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如銅
(南京中醫(yī)藥大學體育部,江蘇 南京 210023)
青少年是社會主義建設的生力軍、祖國的未來。體質健康既是青少年全面發(fā)展的基石、國民體質健康整體提升的基礎,也是建構健康中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保障。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進入新時代以來,雖然我國經濟社會快速發(fā)展,國民物質文化生活水平得到大幅提高,但青少年體質整體健康水平卻呈下降趨勢。據2000-2014年4次《國民體質監(jiān)測公報》顯示,青少年體質外質的改善與內質的弱化矛盾突出,呈現出一種“體質墮距”現象。2017年4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的《中長期青年發(fā)展規(guī)劃(2016-2025年)》中強調,“贏得青年才能贏得未來,塑造青年才能塑造未來”,全社會要動員起來,大力開展陽光體育系列活動和大學生“走下網絡、走出宿舍、走向操場”主題課外體育鍛煉活動,持續(xù)提升青少年體質健康水平。有鑒于此,本研究以社會學為視角,透析青少年“體質墮距”癥結,探尋青少年“體質墮距”的有效治理路徑。
“墮距”即“差距”。這一概念源于美國社會學家威廉·奧格提出的“文化墮距”理論。該理論認為:社會變遷中物質文化與科學技術的變化往往要快于制度與觀念等非物質文化的變化,這種變化的不一致性產生的差距稱為“文化墮距”[1]?;谵q證唯物主義觀點,物質文化決定非物質文化,并先于、快于非物質文化變遷,“墮距”現象便由此產生。由此可見,“文化墮距”理論揭示的文化發(fā)展的內部規(guī)律,反映的是一種社會客觀事實。這一概念適于體育研究,因為體育也是一種文化形態(tài)、文化現象[2];同樣也適于個體體質健康研究,因為個體是構成社會的一個基本單元,其體質的外在表征與內在實質存在較大差距——近年來,我國青少年身高、體重、胸圍等外質指標趨增,但是爆發(fā)力、力量及耐力等內質指標弱化,這種“外強內干”的現象被稱之為“體質墮距”?,F依據2000-2014年4次《國民體質監(jiān)測公報》,對我國青少年“體質墮距”現象進行透析。
青少年身體外質,即身體形態(tài),其衡量指標主要有身高、體重及胸圍等。4次青少年體質監(jiān)測公報(以下稱“公報”)顯示,我國13~19歲青少年身體外質呈現持續(xù)提高的趨勢。
由公報可以看出,我國13~19歲青少年的身高、體重、胸圍等身體外質指標持續(xù)增長,且,男生身體外質的各項指標增長量普遍高于女生。一般而言,身體外質反映的是個體生長發(fā)育水平,也就是說,青少年身體外質指標持續(xù)增長,表明青少年生長發(fā)育水平的不斷提升。而發(fā)育水平的不斷提升,又與營養(yǎng)的改善密切相關。事實上,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fā)展,以及國民物質文化生活的提升,我國青少年的營養(yǎng)狀況不斷得到改善。2014年《國民體質監(jiān)測公報》顯示,我國青少年基本不存在重中度營養(yǎng)不良問題。這是我國青少年身體外質日漸提升的最直接最主要的原因。
身體內質主要包括身體素質、身體機能。衡量身體素質的指標主要有速度(50m短跑)、握力、爆發(fā)力(立定跳遠)、力量(引體向上或仰臥起坐)、耐力(1000/800 m長跑)、柔韌性(立位體前屈或坐位體前屈)等;而衡量身體機能的指標主要有肺活量等。綜合4次青少年內質監(jiān)測結果,我國青少年身體內質整體下降明顯。
