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超

摘要：小說《游園驚夢》和話劇《游園驚夢》都是白先勇的作品。作者本著“既要保持小說原著精神，又要兼顧戲劇性”的原則對小說進行了改編。話劇和小說一樣具有詩意的語言;情節(jié)上由曖昧到明朗化;都采用了“戲中戲”的結(jié)構(gòu)方式。本文主要從這三個方面來探討《游園驚夢》從小說到話劇的改編。

關(guān)鍵詞：詩意的語言;曖昧到明朗;“戲中戲”

《游園驚夢》是白先勇先生1967年發(fā)表在《現(xiàn)代文學》雜志上的一篇小說，十幾年后作者又親自執(zhí)筆把這篇小說改編成話劇劇本，可見作者對這篇小說的喜愛！小說中有大量的意識流手法描寫，這在話劇中很難表現(xiàn)出來，作者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們沒演出之前，我沒想到改編《游園驚夢》，因為我想小說和戲劇完全是兩回事，而且這篇小說著重于回憶，富有音樂性，改成戲劇，我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效果?！?/p>

一、詩化的語言

在戲劇中作者采用獨白這一舞臺形式來詮釋小說中的意識流，使小說中的抒情氣氛在話劇中延續(xù)下來。作者自己也這樣認為：“我覺得《游園驚夢》的舞臺劇主要部分用獨白，最能符合原著小說的風貌。獨白能制造抒情的氣氛，因為多是主角內(nèi)心的語言，臺詞可以很詩意化。這劇本基本上是寫實劇，對白不能過于文雅，獨白卻可以。小說重要的部分，有很強的詩意的語言，若沒有這些語言，小說也好，戲也好，會失去很多色彩?！?/p>

（一）從景物描寫到舞臺背景

在小說《游園驚夢》中，竇公館的闊綽和熱鬧通過錢夫人的眼睛表現(xiàn)出來，猶如賈府里的一切景物和擺設(shè)通過林黛玉眼中展現(xiàn)出來一樣。但是小說改編為話劇，就是一種文學形式改編成另一種文學形式，為了話劇表演的舞臺效果，作者在話劇中把景物描寫和物品擺設(shè)改成了舞臺背景和說明，這樣大大減弱了原文的抒情性，但是增強了話劇表演的效果和觀賞性。

（二）從意識流到內(nèi)心獨白

小說中的意識流和話劇中的人物獨白都是兩部文本中最出色的地方。小說中錢夫人的意識流活動是在她喝了花雕酒之后進行的，將她的回憶、聯(lián)想的全部場景與她的感覺、情緒等，交織疊合在一起加以展現(xiàn)，還原了十幾年前的宴會場景。在徐夫人登臺唱《游園》這一部分的時候，錢夫人的意識開始流動，她意識流動的這一段時間補上了《驚夢》這一段演唱，她回憶的情節(jié)就是十幾年前在宴會上演唱《驚夢》時的情景。作者這樣的描寫超越了時間和空間，使過去和現(xiàn)在巧妙地結(jié)合在一起。

二、改編上的出入

（一）從曖昧到明朗

小說《游園驚夢》的語言風格是融古典于現(xiàn)代，雅的部分居多，改編成話劇，雅的部分減少了，變成了通俗易懂的白話。在《游園驚夢》座談會上，李歐梵說到戲劇性的問題：“小說中非常含蓄的地方，非常曖昧的地方，非常微妙的地方，在戲劇表現(xiàn)中就變得非常清晰、非常強烈，曖昧性就比較減弱些。”

在小說和話劇劇本的對比中，很容易發(fā)現(xiàn)李歐梵提出的這個問題。作者把他們?nèi)藸庯L吃醋的情景描繪得有聲有色。小說中并沒有明說蔣碧月又來搶姐姐的情人，這也是合情合理的，畢竟十幾年前已經(jīng)給桂枝香下了聘禮的任子久，被妹妹搶了去，難道竇夫人這一次還沒有記住教訓？

在話劇中原文的主題也直接通過人物之口表達出來。賴夫人、顧傳信和竇夫人等人同時感嘆昆曲的沒落：“昆曲到底是雅樂，格調(diào)高。皮黃戲嘛，熱鬧是熱鬧，藝術(shù)上是不能跟昆曲相提并論的，可是民國以來，昆曲就沒落的不像樣啦。”接著錢夫人出場，這些人物十多年沒有見面，再次相見，難免有些感時傷懷。顧傳信這個在劇本開頭反復渲染的人物，在他出場之后卻沒有過多的刻畫，但是在錢夫人出場后，由他引出了原文中另外一個主題：“真是人生聚散無常啊?！?/p>

