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莉萍

跟一幫高二的孩子談愛情，一會羅密歐朱麗葉，一會張生崔鶯鶯，一會梁山伯祝英臺，一會牛郎織女，一會焦仲卿劉蘭芝……明明講的是經典愛情故事，卻被一幫熊孩子扯到了“玩手機”。

別急，慢慢看。

這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課堂教學。我問：“戀愛中的男女智商是多少？”學生幾乎異口同聲：“0?！蔽艺f：“不對，是正250和負250?！庇谑撬麄冇宙移ばδ槾穑骸凹釉谝黄鹗??！边@下，課堂馬上活躍起來了，解同學耷拉的腦袋開始豎立，楊同學惺忪的臉上笑意盎然……哼，想在課堂上睡覺，沒門。我又問：“羅密歐和朱麗葉第一天鐘情，第二天成親，第三天殉情，莎士比亞到底想表達什么？”大家七嘴八舌，一個熊孩子突然跌出一句：“在一起！”我一笑，他們立馬笑得東倒西歪，一副嘻哈的模樣;我一板臉，他們又立馬一本正經，裝出認真思考的樣子。盡管站起來回答時思維混亂顛三倒四離題萬里，但那課堂表演的功夫還真不賴，一幫戲精！

好吧，在一起就在一起，順著你們喜歡的話題來，我就不信我駕馭不了你們?！澳菫槭裁礊榱嗽谝黄鹁涂梢圆活櫼磺心?？甚至死也不怕？”“沖動！”熊孩子們嚷嚷。我乘機接過話題：“嗯，是沖動，羅密歐沖動，朱麗葉沖動，甚至連最該理智的教堂長老也沖動，羅密歐把他們的情況一說，長老竟然就答應給他們主持婚禮。事情敗露后，還繼續(xù)沖動幫助他倆私奔。結果呢，好心辦了壞事，兩個孩子都沒了?！?/p>

“沖動是魔鬼！”熊孩子們繼續(xù)嚷嚷，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們會說這句話。

“在這場戲里，有贏家嗎？”我問。

“沒有?！睂W生答。

“真沒有？”我繼續(xù)問。

“真沒有。”他們肯定地答。

“那你們剛才還嚷嚷著在一起，他們在一起了沒有？”我說。

“在一起了，可惜死了?！彼麄儊y七八糟地發(fā)言。

“死了也是在一起啊，在一起的目的達到了嗎？”我問。

“嗯嗯，達到了?！边@下他們回答得很劃一。

“誰讓他們達到的？”我繼續(xù)問。

“長老。”學生答。

“誰讓長老這么做的？”我繼續(xù)提問。

“……”學生默然。

“莎士比亞！”突然一個機靈的學生爆出一句。

“對啊，是莎士比亞讓長老去實現(xiàn)羅密歐朱麗葉在一起的理想，所以誰贏了？”我說。

“哦！莎士比亞贏了?！睂W生恍然大悟的樣子。

“明確地說，應該是莎士比亞的人文主義理想贏了?！蔽铱偨Y道。

本來，課文上到這兒也差不多達到課堂教學目的了，但又擔心熊孩子們也會學戲中男女的行為殉情什么的，罪莫大焉！所以還得回到現(xiàn)實和理智。語文是培養(yǎng)情商的，但總不能鼓動他們去死，人沒了，生活還剩什么？

于是我又拋出個話題：“假如你們也遇到個自己喜歡的人，出于各種原因不能在一起，你們該怎么做呢？”

“殉情！”又半認真半嘻哈上了。

“真殉情？”我一反問，他們就笑。

“那誰來說說該怎么做？”我問。

“沒經驗?！币粋€說，一群人跟著說。

“那你們干什么有經驗？”我問。

“玩手機?！焙枚嗳舜?。

“玩手機有經驗對吧，那我們就談玩手機?！币詾槌兜酵媸謾C老師我就拿你沒轍了？正好借此機會好好教育教育你們，給我聽著：

“羅密歐看上了一個高端手機，基于各種原因他知道父母肯定不會出錢給他買手機也不會讓他玩手機，于是他找機會去接觸手機，朱麗葉就如他鐘愛的手機。朱麗葉說，既然你那么喜歡我，那就不用你父母同意，也不用我父母同意，你帶我走吧。條件是，你得保證一輩子把我這個手機當作唯一。