由“公報”可以看出:在速度素質方面,男生各年齡組2014年50m短跑平均成績(7.89 S)高于2000年(7.83 S)0.06 S,成績整體波動不大;而女生各年齡組2014年50m短跑平均成績(9.66 S)低于2000年(8.94 S)0.72S,男女生綜合成績呈下降趨勢。在握力素質方面,男生各年齡組2014年握力平均成績(38.3 kg)高于2000年(35kg)3.6 kg;女生各年齡組2014年握力平均成績(24.7 kg)高于2000年(22.7kg)2 kg,男女綜合成績呈上升趨勢。在爆發(fā)力素質方面,男生各年齡組2014年立定跳遠平均成績(2.13 m)低于2000年(2.18 m)0.05 m;女生各年齡組2014年立定跳遠平均成績(1.64 m)低于2000年(1.69m)0.05 m,男女綜合成績呈下降趨勢。在力量素質方面,男生各年齡組2014年引體向上平均成績(5.6 次)與2000年(5.6 次)相當;女生各年齡組2014年仰臥起坐平均成績(30.6次)少于2000年(33次)2.4次,男女生力量素質整體呈下降趨勢。在耐力素質方面,男生各年齡組2014年1000 m長跑平均成績(272.3 S)相比2000年(256.9 S),提高15.4 S;女生各年齡組2014年800 m長跑平均成績(260.3 S)相比2000年(249.3 S),提高11S,男女生耐力素質呈上升趨勢。在柔韌性素質方面,男生各年齡組2014年坐位體前屈平均成績(9.4cm)比2005年(10.2 cm)降低0.8 cm,女生各年齡組2014年坐位體前屈平均成績(12.8 cm)比2005年(11.9cm)提高0.9cm,男女生柔韌性素質整體波動不大。
圖1 2000-2014年我國青少年肺活量均值變化趨勢
從青少年身體機能看,2000-2014年我國青少年肺活量均值整體呈上升趨勢(見圖1)??偟目?,青少年體質健康雖然在握力素質、耐力素質方面有所改善,但在速度、爆發(fā)力、力量等方面素質,卻呈下降趨勢,與其外質提高形成鮮明的“墮距”。
“體質墮距”的根源何在?從生理醫(yī)學上講,身體外質的提升與營養(yǎng)的改善密切相關。但如飲食習慣不良,膳食熱量過高,缺乏體育鍛煉,必然導致肥胖率的增加。事實上,肥胖率的增加,缺乏的良好的生活方式和體育鍛煉是關鍵致因。2014年《國民體質監(jiān)測公報》顯示,初中、高中、高校學生每天鍛煉1h的比重高達75.47%、83.98、84.16%。那么,青少年學生在體育課及業(yè)余時間在做什么?公報顯示,中小學生每天“屏幕時間”達1h及3h以上的分別占23.8%、3.5%,41.7%的大學生每天“屏幕時間”達2h以上;也有調查顯示,高中生每天平均在校學習8h、在家學習2h以上分別占78.3%、56.7%[3]。而這種生活方式和習慣又成為導致青少年視力下降的關鍵因素。據愛爾眼科2017年發(fā)布的《中國青少年眼健康狀況調查報告》顯示,我國近視人口已超過4.5億,其中,初中學、高中學生大學生視力不良率分別45.71%、74.36%、83.28%、86.36%(見表1)。有專家指出,在未來的幾十年里,近視導致的眼科并發(fā)癥將成為導致視力受損和致盲的第一位病因[4]。
由此可見,青少年“體質墮距”是一個社會學問題,不僅僅對青少年個人產生影響,還會對家庭、社會、國家產生一系列影響。從個人影響看,“體質墮距” 影響著和反映著青少年體質健康。又由于部分專業(yè)、職業(yè)對身體素質有限制,“體質墮距”會使得青少年因為體質原因無法選擇心儀的大學專業(yè)、職業(yè)。從家庭影響看,青少年“體質墮距”會增加家庭負擔,影響家庭生活質量。肥胖、近視等一直困擾著家長,為了有效控制青少年體重、保護視力,家長不惜經濟支出、不惜犧牲家庭整體生活質量幫助孩子提高體質。從社會和國家影響來看,青少年“體質墮距”影響著我國國民體質的整體提升、體育后備人才儲備、現代化強國建設的實現。北京大學發(fā)布的《國民健康視覺報告》稱,到2020年,中國5歲以上人口的近視患病率將增長到51%左右,患病人口將達7億,屆時,在航空航天、精密制造、軍事等領域,符合視力要求的勞動者可能出現巨大缺口[5],將直接威脅中國經濟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及國家安全。由此可見,加強青少年“體質墮距”治理,已成為一個十分緊迫的理論命題與實踐課題。
表1 2000-2014年青少年肥胖/視力不良檢出率
社會學理論認為,制度是調節(jié)、規(guī)范各行動主體間互動行為、互動關系的社會規(guī)則,是個體行為與社會結構互動的產物;并強調,任何制度都是有“生命周期”的,均經歷形成、成熟、形式、消亡4個階段,在此過程中,個人、群體或組織由于觀念、利益、權利(權力)的差異,在制度變遷和演化中發(fā)揮著或促進或阻礙的作用[6]。
