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認為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中國政治文化研究有三個范式、三條路徑：文化哲學范式、政治科學范式、知識社會學范式。這三個范式在中國不同歷史時期側重點有所不同，當今中國政治文化研究領域需要用知識社會學范式的進一步拓展。

關鍵詞 政治文化 文化哲學 政治科學 知識社會學

基金項目： 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思想政治工作專題項目“文化自信背景下高職思想政治教育話語轉(zhuǎn)換的邊界研究”（項目編號：2017SJBFDY64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鐘蕓，蘇州經(jīng)貿(mào)職業(yè)技術學院教師，蘇州大學博士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政治文化。

中圖分類號：D60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3.355

當代中國政治文化研究可以概括為三個范式：文化哲學范式、政治科學范式、知識社會學范式。改革開放40年，持這三種范式的研究者們所關注的政治文化論域和主題、研究設計和方法以及理論結論的傾向可以說是相去甚遠，中國學者們對政治文化的研究呈現(xiàn)出似乎在“相鄰領域里分頭勞作”的情形，同時也使得中國的政治文化研究成為一個獨具特色的研究領域，而不僅僅是一種表達舊觀念的新術語。

一、政治文化研究的文化哲學范式

（一）政治文化研究的文化哲學范式的含義和特點

所謂文化哲學范式，就是從哲學的角度出發(fā)，對一個民族所特有的政治文化及其實踐所導致的結果進行深刻的反思，從而審視和把握政治文化的歷史和現(xiàn)實的總體性價值和觀念，解釋人們的政治行為模式、實現(xiàn)文化自覺。這種研究范式的特點有：首先，從文化哲學的視角探討政治文化，內(nèi)涵上具有宏觀性，外延上具有擴大化傾向，比如將宏觀的政治制度，中觀的政治思想與微觀的政治心理等都作為政治文化的內(nèi)容和研究對象。如萬高在《簡論政治文化》中將其界定為：“政治文化作為一種系統(tǒng)結構，包括實體性政治文化和觀念性政治文化?！?將政治文化的內(nèi)涵拓展到政治生活的各個領域，全面而宏觀。第二，以文化哲學范式研究政治文化的問題域集中在：一個民族政治文化的整體特征、結構，及其與現(xiàn)代性的關系等問題上，從而形成對民族政治文化的共性、制度結構、對社會發(fā)展的作用進行整體性反思。第三，文化哲學范式的政治文化研究者在方法論上強調(diào)中西政治文化比較研究，并且這種文化比較不是建立在實證調(diào)研的基礎上，而是從理論分析的角度研究中國傳統(tǒng)政治文化的得與失。

（二）政治文化研究的文化哲學范式興起的歷史背景

文化哲學范式的政治文化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上個世紀80年代，有其深刻的理論與現(xiàn)實背景。首先，當時文化研究的發(fā)端是哲學界，哲學界為了突破“左”的階級分析話語一統(tǒng)天下，有意強調(diào)文化對社會的反作用。當時大量迻譯的韋伯作品反映了文化解釋方法在中國的時興?？梢哉f，文化作為一種反思的力量在社會科學各個領域都成為一種范式，作為反思對象的政治文化也不例外。其次，政治文化研究的中國使命決定了政治文化研究的文化哲學范式。當時中國學者亟待對傳統(tǒng)政治文化進行反思與批判，揭示中國傳統(tǒng)政治文化對當代中國政治的影響，從而為解放思想、改革開放尋求出路，這一現(xiàn)實使命使得政治文化研究的關注點集中在“政治文化傳統(tǒng)與政治發(fā)展的關系”等宏觀問題的哲學思考。第三，從事中國政治文化研究的學者們本來分屬于政治學和史學界，他們受“文化熱”的影響，著重探討中西文化的差異，以哲學式的演繹與歸納，把政治思想、政治制度和政治思潮統(tǒng)稱為政治文化，使中國政治文化研究打上了文化哲學范式的烙印。

