問阿蘭在地主家是否被毆打時,阿蘭說自己“天天都會挨打”。當王龍問阿蘭漂亮的女奴是否也會挨打時,阿蘭告訴王龍,漂亮的女奴在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被地主家的少爺們玷污了。在相互交換著玷污他們各自漂亮的女奴之后,少爺們會變得厭倦,所以,這些女奴最終將會接著被地主家中的男仆們玷污(Buck,2005:142)。顯然,在男權社會,地主家漂亮女奴的形象已經被扭曲了。
在《大地》敘事進行到中篇部分時,王龍獲得意外之財,回到了家鄉(xiāng),想要買黃地主家的土地。在老地主家,王龍與杜鵑的對話能夠體現(xiàn)出當時歷史條件下婦女的社會地位是低下的。當王龍看到接待他的是一個女人時,他說:“我不能夠和一個女人談生意。”(Buck,2005:161)顯然,在王龍的潛意識中,女性是不能夠擔當土地買賣中介角色的。當然,賽珍珠使得杜鵑這個女仆的社會地位在小說中得到了提升,王龍最終正是通過這個女人買到黃地主家大量廉價土地,才一步步走向暴富的。小說在講述王龍開始頻繁光顧“新茶樓”時,描寫了阿蘭和王龍嬸嬸的對話,王龍嬸嬸在講述王龍尋找新歡時說:“你無須抱怨,男人有錢了就會買來另外一個女人,所有男人都是這樣,我家里那個老沒用的也不例外(Buck,2005:205)”。賽珍珠借用王龍嬸嬸的話揭露了當時女人是能夠被當做物品拿來買賣的社會現(xiàn)實,并暗示女人在當時社會充當有錢男人玩物的角色。
三、獨特的敘事視角
小說的敘事視角是作者使用人物講故事的角度,為了達到一定的敘事效果,敘事視角會有所側重。熱奈特使用一個新詞分析敘事視角,那就是聚焦。他將聚焦分為零聚焦、內聚焦和外聚焦,并進行了深入分析(Genette,1980:189-198)。賽珍珠在《大地》中有意識地將敘事焦點不僅僅集中在故事人物命運的變化上,更突出不同人物心理方面的變化,獨特的敘事視角體現(xiàn)在零聚焦和固定的內聚焦方式的切換使用上。
賽珍珠主要透過王龍作為聚焦者,使用女性作家特有的觀察視角,描述了黃太太抽大煙的場景和阿蘭的外貌(Buck,2005:16-17)。當視角聚焦到王龍傾聽黃地主家的變故時,小說揭露了黃地主新納的小妾竟然是親生女兒。多年前,黃地主玷污了女仆讓她有了身孕,后來女仆嫁給了家中的男仆生下了女兒(Buck,2005:20)。為了滿足自己不斷增長的性欲,黃地主違背了傳統(tǒng)倫理道德。這部分描述與Frederick Douglass在其自傳中描述奴隸主與女奴所生的孩子的命運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其實,小說最后在描述王龍晚年有了梨花的陪伴時,或多或少暗示了,王龍本人也沒有成為例外。盡管梨花是自愿委身于王龍的,但是,不得不說梨花也是知道如果真的被王龍給了他的兒子,梨花將逃脫不出漂亮女奴的悲慘命運。她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所以,寧愿選擇留在王龍身邊。王龍很顯然是需要梨花的,他需要梨花年輕而溫暖的身體給他暖被窩,這段晚年的陪伴時光讓王龍感到滿足(Buck,2005:368)。顯然,在當時社會歷史條件下,中國地主女仆的女兒和奴隸的女兒已經沒有區(qū)別,女性的權利和社會地位是被忽視的。
盡管視角大多時候聚焦在王龍身上,作者并未忽視另外一個主要人物——阿蘭。在獲得意外之財時,王龍將一串珍珠送給阿蘭,這串珍珠阿蘭本打算留給女兒,但是,王龍為了討好新歡荷花,強硬地把珍珠送走。最終,阿蘭妥協(xié)了。小說在這一刻聚焦在繼續(xù)錘洗衣服的阿蘭身上,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著(Buck,2005:200)。阿蘭這時的隱忍充分體現(xiàn)了在男尊女卑的社會大背景下,在家庭里妻子必須忍受丈夫的不忠而不敢反抗的情況。當然,阿蘭發(fā)泄憤怒的途徑也有了,只不過不是直接針對荷花,而是針對荷花的女伴兼女仆——杜鵑。從阿蘭的視角,我們能夠看出阿蘭對杜鵑在黃地主家對她隨意指使的怨恨,但是,不得不說的是,阿蘭提出趕走杜鵑的想法及她后來對于杜鵑的態(tài)度主要起因之一是王龍娶了荷花作為小妾,并將自己珍藏的珍珠送給了這個風塵女子。但是,中國傳統(tǒng)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是三從四德,阿蘭難以擺脫社會及傳統(tǒng)對于她的桎梏,所以,只好遷怒于同為女性的杜鵑。很顯然,作者此時將視角轉向阿蘭是有意凸顯出女性在中國傳統(tǒng)家庭中的地位也是被忽視的。
當然,賽珍珠很好地使用了內聚焦的方式。對于洞房花燭夜中王龍的感受部分,作者使用了內聚焦的敘事手法,很多女性讀者可能會覺得王龍的感受更像是女性才會有的,或許賽珍珠無意識地使用了女性主義作家的視角描寫男性。另外,與荷花第一次見面后,王龍忍受著煎熬,作者在描繪這種煎熬的強烈程度時,使用了遠遠大于繁重的體力勞動給他帶來的煎熬這樣模糊的對比(Buck,2005:194),而不是形象地描寫讓王龍飽受煎熬的東西,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作為女性作家在表達方面的委婉性。在荷花祈求王龍將杜鵑留在她身邊做貼身女仆的時候,王龍的心理描寫也是使用了內聚焦的方式?!按_實,這個姑娘沒有人服侍,所以一定會覺得孤獨。而阿蘭也會無視杜鵑的存在,也不會和她說說話……杜鵑也會和任何其他女仆一樣,更何況,他也不認識其他女仆能過來服侍荷花”。(Buck,2005:216)這部分聚焦到王龍的心理描寫,生動反映出王龍當時的想法,這段想法讓我們覺得王龍當時更在乎的是新歡荷花的感受,而不是很在意阿蘭的看法。另外,小說接近尾聲時,作者使用內聚焦的手段,讓失去阿蘭的王龍在心理方面的變化得到更加完美的體現(xiàn),讓我們看到作者在女性主義審美經驗和心理描寫方面的突出之處。
四、結語
在《大地》中,不同敘事模式的巧妙運用,特別是當小說的作者結合了女性主義敘事聲音和敘事視角后,使小說更容易打動讀者,更能反映出舊中國女性在家庭中和社會中處于怎樣的地位。與此同時,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女性作家也是諾貝爾獎獲得者,賽珍珠通過《大地》中人物的敘事聲音和視角的掌控獲得了敘事的權威和讀者的認可。
參考文獻:
[1]Buck, Pearl S.. The Good Earth[M]. New York:Simon & Schuster, Inc., 2005.
[2]Genette G.. Narrative Discourse: An Essay in Method[M].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0.
[3]Lanser,Susan S.. The Narrative Act: Point of View in Prose Fiction[M]. Princeton,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1.
[4]申丹.英美小說敘事理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5]蘇珊·S.蘭瑟.虛構的權威:女性作家與敘述聲音[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