相關政策法規(guī)是青少年體質健康促進、消除“體質墮距”的制度保障。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頒布了一系列的學校體育或青少年體育政策法規(guī),從其內容體系看(見圖2),競技化、軍事化內容比重逐步降低,教育化內容逐步提升,表明教育化導向正在加強,以及學校體育本真的回歸。但內容體系還缺乏前瞻性、完整性及可操作性。例如:1979-2008年,我國頒布的關于青少年體質促進的政策法規(guī)有41件,平均每年1.4件[7]。這些政策法規(guī)多立足于“問題導向”,雖然有利于現實問題的解決,但缺乏對學校體育發(fā)展規(guī)律的精準把握,以及對其發(fā)展的預判與前瞻,且內容多有重復;1997年修訂的高中階段體育教學大綱,將實踐課時由原來的94%降低為90%,雖然增加了發(fā)展身體素質練習項目要求,卻并未對課時做出明確規(guī)定;身體素質和運動能力占比由1987年的40%調整為32%,運動技能技巧占比由1987年的30%調整為48%[8],削弱了學校體育增強體質功能。
在實踐中,由于教育系統、體育系統、學校等機構在實踐中缺乏統一的工作指導和標準,加之缺乏配備的程序規(guī)范、獎懲考評制度及糾錯糾偏機制,使得政策執(zhí)行乏力。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恐怕在于制度“柔性”有余,而“剛性”不足。目前,在國家層面還沒有專門針對青少年體質健康權利保護的實體法規(guī),僅在未成年人保護法、體育法的條款中作了籠統性規(guī)定,程序法、訴訟法缺失及配套的執(zhí)行性法規(guī)不夠健全,而《學校體育工作條例》《學校衛(wèi)生工作條例》等法規(guī),由于立法層次較低、法律威信不高,加上缺乏有效的監(jiān)督措施和救濟手段,使得相關政策法規(guī)不落實或落實不力的成本較低,青少年體質健康權利缺乏必要的法律保障。
協同治理是社會學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社會系統整合理論認為,建立和諧的社會秩序,關鍵在于構成社會系統的各部分以密切的合作關系與協同機制建立有序的關系[9]。社會治理理論強調,社會治理是一種合作性、協調性的社會行動,達成化解社會矛盾、實現社會公正、激發(fā)社會活力的社會治理目標,依賴于政府、社會組織和公民等治理主體協調談判、平等合作[10]。作為社會公共服務治理的客體,青少年“體質墮距”現象的生成,一個重要原因,正是由于政府、學校、家庭、社會等治理主體間有效合作與協同機制的缺失而造成的。
宏觀上看,青少年體質健康公共服務治理體系,存在著權責模糊、各自為政、效率不高的問題。縱向維,治理體系存在“職責同構”的缺陷,政府相關職能部門雖然層級不同,但其職能、職責設置卻高度一致,彼此之間不僅沒有明確的職能界限,而且權責劃分重疊。橫向維,青少年體質健康治理與監(jiān)督,主要由教育、體育兩個部門承擔,但彼此權限僅限于本系統之內,而對本系統之外的相關部門或相關事務,卻無處置及協調的權利,加之各部門之間邊界劃分不清、事權關系模糊,造成了彼此在邊緣性事務的推諉扯皮。同時,政府與社會的合作關系亟待強化,例如,青少年體育公共服務供給模式較為單一,社會參與不廣、不多,多元供給體系還不夠成熟,而基層政府部門由于體育體制改革,人員編制減少而體育事務增多,單一的政府供給難以適應和滿足青少年體育公共服務的需要。
微觀上看,學校、家庭、社會等因素對青少年體質健康的影響最為直接。現實中,三方之于青少年體質健康促進還缺乏合作與協同,表現在:目標不統一,在應試教育與現行教育評價制度下,學校普遍存在“重智輕體”現象;責任不明確,雖然三方均在青少年體質健康促進中擔任著重要角色,但由于缺乏系統組織,三方存在著主客體不分、責任邊界模糊等問題;缺乏互動與互補,雖然各方均重視和強調青少年體質健康,但由于彼此之間缺乏系統組織,難以形成工作合力,造成相關工作組織性不強、效率不高。其中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三方之間缺乏有效銜接、合作與協同。正因如此,學校、家庭、社會等主體之間缺乏了解和互動,各自優(yōu)勢難以形成互補,造成青少年體育鍛煉的時間、機會與效果的缺失。
