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希原
摘要:卡明斯(e.e.cummings)是美國現(xiàn)代派詩歌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對詩歌語言的大膽實驗打破了傳統(tǒng)詩歌抒寫的陳腐模式,大小寫的隨意切換,句式的雜亂無章,不合理的言說結構和書寫方式好比酣暢淋漓的狂歡表演,創(chuàng)造出一種全新的卡明斯式的詩歌風格,深化了詩歌的意義。本文試圖運用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分析卡明斯的詩歌Me up at does,深層次的挖掘和分析詩中所體現(xiàn)的狂歡化色彩,從而探索本首詩的語言內(nèi)涵、創(chuàng)作風格及文學意義。
關鍵詞:狂歡化;詞句;雜語;對抗
卡明斯(e.e.cummings)是美國現(xiàn)代派詩歌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的詩作偏離傳統(tǒng)詩歌范式,大都沒有標點和大寫字母,語法規(guī)則狀似隨意,并“向英語的所有語法規(guī)則發(fā)難,”[1]運用迥異的排字效果和詞語組合,創(chuàng)造出一種全新的卡明斯式的詩歌風格,本文借用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對卡明斯的代表作Me up at does這首詩進行分析,從形式布局、言語雜糅兩個方面考察詩中語言狂歡化現(xiàn)象。全文共分為五個部分,第一個部分簡要介紹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闡明不同詞句和言語之間出現(xiàn)的獨特現(xiàn)象;第二個部分探討Me up at does中言說方式的狂歡現(xiàn)象,對詩歌中不尋常的語言現(xiàn)象進行分析;第三部分主要針對詩歌中老鼠和人類發(fā)生的言語之間的對抗、顛覆和雜糅進行闡釋,以使我們對詩人意圖和詩歌主題有個全新的認識;第四部分是對詩歌深層主題進行探索和分析,呼吁人們要始終對生命懷有尊重。第五部分是對全文進行總結,再次論證了Me up at does呈現(xiàn)出的狂歡化傾向,同時也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向。
一、狂歡化詩學
巴赫金狂歡化詩學理論來源于西方狂歡節(jié)文化傳統(tǒng),由于狂歡節(jié)的舉辦具有全民性、顛覆性和戲謔性等外在特點,“決定著非狂歡生活的規(guī)矩和秩序的那些法規(guī)、禁令和限制,在狂歡節(jié)一段時間內(nèi)都被取消了...起作用的倒是狂歡式的一種特殊的范疇,即人們之間隨便而又親昵的接觸,”[2]自由、不拘的狂歡超越了壓抑、有序的生活,人們沉悶已久的精神在此時得以釋放,狂歡化的混雜性使得人們將一切看起來荒誕的事情視為正常,將普通的事件變得荒誕,從而塑造事件內(nèi)部的藝術性。這種藝術性延伸到文本中,就會使文學文本中的某些情景和話語具有深刻的內(nèi)涵。盡管“狂歡的思維結構顛覆了常規(guī)的思維結構,而文學的意義卻在破解中獲得了新生?!盵3]一直以來,很多學者大都從語言學的角度出發(fā)來分析卡明斯的詩歌中的語篇銜接,關注語言的偏離現(xiàn)象,但是很少有學者從狂歡化詩學的角度出發(fā),分析詩中語言的偏離現(xiàn)象,以筆者之見,巴赫金狂歡化理論中“翻了個”的典型特征恰好與Me up at does這首詩打破常規(guī)的文本結構和語言變異現(xiàn)象不謀而合。
二、言說方式的狂歡
全詩如下:
Me up at does
out of the floor
quietly Stare
a poisoned mouse
still who alive
is asking What
have i done that
You wouldnt have
—e.e.cummings
這首詩共8行,由26個單詞組成,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首句單詞“Me”偏離常規(guī)的大寫用法,根據(jù)語法結構,“Me”在句子中作為賓語,應置于句中并且需要小寫,詩中卻將它放在了句首并大寫,而“I”作為第一人稱主格,在英文句子中,隨時、隨地都應該大寫,但卡明斯對兩者的應用卻恰恰相反。大寫的“Me”和小寫的“i”顛覆傳統(tǒng)書寫思維,由此體現(xiàn)人類的狂妄自大和老鼠的謙卑低下。首句中的“Me”,以第一人稱敘述,既可作為參與者,又可作為旁觀者,當“我”成為文本中敘述的參與者時,讀者跟隨“我”的目光轉(zhuǎn)化為內(nèi)在視角,加入到事件中,感受“我”內(nèi)心不同聲音的交鋒,在面對中毒老鼠的質(zhì)問時,強裝傲慢鎮(zhèn)定,不肯放低姿態(tài),首字母大寫的“Stare”出現(xiàn),“我”仿佛感受到中毒老鼠的憤怒宛如一把利劍直擊心靈,內(nèi)心飽受煎熬。