（三）政治文化研究的文化哲學范式的得失

政治文化研究的文化哲學范式能夠從根本上把握政治文化的特征，符合文化概念的整體性、復合性的特征，馬林諾夫斯基指出，文化“是一個有機整體”， 任何對文化的研究都不能回避整體視角，這樣才能揭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本質(zhì)和現(xiàn)代性轉(zhuǎn)型的規(guī)律。但我們也要看到文化哲學范式的缺陷，首先是研究對象的泛化和不免主觀臆測的特點?！?0年代至90年代，國內(nèi)的政治文化研究對象有泛化的特點” 政治文化研究成了一個無所不包、無具體指向的領域。其次，使用的語言缺乏學術規(guī)范和嚴謹，甚至具有文學特色。最后，中國政治文化研究有很多成果是由思想史研究而來，缺乏自身的研究領域和范疇。這一現(xiàn)象在政治文化研究的科學范式興起后得到不同程度的改變。

二、政治文化研究的政治科學范式

（一）政治文化研究的政治科學范式的含義和特點

所謂政治科學范式，是指用客觀的、系統(tǒng)的觀察、測量等科學的方法精確地描述和測算政治文化。這一研究范式特點：首先，它將政治文化進行化約主義的界定。奉阿爾蒙德的“政治文化”概念為圭臬，“當談到一個社會的政治文化時候，我們指的是被內(nèi)化于該社會成員的認知、情感和評價之中的政治體系” 。其次，基于結構-功能主義視角，對政治文化的研究方法采用的是政治分析的方式，用調(diào)查問卷等實證方法對其進行量化研究。再次，在政治文化這個極易受到意識形態(tài)影響的領域中，研究者們自稱力求價值中立。最后，政治文化研究的科學主義范式深受行為主義影響，帶有社會心理學的特征，突出強調(diào)精確化以及結論的可驗證性。

（二）政治文化研究的政治科學范式興起的歷史背景

首先，中國政治文化研究的政治科學范式正是遵循現(xiàn)代政治文化研究的原來之意。20世紀是科學范式獲得前所未有的自信的世紀，在此背景下，西方現(xiàn)代政治文化研究從產(chǎn)生那一天起就試圖超越傳統(tǒng)政治研究的律法主義，創(chuàng)立一種迎合二十世紀科學“范式”的分析框架，中國學者在拿來政治文化這一概念時自然接受了科學主義的范式。其次，20世紀90年代，中國在市場經(jīng)濟大潮的裹挾下和改革開放新階段的發(fā)展中，學者們對政治文化的研究回歸政治文化這一概念的行為主義和結構-功能主義內(nèi)涵，原來在政治文化研究的名義下的政治吶喊逐漸被科學理性的分析所取代。比如：當時名噪一時的成果，張明澍的《中國政治人：中國公民政治素質(zhì)調(diào)查報告》（1994年）自稱在所謂的“政治文化的危機”“政治認同的危機”和“整合危機”的背景下進行的，“但其分析框架和測量指標主要來自阿爾蒙德、維巴、裴魯恂（派伊）等政治文化理論，調(diào)查內(nèi)容涉及政治認同、政權取向、政治信任、政治效能等，調(diào)查目的在于為政治體制改革尋求支持條件”。 時人對G·A·阿爾蒙德，S·維巴主編的《公民文化—五國的政治態(tài)度和民主》的翻譯（1989年），可視為政治文化研究的科學范式的濫觴。

（三）政治文化研究的政治科學范式的得與失

政治文化研究的科學主義范式第一個優(yōu)勢就是它的研究單位是行為，克服了80年代中國政治文化研究泛化的缺點;政治科學主義范式盡量保證研究的客觀性和價值中立性，使得政治文化研究更加科學嚴謹。但它的缺點：這一范式犯有“方法論上的個體主義錯誤與化約主義（reductionism）錯誤” 因為一個政治系統(tǒng)的政治文化絕對不是其中個體政治態(tài)度之和，而政治文化研究的科學主義范式主要采用的恰恰是對個體政治態(tài)度在社會中分布的調(diào)研，這導致了政治文化研究的層級化謬誤，嚴重影響了政治文化研究的信度。