社會環(huán)境對人的成長與發(fā)展具有極其重要的影響,這是因為,人的行為依賴于后天習得,而環(huán)境則是決定人行為模式的關鍵因素[11]。社會生態(tài)系統理論將人生存的社會環(huán)境視為一種社會性的生態(tài)系統,認為該系統間的彼此作用對人的行為具有重大影響。有研究者認為,社會環(huán)境既有層次性,即有宏觀與微觀、物質與精神、直接與間接之別,也具有教育性,即包括生存策略、社會關系、日常生活等,是構成青少年素質養(yǎng)成的要素之一[12]。正因如此,國際社會普遍重視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建設。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世衛(wèi)組織(WHO)召開的第2、3屆國際健康促進大會,提出加強健康促進的“支持環(huán)境”建設;美國把青少年健身環(huán)境建設納入“健康公民計劃”;日本推動學校體育向社會、家庭延伸,建構開放的體育教育網絡;成立于1914年的“活力健康兒童全球聯盟(AHKGA)”,把研究、改善、優(yōu)化和評價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作為實現健康促進的關鍵步驟。
家庭、社區(qū)、學校是構成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的主體[13]。反思我國青少年“體質墮距”,我們不難發(fā)現,這一現象的生成,與青少年體質健康環(huán)境支持不足有著必然的邏輯關系。從學校體育環(huán)境看,雖然學校體育改革不斷深化,但學校體育區(qū)域發(fā)展不平衡問題較為突出,城鄉(xiāng)、區(qū)域、學校之間,對學校體育的認知、管理、經費保障等存在較大差距;體育場地設施總體不足,許多學?;蛉鄙袤w育場地,或場地條件不達標,可器材老化、簡陋,制約著學校體育的開展;由于學生升學考試壓力、體育教學條件、運動傷害風險等因素的制約,體育課程、課外活動、每天鍛煉1小時難以落實到位;體育教師配備不足,普遍存在體育教師結構缺編,師生比偏低,加之其待遇較低,流失現象較為嚴重,弱化了學校體育教育教學質量。從家庭體育環(huán)境看,由于受教育程度、體育認知、生活態(tài)度、經濟收入、學業(yè)壓力等因素的影響,家庭健身活動普遍開展不夠,而且,由于家長與孩子每天難以同時擁有休閑時間,家庭健身缺乏規(guī)律性,難以長期堅持;由于缺乏科學的健身方法,家庭健身在運動內容搭配、強調與頻率等方面較為隨意,健身效果不夠理想;由于缺乏組織性、規(guī)律性,家庭健身普遍選擇交流、散步等方式,健身項目較為單一,運動技術性不強。從社區(qū)體育環(huán)境看,我國社區(qū)體育發(fā)展整體水平不高[14],表現在:在基礎設施方面,雖然我國各類體育場館已達100多萬個,但其社會開放度、利用率較低,即便向公眾開放,亦多以盈利而非公益性為目的,加之其收費標準偏高,致使社區(qū)體育活動多局限于“廣場項目”,缺乏競技性和時尚性,對青少年吸引力不強;在資金投入方面,由于社區(qū)體育發(fā)展取決于當地經濟實力,經濟實力強的地區(qū),社區(qū)基礎設施相對完善,資金保障相對充足,而經濟實力較為薄弱的地區(qū),場地建設、器材添置和維修、體育活動開展往往依靠自籌資金,社區(qū)體育發(fā)展水平較低;在體育公共服務方面,街道、社區(qū)雖然形式上組建了社區(qū)體育組織,但由于缺乏專職人員配備,基本上形同虛設;社會體育指導員數量不足、素質不高,難以發(fā)揮應有作用。這些都影響和制約著青少年體育參與及體育行為的養(yǎng)成。