小說和話劇都運用了雙關(guān)的表現(xiàn)手法，只是話劇中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錢夫人和月月紅都喜歡牡丹——碧玉帶，偏偏這朵碧玉帶被妹妹月月紅摘了去，而錢夫人喜歡的情人鄭彥青也被月月紅搶了去，這里碧玉帶影射的就是鄭彥青。從藝術(shù)上講，小說更勝一籌。話劇是為了觀眾的需要，把許多需要細細咀嚼的情節(jié)變得明朗化，但是就舞臺效果本身而言，這部戲是相當成功的。

羅媽媽：這是吉兆呀，夫人。今天夫人宴客，一高興連花神都來湊趣兒，把桂花給催開了。

程志剛：難怪！剛剛我從園子里過來，一陣濃香，真是中人欲醉，原來是桂花香！

竇夫人：我偏偏就愛桂花，香得也比別的花尊貴。

比起牡丹，桂花算不上尊貴，但是如今的竇夫人已不是十幾年前的桂枝香了。十幾年前的那次生日宴會，過生日的是桂枝香，但是當天真正的主角卻是錢夫人藍田玉，而現(xiàn)在錢夫人一個人落寞在臺南，竇夫人被扶了正，正是享盡榮華富貴的時候，她怎能不得意呢？作者有意拿桂花比牡丹，拿竇夫人比錢夫人，在這一點上作家歐陽子分析得很透徹：“為了營造‘今即是昔的幻象，作者使竇夫人宴會上出現(xiàn)的一些人物，和錢夫人往日在南京相識的人物，互相對合。首先，今日享受著極端榮華富貴的竇夫人，便相當于昔日的錢夫人而已。”

（二）開頭傭人對話的加入

小說一開始主人公錢夫人就上場了，而話劇劇本中錢夫人幾乎是最后一個上場的，但是觀眾能夠從其他人物口中得知她的背景。劇本剛開頭有一段兩個傭人的對話，是作者在改編過程中加入的，這樣的改編使小說和話劇劇本有著明顯的區(qū)別。高棣民在訪問錄里說：“開頭的一段，傭人們的對話……我想到的是《雷雨》，《雷雨》不也是這樣開始的嗎？”

三、沖突

沖突是話劇中重要的因素，由于舞臺的限制，一出話劇只有通過沖突才能凸顯劇中人物的形象?！队螆@驚夢》從小說改編成話劇，雖然這出劇是抒情劇，注重細致感情的變化，但是作者巧妙地把小說中強烈的對比轉(zhuǎn)化為沖突，不僅沒有淡化和曲解主題，反而能讓觀眾更清晰地理解主題。

（一）實景和人物內(nèi)心的沖突

劇本的前半段場景是竇府熱熱鬧鬧的場面，富麗堂皇的客廳，客廳外院子里飄香的桂花，這些都是給人心情愉悅的場景，但是錢夫人一上臺一切就不一樣了：“一方面因為自己才貌雙全，自視甚高，但又因為美人遲暮，身份降落，而不禁興起年華消逝，富貴浮云的感傷——這些內(nèi)心極為復雜的感情，全靠獨白表現(xiàn)出來。每段獨白的調(diào)子、速度，因時因景而異?！弊髡咦约涸谠L談錄中也提到：“實景，是寫實的歡愉場面，和內(nèi)心的凄清、寂寞成對比。這種沖突是主題的需要。若風格前后統(tǒng)一就沒有對比的效果了。”

（二）戲中戲

話劇《游園驚夢》采用了“戲中戲”這一舞臺展現(xiàn)方式，其實小說中同樣運用了這一方式。小說是富含戲劇性的，熱鬧的竇府和錢夫人凄涼的內(nèi)心對比就是一出戲。而話劇中是把中國傳統(tǒng)的精致文化——古典戲曲融入劇中，作者有自己一套獨特的美學，他嘗試著將部分昆曲及音樂，運用到話劇舞臺表演上，以增加舞臺戲劇效果。同時舞臺上又采用現(xiàn)代科技，以打破舞臺時空的限制，讓小說中的意識流活動能生動的展現(xiàn)在觀眾的面前。

白先勇先生在訪問錄中說到改編這出話劇的原則：“既要保持小說原著精神，又要兼顧戲劇性?！边@兩點作者都做到了，話劇和小說一樣擁有詩意的語言;雖然話劇不如小說含蓄，但是這兩種文學形式面對的觀眾不同，改編的部分和原文出入性不大;兩種文學形式都采用了“戲中戲”的結(jié)構(gòu)方式。從藝術(shù)上講，小說給了讀者更多的想象空間，并且以錢夫人第三人稱限制視角來展開敘述的，情節(jié)比話劇更有真實性。不管怎樣評價，從出版和演出的情況看，白先勇的這篇小說和這出話劇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參考文獻：

[1]白先勇.白先勇文集? 第二卷：臺北人[M].花城出版社，2000.

[2]白先勇.白先勇文集? 第五卷：游園驚夢[M].花城出版社，2000.

[3]白先勇.白先勇文集? 第四卷：第六只手指[M].花城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