三、政治文化研究的知識社會學范式

（一）政治文化的知識社會學范式的含義和特點

政治文化的知識社會學范式，是通過研究可觀察到的話語、事件、儀式等——政治符號（symbol）的主觀意義和歷史意義的理解來研究政治文化，解釋和說明政治文化所內(nèi)含的“意義體系”。因為文化總是通過一定的符號、意義行為等載體來呈現(xiàn)，而不純粹是一種心理傾向。如果說政治文化研究的文化哲學范式強調(diào)的是探究政治制度的意義，政治科學范式強調(diào)的是探究人們的政治行為的心理傾向，而政治文化研究的社會學范式則遵循的是馬克斯·韋伯的理解主義，認為行為不僅是心理的作用，更是呈現(xiàn)出來的一組在歷史過程中形成的、社會共享的符號、概念以及組成這些符號與概念的方式和行為的意義。政治文化研究的知識社會學范式特點是：首先，政治文化的概念不再圉于某個類型如公民文化，而是根據(jù)所發(fā)現(xiàn)的有規(guī)律性的政治事件和政治符號等“文本”界定政治文化。維巴認為政治文化實質(zhì)上由經(jīng)驗性信仰、表意符號和價值觀的系統(tǒng)構成，它規(guī)定了政治行為所發(fā)生的環(huán)境。 這一范式的研究視域主要有政治亞文化和特定場域的政治文化;其次，政治文化研究的知識社會學范式本著理解主義的研究方法，對于政治符號和政治事件進行分析歸納，以現(xiàn)象學和解釋學為方法論原則，對政治可視物（文本或文本的同源物即信仰體系、能夠表露信仰的行為體系）、文本自身的結構進行詮釋/解釋、解悟心聲、挖掘意義。

（二）政治文化研究的知識社會學范式興起的歷史背景

進入21世紀，全球化和文化多元化使得現(xiàn)實生活中的政治文化呈現(xiàn)出異彩紛呈的景象。人們意識到每一項政治文化研究都不可避免地帶有主體間性特征，同時研究者本身就是宏大意義之網(wǎng)中的一分子，在此背景下，力求政治文化研究的客觀性必須借助客觀呈現(xiàn)的文本?！叭藗兝斫庖环N文化，絕不能僅僅觀察個人展示的行為，而必須了解一種體制的文化規(guī)范或敘事方式，即社會的、文化的、話語的實際狀態(tài)在內(nèi)的連貫性?！?P15學者們對不同場域中所呈現(xiàn)的意識形態(tài)口號、政治關注熱點、政黨文件、報刊中政治話語、輿情價值取向、以及政治儀式、政治組織的團結形式、政治認同現(xiàn)象等來研究事件的潛在含義，理解政治行為的文化意義，知識社會學的研究以客觀存在的事實為對象，不僅可以從不同層次、不同場域上研究政治文化，還可以更接近于政治實質(zhì)。

（三）政治文化研究的知識社會學范式的得與失

知識社會學的研究范式對政治文化的定義既強調(diào)政治文化的整體性特征，又強調(diào)地方性知識，認識到各種文化觀念或行動的特殊性和差異性，這是知識社會學研究范式能為政治文化研究開辟出路的原因。缺點是至今沒有找到更有說服力的個案和研究路徑，特別是如何在利用理解主義的方法論原則基礎上建構自己的概念體系和理論框架， 否則無法找到不斷變化的知識、符號、碎片化文本與社會的互動關系的規(guī)律。如要形成系統(tǒng)性認知，則需在研究和發(fā)展過程中更新的哲學特別是科學哲學方法論的指導。這是社會知識社會學范式至今沒有更有深度研究成果的根源。

四、結語

中國政治文化研究的三個范式在時間邏輯上有大致的先后順序和側重。文化哲學范式昌盛于上世紀80年代，它執(zhí)著于解構與建構一種宏觀的政治制度文化;政治科學范式成熟于90年代，它孜孜以求精確地實證調(diào)研人們的政治行為模式;21世紀政治文化領域的研究更傾向于知識社會學范式，它實現(xiàn)著主觀傾向與文本的結合。在今天這樣全民都有話語權、話語能力的網(wǎng)絡微信時代，我們的研究應該更加注重與社會相融合、相互借鑒，所以知識社會學的范式應該更加地符合政治文化的本意。正如著名的文化研究學者格爾茨曾說過：“[我]贊同韋伯的觀點，認為人是懸在由他自己所編織的意義之網(wǎng)中的動物，我以為文化就是這意義之網(wǎng)。因此，對文化的研究不是一種尋求規(guī)律的實驗科學，而是一種探求意義的詮釋科學” ?？傊?，政治文化的知識社會學范式能夠為當今政治文化研究開辟一條新出路，使政治文化研究得以浴火重生。

注釋：

萬高.簡論政治文化。寧波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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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樂理.政治文化導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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