誠然,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并非家庭、社區(qū)、學校三個主體的簡單“組合”,而是一種彼此交叉、相互作用的“復合環(huán)境”。通過分析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我們不難發(fā)現,家庭、社區(qū)、學校三個主體還呈現出一種分割并存與非均衡發(fā)展的狀態(tài),并分別基于各自的環(huán)境特征作用于青少年體育參與及體育行為的養(yǎng)成,彼此缺乏銜接、協調與融合,使得青少年體育鍛煉無論在空間流轉上,還是在時間延續(xù)上,均難以獲得可持續(xù)性的支持。例如,在家庭健身環(huán)境中,家長由于重視孩子體質健康,往往會根據孩子的體育愛好與需求,或為其購買相應的體育裝備及器材,鼓勵孩子學習與參與體育;待其以青少年身份進入社區(qū)環(huán)境中,便會因為設施缺乏、組織缺失、活動缺少等條件的制約,而弱化其在家庭健身環(huán)境中習得的成果;待其以學生身份進入學校,又因為應試體育、課堂安全等制度性約束,使其難以在先前累積的基礎上,繼續(xù)從事其喜愛的運動項目。
唯物史觀認為,人作為社會的主體,在其與客體的關系中呈現出自主性、選擇性、創(chuàng)造性和社會性特征;而作為社會主體的人,又是一定社會關系的產物。換言之,青少年“體質墮距”,既與青少年體育自主性不強有關,也與整個社會環(huán)境有關,是外因與內因共同作用生成的。南海艷等研究者將青少年體育自主意識具體分為自我意識(體育需求與認知)、自主意識(獨立與調控能力)、個性意識(個體表現)、責任意識(體育價值與目標取向)等4個指標,實證分析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發(fā)展變化情況[15]。研究表明,改革開放以來,除了體育自主意識降低之外,其他3個指標均呈上升趨勢(見圖2),即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總體上不斷增強。
理論上講,體育主體意識的增強,意味著體育行為的自覺;而體育行為的自覺,又意味著體質健康的促進。如果這一邏輯成立,我們又無法解釋青少年“體質墮距”的客觀現實。這就需要從主體意識的發(fā)展本源,探尋青少年“體質墮距”的生成邏輯。從外因看,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是在家庭、學校與社會教育活動過程中培育、形成和發(fā)展的。隨著經濟社會發(fā)展,體育越來越受到全社會的關注,并逐漸成為民眾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加之體育課程改革的深化和學校體育的加強,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得以樹立和強化,但同時也面臨較大的升學考試壓力:人生學業(yè)“三考”都集中在青少年階段,小升初考中考、高考,每一考都是學生生涯的濃墨重彩,而單一的應試教育評價體系和傳統的教學思想使得學生的壓力增大;又由于教育資源分布不均衡造成的資源紛爭使得青少年學業(yè)壓力陡增,青少年課余時間被各種興趣班、補習班占用,這些無疑剝奪了青少年的體育權益與參與機會,造成了青少年體能虧空嚴重的問題。
圖2 改革開放以來青少年體育自主意識發(fā)展趨勢
從內因看,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則是其在體育實踐過程中培育、形成和發(fā)展的。主體意識的增強,表明青少年對體育認知的深化與升華;但青少年“體質墮距”的客觀事實,又表明體育認知、體育主體意識在轉化為體育行為的不足。一項調查顯示,中學生在課余時間安排上,選擇上網聊天、復習功課或補充睡眠的分別為43.5%、35.9%,而選擇體育鍛煉的只有21.6%[16]。如果說中學生體育主體意識尚未達到一定自覺、且缺乏必要的體育鍛煉時間,那么大學生的體育主體意識則相對穩(wěn)定,且休閑時間相對充裕,其體育鍛煉行為理應更為自覺、更為常態(tài),但事實并非如此。崔偉等人調查發(fā)現,大學生尚未養(yǎng)成體育鍛煉習慣的占95.9%,利用休息時間進行戶外運動的不足1/4[17];程麗麗等人調查發(fā)現,大學生每周參加1~2次體育活動、每次鍛煉超過30min的占比37.6%,不定期參加體育活動的占比34.3%[18]。這表明,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的形成與發(fā)展,更多的來自外部,而非來自自身的體育參與實踐——這種體育主體意識之于體育實踐,更多停留于意識表層,尚未進入向體育行為自覺轉化的境界。
