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麗麗
摘要:在這部以西部題材為背景的作品中,電影《小大人》巧妙地將美國邊疆擴張的歷史穿插在主人公“小大人”不斷尋根的歷程中,書寫了一部與“正史”截然不同的歷史。電影通過對歷史人物的戲仿,揭示出隱形權利對符號系統(tǒng)的控制和對歷史的建構。
關鍵詞:《小大人》;戲仿;顛覆;重寫;歷史
電影《小大人》(Little Big Man)是阿瑟·佩恩(Arthur Penn)根據(jù)托馬斯·伯杰(Thomas Berger)的同名小說《小大人》改編而成。電影通過“嘲諷式戲仿”,將一個在印第安部落長大的白人經(jīng)歷,展示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與西進運動為背景的廣闊舞臺上。電影《小大人》以一百二十一歲的白人杰克(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主演)敘述自己在夏安印第安部落的經(jīng)歷開始,以雙重視角的敘述方式顛覆了白人文化對他者文化的“東方主義”式建構,被視為好萊塢西部電影的一大跨越。在獨特的敘述視角下,電影通過戲仿,向觀眾展示了歷史的建構性,批判了大寫的邏各斯對他者的同一化暴力。
一、戲仿的概念及特點
戲仿具有悠久的傳統(tǒng)。最早的《牛津英語大辭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對戲仿的詞條定義為古希臘文 parodia,是“相對之歌”的意思。從公元前4世紀,戲仿是對史詩作品滑稽的模仿,到文藝復興之后,戲仿被視為滑稽或元小說;而后現(xiàn)代的戲仿觀,把戲仿理解為更復雜的元小說與滑稽相關形式的結(jié)合和發(fā)展?,敻覃愄亍ち_斯(Margaret A.Rose)認為,戲仿仍然是一種技巧,它的雙重結(jié)構和滑稽性,可以表達不同的目的和效果。在1986年《后現(xiàn)代視角的多元主義》中,哈桑對戲仿和拼貼給予了更積極地評價,認為它們具有建構性。電影《小大人》正是以哈桑的方式將戲仿與“空間的開放與破碎”相聯(lián)系,將戲仿的雙重編碼與滑稽性體現(xiàn)在主人公(小大人)與兩種文明間的游離中,以創(chuàng)造性的敘述方式改寫了官方歷史。正如布雷德伯里指出,戲仿不僅是一種復雜的語言危機,而且是創(chuàng)造和游戲。本文探討對歷史人物的戲仿在電影中的顛覆和幽默效果,以此揭示歷史的建構性。
二、對歷史人物的戲仿
歷史人物往往已鑲嵌在人們的認識中,人們從官方教科書與媒體報道獲得了信以為真的“客觀”歷史真實。在《小大人》里,隨著主人公橫貫東西的遷移,歷史人物逐一登場,從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George Armstrong Custer),安德魯·杰克遜(Andre Jackson,1776-1845)美國第七任總統(tǒng),“野比爾”(Wild Bill Hickok,1837-1876),到第十八任美國總統(tǒng),尤利西斯·格蘭特(Ulysses Grant,1822-1885)穿插在電影的發(fā)展中。可這些歷史人物并沒有成為佐證歷史真實的證據(jù),卻成了電影嘲諷的對象,與公眾形象大相徑庭。本部分將從美國歷史上著名的將軍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開始入手,分析電影對此人物的戲仿。
歷史上的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George Armstrong Custer;1839-1876),畢業(yè)于西點軍校。在美國國內(nèi)戰(zhàn)爭期間,他作為最出色的騎兵軍官脫穎而出。他發(fā)出的葛底斯堡戰(zhàn)役沖鋒號,鼓舞著密西根手下,取得了戰(zhàn)爭的節(jié)節(jié)勝利。在美國歷史上,卡斯特代表著勇敢正義,有著為了國家的利益而英勇捐軀的光輝形象。
在電影中的卡斯特被塑造成一位專制、自私、冷淡、不關心下屬的軍官。當士兵在寒冷的草原,缺衣少糧,卡斯特將軍卻為了得到一枚獎章,將部隊的背包和大衣留在了后方。一個士兵說:“我相信他的大衣沒丟,而且這會兒,他的勤務兵正在煎一大塊咸肉呢。”[1](小大人:226頁)冠冕堂皇的名人事跡不再是導演阿瑟·佩恩關心所在,他沒有采用傳統(tǒng)西部電影摘取歷史正典的做法,使英雄化的卡斯特嵌在電影中,或以卡斯特作為歷史電影中轉(zhuǎn)瞬出現(xiàn)的歷史人物,以此為電影佩戴濃妝艷抹的歷史面具。電影戲仿地嘲弄了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中閃著“最后屹立者”光環(huán)的將軍。在電影中,卡斯特是個脾氣暴烈的上司和奸夫。被士兵稱為“硬屁股”的卡斯特,他“自己翻過山去看他的老女人了,讓一群印第安人跑掉了”(《小大人》:227頁)。他根本不受士兵的愛戴,一名下士說:“他是個地道的狗娘養(yǎng)的,是吧?媽的,我寧可給沙伊安人出錢,讓他們用一顆子彈打中他那顆厚顏無恥的心?!保ā缎〈笕恕罚?19頁)