“羅密歐同意了，但他沒有玩手機的地方，于是長老說，沒事，你帶著手機到教堂玩。于是他們在長老的主持下在教堂結婚了。結果這事被雙方父母知道了，朱麗葉家說，我這么好的手機怎么可以白送給仇人。羅密歐家也說，絕對不許玩仇人家的手機，于是手機被收回。于是羅密歐說，好了，要么給我玩手機，要么帶著手機遠走高飛，不給我玩手機，我寧可死。

“戀愛——玩手機？跳樓？跳江？你們會嗎？”

這下，他們都不說話了。嘻哈的笑臉開始變得正經。因為學生中就有人因手機被父母、老師收走而以不讀書來抵抗的，也有因早戀被阻止而要死要活的。

“好吧，誰能說說《羅密歐朱麗葉》《孔雀東南飛》《梁山伯與祝英臺》《西廂記》等愛情故事的相同相異之處呢？”我再問。

大家都知道情節(jié)類似，結局不同。西方愛情的結局是毀滅，中國愛情的結局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哪怕成不了眷屬也要化蝶、化鴛鴦、搭鵲橋，留個美好的幻想，中國人很早就有中國夢。

我說：“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理想代替不了現(xiàn)實，你們有理想實現(xiàn)不了時，可以像莎士比亞一樣把它編進戲劇里，寫進小說里，讓戲劇、小說、電影里的人物幫我們實現(xiàn)，梁山伯和祝英臺化成了蝴蝶、牛郎和織女搭成了鵲橋、焦仲卿和劉蘭芝化成了鴛鴦鳥等都行。讓生活中實現(xiàn)不了的理想在文學作品里呈現(xiàn)，讓生活中不可能的夢想在藝術中升華。但不要把文學藝術中的理想當現(xiàn)實來模仿。生活不是藝術，但藝術可以理想化地表現(xiàn)生活。事實可能是，崔鶯鶯等不到張生回來娶她，張生也沒中狀元，三年就出一個狀元，哪能像演戲一樣一轉身就考個全國第一?！?/p>

我剛想到此結束課文，不料一熊孩子又冒出個問題來：“老師，還有個區(qū)別，羅密歐朱麗葉門當戶對;祝英臺、崔鶯鶯家境都比男的好，門不當戶不對?！?/p>

對啊，說實話連我自己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被學生提出來了。羅密歐朱麗葉門當戶對卻因世仇不能在一起，可中國的愛情故事卻因門不當戶不對，且往往是女方家境遠遠強于男方，才沒下文?！耙悄蟹綇娪谂侥?，行不行？”我問。學生說：“也不行?！蔽艺f：“應該行的，做小妾做陪房做丫鬟，問題能夠解決?？墒沁@女方家境強于男方……怎么解決？”

熊孩子們說：“沒辦法了，私奔或殉情?！边@會還真有幾個學生認真思考上了，也包括我自己。

我說，要是古代男女平等，一女能侍多夫，來個正老公、妾老公、陪房老公啥的，那他們的婚姻都不是問題了。祝英臺、崔鶯鶯可以先找個陪房老公，再來個門當戶對的正老公，問題都能解決。所以關鍵還在于男尊女卑的社會和女尊男卑的家境之間的矛盾。

“哦！”熊孩子們又一次恍然大悟的樣子。

“好，下課！”

【課后反思】上課是一場智慧的較量，要隨時提防熊孩子們突然冒出來的節(jié)外生枝的問題，若腦子轉得不快，這還真的成了問題。但就是因為有這些備課備不了的問題，課堂才有了挑戰(zhàn)性和樂趣。腦子的快速轉動和應變貌似還可以預防老年癡呆。課堂上，教師能激發(fā)學生思考問題，學生也能激發(fā)老師思考人生，這不正是我們常說的教學相長嗎？