社會學制度主義強調,社會個體一般是依據一系列的規(guī)范和程序選擇其行為,制度的意義在于,為社會個體提供適宜的邏輯——通過規(guī)律法規(guī)等規(guī)制性要素明示、校正、控制社會主體行為,通過價值觀、行為規(guī)范等規(guī)范性要素引導、規(guī)范和約束社會主體行為,通過建構共同的理想信念、意義框架和符號系統等文化與認知要素影響社會主體的思想及行為。作為制度創(chuàng)新,青少年“體質墮距”協同化治理的實現自然離不開制度建設及其保障。
完善的青少年體質健康政策體系一定是立法與法規(guī)政策配套完整的體系。國家法規(guī)政策是全國范圍推廣執(zhí)行的,宏觀性較強,但定性與定量相結合更有利于指導各主體的政策執(zhí)行。地方法規(guī)政策是宏觀政策的微觀解讀,也是國家法規(guī)政策有效執(zhí)行的重要保障,宏觀與微觀政策的有效結合,是青少年體質健康有效促進的重要政策依據和保障。推動青少年“體質墮距”協同治理的法治化,首先,應加快修訂我國現行《憲法》《體育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等實體法中相關法條,進一步明確相關組織和個人在青少年體質健康促進、青少年體質健康公共權益保護中的法律責任和義務,加大對剝奪青少年公共體育權益、侵害青少年體質健康公共利益行為的懲處。其次,配套建立訴訟法等程序法,明確利益保護程序,在利益受到侵害時有法可依,為青少年體質健康利益維護提供重要法律保障。
完善青少年體質健康政策內容。政策內容的規(guī)定應涵蓋食品安全、體育硬件建設、體育師資配套、體育教學管理、體育活動組織、青少年體質健康監(jiān)督管理和激勵考核等多方面。建立硬件建設統一標準,聘請專家,根據青少年發(fā)育特點和體育活動需要,將硬件建設標準的規(guī)定精細化,細化到學校場館、場地的數量和大小、設施器械的要求及標準、維護運營頻次、使用壽命等;根據學生教師比,核算學校體育教師編制,保障青少年接受體育教育的教師師資等。關于執(zhí)行的監(jiān)督、激勵考核是政策內容必須完善的,將青少年體質健康納入政績考核指標,通過監(jiān)督、激勵考核增強執(zhí)行機構的執(zhí)行效能。當然,青少年“體質墮距”協同治理的法治化并非一成不變,而是一個動態(tài)的發(fā)展過程,因此,完善的青少年體質健康政策體系,不管是內容上,還是結構上,都應該根據經濟社會環(huán)境的發(fā)展和青少年體質健康的時代特征的變化進行相應的修正完善。
協同治理機制是一種規(guī)則體系,其目的在于制約各類協同主體,促進社會治理的規(guī)范化、系統化。社會協同治理理論強調,協同治理機制必須突出創(chuàng)新性與適應能力,更加密切各類協同主體的關系,更好發(fā)揮各類協同主體的各類作用[19]。
協同治理青少年“體質墮距”現象、共同促進青少年體質健康,系政府、社區(qū)(社會組織)、學校、家庭等協同主體的共同責任,必須建構完善的協同治理機制(見圖3),增強各協同主體的合作關系,發(fā)揮各協同主體的功能作用。其路徑在于:首先,應整合政府功能。由于青少年“體質墮距”現象的生成與體質健康促進,涉及教育、體育、衛(wèi)生、財政等政府的多個部門,如何劃清各部門的權責關系、整合各部門的職能、增強各部門協同與合力,顯然是政府有效治理青少年“體質墮距”現象的關鍵所在。在這方面,國外的一些經驗做法為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如澳大利亞在社會治理與公共服務領域,由相關部門“最懂行”的代表組成“部際委員會”,代表各部門“共識決策”[20],有效規(guī)避了各部門權責不清、各行其是、效率低下的問題。借鑒這一經驗,可在國家層面,成立“青少年體質健康治理委員會”,加強相關部門的職能整合,共同負責青少年體質健康治理;在地方層面,可實行“聯席會議”制度,促進相關部門協同落實青少年體質健康政策法規(guī)、共同治理青少年“體質墮距”問題。其次,強化各協同主體間的合作關系。學校與社區(qū)、學生家長之間,特別是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應建立有效的協作機制。以青少年“體質墮距”主要致因之一的校外場地設施缺乏問題為例,可建立以政府為核心、多元主體參與的協同供給機制。在這方面,江蘇常州作出了積極有效的探索,市財政把青少年體育場地建設費用納入公共體育服務體系建設費用中,每年從彩票公益金中列支專項經費近1000萬元用于保障青少年體育活動的開展,并以“誰投資、誰受益”原則,鼓勵社會力量采取捐助、合作、股份制等多種形式建設青少年體育活動場地,有效保障了青少年參與體育運動的場地需求。