尋找真正的卡斯特已經(jīng)挑戰(zhàn)了數(shù)代歷史學家,流行文學作家,心理學家。不同的闡釋者隨著時代的變遷,以不同的目的,進行著多聲部的書寫[2]。這場小大角戰(zhàn)役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中,算不上大的戰(zhàn)役,卻歷經(jīng)幾百年,依然活躍在歷史與公眾的關注中。羅伯特(Robert M.Utley)認為兩個因素最值得關注,其中一個“是重要的、但不能言說的驅(qū)逐拉科塔族(LaKota)和夏安族(Cheyenne)回到印第安保留地的軍事戰(zhàn)役的目的?!盵3]這些政治家與美國主流社會的意圖反映在對這場戰(zhàn)役的重視,影響了官方闡釋。由于1874年在黑山(Black Hills)發(fā)現(xiàn)的金礦,誘使大批白人涌入新保留地。與印第安人部落談判失敗后,隨著矛盾升級不斷激化,在美國大一統(tǒng)政治與經(jīng)濟利益考慮下,雙方戰(zhàn)爭爆發(fā)??ㄋ固芈暑I的第七兵團不久便徘徊在印第安營寨附近。與公眾認識的勇敢、年輕有為的卡斯特不同,在電影中的卡斯特偏離了官方版本,這樣的話語實踐表現(xiàn)了電影對話語形成機制的關切。通過摒棄現(xiàn)有體制的主題書寫,電影挖掘了被遺忘乃至擦除的話語本身。權力通過話語實踐而體現(xiàn),“主體終有一天---以歷史意識的形式---將所有那些被差異遙控的東西重新收歸已有,恢復對他們的支配,并在它們中找到我們可以成為主體意識的場所的東西?!盵4]在電影中,借用歷史人物,對卡斯特的歷史解讀多樣化,開辟了“不同意見和興趣的交鋒場所”。[5]電影大膽而赤裸裸地發(fā)出了對于歷史傳統(tǒng)的質(zhì)疑與抗議,讓觀眾看到了事實,事實的制造者和事實的詮釋者之間游移不定的關系。這樣的“事實”并不是被發(fā)現(xiàn)的,而是在人們生產(chǎn)意義的過程中建構出來的。
三、結(jié)語
巴思提到,戲仿是更新古老形式的一種方式。在對傳統(tǒng)經(jīng)典顛覆同時,常常讓觀眾笑聲不斷,既使對象持久又破話對象。在電影中,卡斯特沒有雇傭小大人當向?qū)?,小大人說,“這就是參加‘小大角河戰(zhàn)斗的士兵的花名冊中沒有我的姓名的原因。卡斯特以為我是趕牲口的,而趕車的又把我當作翻譯或向?qū)А保ā缎〈笕恕罚?14頁)親臨歷史的口吻,使觀眾感受到講述事件的真實??ㄋ固貞?zhàn)死前軍旅生活的描寫,騎兵們對他不發(fā)軍餉的口出怨言,這一近乎白描的書寫,重新塑造了與官方歷史相反的形象。歷史的言說展現(xiàn)了這千變?nèi)f化、互相重疊、具有不同歷史意義的皺褶。正如在電影結(jié)尾處,小大人發(fā)出的感嘆:
“學者們進行了研究。一些人在戰(zhàn)場舊址上搭起了房子,后來成了國家紀念館。他們用皮尺和探測器把那個地方查了個遍??ㄋ固厥欠襁`抗了命令?本亭能不能及時地挽救那一天?……關于每一個問題,至少十多種答案,他們在多個細節(jié)上爭論不休。”(《小大人》:372頁)
在對經(jīng)典的挑戰(zhàn)中,電影建構了自己獨特的話語世界。正如??滤f,“一個特定話語的形成,當它在新的話語群中被重新采用、安排和解析時,可以揭示一些新的可能性?!盵6]電影《小大人》通過戲仿中展示了一個關于歷史與神話,文明與巫術、種族與差異、同質(zhì)與異質(zhì)的光影世界,從被邊緣者的角度提供了對文明進程和歷史書寫進行創(chuàng)新解讀的一部好萊塢西部電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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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Stephen Greenblatt,Renaissance Self-fashioning,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p.9.
[6]???知識考古學[M].謝強,馬月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