詩的前半段是從人類的立場來看,后半段則是從老鼠的立場出發(fā),在各自的視野認知范圍內(nèi),以對話為基礎,平等地各抒己見。不同的是,老鼠對人類的稱謂“You”,反之,對自己的稱謂卻是小寫的“i”,說明它內(nèi)心矛盾,既想在對話體系內(nèi)表達自我觀點,又難逃奴性,所以只能以大寫的“You”表達自身對人類敬畏、謙卑的心理,再者,從體型上看,老鼠遠遠不及人類,故使用大寫的“You”指代人類更加生動形象。這些偏離常態(tài)的大小寫形式,在此詩系統(tǒng)里成為一種具有特殊能指含義的語言符號,要想“進入詩的世界,就必須使能指形式本身具有突出而獨立的地位。”[4]很明顯,首字母大小寫經(jīng)過詩人特殊的安排,看似隨意斷句,字詞隨便拼接,混亂無序,實則在此詩的系統(tǒng)里創(chuàng)造出了不同尋常的排字效果,突出了能指形式,形成了獨特的視覺狂歡效果。除此之外,縱觀整首詩的布局排版,像是一只中毒后仰躺在地的老鼠,驚恐地仰視著高高在上的人類,而人類從高處往下俯瞰,無聲地看著奄奄一息的老鼠,人與鼠之間的眼神交流就這樣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
三、言說雜糅的狂歡
當我們剛開始讀這首詩的時候,通常不知所云,詞句之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給讀者的直觀感受似乎只是字詞的隨意疊加,但是細讀之后發(fā)現(xiàn),稍微更改一下詞句的順序,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就鋪陳開來:a poisoned mouse who still alive does Stare quietly out of the floor up at Me is asking,“What have i done that You wouldnt have?”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有意地將各種詞句雜糅在一起,紛亂不堪,相互顛倒,既有老鼠的質(zhì)問,也有“我”內(nèi)心的掙扎,還有來自旁觀者的審視,“通過故意混雜,使神圣與粗俗、崇高與卑下、聰明與愚蠢等接近起來或融為一體,使等級約定好的界限被打破,藩籬被逾越?!盵5]構成雜語現(xiàn)象。詩中“我”毒死老鼠后,面對老鼠的突然發(fā)難,前半段中,“我”的回答顛三倒四,緊張慌亂。而后半段老鼠的回答邏輯清晰,盡管身體混亂虛弱,質(zhì)問的語氣卻是擲地有聲:“我做了什么你們?nèi)祟惒粫龅氖聠??”當人鼠兩種語言相遇時,他們相互碰撞,相互對抗,不斷解構著傳統(tǒng)的話語系統(tǒng),從而形成兩種思想的交流和對話,生成一種鮮明的狂歡式語言風格。
巴赫金狂歡理論著重強調(diào)中世紀狂歡節(jié)慶典中的加冕和脫冕儀式,并認為這一現(xiàn)象在表面的諧謔之下,隱喻著交替、反轉(zhuǎn)的狂歡處世態(tài)度,在這首詩中,人和鼠的形象其實是“翻了個”的,盡管人類相比老鼠而言,高大無比,但下毒的行為卻是卑劣下流的;盡管老鼠卑微渺小,但在面對強權時,仍然毫不畏懼說出質(zhì)問的話語,此時此刻,人鼠形象發(fā)生交替轉(zhuǎn)換,老鼠不再渺小,邏輯的嚴密相比人類的語無倫次,突然變得高大無比,整個事件具有了令人發(fā)笑的相對性,前半段人類構建的強裝鎮(zhèn)定的精神狀態(tài)被后半段老鼠的質(zhì)問解構和消解了,老鼠邏輯清晰的話語正是對人類混亂無序的話語的解構和對抗,符合巴赫金所說的“加冕-脫冕”結構。
四、狂歡化下的深層主題
“各種語言的平等對話是對權力話語的有力沖擊,它對霸權專橫話語進行對抗消解,顯示了強大的解構力量?!盵6]這首詩巧妙地通過其他生物的語言對人類權利話語產(chǎn)生有力沖擊,諷刺性闡釋人鼠的不平等,人類習慣于以主宰者的身份自居,為了自己的利益,對他者的生命不屑一顧。很顯然,這首詩中,老鼠肉體的低下和人類肉體的高尚形成鮮明對比,老鼠的“低下”肉體在狂歡化中占據(jù)支配地位,顛覆傳統(tǒng)的人類“高尚”肉體,具有上下顛倒、低下部位顛覆高尚部位的“卑賤化”。詩人選擇老鼠作為被殘害的對象也別有深意,眾所周知,老鼠是人人痛恨的對象,對于他被謀害的慘狀并不會激起太多人的同情,人類根本不會想到某一天會遭到老鼠的“質(zhì)問”,這和后面奄奄一息的老鼠邏輯清晰地質(zhì)問人類形成強烈的反差,諷刺人類違背道德良知,狂妄自大,妄圖掌控他人生命?!癮 poisoned mouse”作為數(shù)千犧牲品之一,被詩人賦予了話語權,雖然只存在于思想交流層面,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對話交流,但是詩人借助老鼠和人類思想上的對話表明,雖然人類是地球的主宰,掌控著其他生物的生殺大權,但是他們在做了不符身份的事后,表面上故作鎮(zhèn)定,內(nèi)心卻惴惴不安。這首詩中,老鼠作為思想上的敘述者,人類作為話語的目標對象,在不同的對話體中企圖尋求一種平等關系,構建全方位的對話體系,并試圖喚醒人類對生命的尊重和對生態(tài)的關注。
五、結論
巴赫金無時無刻不在強調(diào)對話的重要性,在他看來,有對話的思想才能彰顯活力,空有獨白的思想不足以建構完整且富有生機的話語體系??魉沟倪@首詩中,老鼠和人類之間不合理的言說結構和書寫方式好比酣暢淋漓的狂歡表演,而狂歡化的世界,在巴赫金看來,恰恰是代表著被壓抑的、革命的力量,自由和反叛仿佛是呼嘯奔涌的江河,挑戰(zhàn)著看似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權力,在這種思想的驅(qū)使下,以笑的力量瓦解了一切神圣和粗鄙、文明和混亂,讓渺小和強大共存,文學上,自然形成一種荒誕的文學氛圍,彰顯著詩歌話語的張力,也正是怪誕體現(xiàn)了交融、狎昵的狂歡精神,利用細膩逼真的想像來體驗了不同生命的感性存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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