圖3 青少年“體質墮距”協同治理機制示意
個體行為與外部環(huán)境是相互影響、彼此作用的。環(huán)境社會學認為,人的一切行為均是環(huán)境行為,而環(huán)境問題的歸因,在于社會組織、社會群體、社會結構等與環(huán)境問題之間的相關關系[21]。而社會協同治理理論所強調的各社會主體以非線性的互動演繹合作和形成新的治理方式,其前提條件也正是各社會主體與外部環(huán)境不斷進行物質或能量交換。其內在邏輯,正是環(huán)境之于人的行為的影響與作用。同樣,紓解青少年“體質墮距”現象、提升青少年體質健康水平,培育和優(yōu)化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是必由之路和基本條件。
由上述問題分析可知,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是由家庭、社區(qū)、學校三個主體構成的彼此交叉、相互作用的“復合環(huán)境”。青少年“體質墮距”現象的生成,既在于家庭、社區(qū)、學校體育環(huán)境的支持缺失,也在于三個子系統之間缺乏有效的銜接、協調與融合。因此,培育和優(yōu)化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一方面,應著力培育和優(yōu)化家庭、社區(qū)、學校體育環(huán)境。家庭體育環(huán)境既是青少年體育參與的起點,也是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的基礎。應加強家庭體育的作用及意義宣傳,強化家庭體育觀念,引導城鄉(xiāng)居民培育和形成良好的生活方式,使家庭體育成為城鄉(xiāng)居民家庭生活消費的新市場、家庭生活方式的新追求、子女家庭教育的新課堂、家庭情感交流的新平臺,為青少年體質健康促進營造良好的家庭體育環(huán)境。社會體育環(huán)境既是開展社區(qū)體育的主要場所,也是青少年體育參與和社會化的重要場域。青少年正處于生長發(fā)育的關鍵時期,社區(qū)應加大適合青少年開展體育活動的場地場館、設施器械的投入,從數量和質量上為青少年體質健康提供硬件保障,同時注重硬件設施的運營維護,增強器械的安全性,為青少年開展體育活動創(chuàng)造安全的環(huán)境。注重社區(qū)專業(yè)體育指導員的建設,引入專業(yè)人才,為青少年的社區(qū)體育活動提供專業(yè)指導與服務。學校體育環(huán)境既是青少年學習體育知識與技能的主要場所,也是青少年參與體育、提升體質健康水平的主陣地。優(yōu)化學校體育環(huán)境,應均衡布局體育教育資源,可嘗試取消重點小學、重點中學對資源的集中優(yōu)勢,縮小學校間的差距,減少擇校產生的各種學業(yè)壓力,增加青少年體育參加體育時間;學校應從師資、硬件設施、教學安排等方面入手,加大體育資源的投入力度,提高資源質量;注重體育資源共享,提高學校體育資源利用率,為青少年課外開展體育活動提供環(huán)境支持。
另一方面,應著力促進家庭體育環(huán)境、社區(qū)體育環(huán)境、學校體育環(huán)境協同、融合、均衡發(fā)展。為此,許多研究者提出建構家庭、社區(qū)、學校體育一體化的發(fā)展模式,鄭兵等人通過對“體育鍛煉行為貢獻”“學校>家庭>社區(qū)”的實證分析結果,提出建構以學校為中心、家庭為基礎、社區(qū)為依托的一體化發(fā)展模式[22]。沈建華認為,一體化發(fā)展模式應具有全員性(包括青少年在內的全體社區(qū)成員)、體育教育過程的連續(xù)性(即體育教育時間、空間、教育結構系統的連續(xù)性,管理的動態(tài)性及資源的共享性)等特征[23]。這一模式,無疑是促進家庭、社區(qū)、學校體育環(huán)境均衡發(fā)展的理想路徑。應建構“大教育觀”“健康第一”“終身體育的”導向機制、充分調動各協同主體積極性與潛能的激勵機制、一體化的評價機制,著力培育和優(yōu)化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使之更加適應和滿足青少年體育參與需求。
上述問題分析表明,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是在外因與內因的共同作用下生成的,雖然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呈現增強趨勢,但青少年“體質墮距”的客觀現實,又反映了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與體育參與行為的悖離。其原因在于,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的形成與發(fā)展,更多來自于外部環(huán)境與力量的影響,而非來自自身的體育參與實踐,這使得青少年體育主體意識具有一定的虛偽性。這就需要我們在青少年體育教育實踐中,注重外顯教育過程與青少年內在心理過程的統一,突出青少年體育參與的主體地位,著力培育和增強青少年體育、身體自我效能感,提高其紓解“體質墮距”、促進體質健康的自信心,培育和養(yǎng)成良好的體育意識和良好生活方式。
青少年正處于人生學習的重要階段,其體育意識的培育需要社會、學校、家長的共同促進。媒體等社會力量要注重對青少年體質健康知識、重要性的宣傳,傳播健康的體育知識、體育理念,逐步提高體育意識,進而增強青少年體育行為及體育參與積極性。抓住青少年群體喜聞樂見的傳播方式、傳播手段、傳播內容等特征,增強宣傳的可接受性,例如充分運用現代自媒體手段,通過短視頻等青少年青睞的接受方式進行體質健康宣傳。學校教育是青少年接受體育知識的重要的來源,是培育體育意識的重要方式。學校應開設體質健康教育和安全教育課程,培養(yǎng)學生體質健康及參與體育活動意識和習慣。家庭教育是培育青少年體育意識的啟蒙教育,也是家長的“榜樣教育”。家長的體育意識強弱和體育行為直接影響孩子體育意識的強弱。家長應注重發(fā)揮“榜樣”作用,不斷提高體育意識,以身作則,積極參與體育活動,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通過意識傳輸和行為傳遞培育青少年的體育意識。閑暇時間,家長應注重組織孩子參加體育運動,為青少年提供親近大自然的機會;積極參加學校、社區(qū)組織的親子運動會等活動,提高青少年對體育運動的興趣。
體育意識的提高有助于健康生活方式的培育和堅持。健康的生活方式,不僅包括每天堅持適度的體育運動,也包括良好的作息習慣、合理的飲食結構等。青少年是家庭的希望、祖國的未來,我們呼吁和希望,青少年把紓解“體質墮距”、體質健康促進,作為自我成長與發(fā)展的基石,作為一種社會責任和使命,從自我做起,從現在做起,拒絕“挑食”“厭食”陋習,摒棄電子產品依賴癥,放下手機、電腦、IPAD等電子產品,選擇適宜和喜愛的體育運動項目,堅持每天鍛煉1h,在體育參與中感知運動帶來的健康和快樂,在體育實踐中培育體育意識和行為習慣,使之化為終身的一種行為自覺。
青少年體質健康關乎祖國的未來。近年來,雖然經濟社會發(fā)展迅速,國民物質文化生活水平大幅提升,但青少年體質健康狀況卻不容樂觀,呈現出身高、體重、胸圍等外質指標趨增與爆發(fā)力、力量及耐力等內質指標弱化的“墮距”現象,給個人、家庭乃至社會帶來了諸多壓力?;谏鐣W視角,青少年“體質墮距”已演化為一種普遍的社會矛盾和問題,這一現象的生成有著較為復雜的社會背景,是體育政策法規(guī)、公共體育服務體系、社會觀念及壓力、社會環(huán)境及個人生活方式等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加強青少年“體質墮距”治理,已成為一個十分緊迫的理論命題與實踐課題,應基于社會協同治理理論,通過完善青少年體質健康促進政策體系,構建青少年“體質墮距”協同治理機制,建設和優(yōu)化青少年體育環(huán)境,培育青少年體育意識和良好生活方式,加強進青少年“體質墮距”協同化治理,提升青少年體質健康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